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琳看到闵文清这个笑容就不由得暗自皱眉,心理想着:不知这只黑心狐狸在打什么注意,可要小心应付了。
萧郡主端出了在外人面前的高贵冷艳,微微颔首:“闵将军。”
闵文清注视着萧靖琳,微微一笑。
两人分主宾入座。
坐下之后,萧靖琳等着闵文清说明来意,不想闵文清一开口就从燕州的天气扯到了嘉靖关西城们外那颗被雷劈了之后摇摇欲坠的歪脖子树,完全没有再提正事的意思。
虽然闵文清声音低沉磁性,言语幽默条理,是一个令人十分舒心的聊天对象,但是慢慢的萧靖琳还是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道:“闵将军,你很闲?”
“郡主何出此言?”
萧靖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若是不闲,你为何与那些内宅妇人一样与我扯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闵文清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露出几分无奈来。他想,最近燕北天气多变我关心一下你的身体怎么算是闲话?嘉靖关外那颗歪脖子树我多次见你在那里驻足打量,显然颇有几分眼缘,如今眼见着它将要魂断边关我来告诉你一声怎么能算闲话?
不过这些话闵文清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是个斯文人,向来喜欢含蓄,讲究说话说三分留七分的那份美感。
所以最后闵文清顿了顿之后,还是笑得如沐春风地道:“还有一件正事,就是周副将和丘虹小将的亲事。”
萧靖琳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板一眼的与闵文清谈论了起来。因为都是军中将领,所以即便是人生大事也比普通旁人干尽利落,并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所以不过片刻。萧靖琳就与闵文清说清楚了。
一说完这件“正事”,萧靖琳就站起身了,颔首道:“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闵文清不由得苦笑,跟着起身问道:“郡主什么时候回嘉靖关?”
萧靖琳闻言皱眉想了想:“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要在云阳城里多留些日子,嘉靖关那边就先仰仗将军了。”
闵文清原本应该应下之后笑着告退,不过他看了萧靖琳一会儿,却是微笑着问道:“郡主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用不用我帮忙?”
萧靖琳眉头皱的更紧,似是有些不耐,不过还是回道:“只是一些私事。我自己就能应付,多谢将军了。”
闵文清低头一笑,然后鬼使神差地看着萧靖琳道:“难道郡主要留下来参加云家大公子的婚礼?”
萧靖琳面无表情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冷淡地道:“闵将军,你管的未免太宽了。”
闵文清下意识地微微眼眸。遮掩住了自己眼中的情绪,嘴角微勾,语气却是轻柔的:“我与你们年少相识,自然要比别人多几分关心,郡主因何动怒?”
萧靖琳淡声道:“我并没有动怒,只是私是私公是公,我不喜欢与将军谈论我的私事。”
闵文清看着神色冷淡的萧靖琳。面色有些复杂。
如果是性子冲动的人,这会儿怕是会质问一句:云家大公子的婚事算你哪门子的私事?可是闵文清毕竟不是冲动的人,刚刚问出那一句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
轻叹了一声,闵文清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是我僭越了,还请郡主息怒。”
萧靖琳依旧是面无表情,她点了点头就像离开。不想正当这时,外头却是有人进来禀报说云大公子来了。
萧靖琳抿了抿唇,站在那里没有动,眉头却是不由得蹙了起来。
闵文清看了萧靖琳一眼,笑了笑。反倒是恢复了之前的悠闲态度。
云云文廷很快就进来了,看到萧靖琳的第一眼目光就不由得柔和了几分,上来与萧靖琳见礼。
萧靖琳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闵文清轻笑道:“云大公子,许久不见。”
云文廷似是这时候才看到闵文清,点头微笑道:“确实是许久不见,闵将军。”
场中有片刻的沉默,虽然沉默的时刻很短,但是萧靖琳还是感觉出来了几分别扭。
直到云文廷打破沉默道:“闵将军这次来云阳城也是为了公事?不知道这回会待多久?之前有好几次将军来了我想找将军喝酒,最后都没有找到机会。”
闵文清看了萧靖琳一眼:“原本想过几日与郡主一起回嘉靖关的,不过刚刚郡主说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我……”说到这里,闵文清微微勾起了嘴角,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等郡主忙完了之后与她一同离开的样子。
云文廷沉默了片刻,看向萧靖琳。
萧靖琳抿了抿唇,却是对闵文清道:“闵将军还是先回嘉靖关吧,别耽误了正事。”
闵文清脸上的笑容微僵。
云文廷却是眼睛微亮,注视着萧靖琳。
萧靖琳冷淡地道:“既然你们这么投缘,那就好好聊一聊叙叙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这一句,萧靖琳谁也没有看,面无表情地越过云文廷离开了。
云文廷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半响没有动作。
闵文清轻笑一声,回到刚刚的座位上坐下了。
云文廷看了闵文清一眼,刚刚还十分温和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漠:“闵将军离开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好为将军践行。”
闵文清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道:“多谢云公子了,不过云公子好日子将近,闵某哪敢这般不识相?只可惜你这杯喜酒我怕是无缘喝了。”
云文廷听了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对闵文清怒目相向,也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悦,他的表情依旧是冷漠的:“闵文清,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讨人嫌。”
闵文清闻言反而笑眯了一双狐狸眼,语气很是和煦:“彼此彼此!”
