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提醒他一句“徐哥,小心脚下有个水坑”,然后带他往出租屋走去。
(二十九)
徐有树摁亮了出租平房的日光灯。屋内陈设简单,天花板中间吊着一只沙袋,令徐伟平颇感意外。
“大徐,你在家里还练拳?”
“嗯……打着玩……”徐有树只顾低头将手里的黑塑料袋塞到床底下去,又从那里抽出一只盆,“徐哥,你先坐会,俺到外面洗把脸——”,不等徐伟平答话,径直出去了。
徐伟平站在桌子前,四处打量了周围一下,看到墙角有些杠铃、握力器、双截棍什么的随意散放。徐伟平情不自禁的皱了下眉头,觉得它们的存在完全不象大徐的风格。下意识的,他翻了翻桌角堆的一摞报纸杂志——都是些过期的废品,有财经、电气、车工焊铸、军事武器……五花八门的类型杂乱无章的摆放在一起。
徐伟平抽出一本财经类的杂志,随手翻阅,发现里面有一页华茂实业的新闻分析,配上了周盛的照片。他正要细看,徐有树走进来,头发湿辘辘的,衣领处也打湿了一大片。
徐伟平放下手里的杂志,问:“你就对着水笼头冲着洗得头?很容易感冒的。有干毛巾吗?快点擦干吧。”
“没得事,”徐有树从门口拴着一根铁丝上抽了一条毛巾,胡乱的擦着头发。日光灯的光亮下,徐伟平发现他的眉骨上一片青肿,很惊讶,刚才在外面昏暗的路灯下具然没有发现。他一边说着,“大徐,你的脸上是怎么搞的?”一边凑过去想要细看。
徐有树迅速的躲闪开了,“没得事……送水时磕楼梯上了……不要紧……”
徐伟平一时有些尴尬,徐有树的态度就象是不想与他靠近。徐伟平禁不住敏感,怀疑是上次在公园里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原因。
徐有树没怎么再说话,始终保持着与徐伟平的距离,沉浸于自己擦头发的动作中,擦完了,又出屋去搓毛巾。徐伟平讪讪的退到桌子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心里面一时之间有点不是滋味。
等到徐有树再次进屋来,徐伟平找了话题与他说话,试图聊聊。徐有树的回应一直不冷不淡,敷衍支吾,只顾着忙里忙外的走动,都不曾停下来看他一眼。徐伟平渐渐坐不住了,又叮嘱了他几句“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心境开朗一些”之类的废话,便起身告辞。
徐有树送他出来,一直送到路口,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他上车。等到徐伟平启动了车子,他才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一道惊天动地的响雷打碎了徐伟平浅浅的睡眠,他慌忙坐起身,闪电照得房间内亮如白昼。“哗哗”的暴雨倾刻间倾盆而下,窗户上汇成汹涌的雨帘。徐伟平急冲冲的下了床,小跑到小维的房间,把正被一阵阵惊雷吓得六神无主的弟弟搂在怀里,捂紧住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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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盛到了H市,说是会朋友,倒也不假。他们住在位于市郊风景区的一栋别墅式酒店中,依山傍水,景致天然。每天下午,就会有人前来拜访,与周盛坐在碧意葱笼的客厅里谈事情。有的是老朋友,有的是重要的生意伙伴,有的是心腹的幕僚,还有些身份不明。总得数量倒不多,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人,不超过十个,徐伟平也差不多都见了一遍。
有几个徐伟平很早就都认识,甚至可从自己刚开始跟着周盛起追溯。自然对方也都熟知徐伟平,见了面就象久别重逢的熟人般打招呼,该有的寒暄客套一样不少。各位都是久经沙场、走南闯北的老世故,涵养丰富,气度从容,即使周徐两人同时在座,主宾众人也能相谈甚欢。
晚上,徐伟平照例哄了小维上床入睡。一开始小维不肯一个人睡,徐伟平不知道他已经习惯的事情,为什么今天又犯起了别扭。
小维搂住徐伟平的脖子:“哥,我害怕……”
“怕什么?”
“我怕……我怕……”,他怯怯的向窗外看,映在白色窗帘上是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影,在小孩子眼里,确实很象想象中的怪兽鬼怪在张牙舞爪。
徐伟平安慰他:“只是树的影子,没什么好怕的。”
“……它会不会进来?”
