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易主
佛教传承于天竺,中原的僧人过的却不是天竺僧人流行的那种乞食生活。
大周人大多数笃信佛教,自前朝起,朝廷就对佛教寺院大力扶持,赐建寺院,供养僧人,赐予土地和特权,十分常见。
经年积累下来,大周朝的寺庙都十分富裕。
几乎每一个大寺庙都有一批佃农为寺庙耕地,寺庙除了出租土地、院落和法器佛经外,还会对外放债,收取利钱。
如此便出现了佛祖与百姓与朝廷争利的情况,也难怪民间会出现“世间财富十分,佛占七份”的说法。
冬生原本就是当做主子的贴身小厮培养的,这种人都很机灵,口才也好。
这么说着说着,他原本站在萧靖西面前的莫名紧张感便消退了许多,口齿也越发灵敏起来,“…小的以为,燕北王府倒不如在朝廷裁军令正式颁布之前,率先将军队整顿一遍,让一部分人‘卸甲归田’。反正我们燕北有这么多的寺庙在,也不怕养不起这些能挑能抗的将士。”
萧靖西有些玩味的看着他道:“你就不怕佛祖降罪”
冬生闻言,正色道:“都是佛祖座下信徒,他老人家不会厚此薄彼。”
萧靖西不由得轻笑出声。
冬生看着他,目光又带了些紧张,“萧二公子您看可行吗?”
萧靖西微微敛眸,修长白净的手指在面前的棋盘上轻轻敲了敲,冬生的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只见萧靖西忽而淡淡一笑:“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不过认真部署一番倒也不是不可行。”
冬生眼前一亮。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萧靖西漫不经心的问。
冬生看了萧靖西一眼,低头道,“是小的想的。”
他总不能把表小姐牵连进来。
萧靖西微微偏头,玩味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遍,柔和的笑容如同冬日暖阳又似乎带了些让人无法看透的意味在,他慢悠悠的道:“如此的话,那你今后怕是不能再回你主子身边伺候了。”
冬生闻言脸色先是一白,看了萧靖西一眼,又有些不确定的道:“萧二公子的意思是?”
萧靖西莞尔一笑,淡然的道:“你既然有胆量来向我献策,那以后自然就是我身边的人了,忠臣不事二主不就是这个道理?”
冬生沉默了片刻,然后果决的低头,单膝跪在萧靖西面前恭谨道:“小的冬生,见过主子。”
他原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至少主子不会再受他的牵连,而他的命也没有丢。只是想到自己伺候了这么些年的主子李天佑,他心下还是有些黯然。
萧靖西倒是对他的果断惊讶了一下,随机微微一笑,柔和的道:“回去与你家主子道个别吧,明日过来找我身边的小厮同贺。”
冬生顺从的应了一声是,恭谨的退了下去。
窗外雷雨交加,空气里充斥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
冬生毫不犹豫的走进了雨中,雨滴打在他的头脸上他似无所察,并不算强健的背影坚定果决,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来人。”萧靖西淡声道。
他的声音不大,很容易就被外边的雨声淹没了,可是不过片刻,小厮同贺就推门走了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萧靖西拿起之前冬生放在炕桌上的那封信,看也不看就递给了同贺,同贺忙躬身接过。
“交给同德,让他处理了。”萧靖西随意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是。”同贺应了一声。见萧靖西没有别的吩咐,便又退了出去。
萧靖西转头静静的看向窗外,漆黑如同墨玉一般的眸子里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冬生从萧靖西别院出来之后,却是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先去了一趟白龙寺。
任瑶期当时正好用完了晚膳,与任瑶华坐在西厢的房里沉默喝茶。
听见大太太派去守门的婆子道舅老爷派人来找五小姐的时候,任瑶期立即想到冬生那里可能有消息了。
她放下茶碗,吩咐那进来通报的婆子道:“领他去前面的南房,我片刻后就到。”
任瑶华看向任瑶期道:“你托了他给你办什么事?你身边没人了吗?”
任瑶期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要他帮我寻些小玩意罢了,他在外头方便,家里的那些人未必能买到我想要的。我去去就回。”
任瑶华便也不再管她。
任瑶期带了两个丫鬟沿着回廊走去南房,这里原本还坐了几个当值的婆子,见任瑶期进来忙起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冬生全身都湿透了,他却浑不在意,上来行礼的时候任瑶期还差点被他袖子上的水给溅到了。
打发了苹果和桑葚两人去门口守着,任瑶期示意冬生跟她去里间说话。
出门在外,人也带的少,便也没有那么多的繁琐规矩。
“你去见过萧靖西了?”任瑶期看着他那一身狼狈的摸样,直言问道。
冬生沉默的点了点头,“属下照着您说的话说了一遍,他已经答应了助我们遮掩这件事情。”
任瑶期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面上也不由带了些喜色,“他觉得可行?”
