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凉一呜呜咽咽的,夏沂身上龙涎香的气味倒是让她有些心安,她趴在夏沂怀里不愿抬头。她出生不久就是夏沂带着的,不过也只带了一年,况且她也长大了,夏沂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夏初逢,向他求救。
夏初逢走过去,轻轻把莫凉一的脸转过来,捏了帕子给她擦眼泪,“瞧瞧,多大的姑娘了,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丢不丢人啊?”莫凉一扁着嘴,连他也不愿意理,夏初逢给她擦干净眼泪,歪着身子坐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她。
莫凉一被他看的别扭,又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看!”“啧!”夏初逢抱着手臂,眯起眼睛来,“你之前多好的脾气啊,温顺可人的,公主脾气倒是上来的挺快啊?诶,阿嘉,你说她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性子,还会喜欢你吗?”
夏初逢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也就他和莫凉一心里清楚,夏沂和夏夙尹都是一头的雾水。莫凉一咬紧了牙关,好像真的动了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我如何,与她有关系吗?”夏初逢一点头,“当然有关系,你二人不是私定了终身么?她是喜欢惨了以前的你,现在这样,她还要么?”
莫凉一还没开口,夏沂首先炸开了,“什么?私定了什么终身?和谁私定了终身?长卿,你给朕说清楚!”怪不得哭哭啼啼的不愿嫁人,原来是心有所属了啊,夏沂心里酸溜溜的,有些事夏初逢知道他却不知道,也太不平衡了。
“谁和她私定了终身!我和她早就没有关系了!”莫凉一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伸长了脖子反驳,“她早就不喜欢我了,我也已经把她忘了!夏初逢,你如果再提起她,我就和你断绝兄妹关系!”
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坏了在场的三个男人,她自从回了皇宫,虽不像以前那般温和知礼,好歹也算个安静老实,情绪有过不稳定,却也未曾有这般歇斯底里的。夏初逢眼神复杂,皱着眉看了她好一会儿,等到她自己稳定下来,又红了眼眶,他才轻轻的把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
夏初逢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激她,低声说了句,“傻姑娘,可别让哥哥心疼了。”莫凉一只怔怔的流眼泪,夏初逢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他一开始就应该和她说清楚了。有个念想,总比这样,把情绪绷在一起绷到崩溃的好。
夏夙尹过去扯了扯夏初逢的袖子,轻声道,“别说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了,好好哄哄她吧。”夏初逢低头揉了揉眉心,俯下身子双手按在莫凉一肩上,认真的问她,“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可还有她?”莫凉一眨了眨眼睛,偏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她这副任性到极致的样子让夏初逢恨得牙痒痒,他真想飞书一封给凌慕清,问问她可能受得了这样的莫凉一。“阿嘉,”夏初逢平复着情绪,想和她好好说话,“你别闹了,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行吗?”莫凉一斜着眼睛看他,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
“我哪里闹了?好好回答你的问题?好,我回答啊,你听好了。我心里没她了,我不爱她了,连提起她都不想。从她不顾我的感受做出那么个决定,从她变成一个让我憎恨的骗子,从她同别人明正言顺的那一刻,我已经与她再无瓜葛了。”
莫凉一说的云淡风轻,两只拳头却握的死紧,她右掌心里的那道伤痕忽然火辣辣的疼起来,疼的她几乎又要流眼泪。夏初逢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什么,崔林颠着小步子进来了,“太子殿下,小原子过来了,说是国舅爷在御书房等您呢。”
夏初逢皱起眉,深深的看了莫凉一一眼,松开她转身走了。夏沂虎着一张脸,直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哪个负心汉伤了心,恨不得把人逮过来千刀万剐了。夏夙尹万分纠结的看看一脸气愤的父亲,又看看一脸生无可恋的妹妹,觉得整个头都大了起来。
莫凉一目光呆滞的看着夏沂,慢悠悠的开口,“父皇,您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做。我不想嫁人,您以后也不要让我见什么小侯爷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的活着,可以吗?”夏沂能说不可以吗?他闺女这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简直要要了他的老命啊!
“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这下子父皇非得给你好好办一场不可。”夏沂默认了,并且转了话题,伸手把莫凉一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捋了捋。夏夙尹也忙跟着附和,“是是是,时间不多了,三皇兄可得好好给你备个礼物去!”
莫凉一瞥了他俩一眼,轻轻嗯了一声。这就算揭过去一页了,夏沂松了口气,看着莫凉一的黑眼圈,又有些心疼了,“最近又没睡好?让崔林去我那儿拿着安神香点了吧,虽然你不喜那个味道,但作用还是有的,你就听父皇一回,啊?”
