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可莫凉一死活不说她的法子,启忻也只能作罢。
不只是启忻不可思议,莫凉一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启忻不知她是如何制出的药,她自己却清楚的很。受季无瑕点拨,她不过放了半碗血,就像救凌沛暄那次一样。自己的血难不成真的有如此大的作用?莫凉一心里颇不是滋味。
丹药下去没多久,启天恩就睁了眼,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总归是醒了。启忻依着许过的承诺,要放莫凉一自由,莫凉一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淡淡嗯了一声。她是在想着,刚来此地之时,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尽快离开,好去找凌慕清。可现在呢?那人就这么背弃了她,嫁予了别人,她现在得了自由,又要去哪里呢?
说了要带她私奔,现在却扔了她一个人,凌慕清啊凌慕清,你真是让人生气啊。莫凉一张开右手,手心一道蜿蜒的伤痕,最后一瓶药给了凌慕然,她尚未来得及重制,这道疤就这么留在了掌心里。
其实早已痊愈,但却就是感觉生疼生疼的,比受伤时还疼。莫凉一目光怔愣,启忻知道她又发痴了,她就是看不惯她这幅样子,她自己找一个人找了许多年,比她还没有念想,也没有像她这般半死不活的,让人看着就来气。
启忻冷哼了一声,也不拐弯抹角,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就是个女人嘛,凌慕清长得虽不错,也不算绝色。她都嫁人了你这么阴阳怪气的有什么意思?我手下有不少美人儿,随你去挑,温柔乡里卧几天,保准什么都忘了。”
“你到底知不知何谓真心呢?”莫凉一轻叹一声,一双清亮的眸子古井无波的看着启忻,“你又觉得我傻,又觉得我矫情,可你大抵是不知,这人间的情爱,就是这般。我自当也不愿这样,我出山前,义父就告诉我——他那时身体已不好了,知道我早晚都要出来的,便叮嘱了我许多。”
“沾得情爱二字,毁你万万年修行。”莫凉一抿了一下苍白的嘴唇,轻轻的笑了,“义父说的话,我当时刻牢记,可是总归是时间长了,我忘性来了。亦或……偏是被她迷惑了罢,才得今日这般,万千萧索。”
启忻说不出什么来了,低着头仔细想着她说的话,好半晌,才抬起了头,皱着眉问她,“你说情爱,莫凉一,你二十年孤独,怎么就突然爱上了凌慕清?”启忻问她,“你到底,爱了她哪里?”
莫凉一睁大眼睛,凄凄然一笑,她眼里像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把人的心里都要打湿了。她垂下头,声音里带着些怅然,缓缓道,“是我太不争气,到现在都信着她的真心。或许是我真的太傻,她看我的眼神,一举一动,我都能看出她的情意来。”
“我以为,她是真的,爱我呢。”莫凉一弯起了唇角,有些飘飘乎乎的笑起来。她爱了凌慕清哪里?大概就是凌慕清的情意,如今不知凌慕清的情意可还在了,她自己却……真的沉在了温柔乡里,那人都已经抽身而去,她却还是不可自拔。
她已经叹息不出来了,胸腔里堵了一口闷气,纠的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生疼。启忻只是凭着记忆胡乱的寻人,她哪里知道相思如麻爱恨交织的痛苦?莫凉一闭了眼睛,轻声道,“你说得对,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但是世上女人那么多,莫凉一,只为她生死不能,难赋深情。”
启忻摊开手,完全没话说了。莫凉一并不打算回凌国,也不愿在启国多待,她无比幽怨的看了启忻一眼,自从来了这货的地盘,什么都变了。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就是该发生的,她与凌慕清分开,大概就像相遇一样,命里注定吧。
莫凉一收拾了东西,打算去夏国,她如今无依无靠,心里还空落落的,突然间有了个想法。去夏国认祖归宗吧,至少她现在,完全不能承受孤身一人,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哪一步,真的怕自己会疯了。
“听说你们启国,有种凤琼花?”莫凉一背起包袱,回头看着启忻。启忻点了点头,“凤琼花是启国国花,是一种,很奇特的花。凤琼花有许多传说,不过大意总是差不多,有情人看到凤琼花,可得长长久久。”
莫凉一点了一下头,神色稍有神往,启忻问道,“你想看凤琼花么?那今年是看不到了,凤琼花只在六九月各开一次,每次仅开半刻钟,不早早的准备好,是很难看到的。今年凤琼花已开完了,你要去,也只能看到落叶枯枝罢了。”
如今已是九月底,凤琼花今年已开过两回花,它是不会再开的了。莫凉一沉吟了一会儿,下次再来启国,又不知是何夕,就算没有花,好歹算看了一回吧。凤琼花海在承瀛郊外,启忻把莫凉一带去了,让她自己慢慢看,自己忙去了。
凤琼花花谢后总是很快的就开始枯萎,一大片花海,除了开花时分外的好看,平日里都是死沉沉的一片,好不萧索。莫凉一站了一半天,心思却不在花上,不知是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凌慕清的光景。
京城惜缘河畔,那个人跟了她一路,被发现了,却又跑去戏弄她。她自己都不知为何,就那么随口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记得那双水润的桃花眼里一时的诧异。惜缘惜缘,与谁惜缘?或许便是从那时候起,便注定了今日。莫凉一心有戚戚,再不愿回想,转身欲走。
眼角忽然在一片萧然之中瞥见了一点白,莫凉一神色动了一下,缓步走过去。花海边缘,有一朵小花儿正努力的开放着,花盘好小,只有小指那么大,柔柔弱弱的小白花,在微风里颤了颤。暮秋的天气,马上就入冬了,这朵花儿晚开了些,它的兄弟姊妹都凋谢了,偏它一个,悄悄地顶着风冒出头来。
“凉一,雪莲花是没法看了,我们去看凤琼花吧?”脑海里突然回响起熟悉的声音,莫凉一突然红了眼眶。你说一起看凤琼花开,能长长久久的一辈子,现在我来了,花也开了,要与我在一起一辈子的你,去了哪里?
