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翰,他是你的侍卫?”清王的声音低沈平稳,刚刚的刺客并未影响了他的情绪,冷俊的脸上,波澜不禁。
云翰附首,回道:“正是臣下的侍卫,贱名风逝。”
“好身手,堪比大内侍卫了。”清王墨黑的眼瞟向跪在地上的风逝。“若未见他出手,何尝想到一支写字的毛笔能瞬间制住四名刺客。”
“王爷缪赞了。”
“本王身边正缺像风逝这样的好手,不知云翰可否忍痛割爱。”
云翰诧异,不禁道:“风逝有眼疾,如何能胜任清王的贴身侍卫?”
“有眼疾吗?”清王低吟。“有的时候,不长眼睛更好。就这麽定了,明日便到宫里找侍卫总管。”
袖袍一甩,清王带着前来救驾的禁卫军,押着四名点了周身穴位的刺客,离开了倾伶苑。
待人一走,卫侍郎朗声向云翰道:“恭喜云公子。”
云翰抱拳,笑得有些勉强。
而双眼半瞌的风逝,至始至终未发一语。那垂在身两侧的手,不禁握成了拳。
****** ****** *****
云翰记得五年前,他正骑着马出城,突然一个小乞丐冲了出来,惊了马,差点让他摔成重伤。当下,他拿着马鞭,狠狠地抽向那小乞丐。小乞丐竟未痛呼出声,默默地被他抽了几鞭後,沙哑地叫了一声:“师兄!”那个时候,他愣了愣,小乞丐趁机递给他一块玉,而後他大惊。
竟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与小师弟重逢。
说起来,堂堂相国公子,怎麽会跟一个小乞丐是师兄弟呢?这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他十二岁,跟大哥去京城的边镇亲戚家做客,认识了十岁的风逝。那个时候,风逝不叫风逝。他叫风司溟,风家的二少爷。
当时风司溟正拜在云翰表叔的门下。云翰的表叔自幼在江湖上长大,本事了得,归隐後就窝在京城小镇上开了家武馆。风司溟自小爱习武,便拜他为师。云翰去表叔家做客,自是认识了年岁相仿的风司溟,小孩子很容易打成一片。仗着年长两岁,就一直要求人家叫自己师兄。相处了半个月,两小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离开前,云翰给了风司溟一块玉,说是自己抓周时抓到的,一直带在身边,现下给了风司溟,要他以後有事,就凭此玉来找他。
竟不想一语成谶。风家被灭门了!风司溟生死不明。不料,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遇。
浑身脏透,全是伤痕。带他回府里,清洗了一番,又给他饭吃,并嘱咐他先睡一觉。他却足足睡了两日,才清醒过来。
他说家里灭门时,他正贪玩在水潭摸鱼,後躲在走廊底的水下,待行凶的人走了,方从水里爬出来。看到死得凄惨的家人,悲痛之余,狼狈地爬出狗洞,弄脏自己装成乞丐,混进京城。在京城的乞丐堆里一呆便是一个月,每天在相国府附近转,终於等待了单独出门的云翰。
云翰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安慰。他知道,这个时候,风司溟需要的并不是同情。果然,风司溟睁着一双坚毅的眼,目光如炬地望着他,坚定地对他说:“师兄,我要报仇!我要查出凶手!”
那是云翰最後一次看到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很漂亮,乌黑乌黑的,却有浓浓的仇恨。迎上这样一双眼睛,任何人都舍不得拒绝他的要求。他轻声地回道:“好,师兄帮你。”
从此,风司溟改名风逝。从那以後,风逝的眼睛再也不肯在人前张开了。
云翰带他去拜师,学了一身武艺,而後留在身边当侍卫。这一晃,便过去五年了。
相国府门口,云翰目送风逝远去的背影,默默地站了许。
五年了,看着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青年。看着他把本事越学越好,光凭一双耳朵,竟能与常人无异。这期间,不知他付出了多少。
仇恨,能让人一夕之间成长。
然而,他去摄政王身边当护卫,不知是福还是祸。
侍卫璃在他身後凉凉地道:“主子是惋惜少了一个调侃的对象吧?”
云翰脸一黑,一甩袖,抬脚往外走,璃急急跟上去。
“主子这是要去哪?”
“多嘴,一个侍卫还如此唠叨?”
“侍卫怎麽了?侍卫也是人,侍卫也是有尊严的!主人您可以歧视我,但绝不能歧视我神圣的职业……”
“……闭嘴!”
