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见封瑜床头置着切水果的小刀,白着脸拿过来对着自己胸口比划比划,咽一口空气,横下心忖度着力度捅下去。就见汩汩冒出血来,吃痛低声闷声一下,不忘忍痛拿起空置着的茶碗接下小半碗。
封瑜以为沈微救不好自己恼羞成怒要自戕,一直紧绷着身子小心看着,一边又觉得沈微这一脸怕死的样子倒不像是那么决绝之人,便静静等她下一步动作,彼时见她接住心血。心下莫名一慌张,赶忙自榻上坐起身来,想以法诀止血,就见沈微受伤处泛出杏光来,伤口渐愈才松下心来。
沈微看伤口又如自己所料好了,穿回衣裳,捧着茶碗拿着剩下一半的神树叶子走到封瑜榻前:“你就着血将叶子咽下去,若还是不成,我也没法子了。”
封瑜将头瞥到一侧:“一股子腥气,我不喝。”
沈微看着小孩模样的封瑜哭笑不得,从袖兜里掏出吃了一半的杏花糕:“喏,就着这个吃,我估摸就没什么腥气了。说来,你也两千岁不小了,怎么还闹孩子脾气怕吃药?”
封瑜只觉得自己邪性了,含怒训斥沈微:“那是你的血,怎么是药?!若是刀尖一偏动了心脉,我……我狐族需要的五颗宝珠怎么找回来?”
沈微拢了拢方才没系好的带子,笑嘻嘻弯起眼:“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必得治好你不是?”说着将盛着心血的茶碗递过去,催促道:“快着些。”
封瑜记着那句千年修得共枕眠,团起莫名心绪,乖乖接过茶碗,一口杏花糕一口叶子一口血的吃,只觉得嘴里头百味杂陈,有苦有甜一通儿混合在一起,怪怪的。
全吃下去,便觉得头脑一热额间微微冒汗,竟变回了原形,一只白毛小狐狸,只尾尖有一点朱红。沈微看着一惊,以为弄巧成拙了。忙叫来门口等着的封家姑侄,封云归仍是眼眸红光微现看了看,轻吁口气对着沈微一拜,封湄见了也跟着一拜。
封云归语带和气:“谢沈姑娘。”
封湄细眉弯弯:“谢神棍姐姐。”
沈微莫名想开口说平身吧,却到底忍住了,只是连连摆手:“都起吧,合该我是那倒霉有缘人是不是?”一旁封云归已将封瑜抱起来,对着沈微略略颌首:“我带阿瑜就静养几天,沈姑娘便住在阿瑜这吧。”又指着封湄道:“你来打点。”
沈微等到封云归走远了,才小声问封湄:“你姑姑这么放心你?”
封湄展颜一笑,如画眉眼似瞬间着了颜色,教人眼前一亮:“我毕竟一千岁了,她怎么可能不放心?”沈微觉得这朱陵狐族美人甲天下,若是能一辈子住在这该多好,又想着封瑜不知如何了。
没想到再见封瑜的时候,却着实让自己红了一张老脸。
眼前封瑜白衣带红衬着身量高挑,端端是二十左右的年岁,比小孩模样更合适白璧无瑕此一词。
想起自己曾抱着这样的人裸睡,每夜将她拢在怀里……沈微头回怪自己太不检点了。挠挠头,扯唇对着封瑜笑:“好……好久不见。”
封瑜一张脸仍是冷冷沉沉,见沈微和自己打招呼,却挑唇抹开一线笑意,颇似严冬旭日:“圣姑,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一向康健,嘿嘿,嘿嘿嘿……”
封云归何等机敏样人,觉出气氛不对,上前一步走到沈微身边,语气端的恭恭敬敬:“阿瑜说星君定了你为有缘人,能解救我狐族大劫,带着阿瑜去寻宝珠?”
