《骄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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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婿-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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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叙扫过雨中的伤兵,想到那五千人连尸首也要被砍烂,汝阳城中此时应正被屠城,心中又恨又痛,腕子微微打颤,萧澜往下看了一眼,心中不比他好受,说:“我答应过将军,将他们怎样带出去就要怎样带回来,而今五千兄弟命丧他城,是萧澜未曾护好。兄弟是手足,这一场,我记在心里。”

说罢,旋到在手,手起刀落,断掉了左手小指。

他下手利索,哼也没哼一声,但十指连心,鲜血滴在靴上,脸色也禁不住发白。

常叙霎时静了。

“快去请闵大夫!”他连声喝道。

雨幕泛白,自各人身上小股小股的浇下,最后混在一处。

萧澜回到府里已是未时,小厮过来给他打伞他也不用,雨水顺着他的袖口、衣摆往下淌,带着淡红色。

进到内院,延湄正在廊下伸着手接雨,允大娘在旁边劝她进屋,白倩也陪着。

萧澜站在侧门处喘了口气,允大娘眼尖先看到了他,只是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赶紧道:“侯爷回来了。”

萧澜从游廊一侧绕过来,所过之处全是水迹,快到近前时,白倩颤着嗓子低呼了一声:“侯爷的手!”

萧澜轻缓地将左手背过去,说:“没什么大惊小怪,让人烧了热水来,都不必候着,下去罢。”

白倩脸上的害怕还没有退下去,双眼里涌上了泪,使劲儿稳着声音说:“那,那侯爷叫大夫给包扎过了么?”

她刚刚已看到了缠在小指上的纱布,只是这当口关心则乱,全不知说什么好。

萧澜点点头,径直进了屋,延湄跟在他后面,自打他进了院子,一直怔怔的,萧澜也没说话,拿起砂壶,直接对着壶嘴儿灌了几大口水,喝完才转身看她。

延湄嘴微微张着,把他从头看到脚,甚至连他脚边滴下的一小滩水也没有放过,最后,目光才落在了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上。

她伸出两手去拉萧澜的袖子。

一下没拉动,再一下,还是拉不动。

她扬起头,乌黑的瞳仁里泛起明显的烦躁。

萧澜松了劲儿,任她将胳膊拽过来。

昨晚还是长长的五根手指,这时只有四根了……小指被厚厚的纱布缠着,渗出红色的血来,延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似乎不知为何如此。渐渐地,她的呼吸发起急来,胸口快速起伏,像要喘不上气。

“啊!”她发出一声压抑而急促地低喊,整个人发起了抖。

第16章 试探

萧澜还从未见过她这般,一时顾忌不了旁的,忙用另一只手拢住她的肩膀,压在自己身前,一下下拍背顺气。

延湄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在他湿透的胸前乱拱乱动。

萧澜皱皱眉,往前两步,直接将她推抵在床柱上,松开肩膀,转而捏住她的两鄂,迫使人抬起头来。

“怎么了?”他问。

近在咫尺,他发觉延湄并没有哭,甚至眼中连泪意也无,只是眼神带了些莫名的凶意,像是随时准备咬架的小奶狗。

萧澜不明白,手上稍用了力,又问:“怎么了?说话。”

延湄的喘息还没有平复,萧澜身上湿漉漉,这样迫近她,让她觉得嗓子疼、手疼、心口也一扎一扎,她开始挣动,嘴里说:“难受,疼!”

她从未有过这样子的感觉,像是有人揪着她的心口,难过得很,可不明缘由。

“哪里难受?嗯?”

延湄说不上来,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挣得更厉害,正这时桃叶带人进来倒热水,萧澜便就势松了手。

延湄得脱,但并没有松口气的样子,她绕着萧澜转圈儿,又点点他的袖子,说:“谁?”

这回萧澜懂了,她是问“谁伤了他的手”,他觉得有点儿意思,遂把手举起来晃了晃,“匈奴人,怎样?你要帮我也砍了他们的手指么?”

延湄仰头看他,蓦地,伸手抓住了他腰间剑柄,同时地,萧澜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目光微深,说:“没有谁,这也算不得什么。”

他眼中透着安抚,静静看她,延湄端详片刻,脸上固执的凶意慢慢消散,退开了身。

萧澜转身去沐浴,走了两步,心中一动,转回去直奔延湄放在窗台上的花盆,抄在手里,扬起来要扔。

“啊!”延湄果然像方才一样,急切地冲过来,埋头便撞。

萧澜使得是虚劲儿,延湄却是真急了,那一下直接将他撞退了三、四步,花盆被抢了过去。

……刚刚对他的“护食”样儿呢?