徐伟平看看小维,笑着捏捏他的脸蛋,“不会的,我把窗户都关好了,它进不来。”
小维并没有放下心,拉着徐伟平的衣角不放,撅着嘴巴央求,“哥,你陪我一起睡……”
“小维……”徐伟平上床与小维并排坐着,搂住他宽阔的肩膀,小维顺势拥抱哥哥的腰,脑袋依偎在哥哥的胸前。徐伟平说,“小维,听话,学会一个人睡,你都是个大伙子了,看,胳膊从哥哥的还高,个头比哥哥还大,夜里一个人睡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你不是一直说小朋友要长大吗?长大的小朋友都是要跟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分开,一个人一个房间睡的。”
小维嘟哝,“我不要一个人睡,我不要跟哥哥分开……”,过了一会,仰起脸看着徐伟平,“哥,你陪我一起睡,你不要跟那个人一起睡,大人不怕黑,小维怕黑……”
徐伟平无奈的摸了摸弟弟的脸,心里十分不忍,也就硬不下心肠定要小维如何如何。于是哄着他说:“好吧,你先躺下,我就躺你旁边,看着你睡着……”,小维很高兴,执意掀起毛毯,把自己与徐伟平都盖上,让他与自己脸对脸的躺好,仿佛这样,哥哥就不会乘着自己睡着的时候溜走。
等到终于将小维哄睡着,徐伟平悄悄抽身起来,为小维掖好毯子——即使是夏天,山中夜里温度还是颇低的——带上门,回到自己卧室,看到周盛正在聚精会神的照镜子。
他一会解开浴袍左右打量自己的身材,一会脸凑到镜子前自怨自艾的拔弄两鬓,徐伟平经过他时,他就拉了徐伟平与自己并排站着,一起照视良久。
“……眼看着,已届不惑了——”,好半天,等到徐伟平不耐烦的走开,周盛才幽幽的感慨一句。
“你去年就40整了吧?”徐伟平很不知体谅的问。
周盛轻飘飘的“嗯”了一声,坐到沙发里,说:“老卢年纪也就比我大了两岁——就是今天那个两鬓斑白的——你看他简直象个老人家。他还要烦恼他那个十六岁的宝贝女儿交了个小混混一样的男朋友,我都忍不住说,教养儿女本身就是件辛苦的差事,若无十二分的耐心,还是不要轻易投身其中的好。”
徐伟平说:“每个人人生见解不同,你看他辛苦,他说不定看你就很荒唐。”
“哦?”,周盛歪着头,感兴趣的问:“荒唐?我怎么荒唐了?”
徐伟平不说话,只顾自己倒了一杯水吃药。
周盛低缓了声音,说,“伟平,是你觉得我荒唐吧?”
徐伟平看了他一眼,平淡的说:“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你。”自去浴室里洗澡。
一会儿擦干头发出来,周盛仍旧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到他,就关了电视,说:“要说荒唐,回想我年轻时,确实干过许多荒唐的事情,不论是人生理念上,工作上,感情上——”
徐伟平料不到周盛还在纠缠这个话题,看来自己在洗澡的时候,周盛独自一个人在外面就开始耿耿于怀的思考起“自己倒底有多荒唐”这个命题——
周盛继续说,“年轻的时候确实轻狂、随便,犯下些错误。可若此刻让我重回那时,只怕我也不会去改变什么。漫漫人生路,若一味总是循规蹈矩、谨小慎微,每一步都怕行差踏错,都怕失去,不敢闯上一闯,走不同的路,一辈子又能有什么成就?97年,华茂到香港融资,在许多人眼里是不可思议、惊世骇俗的举动,没人相信我能运作成功,世人说我一个“狂”字,我都不会去用言语证明解释什么,事实就是最好的回应。现在,华茂开始运作对莫瑞森海外资本的收购,吸引诸多眼球关注。成功还是不成功,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我一贯的风格是要放下负担,分析好形势,做出判断,抓住机会,放手一博。好比登山一样,只走前人给你开好的寻常平坦路,怎可有机会攀登到险峰之颠?即攀不到顶峰,世人难得一见的大好风光你就更无缘尽情领略享受了。”
徐伟平安静听他说完,低下头打开笔记本写日志,就着他的话题,随口问了问莫瑞森并购谈判的情况。这几天,吃过午饭,周盛的幕僚就会带了最新的进展向老板汇报,还有周盛的智囊团,也常在书房或客厅里开会议事。每逢这个时候,徐伟平就自动隐身,只呆在楼上小维的房间里,陪小维玩,或在卧室里上网。他从不参予过问周盛工作上的事情,若是来拜访周盛的陌生客人偶然见到他,也只当他是周盛带在身边的一个“情人”,坊间流传周盛有许多同性情人,所以众人全都见怪不怪。
只是这个情人即不年轻,也不漂亮,对周盛也不亲热,态度始终淡淡的,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的弱智弟弟,搞不清楚状况的人看到了自然是很疑惑,又只能当他是老板的“朋友”,总之,徐伟平的身份就在“情人”和“朋友”之间模糊不清的摇摆不定,显得神秘莫测。
(三十)