沈微一愣。
“不是说,同狐王后人么……”话到一半想起什么,可不么,封瑜就是狐王后人。封云归似察觉到沈微心思活动,眸光稍转却不言语,只是拉过一旁的封瑜:“日后你们二人多照应,切记尽早将五珠带来。”
封瑜便含着笑点点头,大抵笑不惯,脸上颇别扭。沈微想回现代,也点点头。
封云归满意一笑,一扫玄色长袖招来封湄:“为防不测,你们还是去老顽固那一趟,测一测天命,也能省些事。既是要去找老顽固,还是将阿湄带去,他就吃阿湄这一套。”封湄笑笑,变成七八岁的小孩,对着沈微封瑜眨眨眼。沈微只觉得美人们脑子都缺一根弦,各个都爱变成青涩无趣的小孩,一边侧眼偷瞄封瑜,惊叹佳人风华。
沈微吸一口气问:“老顽固是谁?”
封湄眼睛一亮扬了声:“我未来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可说。
☆、恶霸本鱼目(修)
沈微颅内自动脑补了一个喜欢萝莉的怪老头。不由讶然瞪大了眼:“你未来夫君?”
提起这个顽固怪老头,封湄似乎格外开怀,笑得眉眼弯弯犹不自知:“嗯,徽哥哥说等我再长个两百年就过来娶我。”一旁封云归和封瑜似不稀奇,只是扯扯唇角露出一丝不屑来。
沈微不动声色打量一圈众人各异神色,又留恋地扫过一众美人如玉姿容,叹一口气伸手捏一捏七八岁大小的封湄的脸,转头对封瑜道。
“那你拈法诀吧,我们这就走。”
封湄没忍住笑出声来,忙捂住嘴,就见封瑜脸色黑沉了许多。沈微见了便道不好,只想着这女人好多事啊,这也戳心窝那也不能说的。
封湄个子矮了咬耳朵都麻烦,只得踮起脚尖附在沈微耳边:“徽哥哥不喜欢我姐总冷着一张脸,在清源山划了一道怪结界,有三不得——非步行不得入,使法术不得入,非含笑不得入。”
一边无奈地摇摇头:“从那之后我姐就再没进去过,可她又喜欢吃清源山的果子,所以……总会隔三差五去试一试,前两不得自然再简单不过,独独这最后这不得,我姐没办法,就总停在清源山脚下傻笑,可怎么摆表情都笑不出来……”说着一拍沈微后背,激得毫无防备的沈微闷声不住咳嗽:“可自这几日与你相处之后,我姐已笑得很争气了。”
沈微暗叹,望而不得对吃货是何等的酷刑。
“封湄,你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些。”
封湄犹自沉浸在她姐窘态之中,声音不自觉嘹亮起来,听人插话便摆手示意住口,片刻意识到了什么兀自倒吸了凉气。
“姐……”
封瑜一脸淡然歪头看了眼封湄,唇角一挑似笑非笑,眼眸里晦涩不明。抬手掐指口中轻念几声,封瑜连惊呼都没发出来便哑了口。沈微只见她嘴巴一张一合似在说什么,说得急了就像鱼被拖出水时的急促呼吸,转头去看一脸悠然的封瑜:“你把你妹怎么了?”
封瑜向着哭笑不得的封云归拜了拜,径自向外走去,良久遥遥传来一句:“她只有到清源山找自己的徽哥哥治嗓子了,反正……除了他也没谁敢破我的咒诀。”
一路上封湄委委屈屈地缩在沈微旁边,还故意不去看封瑜,路上吃的肉包子吃干净了,就赶紧掏出包袱里封瑜的换洗衣裳擦手,再心满意足的看上一眼满是油渍的白衣服才将衣裳塞回去。
沈微心道一千年还这么天真童趣,果真只用来长了脸,想起封瑜总是僵着冷冷的脸色,托腮一叹,虽说封瑜又长了脑子又长好了脸,却连简单的笑容都做不到,还不如傻了。
包子摊搭在湖边,封瑜吃完几个包子,正蹲着垂眼看碧绿湖水中几尾游弋的锦鲤,手里端着一碗凉茶。似察觉到沈微在胡思乱想,对着沈微抬起头来,一霎时劲风骤卷,吹得湖水微荡,湖光映在封瑜眼底半暗半明,看得沈微险些从座椅上滚下去。
就见原本安安静静的小摊子突然喧闹起来,有个身着华服脑满肠肥的人挑了竹帘进来。上来便毫不客气的大声问:“美人在哪儿?”