试探明白了。

——他与这草都没长一颗的花盆、还有那瓷缸里的乌龟一样,旁人动了他们,延湄要与“旁人”拼命;但自己若动了那两个,延湄……跟他拼命。

萧澜挑挑眉,往乌龟壳上弹了两下,说:“我手伤了,过来帮我擦背。”

延湄戒备地看着他。

“你过来,我就不动你的花盆。”

延湄皱起脸,不情不愿地跟过去,萧澜已经坐在木桶里,闭着眼睛缓神。

她拿了巾子和澡豆,绕过那一层隔帘,一下站住脚,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是她不会,而是她见过的萧澜从来都是穿着衣服的,眼下的样子,让她觉得奇奇怪怪。

萧澜身上泡热了,迟迟不见动静,睁眼瞅她:“不会?”说着,眼风往外头转,延湄生怕他又要抢自己的花盆,只得撅着嘴过来。

巾子摁到萧澜肩上时,延湄是扭着头的,搓了几下,她觉得像是隔着袖子在摸东西,也没那么讨厌,这方慢慢转过来。

萧澜肩背结实,洗去那一层血污,隐隐都是延湄熟悉的气息,她逐渐放松了,想将布巾展开围在萧澜的脖前,觉得这样就像穿了衣服一样。

然而,就在布巾刚挨到萧澜脖颈时,萧澜突然睁眼,猛地反手一拧将延湄拖到身前,卡住了她的脖子。

延湄下意识地噤了声,只惊恐又茫然地望着他。

萧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一下清明过来,撒手咳了两声,别开眼道:“对不住。”

延湄一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惊愣之下忘了反应,将澡豆和巾子都掉在浴桶,她鬼一样地走了出去。

几乎从这一刻到晚上,两人都再没说一句话。

睡觉时延湄依旧躺在里侧,但她背过了身子,一动不动。

萧澜平躺着,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抬起手臂看看,这回没有“吹一吹”的待遇,但下午敷的药有镇痛安神之效,加之他的确疲累,没多久便睡了。

而里侧,延湄使劲儿闭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仅半下午的功夫,情绪起起落落,她原本还没从萧澜断指的事情里消解出来,后面这一出更是全然没因没果,让她像是悬在半空,没有了踏实感。

她想喊一喊,或者做点儿什么,可夜深人静喊是不能的,或许……可以听人说说话?

延湄忍了好几忍,最后禁不住偷偷窝着脑袋去看,——然而,红绳另一侧的人已经睡熟了。

她只能闷闷踡起身子,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第二日天不亮萧澜便起身出了府,汝阳失守了,濮阳必须得加紧防卫,等到得城门处时刘太守也在,正与常叙争执。

萧澜站在城墙上一看,跟他猜的差不多,汝阳逃出的百姓顺水而下,最先到濮阳城来了。

二人的争执无非在开不开城门。

刘太守道:“常将军,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我的难处呐,眼下正在雨季,城里头哪有地方和余粮来救济这些人?再者说了,他们都是打汝阳来的,一旦有匈奴人的探子怎么办?”

常叙知道他任期已近,其实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遂冷着脸道:“刘大人瞧瞧,城外的除了妇孺就是孩子,有几个男人?我是打仗的,还瞧不出来是不是探子!余粮不够,我们军中人人省一口,这总行了。”

“那怎么成!”刘太守一副作难样子,“现……”

“都别争了”,萧澜道:“刘大人若是觉得粮食不足,我府中可以出些。城外的百姓不多,三四百人,昨夜雨大,火势难起,匈奴人屠城,能逃出来的也就这些了。现在我们闭门不纳,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匈奴再屠杀一次?我府里的几个随从都可供大人差遣,搭棚跑腿儿都能成。”

刘太守已然听说了萧澜昨日的动静,这会儿瞧着他有些发毛,苦着脸说:“既然,既然侯爷和常将军都这般说,那便依二位的,不过,咳咳”,萧澜知道他还得拉上一个,于是点头:“若有事,大人尽管寻我。”

“哎哎”,刘太守这才应承,同意开了城门,自己先跑回衙里算小账。

城门一开,几百人往进涌,程邕等人都在城门处喊话,扯着大嗓门叫唤,刚经了一场劫难,逃生下来的百姓惊魂未定,进了城后反应过来,没了爹娘的,死了丈夫或妻儿的,全都默默饮泣,叫人看得心酸。

常叙看了几眼,扭过头来咬牙,萧澜道:“城已破,多想无用。估摸用不了几天,匈奴就会到咱们这边来叫嚣,将军得有准备。”

“是”,常叙明显客气亲近不少,又看了眼萧澜的手,欲言又止。

“使团下个月进京”,萧澜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示意昨日之事已过,不必再提,又说:“咱们只需守住这半个月,等朝中结果。”

常叙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却觉交浅言深,不再多话。

难民进了城,萧澜既答应出部分粮食,太守也会做人,因让自家夫人去请着延湄一起施粥,好给侯府落个名声。

萧澜问延湄想不想去,延湄这几日蔫得很,问了,她便回说“去”。

萧澜心里有点儿别扭。

他感觉到了这几天延湄不爱说话,因着什么呢?在为那日的事闹脾气?

不值当罢。小呆子还有脾气了?