任瑶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冬生的时候,也不确认计策能否可行,她不过是赌一把罢了。
冬生点了点头,“萧二公子说仔细部署的话,并非不可行。”
任瑶期心中大石放下之余也发现冬生神情有些不对,她敏锐的道:“还有什么不顺利的?”
冬生摇头,神色黯然道,“没什么不顺利的,不过…我以后不能在爷身边伺候了,萧二公子要我以后跟着他。”
任瑶期闻言一愣,有些奇怪道:“你要当萧靖西身边的随从?”
冬生依旧是点头:“他好像是这个意思,他问我那计策是谁想出来的,我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回答说是我自己想的,他便说我以后不能再在主子身边伺候了。”
任瑶期想了想,轻叹道:“那也总比丢了性命好,舅舅那边”
冬生抿了抿唇:“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自己惹出来的,如今既已解决了,我不想让主子劳神。五小姐,这件事能否不要对主子们提起?就让他们当我死了吧。我原本也只是也身边的一个小厮,只会些伺候人的活计,功夫也差,少了我,主子身边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任瑶期闻言沉默。
上一世冬生就是一声不响的离开的,这一世他是到了萧靖西身边,上一世不知是一副什么境遇。
她知道外祖家的这些人大多数其实是没有签卖身契的,所以去留随意,只是他们却不会轻易背离。
“你要回去与他们道别吗?”任瑶期问道。
冬生点了点头:“我还要去给主子磕头,以后不能在他身边伺候了,我总要…总要说一声。”这么说着冬生这个大老爷们就突然哽咽起来了。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用自己湿淋淋的袖子遮住了脸,好一会儿才恢复。
任瑶期不知道说什么好,按理说能在燕北王二公子跟前伺候,肯定要比跟着李天佑好。不过冬生这一群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很多人一出生起是为了献王府而活。
只是任瑶期想不明白,萧靖西为何非要将冬生要到他身边。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些人对献王府的忠心程度。
冬生用双手揉了一把脸:“五小姐保重,属下告退了。”
任瑶期点了点头,本来她还想说萧靖西那边关于寺庙藏军之事有什么进展的话来和她说一声,可是想到以后冬生是萧靖西的人了,而主子最忌讳的就是下边的人对自己不忠,她便没有说出口。
若是萧靖西真的采纳她的意见,她总会发现动静的。
毕竟那个法子只是障眼法而已,并不可能真的瞒过所有人。
冬生退了出去。
任瑶期也从南房里走了出来,正好遇见了从檐下走过的丘韫和云文放。
冬生出来的时候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匆匆行了一礼便又冲进了雨里,走远了。
丘韫看着冬生的背影摸着下巴笑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厮?”
任瑶期道:“是我舅舅有话要我转告给我母亲,让他身边的人过来传话的,表哥和文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丘韫看了云文放一眼,笑眯眯回道:“听闻萧家二公子在这附近养病,子舒正要带我去拜访。哦,三表哥也要去,我们在这里等他。”
正这么说着,果然看见任均益从东厢的廊檐下往这边来了,后边还跟着一个拿了一件厚披风追着他边跑边劝说的小厮。
对于萧靖西这样的人,大多数人都是想要结识的,就连任均益也不例外。
“不过他一向很少见外客,你们也别抱太大的希望。说起来,我也没见过他几次。”云文放懒懒的道。
第72章 回程
目送着那三人出去了,任瑶期也转身回房。
路上却是忍不住回想自己今之前见到的那个少年的模样。
因为冬生的事情,她大概能确定他就是萧家二公子了。
别的暂时无从考究,但是单单凭着容貌气质确实也是个极其出色的人物。
不知道萧靖西能否真的成功施行她的谋划,若是事情朝着她希望的那样发展不知道曾潽还会不会被朝廷派来燕北。
这么想着,任瑶期进了自己与任瑶华的屋子。正要听见香芹与芜菁两人站在门口不远说悄悄话,看见任瑶期进来了,两人连忙行礼。
任瑶期笑道:“说什么这么热闹?三姐呢?”
香芹现在与任瑶期熟悉了,觉得她是个好说话好脾气的主子,也不怎么怕她了:“三小姐嫌屋子闷,去找大少奶奶要花样子去了,留了奴婢两人收拾床铺。三小姐嫌弃府里准备的被褥有樟脑味儿,要奴婢们将我们自己马车上的被褥换了来。”
说着便又凑过来了些小声道:“奴婢们在说白云痷的事情。五小姐,听说之前那个男人下午被抓到了。”
任瑶期微愕,香芹说的那个男人应该指的是白云痷那个姑子的相好,可是李天佑应该还好好的待在山下的小院子里才对。
芜菁脸上一红,在香芹腰间的软肉上拧了一记:“你怎么能跟五小姐说这些,也不怕污了小姐的耳朵!若是被周嬷嬷知道了,非揭了你的皮不可!”
