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人心里都觉得憋屈,凭什么那满口鸟语的日本人就能在自己的土地上耀武扬威呢?凭什么俺们世世代代住在这里,最后还要归他们管呢?
郭小添很早以来,就有过朦朦胧胧的反抗念头,但是这个念头太模糊,也太单薄。
李然的出现对于郭小添来说,无疑是夜航大海中的灯塔,是暗夜里的启明星。如果,如果自己真的跟了李然,跟这个传奇人物在一起,那么,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传奇?
日子在郭小添的纠结疑虑中,一天天过去。4月,雪终于停了,东北的春天来得很晚。
这一天,郭小添刚打了猎物回家,就听到家里有说笑声。一进门,就看到大哥郭大栓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老实的大哥笑呵呵的。
男人回过头,微笑着看着郭小添。
郭小添激动了:“李大哥!你真的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郭大栓咂咂嘴,说:“小添,你这娃真是的,你想去城里做生意,也不跟俺说!”
做生意?去城里做生意?郭小添看向李然,李然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
郭小添挠了挠头,按照李然教过的那样,呵呵笑了两声。
李然转过头,对郭大栓说:“他大哥,小添帮我运货也不是一趟两趟了,也怨我,都没想起来给报酬,他大概也忘了跟你说。”
李然拎出一个小包袱,放在郭大栓跟前,说:“喏,前几次的酬金,加上今年一年的工钱,都在这里了,小添跟着我是包吃包住的。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带着小添走了,我还有货在镇子上等着呢。”
郭大栓搓搓手,站了起来,先对李然说:“这个,这个,先生,酬金,多了。”
不等郭大栓推脱,李然就把小包袱塞到了郭大栓手中,态度坚决的说:“拿着。”
李然转过身对郭小添说:“小添,快点收拾东西,我在这等你。”
郭小添拉着郭大栓去了里屋,郭大栓一面帮郭小添收拾行李,一面不停的叮呤嘱咐,许久,叹了一口气,说:“小添啊,你在外面要是挣了钱,就甭回来了,啊?在外面娶个媳妇,好好过啊!”
郭小添走过去,握着大哥粗糙的双手,颤声说:“大哥,你好好的!”
郭小添挥别了泪眼婆娑的兄嫂,随着李然告别了生活了十八年的黑土地,一路南下。
路上,李然告诉郭小添,到了苏区,由自己担任郭小添的入党介绍人。李然在路途上给郭小添讲了很多,从苏联农奴的武装革命,到中国共产党的成立,郭小添听得十分神往。
李然告诉郭小添,为了他家人的安全,以后,除非组织上允许,他不能私自和家人联系,郭小添神情惆怅的答应了。
李然说,加入了共产党,大家都是同志了,以后就不能“李大哥、李大哥”的喊了。李然笑着说:“冲着你的救命之恩,我允许你,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时,你还是叫我‘李大哥’!”
李然看着郭小添,说:“我给你起个名字,从今以后,你叫郭笑天。‘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随即,李然又细细讲解了这两句诗的来历。
郭笑天听得热血沸腾。
李然接着说:“我再给你起个字,叫安之。平安之念,人人有之,但是家国未定,好男儿既然投身革命,只当既来之则安之!”
5月,李然带着郭笑天来到了江西瑞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故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情结,我的心里一直有着杨诚和郭笑天的情结。
我说出大纲的时候,小美女说这个故事值得写出来,我觉得,我给他们安排的,是那个年代里,最美好的结局。
看官腹中能撑船,包容万岁!