包子铺里正吃包子的人见了来人,忙不迭放下钱,连吃了一半的包子也不顾了,竞相跑出铺子,生怕慢了被连累。那胖子一见沈微便睁大了绿豆眼,他身边的人便尴尬的扶了下额,指着湖边看雨的封瑜方向,一面对沈微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
“我们少爷眼神不好,姑娘别怕。”
那少爷遥遥看了一眼背光而立的封瑜,也连连点头称是。
沈微咬着牙根狠狠瞪了那下人打扮的人:“你才是那有眼无视的歹人,瞧不见姑奶奶腹有诗书气自华么,我告诉你,姑奶奶可是杏花村一枝花,我做初一没人敢做十五!”
封湄原本看着凡人那凶恶的样子,紧张了一下,听沈微胡诌了一顿反觉得有趣。
那下人黑了脸:“这位姑娘,敢问什么叫做初一十五,你是杀人越了货还是想回家吃元宵?”
封湄赞叹,这獐头鼠目之人好一张利落的嘴,在沈微面前都不落下风。
沈微挑了挑眉,弯眉而笑,连着眼角唇际皆柔和下来,端的一副和善之色。只有封瑜才知道这幅表情一般只用来唬小虎子,眼下连这表情都有些敷衍,便是沈微眼中这下人连小虎子的脑子都不如。
沈微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下巴,本来她这人也脾气不好,在杏花村端习惯了架势,面上笑眯眯的,却是眼里透出森冷之意:“元宵?好主意,拿你眼珠子来做,好不好?”
那下人显然吓了一跳,刚想骂回去,只见沈微指着一处对着自己一笑。
那下人堪堪偏过头,见刚刚冲着美人蹑手蹑脚走过去的自家少爷,此时正半跪在地上。几个颇是威武的汉子打手,趴在地上,三三两两喊痛。
沈微只见迎着湖水映射日头而出的万道金光,浮光跃金,湖中锦鲤竞相跃出落在那少爷胖脸上,真正的锦鳞游泳,又飞旋回湖心,如同打水漂一样,只是锦鲤各色,更让人眼花缭乱。那锦鲤鱼尾一甩,胖少爷脸蛋上便浮出一道红,待最后一尾鱼跃上去甩尾巴,那少爷胖脸已被生生打出血来,肿得不成样子。让沈微觉得,他那样丑的人,原来还真的可以更丑,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微深觉,再蠢不能惹女人,再恶不能惹面瘫,又恶又蠢更不能惹面瘫女人。
封瑜余光冲着那瞠目结舌的下人,又摆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纤手轻轻一抬——
就将一尾火红的鲤鱼径自冲着那下人迅疾砸来,沈微赶紧估算一番,最后觉得那力道不亚于一个板砖以光速砸过来,不知那下人会不会身体被砸穿一个洞,赶紧捂住封湄的眼睛做给封瑜看,一边微开手缝,方便封湄观战。
只见那鱼砸过来,生生将那下人鼻梁砸断,那下人捂着冒出鼻血的鼻子哎哟一声。
周遭一时静下来,封瑜一甩衣摆眸色更冷,声音更是凉丝丝的:“这便喊了,那等会还了得?”
