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问题上,一向对徐格子千依百顺的周长慕也难得强势起来,他帮她理了理呢绒帽檐,故意避重就轻,并不点破她的那些小算盘,“没关系,我们要晚些到这件事,我已经跟徐教授提前报备过了,更何况,你睡眠一向浅,这机场周围的酒店,入眠倒是不一定,扰眠才是一定的,走吧,不要让老人家久等。”
徐格子只得郁郁妥协。
他们的目的是徐格子父母位于A大南区家属楼的家,A大建校逾百年,几经扩建,说起来,徐格子不过几年未归,如今再看这校园,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单是那几栋新兴的、形式结构一模一样的教学楼就足以让徐格子找不着北。
幸而家属楼前的那株目标似的腊梅还一如往昔般醒目绚烂。
对徐小攸这样连雪花都不曾见过几次的小朋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一路东摸摸西看看,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丝毫未觉
。
临到跨台阶的前一刻,徐格子还是犹豫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跨出那一脚,周长慕却不容她退缩,对着已经迫不及待下楼来迎接的徐教授朗声说:“徐教授,新年快乐。”
“同乐,同乐。”徐教授笑眯眯地回,说着又对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的徐格子道,“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轻易让徐格子红了眼眶,离家的这么多年里,徐格子一直在努力做成一个能让孩子依靠的强悍妈妈,却忘了自己本身也还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也需要依靠,她的整个少女时代,都因为19岁时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而终止。
“爸。”徐格子艰难地唤,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涩涩地生疼。
“诶~”徐教授将这声回应拖得很长,只拖到徐格子心窝子里去,这是她的父亲,每每做错事,必定在第一时间原谅她的人。就连这一次都不例外,只是这样笑嘻嘻,一味包容自己的父亲,更让她觉得愧疚,尤其是在惊觉自己的父亲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苍老下去后,那种愧疚感更是被累加至顶峰,她终于不再退缩,而是上前两步,抱住了他。
“爸,对不起,对不起……”父亲怀里有她熟悉的书墨香,在这里,她不顾形象地大哭,嘴里还上气不接下气,不停重复着“对不起”三字。徐教授也是感慨,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安慰,“傻孩子,父女哪有隔夜仇啊。”
徐小攸大概还从未见过哭得如此恣意的妈妈,一时也有点懵了,他走到周长慕身边,牵牵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妈妈是怎么了?真难看……”
周长慕蹲下。身,虎着脸纠正:“不准嫌弃妈妈!妈妈首先也是爸爸的孩子,也有撒娇的权力啊。”
对这句话,语文只勉强及格的徐小攸表示难度很大,但眼看已露出生气前兆的爸爸,徐小攸还是识时务地点点头,露出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这个招数被徐小攸普遍应用于跟学姐在沟通中遇上不懂话题时,真正屡试不爽,屡试不爽啊。
但周长慕何许人也,不等徐小攸有点奸计得逞的骄傲自得,他已经一针见血地戳穿真相,“小子,不懂别装懂,不然,说好的女盆友都会被劈腿的。”
真是个阴狠的诅咒么……
……
徐小攸向来讨喜,这不,这一顿饭才吃到中途,一桌子人,连于臻这样碉
堡似的人物都被收服,一面连连给徐小攸夹菜,一面还要劝菜,“快多吃点,瞧把我们小攸瘦得哦……这小脸都小得跟只小笼包似的了。”
众人默,腹诽:不带这么昧着良心说话的,一只小笼包,一笼小笼包还差不多。
周长慕今天也同样讨喜,他为徐教授准备了一瓶80年陈年茅台,一副米芾的字画;为于臻准备的则是某国际知名品牌的化妆品。皆是十分讨巧的礼物,于臻倒还淡定,只接过来矜持地道了声不痛不痒的“谢谢”就算完事。可一轮到徐教授,他的表现,就差没用癫狂来形容了。
大家都知道,历史系的徐教授,不贪名,不慕利,就爱喝二两小酒,品几幅字画。
周长慕这一礼物,无疑是送到了徐教授心坎上,开怀之余,对这个昔日弟子,今日半子的好感度又增加了几分,酒酣脑热之际,拉着周长慕开始说胡话:
“长慕,我早就看出你个孩子稳重可靠,把我们格子交给你我是十二万分的开心,十二万分的放心……”说着,他还硬是将徐周二人的人合在一起,郑重其事的样子,仿佛在执行某项仪式,而与此同时,周长慕那泛着灼热酒气的眼神更是让徐格子在困窘之余,又有了一丝类似于新嫁女儿的泛着甜意的羞赧。
而徐教授的胡言乱语还在进行:
“我们格子很优秀,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她都是我的骄傲,不要因为她有过孩子就否定她,不然……不然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我也不会让我好过!”
