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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阏氏-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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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当著他的面做了那样残酷的事,他不想回来也是必然的吧。

走出帐房,外面的舞乐升平,全未入耳,冒顿摒开了从人,独自牵著坐骑出来,跃上马背,朝著南面纵马疾驰。

也不知跑了多久,渐渐的,听到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冒顿心念一动,他放缓了速度,寻著笛声的方向执缰缓行,可就在他快要靠近那笛音的来源之处,乐声却蓦地停下了。

冒顿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到有个披著月光的少年从草坡那端慢慢露出了脸。

月亮已经悬至中天。今个儿是满月,月亮格外明亮,这样的夜晚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多年前他曾携著呼延月从月氏夜奔千里的情境,那夜眼看妻子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的心痛……此生不想体会第二回。

他知道现在站在百步之遥的赵悬弓与呼延月非常相像;可是今次却不知为何,月下的少年容貌依旧,可看起来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他定定地望著自己,神态从容。

冒顿看著这样的赵悬弓出了神。

冒顿一向雷厉风行,想要什麽就不择手段,因为他深谙若是错失机会日後就算悔恨也未必能够得到的道理。

他想要这个少年,想要将他留下……可这个时候却不想再用强迫的手段。

对著少年的方向,冒顿伸出了一只手,虽然未置一词,但那动作的意义却不言而喻。

看著这对峙的两人,臧衍背脊不由地冒出了冷汗,虽然他很想拉著赵悬弓就跑,可偏偏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良久良久,赵悬弓转过了脸,冲著臧衍嫣然一笑,道:

“臧大哥,对不住……你恐怕得一个人回中原去了。”

又见赵悬弓把先前吹奏的那只笛子递了过来:

“请告诉骥儿与英儿,我不是位好兄长,叫他们二人毋须挂念。”

臧衍心下一沈,还想说些什麽,但见赵悬弓已经调转过身,信步朝著冒顿的方向走去。

微风卷过草地,传来飒飒轻响,少年的衣袂也随著风轻轻舞动。

望著赵悬弓的背影,话到嘴边,臧衍却缄口不言。

他知道,这回无论他说什麽,赵悬弓是再也不会回头的了。




阏氏 四十六

白马过隙,风云十载。

高祖称帝次年,匈奴单於冒顿占马邑,继续向南进攻,围晋阳。高祖赴晋阳御驾亲征,与匈奴对敌。

是年冬,晋阳大雪,汉匈交战,匈奴诈逃,引汉兵入平城。胡兵四十万,困高祖於白登山。

“吾等已被困白登七日,卿有何破敌之策,快快呈上!”

刘邦这边问询,座下群臣却一个个面面相觑。被困白登之前,汉军也曾派斥候前去打探,发觉匈奴的骑兵个个老迈,马匹瘦弱,看似非常不堪一击,刘邦以为势在必得,使臣刘敬却说“两军交战,匈奴不以精兵临阵,只暴其短,恐为诱敌之策,不宜追击”。刘邦大怒,以为刘敬是在动摇军心,就把他关了起来,自己领兵深入平城,却不了匈奴人果真如刘敬所言,是以老弱残兵诱敌,一入城,匈奴精兵便层层包围,将汉军主力逼至绝境。

如今被困多日,敌众我寡,想要在下山之时开出一条路逃出生天断不可能!刘邦虽然悔不当初,可现在亦无他法,又见群臣束手无策,他正欲发怒,忽然听一旁的谋士陈平道:

“陛下,微臣有一计。”

刘邦点头示意陈平道来,陈平便答:

“微臣听闻冒顿单於有一阏氏,甚为宠爱。前几日在山上望见匈奴後营,阏氏常伴单於身侧,朝夕不离,二人看似情深意笃。微臣欲请陛下允准,遣使者向阏氏游说。女流之辈,多贪爱金银珠宝,只要投其所好,应能劝服阏氏向单於进言,解开这白登之围。”

虽然陈平此计并不高明,但当下却无更好的对策,这般刘邦便颔首道:“就依卿所言。”

是夜,陈平便遣一队使者,载上一车珍奇,去往匈奴营中。


“那群汉人要见我?”

赵悬弓听闻,惊奇地扬了扬眉头问,苏勒点头称是,还附到他的耳畔轻道:“他们还备了一车的宝物,说是准备献给阏氏您。”

冒顿成为单於之後,最初两年也曾纳过三个阏氏,可是她们并没有替冒顿诞下子嗣,此後他便把心思全数放在调教长子稽粥的身上,这期间直至今日,与冒顿同卧起的唯有赵悬弓一人而已。单於庭众人皆知,冒顿最宠爱的“阏氏”便是赵悬弓。

