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中的气氛让我窒息,见母亲正和几位王妃和夫人谈得火热,我悄悄地跑到了花园里。
月到中秋分外明。《楚辞·少司命》里说“援北方闭兮酌桂浆”,刚吃完了桂花糖,唇齿之间残留着甜甜的,腻腻的香味。忽然来到了开阔的空间,有豁然开朗之感。皎洁的月光流泻而下,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我伫立在荷塘边,水月相映人消魂。
“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脑海中浮现沈约大人的《咏芙蓉》。真是精妙生动,贴切自然,可惜这等才高之人已然离世,使我无缘相见。
满满的月亮如同洒了一条巨大的白练,直入水心。微风吹皱了一池绿水,揉碎了的月亮不甘心地重新缀补了衣裙,又再一次被拉扯开来。荷叶的影子绰绰摇摇,如同身姿摇曳的舞娘,倚风而动。
我兴奋之极,左右看四下无人。撩开衣袖,伸出玉藕似的手臂,拨开了水面。我轻轻摘了一片荷叶,站在池边一块大石上,高举着荷叶,大声喊道:“嫦娥仙子在上,请保佑我徐昭佩满足心愿,快乐一生!”我正想诉说自己的心愿,忽然仿佛听到了“扑通”一声什么东西掉了的声音。我回头四下看看,没人,听错了。我继续说道:“嫦娥仙子在上,徐昭佩不贪图什么富贵荣华,只想找一人生知己,举案齐眉,共渡一生……”
长河仙人舞,弱水玉女飞。我的心随着我的心愿一起飞翔到月空。月亮的光芒投射在我娇艳的面庞上,显得光彩照人,风华绝代。
一轮明月,飞彩凝辉。
一幅中秋夜景图,唯有吾暗自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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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至今莲蕊有香尘㈡
“哈哈哈……”永康公主笑得花枝乱颤。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难道真的有什么蹊跷不成?”我恍然间仿佛想到了什么。
“我的昭佩弟媳,你到现在还蒙在骨里,难道世诚没有说过?也难为他每天对着那张“月下青莲映碧池”的美人图发呆……哈哈哈”
美人图?我一头雾水。
“原来你还不知道?这个世诚啊,”公主摇摇头,“其实那次宴会就是想给世诚选个王妃。谁知他自己看上了一个!”
“本来丁贵嫔和阮修容都看上那个什么工部尚书家的袁小姐。有人说她身姿轻盈强过能做掌上飞舞的赵飞燕,婀娜妖冶可比步步莲花的潘贵妃。哼,骨瘦如柴,姿色平常,本宫却不以为然。”
公主继续说道:“谁知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了嫦娥下凡,中了邪障。”说着,公主忍不住“扑哧”一笑。“要不是本宫无意中看到这副美人图,还不知这个呆小子的心事呢!”
我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听到身后有声音,原来真是有人看到我那放浪形骸的样子。我的脸红得象将落的晚霞。
听了公主的话,我才知道原来那天公主让萧绎画几幅画装饰府第,萧绎亲自送去姐姐那里,以备挑选。结果恰好走到花园,正把我那可笑的样子尽收眼底。那声音就是萧绎手里的画卷不小心掉在地上传来的。
我想像着萧绎那发呆的样子,也不禁羞涩地一笑。
“后来我看到了那幅画,就说,好啊,你把精品都自己藏着,把劣品都给姐姐送去了。本宫故作不悦,终于洞悉了那呆小子的心事。原来昭佩就是他看见的嫦娥啊。”永康公主忍俊不禁。
看来缘分真是天定,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有缘无情,有情无缘,都很痛苦。很多事都是无法说清楚的,如今走到了这一步,真是缘而未了。何况如今正是鱼水交融,两情相悦的时候,我是注定要做湘东王妃了!
“如此说来,昭佩要谢谢姐姐玉成了。”我立即恭恭敬敬地向公主下拜,我猜想后来一定是萧绎求公主帮忙去请旨的,结果那道圣旨才最终降到了我家里。
永康公主搀起我说:“昭佩,一家人怎说两家话?何况本宫也是略尽绵薄之力。”
“姐姐也要考虑下自己的终身了。”我关心地说道。
“哈哈哈……”永康公主又是一阵大笑,”这世上的须眉浊物怎能放入本宫眼内?凡事随缘,如果无缘,还不如把心放下,躲开这世俗的尘缘纷扰,与明月清风为伴,何必执着?只有横下心来,放开俗事,才能拨开乌云见日出!”
“阿弥砣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沉默不语的静远师太终于念了一句佛偈。
我被永康公主这套理论驳得无言以对。而且,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十八年后,我的女儿含贞也走了一条她姑姑一样的道路!