莫凉一蹲下身子,指尖轻触在那朵小花儿上。纯白色的花仍在风里颤着,以肉眼可见的变化由盛开到枯萎,真的只有半刻钟,便这么凋谢了。莫凉一无法想象,只是一朵花便让她心酸难忍,若是这么一片花海在她眼里凋零,她会不会崩溃?
难怪呀,这花要两个人一起看,一个人,未变太残忍。她闭了一下眼,慢慢站起身来,低头又看了一眼刚刚凋零的花。启忻留下送她的人就在不远处,那个人会把她送到启国与夏国交界处,然后她就得一个人去夏国了。
一个人走了许多年,却突然觉到了孤独。风吹过,开始下起雾蒙蒙的细雨,莫凉一扶了扶肩上的包袱,抬起头,细雨扫在她眉间,有些细微的凉意。她迈起步子,该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有一种让主角遭人嫌的本事。。。T_T
☆、第四十三章
左相顾乾坤次子顾珩,字良玉,年方二十有一,文武双全,英俊潇洒,人称京城第一才子。且其人品行极佳,举止有度,时间京城未出阁少女,无不以顾珩为所求良人。顾珩娶了洛安郡主,不知道伤了多少女儿家的心。
据说顾珩对凌慕清是一见钟情,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顾珩又不是强求之人,心甘情愿的等了许多年,从来未曾逾矩,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然而据说也只是据说,众口相传,难免臆想为多,顾珩也没解释过,时间久了,人们就当这据说是真的了。
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顾珩初初见到凌慕清时是十五岁,他长凌慕清三岁。十五岁的少年说是情动不为过,但是凌慕清当时委实只是个十二岁的丫头片子,而且是个目中无人,骄傲自大的丫头片子。当时已经开始崭露头角,满腹诗文的翩翩公子顾珩,真的会喜欢她?
顾珩十五岁动了情是不假,对象却被世人搞错了,他从未承认过喜欢凌慕清,却也从未辩驳过。只因他的喜欢有些难以启齿,他一见钟情的不是凌慕清,而是她的堂姐,太子家的次女,淮安郡主凌慕然的亲姐姐,当时已许了人家的凌慕遥。
和话本子里经常写的一样,花灯节初遇,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顾珩瞧见了一个姑娘。姑娘年纪不大,长得温温柔柔,手里提一盏河灯,一个人站在河边。十五岁的少年心里咯噔一声,像丢了魂儿一样,愣愣的瞧着姑娘。
他过去搭讪啦,红着一张俊俏的脸皮,朝姑娘做了个揖。 就这么认识啦,姑娘是个好姑娘,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可比那时候张扬跋扈的凌慕清更惹人喜欢。所以顾珩对她一见钟情了,请教了姑娘的名讳,盘算着回家和父亲说说。
姑娘说,她姓凌,叫凌慕遥。顾珩恍然明了,这名字的格式,和皇家这一代的小郡主们一样。顾珩回去和他爹顾乾坤说了,顾相看着他最喜欢的儿子,摇了摇头说,你别想啦,凌慕遥是太子的二女儿,已经许给了王太师的一个庶子,过几年就完婚了。
顾珩犹如晴天霹雳,恍恍惚惚间,顾相问他今日见了洛安郡主,感觉如何?顾珩当时在京城已很有名气,凌沛暄有意择他为婿,顾乾坤也是很乐意的,那场见面,也是两个老家伙撮合起来的。
顾珩不知自己怎么回答的,大概是说了些场面话,却被顾相误解了。他觉得儿子对凌慕清应该有些好感,反正凌慕遥他是没得想了,凌慕清的地位比凌慕遥好了太多,顾相还是很中意她的。于是顾相就跑去了霄王府,告诉了凌沛暄,他儿子对他女儿很有好感。
然后京城里就开始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是顾珩对凌慕清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当时顾珩整个人都处在低迷状态,他想的是凌慕遥已有婚约一事,对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他不想,也没有精力去管。谁知这传言一传,就是六年。
六年之间,他与心上人也有过相处,才子佳人应是一段风花雪月的细腻□□,可她告诉他,太子与王太师向来亲近,她的那份婚约是她父王拉拢人心的必然手段,根本不可能取消。于是再好的情缘也成了孽缘,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到了年纪,嫁给了别人。