赵悬弓觉得好笑,浅浅地弯了弯唇角。

他是个男子,是不可能成为阏氏的,但在冒顿身边十载,也被呼为“阏氏”十载,想来也被叫习惯了,所以并不排斥。如今他的官爵已升至右谷蠡王,统领万人。赵悬弓日夜伴在冒顿身侧,随其南征北讨,如今已经将北方草原散余的势力全部收服。去年冒顿忽然想要南进,进攻中原,赵悬弓虽然反对,但拗不过冒顿的意愿,只得随他来到了晋阳。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在这种关键时刻私会敌方使者,对方还带来贿赂的礼物,却教赵悬弓相当为难。他想了一下,便让苏勒不要声张,偷偷引了来使进入自己的帐房。


难得的题外话:

关於这篇,其实某三最想写的就是白登之围,可惜只能把它当成一个番外来写,关於这段其实可以大书特书的,刘邦同学、陈平同学~想起来就萌到死啊~(请忽略作者的花痴吧~)

臧衍同学其实是个真实的历史人物,文中他的背景和说辞也是真的,另外他的孙女臧儿是汉武帝的外祖母~这层关系很耐人寻味~因为臧衍是被汉朝逼迫到匈奴去的~结果他的子孙却是汉室的掌权人~




阏氏 四十七

汉朝的使臣刚进入还没看清上位之人便一揖到底,态度恭敬,赵悬弓虽也是中原人,但生活在匈奴人之中,几乎没有人会施此礼节,不禁觉得别扭,忙唤了他起身。

那人一听赵悬弓的声音,大惊失色,急忙抬眼望向赵悬弓──只见是个皮肤白皙,高鼻深目,容貌秀丽之人,可美则美矣,不管是声音还穿著,这“阏氏”明明就是个男子啊!

见使者惊诧,赵悬弓知道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并不以为忤,朗声道:

“在下赵羿,乃匈奴二十四长之右谷蠡王,来使要寻的‘阏氏’便是在下了。”

“您就是单於最宠爱的阏氏?”使者还是不信,赵悬弓便笑道:“汉军作战之时,军中是不带女眷的吧?匈奴亦然。”

听赵悬弓这麽说,使者只得诺诺地应了一声,嘴上不方便再质疑什麽,只是腹诽:莫非匈奴单於也有龙阳之好?

沈默了一会儿,赵悬弓主动问使者来意,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使命,忙从袖中摸出一卷简牍,赵悬弓接了过去,草草一瞥知道是礼单,就不再细看,道:

“无功不受禄,汉帝遣来使赠赵羿如此厚礼,所为何意?”

“回阏氏,主君是希望阏氏能劝单於退兵。”

听罢,赵悬弓心中一凛,他虽然早就料到对方是这个意思,但没想到来使居然回得如此干脆,好像笃定自己一定会答应一般。

“汉帝何以觉得赵羿有此能耐,劝服得了单於?”

“听闻单於十年来独宠阏氏一人。”

你们倒是消息灵通,赵悬弓“哼”了一声,又道:

“就算单於听我的,我又要用什麽样的说辞去说服他?”

“主君被困白登,援兵久候,势必来救。”

“哦?”赵悬弓来了兴致,问,“你们还有援兵?多少人马?”

“不下百万。”来使回道。

赵悬弓冷笑,他素知汉人比匈奴人奸宄,所以自然是不信这等虚张声势的说辞的:“既然有百万之师,何必深夜来此。”

使者的脸色一青,知道眼前之人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只得道:“还望阏氏能救我主君,阏氏也是中原人吧?难道阏氏忍心见汉匈交恶,生灵涂炭?”

赵悬弓不言。其实他的确无意逐鹿中原,毕竟中原本就是他的故土,赵悬弓怜惜族人,不愿冒顿染指那里,可是多次劝诫冒顿都不理睬,这趟汉帝被围白登倒是个契机,说不定能教冒顿改变想法。

见赵悬弓沈默,知道他心动了,使者暗喜,忙推波助澜,又呈上一幅画卷。

赵悬弓本来还很疑惑,为何好端端的给自己看什麽画,打开一看,竟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美女图。




阏氏 四十八

赵悬弓不解,望向使者,只听来人道:

“主君愿同单於罢兵言和,所以才遣小臣将金银珠宝送予您,再请您代他向单於求情,可又怕单於不允,就准备把国中的第一美人献给单於。因为美人现在不在军中,所以先把她的画像呈上。”

赵悬弓一怔,立刻明白了使者的用意,他故意用美女图来刺激自己,想让自己生出妒意,以为美女会夺了冒顿对自己的宠爱。

这麽想到,赵悬弓不禁失笑。使者不明所以,便问他为何发笑。

“你们以为,我是以色事人的吗?”赵悬弓淡淡道,声音不大,但气势十足──或许十年前他还是个弱质的少年,但在冒顿身边十年,经历无数风雨,他早就变得能独当一面。

“单於也不是什麽贪恋美色的昏君,你们若想送什麽美女就尽管送来吧!”

来人被这话一激,脚下发软,险险跪倒在地──他万万想不到这个看似文弱的男子,居然有这种气魄!

