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先接过了那衣服,恐怕受害的人会更多。我穿上那些衣服,恐怕会浑身溃烂而死。太可怕了,我不由地又打了个寒战……
明珠似乎也察觉这次的事件对我来说的严重性,信佛的后妃们最讲究的是慈悲为怀,我却偏偏反其道而行。被谴是必然的,就怕连妃位也保不住了。
“王妃,奴婢会为你做证明……”
“算了,今凭你一人之力,能堵住悠悠众口么?”
“这……”明珠大骇,“难道就没有办法洗脱您的冤屈?”
“有呀,”我呵呵一笑,只见冰儿和明珠的眼睛里燃起了希望,“除非她们能活过来……”
冰儿和明珠眼里的火花又暗淡了下去,“王妃,此时此刻,您还有心情开玩笑,殿下就要回来了。”
我不语了,既然选择了做王妃的路,这样风风雨雨迟早是要来的。
忽然听到冰儿的声音:“小姐,奴婢要出府一次,您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去哪里?”
“去永康公主府……”话音未落,她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我本想阻拦,却没明珠拦住了。我叹息了良久,自我成为湘东王妃以来,我实在是没有给皇姐的脸上增光,总是要烦劳皇姐,不觉有些汗颜。
我喝了许多酒,恹恹欲醉,浑身棉软地卧在床上。能做什么呢?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吧……
天色渐黑,恍忽中听到了袁兰芝的声音:“姐姐怎样了?是否安康?”
另外还有一个熟悉的,粗哑的声音:“昭佩,究竟发声了什么事儿?”
是她,把他领来了。她就这么快就向萧绎宣布我的罪状,是否有些太急不可待了。
我狠狠地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我不想看见他们,还不如醉意人生。
一阵凉气飘了进来,床幔轻颤,珠帘脆惊。屋里由于忽然间多了几个人,显得阴影集密,呼吸窘迫。
“怎么?你又喝酒了?明珠,把酒收了,不要再给她……”萧绎很不悦。
“哈哈哈,本宫道今天的乌鸦真是刮躁得厉害,怎么尽是晦气事?”我起身,推开了明珠,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
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一把擒住,一股许久没有闻到过的雄壮的气息迎面扑来,我的全身立刻起了一阵不由自主地轻颤。
“不要再喝了……”手里的酒盏被硬生生地夺去。
急怒之下,胸中一阵翻绞,五脏六腹都要随之而出。在我残存的意识里,意识到此时不能失态。但是,终于不能忍受那巨浪的猛烈冲击,一大口秽物喷射了出来。
只听得明珠的惊叫声:“王妃,不……殿下,奴婢为您清理……”
灼烧般的感觉的感觉立刻消失了,屋里立即多了一股恶臭的味道。
天仍然在摇,地仍然在转。迷糊中,我只看到萧绎那张乌黑的脸。“天,太失礼仪了。来人,把酒都拿出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王妃再饮酒……”
“是。”明珠的声音窃窃的,连忙吩咐人收拾残局。
第四十四章 倾国倾城恨有馀㈠
依稀还能看到袁兰芝用丝帕捂着口鼻,慢慢退出去。“殿下,既然姐姐身体不适,那兰芝改日再来探望。”
“殿下,请您先沐浴更衣……”
“待本王更衣后,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珠,你一会儿过来……”
“是,殿下。”
怎么?难道他还不知道么?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王妃今天毒死了一个侍女么?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王妃手段是多么毒辣么?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想招呼人,可是眼皮再也不受自己的支配,转眼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我悠悠转醒,环顾四周,一切如故。昨日仿佛是个梦,屋里多了一种檀香的味道,淡淡地香气正旋向上空。只是,依稀还残留着昨日酗醉的痕迹。
我抬了抬头,头有丝微微得痛。冰儿已经把我的衣裙都准备好了。
“什么时辰了?”我问。
“已经快晌午了……”
“是么?怎么不叫醒我?对了,明珠呢?”我还记得最后萧绎是把明珠叫去问话的。
“明珠去给您准备点心去了……马上就回来……”
我回首看到所有的侍女都若平时一般恭谨,并没有丝毫的改变,心才渐渐安定了下来,看来还没有东窗事发,这个消息还没有传过宫里去。
“王妃,点心来了。”明珠的声音进了屋,我一阵紧张。
“王妃放心,殿下让奴婢伺候您,保养好您的身子。殿下说了,一切不用您操心……”明珠洞悉了我的心事。
“怎么?他可曾说过什么?”我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是,王妃。昨天奴婢一五一十的把王妃所做的都说了,奴婢对殿下说,用自己项上的人头来担保王妃你的清白。”
“哦,他信了?”我喝了一口莲芯茶,###体内的血液渐渐冷却了下来。
“禀王妃,殿下他只是点头,什么都没说,奴婢也猜不透,只是让奴婢照顾好王妃。”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萧绎之冷静和城府真是为我所惊,我居然从来不了解他。
“他……”我正欲再问,明珠立即猜透了我的心事。这丫头,真是精明能干。
“殿下他本来说一早要过来的,谁料今天陛下宣了他过去,听说是有要事相商。”
我手里的杯子轻轻地从我手里滑落了,虽然照样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却那么难得的一次完好无损。
看来这一次我在劫难逃了。
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我皇室女子的出格行为,倘若皇族女子不守规矩,怎么做天下女子的典范?