云翰开始想念风逝了。
《侍君之情动》第二章
第二章
风逝跟着太监入宫,在教场见到了大内侍卫总管。
“你就是风逝?”侍卫总管许霆昀身材高大,一脸正气。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四名侍卫打扮的青年,正上下打量风逝。
“小人便是风逝。”不卑不亢,进退得当。
“听说你有眼疾却有一身好本事。”许霆昀左手边的侍卫一脸疑惑的问。“昨日你一人便制住了刺客,用一支毛笔居然点了刺客的周身大穴,还真厉害呢。”
“风逝的眼睛确实不好使。”风逝避重就轻地回道。
其他人还想问,却被许霆昀阻了。“既然王爷指名要风逝做贴身侍卫,自是有他道理。不过还需要考验一番方可上任。风逝,你可愿意?”
“但凭总管的安排。”
“贴身侍卫不比暗卫,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有时,贴身侍卫也要隐於暗处。给你半柱香,找个地方隐藏起来。如若一柱香时间未被我们找出,你便合格了。”
“是!”风逝行过礼後,便直挺挺地立在教场。他初次进宫,又只由太监带过路,如何熟悉环镜。且现在他身处诺大的教场,几乎无藏身之处,如何能够在半柱香内循隐?
许霆昀倒气定神凝,转身在武器架上取下一把环刀,活动活动筋骨,其他人自己寻事做去了。
风逝沈默了半晌,倏地跃离地面,一闪身,跳出教场,眨眼之间,竟真的消失了踪影。
其他人面面相觑,许霆昀赞赏地点点头,继续武着环刀。
半柱香後,许霆昀放下环刀,对其他四人道:“你们去找吧,一柱香内若找不出,各领十大板。”
“啊,不是吧,总管大人,这不是考验那个瞎子麽,怎麽连我们也要罚?”一张娃娃脸,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青年一脸不满。
“你很想被罚?”许霆昀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娃娃脸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那还不快去找人。”许总管阴沈沈地道。
四人一得令,身体瞬间闪跳,消失在四个角落。
一柱香後,四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到总管面前。
“人呢?”许霆昀问。
娃娃脸愁眉苦脸。“总管大人,你说一个瞎子,怎麽能在半柱香内里找到藏身之所?我们几个人把这附近翻了个遍,居然连个影子都没瞄到。”
“那个风逝,真的是第一次进宫吗?”
“就是就是!这附近,根本没有陌生人的气息。”
“难道他有地循术?”
许霆昀哈哈一笑,再次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总管大人你……”
“你们四个,就等着挨板子吧。”
“不要啊!”
许霆昀无视四人哀求的眼神,转身扬声道:“风逝,你出来吧。”
四人顺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柱子後,转出一道淡然的身影。
“风逝?!你小子!”几人跳脚。
风逝施展轻功,一个跳跃便来到许霆昀身边。“风逝可是合格了?”
许霆昀赞许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也很聪明。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藏身之处。不但如此,你竟能把气息融入四周,完全让人觉察不到。这几个小子内力不如你深厚。”
“总管大人不愧是总管大人。”风逝抱拳行礼。“风逝现丑了。”
许霆昀拍拍他的肩,笑道:“我让小将带你熟悉熟悉整个皇宫。这也是一名合格侍卫的必修之课。你有眼疾,恐怕这关略有困难。”
小将就是那娃娃脸,他拍拍胸脯。“放心,总管大人,我一定带他熟悉整个皇宫!不过……可不可以不用挨板子啊?”
许霆昀挑眉问:“你说呢?”
“嘿嘿嘿。”小将摸摸头,憨笑,“当然是……不用了吧。”
“你就美吧。”许霆昀瞪他。
小将缩缩脖子,无奈地伸指顶顶风逝。“那个谁,跟我来。”
话刚落,便施展轻功开跑。
风逝愣怔了下,立即跟了上去。
见两人一前一後的远去,许霆昀摇摇头。
“这瞎子果然有几手。”其他三名侍卫窃窃私语。
许霆昀在每个人头上都狠狠一拍。“别瞎子瞎子的叫,以後唤他风逝。”
“是,是,是!”三人唯唯是诺。
“这帮混小子。”许霆昀低笑。
******* ******** *******
风逝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侍卫总管安排给他的小屋。浑身臭汗,急於沐浴。那个叫小将的娃娃脸绝对欺负他这个有眼疾的人。为何知道那小将长着一张娃娃脸?一想到小将那吃惊得差点掉下巴的表情,他便忍俊不禁。
当小将施展轻功,在皇宫里乱窜时,他紧随不舍。初时小将还有规律的跑,在发现他能与他并驾齐驱,跑了大半皇宫後,终於累得停下歇气。
“喂,你这家夥,到底是不是真瞎?怎麽可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娃娃脸气喘吁吁。
风逝却只微喘着气,脸色平静,眼睫半垂,不急不慢地回道:“在下的眼睛,并非全瞎。”
“什──麽?!”