……
一席话把徐格子说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周长慕却在这时轻飘飘地扔出一个炸弹:“我会对小格子好,更何况,她还为生养了小攸这么个可爱的儿子。小格子在这件事上牺牲良多,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偿还他们母子。”说这话时,他口齿伶俐,思路清晰,丝毫不见醉酒的迹象。
“你说什么?!”于臻厉声问道。
此时此刻,连徐小攸都觉得敏感地感觉到气氛的骤然冷却。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把矛盾堆在一起好爆发鸟~~
、正文 第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要v了么……(糟了我无语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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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长慕曾在徐教授门下练习书法,说来也好笑,当时门门功课皆优秀的周长慕却写得一手烂字,那情形,跟鸡爪子爬过似的。加之舒鸾认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精力旺盛又浮躁,她可不希望儿子将这多余的精力贡献给打架斗殴,于是便让周父替儿子寻一位书法老师,几经周折,少年周长慕便和几瓶茅台一道被打包送到了徐教授府上。
那便是周长慕和徐格子的初遇。
要说自家女儿同周长慕的那点猫腻,徐家父母确是丝毫未觉的,周长慕教养极好,待谁都温和有礼,若是要说对自家女儿有什么不同之处……那便是他会不自觉地将自家女儿当做小孩子来对待:随时揣在兜里的糖果,三不五时的发饰,头绳……这些都是他为她准备的。
在他这里,她和他的差距不止4岁,倒更像是晚了一个辈分,这样的关系,哪里容得徐家父母的胡思乱想。
倒是自家女儿,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很自然地喜欢上周长慕,对于她的这些小心思,徐家母子甚至称得上洞若观火,于臻从来务实,觉得这样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反而是一向思想尚古的徐教授一直冷眼旁观,他年轻时曾留学苏联,骨子里仍留着些浪漫主义思想,认为这样正当好的年纪,爱上正当好的人,就算是单恋,也是极其美好的事,为此,他劝阻准备插手的妻子,毕竟路是孩子自己的,无论何种结果,作为家长都应该乐见其成。
却没有想到是如今这个结果。
……
“你说什么?!”于臻厉声问。
周长慕自然知道于臻是在问什么,反正他此处上门来,就是抱定了道歉认错的心,他放下筷子,端正了身形,看向于臻,一脸真诚,“小攸是我跟格子的孩子,对不起,放她独自抚养小攸辛苦生活这么多年。”
“呵!”知道真相的于臻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冷声道:“十年,十年,整整十年的时间,就只换一句‘对不起’?!”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不由得尖利起来。
这样以来,连徐教授的酒都醒了大半,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习惯性地当起了消防员的角色,温言相劝,“孩子难得回来一趟,大家都退一步,嗯?”
于臻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
“我可以——”周长慕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徐小攸弱弱地打断,他笨拙地夹起一筷子火腿,“外婆,吃菜。
”
于臻看看身旁明明笑着,却比哭还难看的小团子,神情复又柔和下来,她以碗接过徐小攸夹过来的菜,“谢谢小攸。”她摸摸徐小攸脑袋,轻轻柔柔地道谢,低头细嚼慢咽地吃下去,才又对众人发话,“先吃饭。”
一时无话,众人食不知味地吃完饭,于臻随意找了个正播放动画片的频道,留徐小攸在客厅看电视,而后,对剩下的人扔下一句“跟我到书房来!”便抬脚就进了书房。
三人对望一眼,跟上。
于臻靠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双手抱拳,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徐周二人,“现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周长慕正想开口解释,却被于臻蛮狠地打断,她指着徐格子,“徐格子,我要听你说!”
“小攸是我和他的孩子。”徐格子淡淡地说,不同于10年前的那个死咬着牙,怎么也不肯说出孩子父亲的小姑娘,现在的她倒是坦诚。
一句话,清晰明了,足以将所有的前程往事,恩恩怨怨囊括。却听得于臻分外恼怒,尤其是徐格子不以为意的语气,足以让她在瞬间失去理智,“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于臻怒骂,同时,只听“pia”的一声,徐格子脸上立刻呈现五根鲜红的指印,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在场的两个男人心疼了,赶赶附附地要来查看伤势,却被徐格子拒绝,她强忍住就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甚至还对于臻挤出一丝笑来,“妈,小攸一个人在外面,我得去陪陪他。”说完,也不管于臻作何回应,便自顾自地转身开门离开。
临关门的瞬间,她听见周长慕声音:“您的不满,愤怒,请一并倾泻给我,她这些年受到的委屈误解已经够多……”连徐格子都听出他这话中压抑的怒气,他难得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刻,可见现在的周长慕,是真地在被愧疚感折磨吧?