“父皇,”莫凉一昂着脑袋看他,眼里亮晶晶的,“你待我真好。”夏沂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傻丫头,父皇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亏欠了那么多年,巴不得赶紧把该疼你的都补回来呢。”莫凉一笑笑,抿着唇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明昭四十二年七月,启国恒泰皇帝启天恩驾崩,皇太女启忻登大宝,追尊烈宗皇帝,持服二十七日登基,年号甘平。次月夏太子初逢长子出生,启忻亲临夏国祝贺,始露交好之意。
明昭四十三年初,夏启两国签订盟约,结为邻友之邦,启国为表诚意,主动开通边关,两国常以贸易往来。凌国斥夏国与虎谋皮,不顾往昔种种,两国关系开始紧张起来。
明昭四十三年六月,凌明昭帝凌晟生辰,夏太子携太子妃和长公主来京敬贺,同时到的,还有启国甘平皇帝启忻。启忻登基十月余,改烈宗帝强压~暴~政,启国再未主动侵犯凌夏两国边关,三国关系亦有所缓和。
而这一年的这一月,距莫凉一当初被启忻掳进地宫,被迫与凌慕清分别,已有两年整了。
凌晟身子愈差,朝中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他都完全装作没看见。凌沛暄已与凌沛曜撕破了脸皮,霄王党与太~子党明里暗里斗的凶狠,凌沛曜越来越坐不住了,巴不得凌晟快些死了。
凌晟算是个长寿的皇帝,他已六十有三,心里知道这或许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做寿,况且夏启两国一个太子一个皇帝都有到访,他心里也有些骄傲的姿态,把这最后的寿诞大办了一场。
一整天琐碎的程序过去,宴席置在晚上,皇宫里灯如白昼,听雨阁里歌舞升平。那夏国公主坐在一张轮椅上,由太子推着,说是回宫前多年颠沛流离落了残疾。
凌晟觉得自己可能是老眼昏花了,总是觉得那个公主有些眼熟,不过他又实在想不到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个坐轮椅的姑娘,也就没有往深处想。倒是离他不远坐着的凌慕清,眼神儿飘来飘去,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人家公主身上。
莫凉一低头抿唇,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钟沁与她坐在一起,时不时的侧着身子和她说上几句话,她也只是点头摇头的,?专心的只在无视斜方传来的灼热视线。
皇帝过个生辰确实够麻烦,酒过三巡,便开始了献礼,无非是些贵重的东西什么的。耳边是些虚与委蛇的奉承声,假惺惺的也没什么好听的,上面却传来凌国皇帝哈哈哈的大笑,偶有笑的狠了,掺上几声咳嗽。
莫凉一偏过头,伸手扯了扯夏初逢的袖角,夏初逢把身子侧过去,她轻声道,“这里闷得慌,我想出去走走。”夏初逢抬眼看了一下专心的等待臣子奉礼的凌晟,回头唤一声彭危,“你陪公主出去走走,别走太远了。”
彭危领了命,推着莫凉一坐的轮椅从侧边出了听雨阁,外面已是月朗星稀,到处依旧是灯火通明的。莫凉一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找个不那么亮的地方呆着吧。”
彭危想了想,推着轮椅转了个弯,随意挑了个方向往前走。沿途的守卫都知道来了个出行不便的友国公主,彭危手里也有夏初逢给他的牌子,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的。
到底是没有夏宫里熟悉,只凭着运气拐来拐去,倒真是让彭危寻了个僻静的小地方。不远处有条小河,月下波光粼粼的甚是好看,凌慕清指了指,彭危把轮椅推到了河边。
他离河还是稍远的,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莫凉一回头看着他,淡淡道,“你远一些,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彭危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是。公主,属下不走远,有事您就叫我。”
莫凉一点了头,彭危这才走了,绕到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守着她。莫凉一望着河面,神情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记得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这个时节总会有许多的萤火虫。
漫山遍野的萤火虫,还有一个不善表达却待她足好的义父。莫惊鸿总爱折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她,也曾捉过萤火虫,用丝巾包了递到她眼前。
莫凉一问他,“这些小东西会不会闷死啊?”莫惊鸿笑笑没说话,她就把丝巾打开,把那些小东西都放了。莫惊鸿揉着她的脑袋说,“我们家孩子还真是慈悲为怀啊。”
后来莫惊鸿带她捉麻雀,钓鱼,挖泥鳅,到最后总会把那些小生命放了。他笑眯眯的捋着胡子说,“为我们凉一积德,让你长命百岁,一生无忧无虑的。”