“可是,皇姐,难道这世上没有真情吗?”我踟躇着。
“真情?何谓真情?如父皇对母后?后宫嫔妃都言母后善妒,不容她人。可谁知这才是至情至性,人间挚爱!男人的眼里,女人只不过件衣裳吧。何时想换,全在男人的心情罢了。”公主冷哼一声。
“如今,虽然虚后位以示情意,那也只不过给天下人看的吧!可是父皇现在还不是三宫六院,子女成群?”公主继续说道。
我自知平时父皇对子女诸多溺爱,但如今一听永康公主这般放纵言论,也不由大吃一惊,“皇姐,你……”
“呵呵,昭佩,不瞒你说,我萧梁皇家多叛逆子孙。我大皇姐永兴公主与皇叔的不伦之恋,早已世人皆知。萧正德,一个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的家伙,还有萧综那个外姓人,父皇都能容忍。何况你我不过说几句话罢了。”永康公主不屑一顾。
“昭佩,你我都是女人,皇姐奉劝你一句,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幸福,不要让小人得志,鸠占鹊巢。必要的时候要象我母后那样用些计谋手段,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永康公主的一番高论,使我心绪如潮。我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师太,师太脸上依然是那样慈和的微笑。
“师太以为如何?怎样才能解脱心中烦恼?”我叹道。
“这世上的事本是由心而生,又由心而灭,之所以无法了结,是因为心有牵挂啊。”
“师太说的极是。”我连连点头。
“唉,这话虽狠了些,也是出于无奈,本宫也是替昭佩你着想。佛家说,人的本性应该清纯,而不应该有种种爱憎之情。由于心性为尘世爱憎所牵,所以人的感情和识见则成了保护自己,攻击他人的武器。至于将来如何,还要看个人造化了。”公主又说道。
“多谢皇姐,您的这份情昭佩领受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就好。”师太继续说道。
“师太认为人不应该有爱憎吗?”我心中还有些疑惑。
“沧海桑田,世事变化,看昔日王侯将相,红粉佳人,到头来还不是一片尘土?这世间万物都里不开一个‘变’字。王妃,只有一个‘空’字才能解开这个‘变’字啊。”
“变”字?“空”字?我似有所悟,不由点头。爱又如何?恨又如何?这爱与憎都在个人的心罢,看开了就好。
永康公主喝了一杯我让冰儿泡的菊花莲芯茶,不禁称道:“好,昭佩的品位真是不错,这茶清新爽口,本宫喜欢。那些俗人才是有眼不识金香玉……”
我一听公主这话越来越离谱了,连忙岔开了话题:“公主姐姐,请师太在我这里小住几天如何?”
“好啊,看师太意愿如何?”公主看向静远师太。
“阿迷陀佛,贫尼打扰了。”静远师太再次颔首说道。
“好了,好了,本宫也累了,昭佩和师太也休息吧!”永康公主起身要走。
我连忙招呼冰儿:“冰儿,配上些茶叶给公主带回去慢慢品尝。”
这时一直站在我后边的清涟再次拜下:“奴婢恭送公主。”
永康公主忽然回转过头来,睨了一眼:“本宫差点不认识了,许久不见,清涟出落得越发可人了。”
“奴婢谢过公主夸奖。”
“恩,要好好服侍你们王妃,象当初伺候母后一样。”永康公主叮嘱道。
“奴婢谨记,请公主放心。”。
永康公主走了,清涟领引师太去打坐。
我坐在菱花镜前,弯弯的细眉如月如钩,是早上萧绎帮我画的。萧绎说:“我也来做回张敞①吧!”他当时专注的眼神,曾深深地融进了我湿润的双瞳。
我想,萧绎怎么会忘记我呢!夫妇之情,人伦之本!最难忘却结发情。
寒雪飞天舞,我心盼春归。这春天还会远吗?
注①:张敞:汉时平阳人,宣帝时为京兆尹。张敞替妻子画眉毛。旧时比喻夫妻感情好。《汉书·张敞传》:“然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史驱,自以便面拊马。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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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绿荷风动露珠倾㈠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圣上如此爱佛之法,臣民真是不堪重负。每天在佛事上耗费的银两不计其数。所到之处,香烟缭绕,木鱼磬声,如履仙境一般。每天要对着亢长的经书,我尤其感到无奈,但是为了讨好父皇和阮修容,只好勉强而为之了。不过,静远师太送我的一部《金刚经》,我倒是非常地喜欢。我喜欢的并不是佛经本身,而是那笔秀气的小楷。原来以为是师太的亲笔,后来听说是师太的师弟智远所书。真难以想像,一个男子难写出如此娟秀整齐的书法来,我第一次破天荒地用心读了起来。
“王妃,字样来了。”明珠刚从公主府回来,气喘吁吁地说。
“哦。”我欣慰地一笑。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绣出来?”明珠又是一脸愁苦。
“神来之笔啊,不知是何人所写?”我慢慢欣赏着变化多端的“福”“寿”二字,,有的如天女散花,有的如行云流水,有的如桃花绽放,有的如南山之松,虽变化无常却仍不失其神形,心里蔚然惊叹。
“王妃,如果人多些自然是好,可是也要绣工好的才行。”明珠一筹莫展。
我仍是淡淡地一笑。
“王妃,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不急?”