那下人鼻梁歪了痛得厉害,脚下一个不稳踩到了那只鱼,只见那鱼方才还一张一合犹在喘息的嘴巴倏然滞住,身下肚肠尽碎,只有可怖的七零八碎,那鱼目浑圆似要瞪出来。
沈微手上的缝开的大了一些,适时抓紧时机指着那鱼对封湄说:“你说不出话着急的样子,和方才活着的鱼一般无二。”
封瑜眉宇之间戾气加浓,乍看之下阴测测的。须臾却如初雪见阳和煦下来,眼帘稍稍抬起来,有若有似无的星点笑意,唇角微微翘起,很有一团和气。
只可惜那是表象,封瑜倏尔袖底生风,拢手一摆使那惨不忍睹的鱼尸浮起来,鱼目一动,悬着自鱼眼处跳出来,打在那下人眼睛上,落了下去。那下人闭着的眼片刻后微微睁开,却是一对鱼目,那方才掉下去的眼睛……沈微暗抽一口冷气,只觉得日后断断不能让这个女人笑。
“神棍说的不错,你的确生了一双鱼目,只知为虎作伥去看良家女子如花模样,怎么不对着镜子拿你的眼睛看一看,自己的嘴脸又是何等的可憎丑陋?”
封瑜语气凉凉,如浸在寒天大雪之中,更能生了霜雪,此时似有力拨千钧之能,字字铿锵。
远远躲着看热闹的一众人此时爆出阵阵赞叹来。
“这……是法术?”
“果真是仙人来为我们主持正义了。”
“我看悬,也不知这李少日后能不能收敛了,还是反而变本加厉……”
沈微拉着封湄向封瑜跑去,附在封瑜耳边道:“快不举了他!”
封瑜薄唇一动,对着那李少寒丝丝开口:“我要你日后,见了女人便躲着走。”
李少只觉得脚下一股力道突然束缚过来,猛地拖拽着自己向湖中,反应过来就察觉到自己落了水,奈何肥大的身躯游不起来。几个打手忙跳下去舍身救主,湖边百姓拾起石头狠狠冲着那李少砸,一时那李少狼狈至极。
包子铺的小伙计见状也跟着气愤地将手中的包子砸过去,扔出去才反应过来,心疼道:“哟,肉包子打了狗,有去没回了,可惜可惜。”
沈微乐颠颠踱步到湖边,半蹲下身子看着水中抱着头抖着身子的李少,压低了声音:“那女人好阴险,方才借着鱼儿给你喂了毒,你这下半辈子……唉,若是起了歪念,必会在七日之内七窍封绝窒息而亡。”
一边站起身,看着愣愣看着自己的李少,拿起手中的石子冲着面门砸去。
“你就好好儿体悟体悟,什么叫做色字头上千把刀,刀刀刮骨吧。”
一边抱起封湄,悠然踱步向前走,直至走出小镇才嘘一口气,托一把手中睡熟的封湄,对着封瑜道:“我累了,来,你抱一会。”
封瑜眼尾微垂,狐狸眼里闪过一道精芒,走上前去。
“咦?……喂,死狐狸,谁叫你连我一起抱起来,我让你抱封湄!”
封瑜脸色淡淡,没有半点波澜起伏,只是打横抱紧了怀中沈微,声音很柔和。
“可你说你累。”
见沈微脸颊难得一红,又不知想起什么,补了一句:“神棍乃是有缘人,断断不能磕了碰了,也万万不能渴了累了。”
沈微一听,忙不迭端出笑脸来:“这倒也是,你既然为妖,又有这份心,那请便。”一边心安理得蜷进封瑜怀里缩缩脖子,拢紧了怀中还在酣睡的封湄,眨眨眼看着封瑜。
封瑜再不开口,只静静抱着两人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更是不紧不慢,沈微渐渐觉得有些睡意,迷迷糊糊问:“你有法术怎么不用,到了山脚你再走上去么。”
封瑜也不搭话,只是眼睛掠过自己一眼,又问:“不成?”见封瑜点点头,微微叹一口气:“到了下个小镇,雇个马车吧?”
封瑜墨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