云文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离,不想却是被闵文清叫住了。
闵文清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云文廷面前,微笑着轻声道:“郡主这次离开燕州之后应该就会常驻嘉靖关了,你应该知晓驻守边关保家卫国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愿望,身为她的表兄,你不是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们这些家族中勾心斗角的把戏只会令她痛苦不堪,所以……云文廷,你该放手了,因为你并不适合她。”
云文廷冷声道:“我不适合她,你就适合了?闵文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闵文清挑了挑眉:“哦?我在打什么算盘我怎么不知道?你说来听听?”
云文廷看着闵文清淡声道:“闵家虽然自始自终都是听命于燕北王府的,但是军中不少后进将领却并不知道这一段渊源,只当闵家是背叛献王府投靠来的,这些年你虽然军功不断,但若非有王爷处处维护重用,你在燕北军中怕是也举步维艰吧?”
闵文清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微微眯起了眼睛。
云文廷有些讽刺一笑,脸上的冷意像是一柄利刃,完全不同于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当年你祖父为何非要你与琳儿拜同一个师父学武?”
闵文清脸上的表情也泛起了冷意:“什么意思?”
云文廷对上了闵文清的视线:“闵文清,别把别人当傻子,琳儿她虽然从来不说这些,但是她心里再通透不过了。你知道为何明明你当了她几年师兄,与她是再亲近不过的关系,可是她却从来都对你避而远之么?因为她清楚你祖父当年让你接近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稳固闵家在燕北军中的地位!”
闵文清脸上半分笑意都没有了,不笑的闵文清身上那点文人的温雅风流气质早已经半点不见踪影,从战场上淬炼出来的煞气毫无顾忌地释放了出来,看着竟然比那些有着凶神恶煞相貌的人更加令人胆寒。
这样的闵文清死死盯着人的时候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是云文廷依旧是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半分闪避。
半响,闵文清终于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势,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常态,甚至还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云文廷,你有什么自信以为除了你之外别人就都是虚情假意?”
云文廷却是点了点头,看着闵文清的目光中还带了些悲悯:“或许你现在并不是虚情假意了,可是已经晚了。”
闵文清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云文廷没有看他:“当年,我以为那并不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好的时候,因为我比谁都清楚明白她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可是那个时候的我非但无法令她如愿,反而只能拖累她陷于内院的琐碎之事当中,所以我选择先离开嘉靖关。”
第504章 小心有诈
“当时我以为自己是为了长远的打算而做出的正确选择,可是等再见到琳儿的时候我才发现离开嘉靖关我一生中最后悔的选择。”云文廷有些自嘲地轻轻扯了扯嘴角,“可惜,已经没有机会再选择一次了。”
云文廷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再见萧靖琳的时候见她看着自己如同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他的心底的冷意。在离开嘉靖关之前,他是与萧靖琳最亲近的人,那时候萧靖琳还爱笑,会笑弯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信任地唤他“文廷哥哥”。可是再见到萧靖琳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她看人的目光总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云公子”,就连表哥也不怎么叫了。
云文廷也曾试图改变这种状况,想要努力让萧靖琳回忆起两人亲密的过往,可是并没有用,萧靖琳并不是忘记了什么,她只是彻底的抛弃了什么。
他也想过要解释,说自己当年之所以离开嘉靖关并不是因为放弃了她,他只是想要迂回地解决横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障碍,那是当时的他能够想出来的对家族和对他们两人的以后最没有冲突的办法。可是并没有用,因为萧靖琳并不是不懂,她只是对他失望了。
云文廷终于明白,萧靖琳身上的那种纯粹曾经是最吸引他的,可是到头来也是最伤人的,她从来都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闵文清与云文廷和萧靖琳勉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所以对于云文廷和萧靖琳的这一段过往,他当年就看得清楚明白,可是今日听云文廷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有些怔然。