从汉代起,就有了妇女之“七出”,或称“七去。”即“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如今我成婚多年,既无子嗣,又娇纵悍妒,素来是大家心中的异类。
即使夫君能容,恐怕礼法也不能相容,何况上边还有婆母和贵嫔的管束。
我不能被这样废了妃位,我将有何颜面去见我的母亲?
冰儿也知道我现在正面临着无法逾越的险境,却不得不安慰我说:“小姐,永康公主答应,只要有事,就知会她,她会尽力周旋的。”
我呆了许久,放说:“冰儿,去到我陪嫁的箱奁里把《关雎》找出来,我要读一读……”
冰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
我要好好看看,这《关雎》里缠绵悱恻的诗句里,隐讳着的后妃之德是怎样的豁达?随之叹息,现在才看,不是有些晚了么?
这一天,我就在郁郁寡欢中度过,除了去看了一眼清涟,吃了两块小点心,什么都做不下去。
广寒冰阶怨,人间似絮飞。遥看梅落晚,比映清白还。那红色和白色,占据了人世间所有的风华,只是似乎那红色的梅花才是在惹眼的一抹惊艳。
此刻,我还不知,就是这梅花再一次夺去了我的笑容。
第四十四章 倾国倾城恨有馀㈡
傍晚,萧绎终于回来了,连朝服都没有换,就冲进了我的屋子。
“佩儿,知道父皇找本王做什么?”
“什么?”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的事情怎么好象都没有人提起?
“父皇说了,孙策在江东建功立业时年方一十七岁,而如今,是该放本王独立出藩了,父皇诏定本王为荆州刺史。等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就要启程上任了。上天,本王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就这些,没有别的了?”
“就这些足矣,本王终于有一天能象兄长们一样,振翅高飞了……”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放声大笑。
我暗自奇怪,也许是永康公主帮我压下了此事,亦说不定,待有机会要亲自拜访。
我眼前的萧绎脸上红光遍布,只有得意和自豪了。
“殿下又不是没有出过藩,如何这般兴奋?”
“以前只是象征性的,手下一大堆臣属,有时母亲还要跟随。那时候,本王只是个小孩子,哪能懂得什么家国大事?如今不同了,本王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了。这一次,才是本王成就功业的时候,哈哈哈……”
我暗想,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妾室,都没有引起他的伤悲,何况是个侍女呢?也许,在他眼里,一个侍女的命原本就是一钱不值。而此时,终于能够拥有自己的僚属,去一个新地方,开拓自己的一方天地,才是他的快乐。
那个地方,就是江陵。
他哈哈大笑,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萧正德……萧纶鼠辈,让你们看看湘东王的本事……看你们如何再小瞧于我?”
“殿下,更衣休息吧。”我叹息,手足兄弟之间,永远都是这样暗自较量,谁都不肯让一步。
“不,本王要去看晋安王,兄弟们聚少离多,以后本王这一去,再见就难了。”
他终于走了,去叙兄弟情谊了。我这时才懂得,他们兄弟为什么都有《折杨柳》的诗词。悲欢离合,在皇族兄弟之间,仿佛比普通百姓要沉重的多。他们身上肩负的是大梁长治久安的基业,又如何能够懈怠?
等到一切准备停当,就要和建康城告别了。对我来说,也或许是一件好事。那时候,恐怕被谴的机会就更少了,我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在嫣然的坟丘旁边,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冢。她们主仆,就这样生死相依,永不分离。如此忠仆,对嫣然来说,亦或是一件幸事;而对我来说,却成为永生的遗憾。
我又带着一大堆人去长干寺还愿。焚香,叩拜,默默地祈祷,从此,我要善待府中的每一个下人。因为范大人的话是多么精辟。
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烧香还愿。我坐在车上,却看到很多人在乞讨。不远处有一个老婆婆,多里哆嗦地端着一个碎碗,头发蓬乱,衣杉褴褛,让人有些心痛。
我叫住了明珠,明珠当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拿了锭银子走了过去。
那老婆婆忽然露出残缺的牙齿,笑了。
但就这么一刹那,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忽然一愣,眼光迷离而疑惑……
她忽然间转头,跑掉了。
“禀王妃,那好象是苏嬷嬷……”
雪地里,她的腿好象不太灵便了,走得浅浅歪歪,但是很坚持。
我叹了口气,说道:“明珠,找人跟上去,把地契还给她,给她安排个妥善的晚年吧!”