顾珩不得不承认,他与凌慕清在某些方面还是很相似的,比如都逃不开一个情字,比如,都没能和意中人在一起。他自然知道凌慕清对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于是在新婚之夜,他自发的把一切都交代了。
这些年的朝思暮想,郁郁情深,特别是当他知道王太师的那位庶子是个怎样的人物,他所爱之人受着怎样的痛苦,他真的要疯了。他现在春风得意意气风发,所思所想却仍在十五岁那年花灯初见,他并不打算放手,他等了许多年终于来了那么个机会。
顾珩终于和凌慕清达成协议,二人合作,互不干扰,他会尽力帮她,只要一个凌慕遥。这对于当时已近于走投无路的凌慕清来说,无疑是上天的恩赐,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事实上她也只能答应。
凌慕清可不管什么王太师的儿子,甚至于她连凌慕遥都懒得管。她什么也不想管,可又不得不管,她与凌慕遥日渐亲密起来,当着一个信差,想着法儿的去掩盖这桩无法言之对错的“丑事”。只盼望着时间走快点儿,让自己赶紧从这个古怪的圈子里跳脱出来,她好去,找莫凉一。
顾珩诚然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他聪明,工于心计,又懂得分寸,演技也忒好。凌慕清能看出来,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不过她并不介怀他,他是有野心,不过他的野心是夺人~妻,与她无关。
凌慕清有时候也觉得真是好笑,他们凌家这一代的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她与凌慕然就不说了,却原来看起来柔柔弱弱,贤良淑慧的凌慕遥,也会与人私通款曲,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情来。
顾珩从前偏好诗词歌赋,他未曾参加科举,只在翰林院坐了个闲散编修之位。与凌慕清成亲后,时任大理寺少卿,深显凌晟偏爱。他如今正忙一桩案子,正是关于凌慕遥夫王殷强抢民女,打死人家老父之事。
这事儿不小,可也委实不算大,王太师想着用钱权来摆平,但顾珩好不容易捏住了王殷的小辫子,又怎会轻易干休。他巴不得把王殷整死了才好,整日里忙着找证据,查律令,连家也不回。
凌慕清倒是乐得清闲,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府里写写画画,虚情假意的给顾家二老请个安,再者就是敷衍敷衍满脑子问号的凌慕然。只是一清闲下来,难免想得太多,最后也只落得一个黯然神伤。
也不知顾珩寻了什么缘由,凌慕清跑去了夏国,凌晟还真没说什么。她去与夏初逢见了一面,彼时那位太子爷正被钟离烦的脑仁儿疼,二人你瞧我我瞧你,都忍不住叹息。
“你说嫁便嫁了,昀殊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夏初逢有些哀怨,毕竟那是他的亲妹妹,他可心疼着呢。俩人坐在御花园湖心亭里下着棋,凌慕清抬头看了他一眼,落下一子,“我若能有半分拒绝的能力,也不会选择走这一步路。人生可就像这棋局一般,需得走一步顾百步,若只看眼前,后面必然会输得惨不忍睹。”
夏初逢叹了一口气,表示默认了,他指间执一子,凝眉望着棋盘,迟疑着不敢落子。凌慕清气定神闲的起了身,抓了把鱼食,趴在栏杆上喂鱼。夏初逢琢磨了半晌,把棋子一扔,不想了。
凌慕清回头看他,有些诧异的挑起眉毛,“认输啦?”夏初逢苦笑,走到她身侧,扶着栏杆往下看,鱼儿们争先恐后的抢着食吃,他撇嘴道,“认输了,早听说你打小精于手谈与丹青,今日算是见识了一回。”
凌慕清的棋是跟凌国大国手崔应学的,她是崔应收的最后一位弟子,也是他最喜爱的一个。崔应曾说,他门下弟子二十七,唯洛安一人可承衣钵。只是凌慕清身份在那儿搁着,崔应死后,真正继承他衣钵的是二弟子谭邡。
棋能养性,凌慕清小时候性格不太好,凌晟才请了崔应教她下棋。时间长了还真有见效,性子养的好了些,一手棋艺也让人惊叹。夏初逢从小学的是治国之道,在下棋这方面,还真比不过她。
凌慕清把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