能不能长命百岁莫凉一不知道,但是无忧无虑这件事,上苍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帮她。她伸手揉了揉眼角,突然好想莫惊鸿啊,那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儿,有时候不爱理人,有时候比她还孩子气。
莫凉一想,莫惊鸿知道了她的身份却没有把她送回去,是不是因为他太寂寞了啊?他一个人活了那么多年,没有娶妻生子,一定会感到孤独,好不容易有个人陪着他了,他一定也不舍得吧。
她正沉在自己的思绪里,身后忽然响起了轻轻地脚步声,莫凉一皱起了眉,“这么快就要走吗?”她以为来的是彭危,微微侧过头,却撞进一双深海似的眼睛里。
“凉一。”凌慕清已经复了世子之衔,身上穿的是她正红色的世子服,在暗色里显出一种无端的孤寂感,她眼神深沉,看不出悲喜,轻声唤了莫凉一一句。
莫凉一眨了一下眼睛,突然轻轻地笑出声来,仍是那温润清越的音色,却让凌慕清骨子里发着冷。“世子怕是认错人了。”莫凉一云淡风轻的说着,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她伸手撩了一下,探过头去寻彭危的踪影。
凌慕清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半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了她。莫凉一身子顿时僵住,就像当初她第一次对她进行肢体接触,她浑身的别扭和不自然。与之不同的,这一次凌慕清还明显觉出了,她的抗拒。
她在抗拒着她的碰触,这个曾与她极尽亲密之事,甚至把自己交给她的人,在抗拒她。凌慕清把她更紧的禁锢在自己怀里,莫凉一冷了脸色,警告她道,“世子请自重。”
凌慕清不为所动,只顾把她抱在怀里,一寸一寸的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莫凉一开始挣扎起来,轮椅剧烈的晃动着,凌慕清脚下用力,像扎了根一样,无论莫凉一使出怎样的招数,她都是在原地一动不动,姿势也未曾改变,把她在怀里紧紧抱着。
莫凉一慢慢停下了动作,声音冷了下去,“凌慕清,你放开我。”凌慕清摇摇头,不放,死也不放。她就是有个预感,如果她把她放了,那么这个人,就真的再也不会属于她了。
她不仅不放开她,更加得寸进尺的扳过她的脸,深吻了上去。一路长驱直入,根本没给她反抗的机会,滑腻的舌尖抵在莫凉一唇齿之间,逼出了她脸上一抹胭脂色。
鼻息间弥漫着让她魂牵梦萦的沉香气息,只是因为莫凉一已有很久没有接触过草药,身上的气息也与往日有些不同。凌慕清莫名的有些不安,莫凉一没有任何反应,不主动也不拒绝。
一吻毕,凌慕清垂下眼皮,声音有些嘶哑,“别那么狠心。”说她狠心?莫凉一笑了,一把把她推开,尽力压抑着自己情绪,近乎嘲讽道,“世子是有妇之夫,强迫性的与夏某行如此苟且之事,还要说夏某狠心么?”
她一口一个夏某,还是完完全全的不承认自己就是莫凉一,她的话也差点把凌慕清气笑了。“苟且之事?”凌慕清点点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我冒犯公主了。”
莫凉一不语,凌慕清忽然伸手把她从轮椅上拉了起来,莫凉一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凌慕清,你到底想做什么!”凌慕清拥住她,偏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公主容貌甚似故人,我有些情难自抑。
“别发疯了,放开我。”莫凉一偏开头不看她,凌慕清眼尖的发现她脖子上系了根红绳,那是以前没有的。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轻挑,不由分说的把红绳拉了出来。
她对于莫凉一向来学不会客气,莫凉一根本来不及阻止,那绳上挂的东西已经到了眼前。一块半月形的黑色檀木,凌慕清无比熟悉,这东西是季无瑕当初给她算命用的,季无瑕云游之前给了她另外一块,骗她说是丢了一块,却原来是在莫凉一这里。
“这东西是我的吧,怎么会在公主这里?”凌慕清明知故问的,莫凉一没理她,把红绳扯回去,推开她往一边退了几步,凌慕清又道,“公主原来是能走路的啊。”
莫凉一整了整衣衫,抬头认真的看着她,“点到为止吧,不要闹了。”凌慕清脸色一沉,莫凉一跟没看见她变了脸色似的,自顾自的说,“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生活,苦苦纠缠有什么意思呢?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凌慕清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该做出什么表情。她苦心策划了那么久,一步步的忍辱负重,最终只换来了一个,苦苦纠缠有什么意思?
“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始终只爱过你这么一个人。”凌慕清垂着脑袋,一身艳丽的衣裳黯淡无光,“凉一啊,不是你太狠心,是我太蠢了吧。我总想着,有朝一日能给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能把你风风光光的娶回家。却从来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