自己真是坏啊,明面上做出一副不计前嫌的圣母像,暗地里却恨不得让对方每时每分都在被愧疚凌迟。
见在沙发上不断不耐烦地挪动大屁股却又不敢像在自己家一样乱动的徐小攸,徐格子有些好笑,忽而心念一动,提议:“小攸,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折腊梅?”她记得徐教授就很喜欢以腊梅泡茶,不管怎样,能亲自为父亲作些什么,总是好的。
好吧,徐格子承认,她早在中午过来时,就对那株盛放的腊梅起了歹念。
r》早就坐立难安的徐小攸闻言,更是如遇大赦,点头如捣蒜。
这女同胞的长发除却臭美和消磨时间的作用外,确实还有另一妙用——遮瑕:遮疤遮痘遮吻痕……这不,徐格子就用它来遮脸上的五指印了。
本以来自己掩饰得很好,结果在低下头跟徐小攸围围巾时,还是被眼尖的徐小攸发现,他也不问她这五指印的由来,只问她疼不疼,徐格子一番宽慰,他还不信,伸出白白胖胖的小肥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微微红肿起来的那一处,不待徐格子有所反应,他已经先自己打了个颤,发出“嘶——”的吸气声。
徐格子被小孩子夸张的演技逗乐,她戳戳他的额头,“古灵精怪的,真不知道像了谁。”
“像你和爸爸啊!”徐小攸答得理直气壮。
徐格子不置可否,看着书房紧闭的房门,担心这种情绪在她心间一闪而过。也不过一瞬间,她便收拾好心绪,牵着徐小攸的手,折腊梅去也。
此时已近傍晚,天地间却被簌簌落下的白雪衬得荧亮、荧亮的,透着一种不真实的美,即便年关临近,A大的校园依旧热闹,甚至就在徐格子母子面前,就有一群学生模样的人,正兴致勃勃地打雪仗。
徐小攸见状,立马就将那腊梅抛掷九霄云外,拉着徐格子的手囔囔着要打雪仗。
这实在是个既青春,又有活力的运动,可对年近30的老女人徐格子来说,这有那么点不合适了,可是,不过还没等她纠结完毕,她已经不得不加入战局,因为……她的后脑勺一个雪团子狠狠地砸中。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扔雪团子都扔到老娘身上来了!徐格子揉着后脑勺,恨得咬牙切齿。
徐小攸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妈妈在瞬间变身复仇女神,一面迅速将积雪团成一团,一面稳准狠地朝对手砸过去,一面还有灵巧地闪避对方投掷过来的雪球,光是杀气腾腾的样子就吓得敌方阵营惊叫连连,最后,她还邀请徐小攸加入战局,母子两人欢快地将对方团灭,这才心满意足折腊梅。
两个人围着腊梅树摩拳擦掌地转了好几圈,最终决定,由徐格子爬树,徐小攸做地接。反正经过此前一役,徐格子有瞬间年轻十岁的感觉,遥想十年前,她徐格子也是条上能爬树能下能洑水的好姑娘!
结果,还没等这两人怎么着呢,学校管理员那支射程超长的手电筒就直直打了过来,“干什么、干什
么呢这是?破坏花草树木,罚款100。”强光直晃得徐格子眼花,差点没从树上栽倒下来。
出于一种神奇的条件反射,徐格子闻言,第一反应就是……跑!
而徐小攸的第一反应却是……蹲下玩雪,顺便假装自己不认识树上那位采花贼。
事实证明,徐格子有时候的应变能力还不如一个9岁的孩童,徐格子跑,管理员追,她就跟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校园里乱窜……
就这样,徐格子莫名其妙地跟那人玩起了追逐游戏,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被捉住,眼看着那人就要赶上来,徐格子心一横,一头扎进了学校人工湖畔的密林。
谁知,她才沿着林内的小径没跑两步路,就被一股力量牢牢地拖拽住,“你跑什么跑?”是周长慕。
“赶……赶紧的……后……后面的人来追上来了!”尽管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似乎还想挣脱他的束缚,接着跑。
“嗯?”周长慕蹙眉。
……
最后,周长慕用100元摆平了这件事……
但对于徐某人竟为省去100元,而奋斗至斯的行为,他还是表示无法理解……他捧着她运动后潮红的脸,细细查看,正要询问她还疼不疼的当口,她却先注意到他额角的伤口,联系到自己的遭遇,她慌忙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