言罢,赵悬弓一挥衣袖,示意使者离开,对方战战兢兢地跪倒,问:

“阏氏……那游说之事……”

“我自会与单於说。”说完,立刻唤了苏勒进来,将使者遣走。

在帐房里寻思一会儿,赵悬弓便出了帐子,去寻那悬著狼头大纛的王帐,门口守卫的从人见到是他,行了礼就径自退下了。

王帐虽然比普通士卒的要大许多,但是内里陈设也极为简单。帐内东西都悬著单於常用的兵器,一对灯架立於两侧,单於正坐在正中的兽皮毡子上,用皮革轻拭自己的宝刀。

察觉有人进来他便停下动作望去,见是赵悬弓就颔首示意他进入。

赵悬弓躬身进入王帐,趁著这个空档里,单於收刀入鞘。

“陛下……”刚唤了一声,冒顿便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赵悬弓依命,伏到冒顿身前,被轻轻一带,就顺势跌进他的怀里。

冒顿也不说话,拨过他的脸低头就吻,赵悬弓并不推拒。相处十载,他早就习惯了冒顿这种直接的性子。这个匈奴男人非常忠实自己的欲望,想要的时候就会直接推倒自己,不到餍足决不罢休。只不过昨晚才刚要过,赵悬弓身子不适,轻轻推了推正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的单於,道:

“陛下,悬弓还有事禀报。”

“说。”冒顿道,一手轻捻赵悬弓的耳垂,另外一只手也不闲著,扯掉他的衣带,直接探了进去。

赵悬弓被他摸得浑身发烫,无所适从,一下子连话都讲不周全,只得面红耳赤地央求冒顿把灯捻熄了。




阏氏 四十九

事毕,冒顿重又燃了灯,把赵悬弓搂在怀里细细抚触。虽然不再是纤细的少年,可十年来这怀中人并没有太大变化,虽然褪去了先前少年的青涩稚气,可容颜姣好如旧,肌肤还似凝脂般细致滑腻,教冒顿爱不释手。不过赵悬弓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被冒顿独宠十年之久,绝非他的容貌或身体。

他少时聪明机智,但多愁善感,刚毅不足,在冒顿身边历练十年,终於也变得豁达容人,进退有度。收服草原诸国期间,他一直替冒顿出谋献计,随军戎马奔波,这些年言谈举止间也渐渐有了点大将之风。只不过床第之间还有些放不开,可冒顿却偏好他这害羞的娇态。

虽不能娶身为男子的赵悬弓做阏氏,冒顿也不愿只给他男宠的身份。灭了东胡之後,破格升他做了二十四长之一,当时他武勋未够,座下贵胄颇有微词,但这些年,赵悬弓已渐能服众。他与苏勒,一文一武,乃是冒顿的左膀右臂。

若说十年之前,只是因为自己那副肖似亡妻的容颜,冒顿才会对他产生兴趣,那十年之後,赵悬弓却知道,冒顿对他的感情却绝非只言片语能说得清的。

他和他,是君臣、是情人、更是相濡以沫的伴侣……只不过二人虽然亲昵,赵悬弓还是待冒顿恭谨有礼。冒顿曾准他在独处之时可以不必呼单於尊称,可就算在床第间动情处他也不会呼唤他的名字。

十年前呼延兰之死,赵悬弓一直耿耿於怀,最初还为了替她在月亮湖修葺坟茔之事,他与冒顿有过争执与不快。这些年虽然不提了,可他的颈子上至今还挂著玉珠……从呼延兰的手镯上剥下来的那颗。它时刻提醒赵悬弓:冒顿虽然爱他宠他,但伴君如伴虎,他绝不会忘记正同他肌肤相亲的男子,拥有杀妻弑父的狠毒。

赵悬弓这麽出神想著,冒顿又在他背脊上乱亲,那里纹著一只狼头,象征著单於挛鞮氏的专属。轻轻呻吟了一下,赵悬弓怕冒顿索求无度耽误了正事,这次辗转过身,抵住了冒顿的胸膛,嗔道:

“陛下饶过我吧,我还有要事想同陛下商量。”

“是汉朝使者的事吗?”冒顿道,语气波澜不惊,“若是劝我退兵的话,就休要再提。”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赵悬弓暗叹,想著这个男人虽然外表粗豪,行事却极细致。自己在他眼皮底下稍有动静,果然一点瞒不过。

“悬弓并不想劝陛下退兵。”赵悬弓这般道,顿时引起了冒顿的兴趣,他停下了爱抚的动作,问:“那你想对我说什麽?”

“悬弓只想问,陛下若是真的入主中原之後,准备哪些作为?”

听闻,冒顿回道:“没有想过。”

赵悬弓莞尔,道:“陛下可曾想过,匈奴人牧马放羊,不事生产,世代逐水草而居,天性不羁,可曾过得惯中原人的生活?”




阏氏 後记

後记

单於有太子名冒顿。後有所爱阏氏,生少子,而单於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於月氏。冒顿既质於月氏,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之亡归。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冒顿乃作为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行猎鸟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者,辄斩之。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其善马,左右或不敢射者,冒顿立斩不射善马者。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冒顿又复斩之。居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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