复杂的目光盯了云文廷半响,闵文清终于哂笑一声,眼神也渐渐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那你也应该知道,等你成了亲,不管你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或者又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权宜之计。你也半点机会都不会有了。”
闵文清看着云文廷,一字一句的认真道:“我会陪着她驻守嘉靖关。不管她曾经对我有什么样的偏见,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等过个十年八年的。她总会看明白我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
云文廷缓缓的握紧了拳头,看到闵文清十分恶劣地微微一笑,对他道:“而你,就好好的当你的云家家主,子孙万代。”
云文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自制力才勉强的克制了自己没有将拳头挥出去。
而闵文清在说完那一句话之后,便对着云文廷挑衅地一笑,然后擦着他的肩膀离开了。
云文廷被闵文清擦身而过的力道带得甚至轻微的晃了晃,不过他很快就站稳了,闭了闭眼之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情绪又恢复了沉着冷静。只是依旧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
第二日,云家大公子马上将要成亲的消息果然传了出来,虽然云家筹办婚事的动作很低调,但是不可能半点风声也不透露,云阳城里不少闺中佳人都因此失望不已。
虽然云家似乎想要将这桩婚事低调处理。但是太后那边和赵映秋的娘家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没过多久,太后和赵家就陆陆续续的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俨然一副要为赵映秋大操大办的模样,丝毫不比前一阵子嫁颜凝霜的动静小。其实这到不难理解,赵映秋也算是家世显赫,她甚至还是燕北王府小世子的姨母,嫁人的动静大些并不奇怪。
萧靖琳这阵子在燕北王府倒是闲了起来。好像她这一趟回来真的只是为了陪伴任瑶期似的,每日除了去给长辈们请安之外,基本上都是与任瑶期待在一起的,任瑶期自然是乐见其成。
自从上一次闵文清来找过萧靖琳之后,任瑶期也曾旁敲侧击地在萧靖琳那里打听过闵文清这个人,任瑶期想要知道萧靖琳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不过萧靖琳每次提起闵文清的时候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似乎总有些看他不顺眼的情绪在,任瑶期也有些摸不清情况。
于是这一日,在萧靖琳回去之后,任瑶期问了萧靖西。
起初,萧靖西对于任瑶期突然提起闵文清这个人还有些惊讶。不过在任瑶期旁敲侧击的提起闵文清的婚配问题的时候,萧靖西立即就了然了,看着任瑶期微笑道:“夫人,你是不是想要问靖琳的事?”
任瑶期的心思被萧靖西无情的戳破倒也不慌张,面色不变地道:“母亲让我帮忙留意一下适龄的青年才俊,所以我才随便问问。”
萧靖西看她这模样不由得失笑,不过萧二公子现在对自己的夫人百依百顺,从不反驳,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想了想之后说道:“说起来闵文清与靖琳还是同门师兄妹,靖琳在嘉靖关长大,与他也有些渊源。”
任瑶期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萧靖琳倒是没有特意提到闵文清是她师兄这件事,倒不像是萧靖琳刻意回避,更像是她没有将这个关系当成一回事。
“靖琳她与闵将军有什么矛盾吗?”
萧靖西想了想,反倒是笑问道:“当年闵家与献王府的恩怨你怎么看?你舅舅是不是至今都无法对闵文清释怀?”
任瑶期不知道萧靖西为何会突然提到闵家和献王府的事情,她轻叹道:“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闵文清年纪还小,就算他做了什么也应该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我舅舅他想必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对闵文清也说不上怨恨。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没有做过,就能够完全撇清楚关系的,所以舅舅他与闵文清不可能做到一笑泯恩仇,以双方现在的身份和立场而言,桥归桥路归路,对谁都好。”
萧靖西闻言若有所思地笑道:“有些道理。闵文清的祖父是个很厉害的人,心思也重。就如同你所言,闵文清本人或许并没有做过什么,但是因为他的身份和立场,很多事情他并不能完全撇清关系。所以靖琳或许也是觉得,桥归桥路归路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相处方式吧。”
任瑶期闻言有些讶然,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轻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倒是有些可惜了……”
萧靖西见她如此,便安抚般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笑道:“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靖琳她心理明白的很,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有些事情要看缘分,我们再如何为她着急也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