“安禅何必需山水?灭却心头火亦凉。”我说完哈哈地笑了。
我不知不觉染上了永康公主的那种无羁无绊的心情。多日来的经书没有白看,正在领悟禅宗的最高境界,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不知道是不是我这种心情。
明珠不知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愕然了。
“明珠,随我去个地方,冰儿已经在那等了半天了。”我脱下了王妃的伪装,对着明珠诡异地一笑。
我和明珠来到了后堂一处闲置的屋子里。果然都不出我所料,冰儿和苏嫫嫫正指挥着十几个人都在那里忙着收拾,正在做着绣活的准备工作。明珠忽然之间恍然大悟,“原来王妃早有安排了,奴婢真是见识短浅。”
我的脸上又恢复了王妃那庄严肃穆的表情。
众人见我进来,马上停下来拜倒在地“拜见王妃。”
我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向众人浏览了一遍。都来了,而最关键的是该来的四个人都来了。
“好了,免礼。”我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恩?”我踱步到了红英的面前。
红英今天梳的这个发髻很新颖,密黑的头发用了过多的发油,如玉蛇一般团团盘绕,比普通人的头发整整高了三分。不过,这发髻匠心独运,盘在红英那娇艳欲滴的脸上,倒使她娇小的身材愈发显得窈窕妖艳,秀色可餐。
而我,因为在自己的府第,只梳了平常宫里的发髻,淡淡地抹了些胭脂。这婢子分明是无视于我的存在。
“红英,跟随殿下身边这么久了,没学点规矩么?”我虽有些生气,但还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红英意识到不妙,立即又匍匐在地上:“奴婢诚惶诚恐,请王妃示喻。”
“恩,是很漂亮,这个发髻的名字叫灵蛇髻,是当初魏文帝之甄皇后创下的,甄后有次在梳妆时发现一条绿蛇盘成一个发髻的形状,巧夺天工、美丽异常,于是就梳起了这个发髻,当时在宫里风靡一时。怎么,你也想做皇后么?”
“奴婢该死,奴婢实在不知,请王妃恕罪。”红英花容失色,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你可知道,戚夫人的下场吗?”
红英打了个寒战,恐惧地看着我。
“是啊,她妄图争宠和吕后一争高下,那吕后是什么人啊,结果呢,被吕后切断了四肢,弄成了‘人彘’。还有汉文帝的慎夫人,仪仗皇帝的宠幸,在仪仗和待遇上都想和窦皇后分庭抗礼。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任何人都不能僭越。慎夫人的行为在臣民中激起了众愤,有个叫袁盎的臣子向皇帝连连上书,连皇帝都没办法包庇,即使再受宠,也只好退而居次了。还有一例,那就是楚怀王的王后郑袖,因魏美人妖媚惑主,便设计削了她的鼻子……”我继续不咸不淡地说着。
红英已大汗淋淋,不等我说完,便一把抓乱了发髻,扑在我面前:“王妃,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我看着脚下的玉人已披头散发,不成体统了,于是说:“好吧。既然是初犯,本宫也不多追究了,你起来吧!”
红英的面色一松,我暗自发笑,脸上却慢慢凝成了一层霜。
“不过,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本宫还是要略施小惩。”我顿了顿,说道,“回去把《涅磐经》抄十遍,月钱扣罚两个月。如再有下次就……”
我说着,发现红英旁边的嫣然有了变化,往日里能说话酒窝都已经消失不见了,面色变得蜡黄,僵化了,汗水顺着头发滴到了手里的锦缎上。这锦缎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怎么能染上这斑斑汗渍?我有些急怒攻心了。
我正待说话,却看到嫣然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在那一刹那间,我呆住了。这是为何?
“启禀王妃,这嫣然姑娘平日里有心悸的毛病。好的时候和常人无异,只是犯起病来就……”苏嫫嫫说道。
难道是被我的话吓到了?我的话居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我无奈地一笑,“这到是本宫失察了。明珠,快去宫里请个御医过来诊治。”我吩咐道,心里有些不忍,也顾不得再去理会那被污染了的锦缎了。
嫣然被抬了出去,屋里一片慌乱。只有我依然摆着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镇定自若,不怒自威。
大家看到我的面色不愠,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明珠递上一杯菊花茶,我饮了一口,对红英继续说:“好了,回去梳洗干净再来。本宫还需要你。”
红英眼泪鼻子一把拜下去,说:“奴婢多谢王妃开恩。”然后,便羞愧而逃。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今天召集大家来,是为了给咱们阮修容祈福,恭祝阮修容福寿安康,特借此举来略表寸心,不是让你们来争奇斗艳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