☆、第五章(下)
在郭笑天原来的概念里,赤匪应该是跟东北胡子差不多的土匪,而信仰共产主义的赤匪应该是跟过去的义和团、太平天国军一样,是一群拜着“共产主义”大神的人。
到了瑞金之后,郭笑天才意识到,自己原本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刚进苏区,郭笑天就被深深的震撼了!从来没有见过,活的这么自信这么快乐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生命力这么有感染力的群体!这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崭新的世界。
当时,刚刚粉碎国军第四次围剿的中央苏区发展到了鼎盛时期,下辖江西、福建、闽赣、粤赣4个省级苏维埃政权,共设有60个行政县。其中江西省22个县,福建省15个县,闽赣省16个县,粤赣省7个县。中央苏区总人口为435万,总面积约为8。4万平方公里。
瑞金的一间简陋的房子里,郭笑天对着墙壁上的党旗庄严宣誓:“郭笑天在此以至诚加入中国共产党,愿永久遵守下列誓词:
遵守党纲、党章和纪律。
绝对忠诚为党工作,永不叛党。
保守党的秘密。
服从党的一切决议。
积极参加支部生活和活动。
按期交纳党费。
如有违上列各项,愿受党的严厉纪律制裁。”
宣誓完毕后,李然第一个鼓起掌,郭笑天和大家一一握手,每个人都称呼自己为“郭笑天同志”。
郭笑天看着鲜红旗帜上的金色镰刀,仿佛那鲜红的火焰燃烧在心里,仿佛那镰刀化作了利器,劈开了自己十八年来混沌的前路。
入党之后,郭笑天开始了学习生涯。李然觉得郭笑天是个搞情报工作的好苗子,除了自己亲自担任郭笑天的导师外,还请共产国际的瓦里西…马克西姆…伊万诺夫对郭笑天进行系统的培训。
瓦里西来自苏联国家政治保卫总局,是共产国际应周恩来的请求,派来对中共中央特科进行技术指导的。苏联国家政治保卫总局的前身就是鼎鼎大名的“契卡”,瓦里西精通多国语言,是盛名在外的“红狐”。
瓦里西是个很有傲气、很挑剔的人,据他自己说,他是俄国贵族的后裔。瓦里西来到苏区后,对中共中央特科的工作提出了不少颇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是,由瓦里西亲自教学的学生却屈指可数。
用他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真正合格的情报人员就是天边的鹰,而大多数人都是懦弱的兔子。
李然是瓦里西口中稀少的“鹰”,在瓦里西看来,郭笑天就是那只什么常识也没有的“兔子”。瓦里西刚指导郭笑天时,郭笑天可是吃尽了苦头的。
瓦里西很讲究原则,进行体能训练和格斗技巧训练的时候,是个从不动粗的人。郭笑天不能领会的时候,他最多就是骂几句。
随后,他基本上能耐着性子给郭笑天再示范一次。遇到郭笑天还不能领会的时候,他往往握紧了拳头,愤愤地在空中挥舞几下,或者干脆甩袖子走人。
郭笑天见识过瓦里西的铁拳,也见识过瓦里西的必杀技——小跑几步后,一个蹬腿在墙上借力,然后一个漂亮的回旋。据说,瓦里西的这种回旋,能把一头成年公熊的脖子给拧断!
郭笑天暗暗咋舌,也非常感激瓦里西的原则。毕竟,训练的时候,自己再笨,瓦里西都没有动过一个小手指头。
但是,让郭笑天始料未及的是,瓦里西在理论知识指导的时候,却会动粗。他痛恨郭笑天的东北口音,他说,作为一个情报工作者,保留着让人轻易知道自己出身的乡音,根本就是一种罪过。
一天,郭笑天在回答瓦里西问题的时候,一不小心又说了一句“俺”。瓦里西站在郭笑天身前,什么话也没说,一个反手,就这么硬生生的把郭笑天掼倒在地。
郭笑天在空中以一个完美的姿势后背着地,只觉得整个背部都不是自己的了,哼哧了很久才爬了起来。
吃了一次亏后,郭笑天学乖了,在以后的理论知识指导课上,回答问题的时候,必定小心翼翼的不与瓦里西面对面。这样,就算瓦里西发威,自己好歹还有点时间做点心理建设。
谁知,瓦里西的速度太惊人,有一次郭笑天又惹毛了瓦里西。郭笑天明明是站在他背后的,他竟然双手后伸,抓住郭笑天的双肩把他提了起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之后,郭笑天又一次哼哼唧唧的躺在了地上。
这些都不算什么,郭笑天是个旱鸭子,瓦里西给他上的第一堂野外体能训练课就是游泳,而且是连续四小时的不间断游泳。
旱鸭子郭笑天在水里拼命挣扎,而瓦里西是掐着点算的,不到关键时刻坚决不把郭笑天捞上来。郭笑天每一次沉到水底,被瓦里西捞上来时,瓦里西就用一种语言骂他一次。
郭笑天已经不记得瓦里西到底骂了多少种语言了,当瓦里西骂出“我CAO你他大爷的”的时候,郭笑天奄奄一息的纠正他:“伊万诺夫先生,应该是‘我CAO你大爷的’,或者是‘我CAO他大爷的’,你的人称用错了。”
瓦里西瞪大了灰蓝色的眼睛,修好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抖动着,终于,瓦里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从此以后,瓦里西对郭笑天和善了许多,郭笑天每每因为“没有常识”让瓦里西哭笑不得的时候,他都一改从前不屑一顾的神色,耐心的给郭笑天解释。