“是。”
这么多日子了,我忽然间忘记了仇恨。一个可怜的老太婆,再也没有过去趾高气扬地样子了。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过于晚年的凄凉……她已经受过惩罚了。
算计太多,反而就失去得更多。
铜镜里,不知什么时候眼睛里已经失去了过去的灵性,自己的脸上居然有了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
一头秀发虽然还是那么乌黑修长,然而不知如何却有些干涩了。我想起了红英那护发的方子,即让明珠去采些干净的雪水来。
“王妃,听说红英那里有已经配好了方子的雪水,奴婢去取些来就好了。倘若药材加的不适量,会对发质有影响……”
“恩,说的有理,去吧。”
“小姐,奴婢只是知道最近袁妃的手下人经常到红英那里去。想必是在收买人心了,您可要提防些……”
“我看,她现在也跳不出咱的手心。”
“不,不一样。她亲眼目睹了小灵儿死在咱们手里,她虽然有短处在咱们手里,可如今不一样了。这个现在恐怕是势均力敌了,咱们目前也占不了上风。”
我凛然一惊:“那袁兰芝长的是一颗七窍玲珑心,的确不能小窥。”
正寻思间,明珠的脚下沾满了雪水和淤泥,来不及更换就冲了进来。“王妃,不好了,洗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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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只恐舞衣寒易落㈠
“哦?”看着她脸上恐慌的样子,我的心里象七八个吊桶一样。
“王妃请起驾亲看吧,奴婢说不上来,这是怎么回事?”一向沉稳的明珠此刻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白了。
我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无法想象什么事情能把明珠吓成这个样子。
我立即起身,披了雪氅,冲了出去。冰儿和明珠随在我身后。
红英的屋内,所有的陈设还是那样简朴,只是床幔上那活色生香的牡丹花都不见了。
人呢?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大水桶,有一只仿佛被摔裂了。地上由于水温还没有降下来,还徐徐地冒着热气。
“红英姑娘,请出来吧!”不远处,是一间简陋的柴房。外边有两个侍女们的呼唤声。
“呜呜……”一阵惴心的哭泣声时断时续。
“红英,发生了什么事?”我大骇。她的性格一向能屈能伸,一定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禀王妃,红英姑娘最近因母亲去世,心情一直不好。多日来未曾梳洗,就今天想洗一下长发,没想到,洗完后,那头发居然就一把一把地往下掉……红英姑娘一气之下……”小侍女们偷偷看着怒目圆睁的我,颤声说道。
头发掉了?那头乌云般的秀发?只觉得一股可怕的寒气正在徐徐上升。冰冷的空气中只看到我呼出的气体一出一进。又有人做祟,又有人在使阴谋诡计,这屡次在我眼皮底下翻云覆雨的人到底是谁?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忍着怒气,走向前去。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借着门口透进了光亮。我看到一个素衣的女子,由于穿得单薄,正蹲在一堆凌乱的柴薪上边瑟瑟发抖。那头发……那头发……已经稀落寥黄……风采尽失……
我的心一阵剧痛,一个可怜的卑微的女子最终做了宫廷斗争的牺牲品。她无力反抗,只能凄楚地等待着残酷命运的降临。
“红英……”我低低地呼唤。“出来吧……”
“不……奴婢怕吓坏了王妃……”我断断续续地听着她恐惧的声音,心如刀绞。
“本宫不怕……”我鼓起了勇气,伸出手来,“来吧……”
许久,才看到她终于战战兢兢地起来,朝我走过来。她残留的几缕头发此刻竟冻成了冰柱。她的面色惨白,瞳孔散开,空洞洞的,已经失去了鲜活的灵魂,剩下的仿佛是行尸走肉。
我难过得流下了泪水,泪水在这酷寒的、四面透风的柴房里竟有立即要凝固的感觉。
侍女们拿来一件带帽的雪氅,给红英披上。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兰芝正奇怪这里今天怎么如此热闹,原来是姐姐在这里。”
“这人真是无孔不入。”我朝冰儿使了个颜色,只听冰儿说道,“奴婢拜见袁妃,咱们王妃正在和红英姑娘聊家常呢!”
哪知袁兰芝一点也不知趣,笑道:“那妹妹也加入如何?”
我顿时有些愠色,虽然很快就控制住了,但她还是发现了。“怎么,姐姐若是不愿意,那妹妹就告辞了。”说着,作势离去。
“那就随你吧。”我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