萧澜没细想,这些日子也的确没工夫,几乎全耗在守城处,早起走时延湄还未醒,晚上回去延湄又已睡了,而且他心里头隐约也在较着个劲儿,尽管也不知是冲谁。

这日午间,他草草吃了几口饭,正打城墙上下来,见程邕领了冯添一前一后过来,冯添挺急,见了他便禀道:“侯爷,夫人病了。”

“嗯?”萧澜抬头,“什么时候的事?”——他早上走时还好好的……睡着。

“就今儿晌午”,冯添说,“早上与太守夫人一并去了粥棚,属下们都在外围,只快中午时听见夫人身边的桃叶姑娘喊人,再见就是耿娘子直接把人背了出来,夫人晕在那儿了!”

萧澜脸上没什么表情,程邕已经把马牵过来,“请大夫了吗?”他问。

“还没”,程邕擦擦汗:“属下先来报……”

他话没说完萧澜已经打马走了。

第17章 病来

闵蘅颇气闷。

一来,他真心不待见这位新到濮阳的颖阴侯;二来,任谁午觉刚睡着就被叫醒都不会有好脸色。

“侯爷又断胳膊还是断腿了?”他揉着眉间,满脸不耐,萧澜到此地不久,伤却是没少受,托自己这一身医术的福,侯府的门往哪边开他是第一日就晓得了。

萧澜也不理他这讽问,沉声道:“今日不是我,是内子不大好,要请闵大夫走一趟。”

闵蘅怔了怔,想起头一遭去侯府确实见过位小夫人,前几日他给难民散药,似也听人说有与太守夫人一并施粥。

他脸色稍霁,瞅一眼萧澜身后的四人,冷笑:“侯爷这是要将闵某绑过去?”

萧澜没吱声,让开身,“请”。

闵蘅拉着一张脸上了马。

到了地方,萧澜先进内院,他刚刚直接去找了大夫,还不知延湄这会子醒了没。

允大娘和白倩都候在廊下,耿娘子带着桃叶、桃花两个丫头守在房里,萧澜看二人一眼,她们也都是满脸焦急,“怎一回事?”

允大娘忙过来回道:“侯爷,夫人怕是中了暑气,今儿早上精神头还好着,太守府那边来人请,夫人便照旧去了,半晌时出了日头,这两日水汽大,潮热潮热的,奴婢一个不经心,回头便见夫人晕了。耿娘子离得近,将夫人背出来,掐了人中,路上方好些。”

白倩没说话,稍擦了擦鬓角的汗,她今日也跟着去了,热得脸上通红,延湄晕的时候她还在后头,没瞧仔细,便不乱出声。

萧澜抬脚进了屋,里间静悄悄的,耿娘子赶忙打脚踏上起身,他过来一瞧,见延湄苍白着一张小脸,躺在大大的床榻上,显得可怜兮兮。

“去将外头的闵大夫请进来”,他吩咐耿娘子。

延湄听见声音,脑袋略微动了动,费劲地抬起眼皮,目光在床前扫一圈,又阖上了。但萧澜注意到,她嘴唇慢慢嘟起来,——还真置着气呢?

起码认得出人,他想。

须臾,耿娘子将闵蘅带了进来,桃叶将纱帐放下一半,给延湄的手腕上盖一条薄薄的绸巾,闵蘅此时估摸是消气了,静静坐下来诊脉。

他手指刚切到脉上,延湄手腕便一缩,萧澜手疾眼快地摁住,冲帐里说了句:“瞧病。”

延湄不动了,闵蘅不由往她手腕上多注意了一眼,细细白白,略偏瘦,脉向有些浮。

闵蘅沉吟道:“夫人最近,可有服食什么偏方补药?”

“没有”,萧澜想了想,“最近两个多月都不曾用过甚么药。”

闵蘅眉头蹙起来,低低嗯了一声。

萧澜立时警觉,想起之前延湄夜里总闹渴的事,他这些天回来的太晚,偶尔还不回府,于是用食指点了两下延湄的手腕,问她:“这几日还有没有夜里总要喝水?”

延湄的食指也动了一下,萧澜遂说:“她近来夜里总爱渴,约有半个月了。”

闵蘅看到了他二人往来的小动作,自药箱中取了针袋出来,道:“我需得刺夫人手臂上的两个穴位,夫人若是痛了便喊一声。”

延湄在帐里有气无力地答应,“嗯。”

先刺拇指与食指间的合谷穴,闵蘅将绸巾移开些,细细的针捻着旋儿往里钻,延湄动了动,闵蘅以为她要像方才一样缩手,便隔着帕子在她手指上扶了一下,这针刺完,闵蘅问:“夫人可觉得疼了?”

延湄说:“不疼,酸酸的。”

闵蘅眉头稍展,又取了针刺她小臂处的鬼堂穴,这回细针刚一捻入,延湄便低低喊:“疼。”

她声音不大,因为没有气力而显得格外绵软,闵蘅捻着针的手指微微一顿,继而轻轻旋了出来,再次搭住她的脉门。

这回连桃叶也瞧出来延湄可能不单单是中了暑气,因着急道:“我们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闵蘅直起腰,面上拢了一层凝重,他张了张嘴,有些不好问出口。

萧澜略微示意,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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