有的时候,瓦里西还亲昵的称呼郭笑天为“喜欢较真的孩子”。
李然工作很忙,一个月只有很少的几天时间给郭笑天指导,但是,就这短暂的几天,也让郭笑天受益匪浅。
郭笑天在绥芬河时,接触到的人除了乡邻就是日军和伪军,象李然这样的文武全才,对郭笑天来说,都是说书先生故事里才存在的人物。
能和这样的人拥有同样的信仰、拥有共同的目标,站在平等的起跑线上、以同志相称,郭笑天每每午夜梦回,都觉得自己如置身梦境。
郭笑天觉得,只有好好学习、尽快成长,才能报答李然的知遇之恩。在瑞金的日子,郭笑天象一张质地上乘的宣纸,热情地吸收着墨汁,等着自己成为一幅饱满的画作。
李然除了思想境界高、业务纯熟,眼光还很长远,梳理问题时,总是能做到从高处远瞻、从细节着手。他教给郭笑天一个分析情报的三段论:
“一、透过现象看本质,透过外表看内在;
二、放宽心,跳出自己的圈子看问题;
三、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再归于简单化。”
郭笑天学得很快,没多久,李然就开始给他讲解中共中央的隐蔽战线,瓦里西也开始正式教授郭笑天,怎样成为一名合格的情报人员。
郭笑天所接受的所有培训都是秘密的、一对一的,平时,郭笑天在瑞金苏维埃政府里担任一个乡级土地委员会的书记员。
中共中央是以土地革命起家的,经过这七八年来的实践,中共中央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土地革命路线和实施步骤。
中共中央在县、区、乡各级都建立了土地委员会,先组织调查土地和人口,划分阶级;然后,发动群众清理地主财产,焚毁田契、债约和帐簿,把牲畜、房屋分给贫雇家,现金和金银器交公。
再丈量土地,重新进行分配,公开宣布分配方案,插标定界,标签上写明田主、丘名、地名和面积。
几千年来,土地是百姓生活的基础,而土地革命使广大贫雇农政治上翻了身,经济上分到土地,生活上得到保证。这对普通百姓来说,意义是巨大的。
为了保卫胜利果实,分到田地的农民们积极参军参战,努力发展生产。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中共中央的土地政策,使得“共匪”在普通百姓心中的地位逐渐提高,同时,中共严格军纪,坚持群众路线,非常重视政治宣传工作,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支持。
与此同时,内忧外患的国民政府断断无法忍受中共日益坐大,面对日本侵略者的铁蹄,委员长却坚定的执行着“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政策。
委员长在各种会议及其他场合一再说:“日本是藓疥之疾,共匪才是心腹之患”,“不消灭赤匪,则不能御侮”,“安内第一是赤匪”。
6月18日,同情共产党的民主人士杨杏佛被国民党特务暗杀。杨杏佛的死亡,激起了新一轮的反抗示威浪潮,宋庆龄先生随即发表讲话:
“这些人和他们雇来的打手们以为靠武力、绑架、施刑和谋杀,他们可以粉碎争取自由的斗争……但是,斗争不仅远远没有被粉碎,而且我们应当更坚定地斗争……”
鲁迅先生在极度悲伤的情绪下,写下了传诵一时的悼诗:
“岂有豪情似旧时,
花开花落两由之。
何期泪洒江南雨,
又为斯民哭健儿。”
各地爆发的游行示威中,纷纷抗议国民政府不作为、将东北四省沦丧,要求停止内战、联合抗日的呼声越来越高。
☆、第六章(上)
6月底,消失了近一个月的李然回到了瑞金,李然难掩兴奋的神色。晚上的指导课上,本该授课的李然却向郭笑天介绍起了时政。
在中共中央“团结一切有生力量、联合抗日”的指示下,李然带着特科的同志们在全国各地秘密的组织抗日。
今年5月,在中国共产党的帮助和推动下,军阀冯玉祥与方振武、吉鸿昌等在张家口组织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由冯玉祥担任同盟军总司令。
同盟军在张家口召开誓师大会,喊出了“外抗暴日,武装保卫察哈尔,收复失地;对日绝交,反对中央当局签订《塘沽协定》,肃清卖国贼,没收汉奸军阀一切财产及日货”的政治、军事纲领口号。
同盟军得到了当地百姓的广泛支持,同盟军所向披靡,对驻扎在察哈尔省的伪军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打击。目前,同盟军已经收复了察哈尔省的多处失地,一路向热河省推进。
郭笑天听了之后,激动不已,说:“组长,同盟军能光复东北么?”
李然眼里一直闪耀的星火却灭了下去,说:“应该不能。”
郭笑天问:“为什么?”
李然单手放在桌子上,五指象弹钢琴一样敲了几下,才说:“不但不能,可能同盟军还会解散。”
郭笑天继续追问:“为什么?”
李然说:“南京国民政府不可能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