香芹惊呼一声,立即躲到了任瑶期身后:“五小姐这不是问了吗,我也不能扯谎啊!再说这里也没有旁人,周嬷嬷怎么会知道?她若是知道了定是你告状了!”
芜菁还要教训她,任瑶期笑道:“算了,香芹就是个猴儿性子,你就别与她一般见识了。”
“五小姐您就护着她吧!”芜菁跺了跺脚,瞪了香芹一眼跑走了。
香芹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见任瑶期看了过来,忙又讨好地笑。
任瑶期见她耍宝,也忍不住微笑。
“被抓住的是什么人?”任瑶期想了想,还是问道。毕竟是与李天佑有关的。
香芹见她问,忙道:“听说是每日给白云痷掏粪的一个佃农,就住在山下。是被那个姑子出家前夫家的一个族叔五花大绑绑上来的,闹得白云痷鸡飞狗跳。不过奴婢听隔壁客院一个去看过热闹的婆子说,那姑子长得白白净净姿态婀娜是个难得的美人儿,那个佃农却是已经四十来岁了,满脸褶子丑的不行。那姑子虽然是个出家人,却是十分泼辣,将她夫家的那些亲戚骂了个狗血淋头,并挥棒子赶了出去。那些个亲戚便赖在白云寺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不肯走,说是如果白云寺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明儿就让人去报官。因为下雨了那边才暂时消停起来,不过明儿肯定又是一场闹腾。”
任瑶期一听李天佑没有扯上关系暂时放了心,想着之前那几个满寺院找人的妇人的言行,那个佃农定是被临时抓来要给那姑子定罪的。
心里想着,明日离开之前一定要让李天佑离开这里,免得他到时候稀里糊涂的被牵扯进别人家里的夺产之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有些人,为了那些黄白之物,什么肮脏缺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这一晚任瑶期与任瑶华同榻而眠。
姐妹两人睡着都有些不习惯,前半夜任瑶期一直感觉到睡在床外侧的任瑶华在翻来覆去。
她也有些不习惯与人同睡,不过她躺在那里心里想的事情多了,倒是忽略了这种不习惯。所以最后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了。
第二日起身的时候,任瑶期便瞧见任瑶华眼下有些青色。
用完早膳,两人出门的时候任瑶期见她打了个哈欠便笑问道:“三姐昨晚没睡好?”
任瑶华转头看着她精神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有些郁闷地瞪着她道:“你睡的倒是好,打了一整晚的呼噜,我哪里睡得着!”
任瑶期愕然,她不记得自己有打呼噜的习惯啊,这不是血口喷人么?
正要反驳,却听到身后有人道:“谁打了一整晚的呼噜?”
两人回头,便看到任瑶玉和任瑶音两人也正好从隔壁走了出来,正满脸兴味地看着她们。
任瑶华顿了顿,抿了抿嘴唇指着自己身边的香芹淡声道:“我在说这个丫鬟呢。平日里没事,换了个地方就爱打呼噜。”
香芹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默默地低头看脚。
难怪她刚进府的时候周嬷嬷教她们规矩的时候说:主子都是没有错也没有缺点的,若是有,那也是她们这些丫鬟的。
香芹又一次感觉到了丫鬟这份活计,当真不好做。
芜菁看着香芹郁谇的模样,在一旁闷笑。
今日早上雨已经停了,经过雨水洗涤后的天色格外明澈,还微微染了些晨光,仿佛天地之间也换了一番气象,变得灵净起来。
姐妹几人去大太太那里等候听大太太今日启程回府的安排,却见有个婆子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似是想要去大太太那里回禀事情。
任瑶玉看见她急匆匆的样子,有些好奇,便扬声叫住了她:“你,过来一下。”
任瑶音认出来那是她母亲院子里的一个二等婆子,便好言对任瑶玉道:“定是有急事要进去禀报的,你拦着她做什么?让她去吧。”
任瑶玉撇了撇嘴:“这出门在外的,能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今日的行程罢了,我先问一问也好心里有数不是?”
说着就不理任瑶音,非要那婆子说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吞吞吐吐的:“就是外头那个白云痷出了点事情,有些闹腾,奴婢怕耽搁了今日回府的行程,所以过来问问大太太。”
任瑶玉越发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情?”
那婆子越发为难,就是不肯开口,倒是任瑶音突然打断任瑶玉的追根究底,冷着脸对那婆子道:“那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赶快去禀报。”
那婆子如蒙大赦,赶紧走了。
任瑶玉不满道:“我还没问清楚呢!你…你难道知道是什么事情?”任瑶玉有些狐疑到道。
任瑶音面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很快她就正色道:“八妹妹,她既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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