周盛是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向旁人多解释一句自己与徐伟平的关系。这天晚上窗外夜色清澄、微风送爽,令人心旷神怡。周盛从沙发站起来,一边与徐伟平聊着并购谈判上的事情,走到他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过了一会,手摩挲入他的衣服里。
徐伟平拉开他的手,“等一会我要去陪小维——我答应了今晚陪他一起睡的……”
周盛没有抽回手,反而靠得更近,“你得教育好你弟弟,不然今天陪他,明天陪他,成了习惯,他就始终不肯一个人睡了……”
徐伟平说:“他刚到了陌生环境不适应——他还是个小孩子,你不能对他太严刻……”
周盛说:“你弟弟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好。今天宽限你一晚,明天晚上就得回来。”
徐伟平听不出他平淡的语气是命令还是开玩笑,索性不再答话。周盛来了兴致,开始亲吻他的脖子,搂住他的腰,掀起他的睡衣抚摸不停,徐伟平阻止他,说:“你别这样……小维说不定就醒了,我得去看看他……明天吧,不然等一会我还得洗澡才能去小维那儿……”
周盛不听不顾,用力把他推到床上去,手伸到他的裤子里,突然低声在他耳边说:“今天我想射到里面……”
徐伟平愣了一下,“嗯?”
“我们今天不带套试试……我想直接射到你里面……”
徐伟平一下子把他掀开,翻身意欲下床。周盛一把拖住他的腰,重新把他摔回了床上,压在身下。
徐伟平奋力挣扎了几下,完全没有效果,双手反而被抓住扭在床头。徐伟平沉下脸,严厉了声音说:“周盛,你别发疯了,我不可能答应的——”
周盛吻了吻他的嘴角,“伟平,你相信我,很安全的——”
“不行!绝对不行!”徐伟平拼命摇头。
“你担心我什么?”周盛紧盯住他的眼睛,“你以为我在外面很乱,怕我染病给你?”
徐伟平心想那是当然,而且他更害怕的是如果这次答应了,以后肯定就形成了惯例,次次要求如此了。可看到眼前周盛一脸不悦的样子,徐伟平又担心若是率然激怒他,万一被他颠狂发作起来,今天晚上又要不得善终。于是徐伟平只好急急的劝他:“周盛,你又不是十七八岁冲动无知的小孩子了,安全措施是必备的,对大家都有好处,你是成年人总得对自己的行动负责吧。”
周盛衔住他的耳廓,含含糊糊的说:“我自然是对你负责,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我在外面绝没有你相象的那么乱,而且都有戴套……和别人注意安全,和你之间就别搞那么生份了……你现在什么都是我的,乖一点,听我的话,试着不带套做一次……我早就想试试X到你里面的感觉……”
徐伟平被他说得心烦意乱,猛得拱动身子,大声说:“我怕我有病,行了吧!”
周盛动作停滞住,掰住他的下巴,问,“什么意思?”
徐伟平能够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原本高涨的热情一下子偃旗息鼓。他趁机推开对方,迅速的坐起身,下了床。
周盛却很较真似的,阴沉着脸,坐在床上说,“徐伟平,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去?早点跟我坦白清楚。你要觉得当面跟我说难堪,就都写下来,明天交给我。”
徐伟平讶异的看他一眼,很反感他这种审问犯人的口气。徐伟平也很反感周盛总是问他过去八年里的SEX经历——不是关心他的感情生活、跟哪些人有过交往,而只是专注于他与这些人(神通广大的周盛都有这些人的名单)有没有上过床,怎么做的,做到底没有,是0还是1……诸如此类。
如果徐伟平说他跟这些人没有上过床,甚至压根就不是周盛想像的那种关系,周盛会不会相信?说起来,连徐伟平自己都不相信。离开周盛之后,他贫瘠乏味的感情世界中唯一痛苦挣扎着的只有一个命题:自己倒底是不是同性恋?
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徐伟平试着去交往,去探索,去证实。他认识一些很不错的女孩子,一开始,他那种彬彬有礼的气质很吸引她们,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的结果要么是平淡的分手了,要么就是不了了之。他习惯上把生活的重心大部分落在工作和小维上,其他的似乎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大学时的一位学长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们若有似无的保持着暧昧的接触,半年后,学长也受不了,友好的向他说再见。有个交往过的人说他在感情上就象不解风情的木石,总是微笑着,温文尔雅的让陌生人觉得可亲,可要想与他有亲密关系,他又清冷的让人难受。除非有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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