“……偶尔,风逝还能见光。”一脸无辜。
当下,小将张大嘴巴,差点趴倒在地。“原来你不是个瞎子?!居然骗我!”
“……不,在下确实有眼疾。”风逝轻咳一声。“只是不能长时间用眼,小的时候家中遭了火灾,在下的眼睛被熏了,经大夫医治,虽不至於全瞎,却是半瞎了。平日最多只能用眼一个时辰,超过一个时辰,便什麽都看不清了。”
小将无语,一脸吃憋的模样。
也就是说,小将带着风逝逛皇宫的这一个多时辰里,他“用”了这双被烟熏过的眼睛。
之後,小将老实多了。正正经经地带风逝走过皇宫的每一个角落。这一逛下来,便到天黑了。而风逝的眼睛,已什麽都看不见了。
小将人不错,见风逝这会儿真成了“瞎子”,便带他去用了膳後,回到住处,体贴地给他打了盆水,并拍拍胸脯说,他就住隔壁,有什麽事,唤他一声即可。
风逝摇摇头,只觉得小将可爱,直肠子。
打起精神,用冷水胡乱地擦拭了下身体,便躺床上了。
眼睛隐隐作痛,今日确实用眼过度了。
翌日五更,小将来拍风逝的房门。
“风逝,你起了没?”
“……起了。”
小将推门便进,咦了一声,道:“原来你早起了?都准备妥当了?”
风逝微微一笑。“习惯了。”
小将拍拍他的肩。“走,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工。我与你一起做日班。”
“可有规定?”
“有,怎麽没有?王爷身边贴身侍卫,有十六人,上次在倾伶苑死了五人,只有十一人,如今加你一个,共十二人。每四人轮两个白天班,休一天,再接一天夜班,而後休两天。放心,做王爷的贴身侍卫,没想象中的难。”但遇到刺杀时,随时会丢了性命。
风逝点点头,知道侍卫并不如小将说得那麽轻松。在师兄身边做了五年的侍卫,还会不知侍卫是如何的危险?
“咱们先去用膳,填饱肚子,再去换班。”
风逝紧跟着他出了房门,行了几步,小将突地回头。“喂,你平常那一个时辰如何分配?”
“嗯?”
见风逝一头雾水,小将伸手覆住他的眼睛。“平时你都闭眼走路麽?”
“呃,是的。”风逝无奈。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的眼睛这麽感兴趣了。记得当初在师兄身边做侍卫时,也常有人质疑他的眼睛。
“那能见光的一个时辰呢?”小将是打破沙锅问到底。
“……有时用不到。”除非必要,否则他是不会睁开眼睛的。
“切。”小将耸耸肩,继续往前走。事实上,他只是好奇他睁开眼睛会是怎样的面貌。可惜昨天一直在前跑,没看到他睁眼的样子。
***** ***** ********
做清王的贴身侍卫,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难。
半个月来,有小将的帮忙,他也循序渐进。只要摸清了清王的作息,便没有太多的困难。
身为摄政王的清王很忙,每日几乎都在政事中度过。下了早朝後,便要批阅大量的奏折,这个时候,贴身侍卫两个守在书房外,两个隐在房内即可。一般情况下,没有刺客会笨得白天行刺,倒是来商议政事的大臣络绎不绝。到了晚上,用过晚膳後,清王仍然要批阅那些小山般的奏折,直到三更方歇息,偶尔,会招侍妾侍寝。这时,守夜班的侍卫便有些可怜了。耳听男女欢爱之声,还得打起精神注意四方的风吹草动。
守第一个夜班时,听觉敏锐的风逝确实有些受刺激,毕竟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不过很快,他稳住了心神,把注意力释放到方圆百里之外。第二日,另一个与他守夜的侍卫私下底朝他竖竖麽指,笑道:“极少有人第一夜上岗便能稳住心神。”
风逝温和一笑。要知道,如果有一个形骸放浪的师兄,男欢女爱,那是司空见惯了。可师兄是师兄,如今换了王爷,一开始确实有刹那的分神。
这一夜,风逝再次轮到夜班。与他一起当职的还有其他三人,分别叫:李荃、何七、许史霖。风逝和何七守外,李荃和许史霖守内。
清王一直在批阅奏折,并没有召侍妾。所以,这一夜与往日一样,风平浪静。
三更天一过,清王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去歇息,而是仍然在翻阅奏折。主子未歇息,侍卫自然还得耳听八方,守护清王。
站在风逝对面的何七偷偷地打了个呵欠。人在三更时,最容易犯困,若熬过这时间,便又能精神百倍了。风逝的精神尚佳,一直聚精会神地关注四周的动静。
突然,他耳朵一动,袖中的毛笔滑入指间,全身紧绷。何七见状,不由侧耳倾听,却什麽都没有发现。
“有情况?”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