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笑天没有下马,直接坐在马背上对他们说:“快跟我来,我有办法了。”
郭笑天领着杨诚和汤毓文来到了小山群旁边,郭笑天指挥着马爬到小山的半山腰,小山群的概貌已经能看出个模模糊糊的大概了。
郭笑天神色很兴奋,指着小山群说:“你们看,这几个小山可以互为犄角,我们可以依靠山地地形修建工事,把重炮抬到阵地掩体里,骑兵和步兵机动策应。”
杨诚摸了摸下巴,迅速领会了郭笑天的意思,说:“你是说,几个阵地互相配合,协同作战?”
“嗯!”
汤毓文也领会了,说:“安之的意思是,我们利用这个小山群的特点,构筑一个棋盘状的阻击阵地,给日军来个迷魂阵?”
杨诚说:“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天一亮我让侦察兵来看看,可行的话,就抓紧时间构筑工事!”
汤毓文调转马头向四周看了看,有点疑虑的说:“可是,如果把重炮搬到山头上去,万一日军对我们阵地形成包围圈……”
汤毓文瞬间领会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郭笑天,杨诚拉缰绳的手不易察觉的抖了抖,就听郭笑天的声音低低传来:“武汉若失,我中国还有哪里可坚守?”
正值夏天,可是杨诚还是打了个哆嗦。沉默了片刻,杨诚发话了:“就这么定了,回去吧。”
1938年7月23日,九江沦陷,日军从九江西进,很快就与独立团接上了火。
独立团在群山的棋盘阵地里奋勇阻击,一个山头受敌攻击,其他山头可以立即配合出击,重炮武器在山头掩体内以火力支援,黄展飞带着秦川小队机动作战。
独立团的弟兄们都清楚的认识到,一旦日军突破侧翼防线,对独立团阵地进行包抄围攻,那么山上的武器来不及转移不说,弟兄们也必死无疑。这又是一场置死地而后生的博弈,不用杨诚悬赏,不用汤毓文鼓舞,独立团人人奋勇杀敌。
日军连续进攻十几天,寸土未得,遗尸累累,士气低落。东京广播称:“我皇军在瑞昌跗近,遭遇最强劲之敌”。杨诚得到了时任第32军团军团长关麟征的嘉奖。
然而,国军的顽强抵抗,无法迟滞日本铁骑的行进脚步,日军很快调整战略,为了达到拿下武汉的目标,日军开始逐片逐片的蚕食武汉外围区域。
蒋介石为了阻止日军西进、挪出时间布兵武汉,于6月9日采取“以水代兵”的办法,下令扒开位于中国河南省郑州市区北郊17公里处的黄河南岸的渡口——花园口,造成人为的黄河决堤改道,形成大片的黄泛区,史称花园口决堤。
大水,给中国带来了无数的灾民,却没能挽救危难的中国。短短三个多月之后,日军已经对武汉形成了夹击合围之势。
武汉,已经无险可守。要不要战?
重庆的军事会议厅里吵吵闹闹,武汉一度作为国民政府的临时陪都,先失了南京,再失掉武汉,偌大中国要怎么阻挡日军的铁蹄?
从花园口决堤开始,蒋介石就一直在思考并采纳着“焦土抗战”的策略,以空间换时间,用坚壁清野的古法来对付强大的日军。
独立团已经退到武汉外围,骄横的日军野心勃勃,开始打算对武汉附近的中国军队合围。日本人既打算得到武汉,又算计着一口吞掉武汉附近的国军主力。
萧瑟的秋风已起,然而有“火炉”之称的武汉附近,天气依然炎热。黄昏,独立团前线阵地指挥所,刚刚完成布防的杨诚,按照老规矩摒退左右,给邹东挂了个电话。
邹东此刻在重庆,形势急迫,邹东也没空管泄密不泄密的事情,语气严肃的告诉杨诚,国民党内又出乱子了。
按照委员长原先的计划,谋于武汉而非战于武汉,在武汉调动大量国军,把日军全部吸引到这个区域来,利用湖北省水系发达的优势,主动寻求机会反击。万一外围守不住,不能与日军在武汉城决战,而是要后撤。
如果从全国形势来考虑,这种战略布局是非常可取的。按照委员长原先坚持的“焦土抗战”原则,只要中国坚持统一战线,就算大半个中国被日本占领,中国也有全线反击的一天。
国民党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次也一样。受委员长蒋介石委托,与日本政府秘密会谈的汪精卫等人,私下里留了一手,日方有意促成南京的伪政府与其余伪政权合并,建立一个与重庆国民政府分庭抗礼的“中华民国政权”。
面对日本政府抛出的糖衣炮弹,汪精卫等人动摇了。
为了稳定人心,委员长急令心腹军事家蒋百里接受英国媒体采访,蒋百里在采访中重申中国军民的抗日决心。
无数国军战士在前线浴血杀敌,国民党内却开始派系斗争、宣扬失败论。现在,委员长最担心的,就是共产党的态度,共产党的六届六中全会已经在延安召开,周恩来也回延安开会了,万一这个时候共产党也来个背后一刀……
邹东告诉杨诚,如果撤出武汉,按照军事部署,应该是第52军殿后。但是,独立团虽然编制纳入第52军,由于是单列兵种,不担负掩护任务,而是随着第一批撤退的部队撤走。
邹东深知杨诚的个性,在电话里一再强调,不允许头脑发热跟着军部担负掩护任务,一定要先撤。
在邹东的叮嘱声中,杨诚缓缓挂了电话。
杨诚扭头看着一旁蹙着眉头的郭笑天,邹东很激动,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一旁的郭笑天应该能听到大半内容。
杨诚把邹东的话一一转述给郭笑天,郭笑天说:“虎子哥说的不错,看来跟日本作战,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我们独立团虽然战斗力强,好钢要使在刀刃上,还是先撤吧。”
杨诚把两只手的关节捏的咔咔作响,说:“太窝囊,看来,果然还是杂牌军出来的司令长官要敢打一些。”
郭笑天笑了笑,没有说话,杨诚接着说:“不知道这次共产党是不是能够诚心合作,我听说,周恩来在武汉期间,把文宣工作做得是风生水起的,连陈诚都帮他说话了。”
郭笑天侧着头,试探性的说:“其实,要是跟共产党成立合作政府,也没什么不好的。”
杨诚嗤笑一声,走过去揉了揉郭笑天肉嘟嘟的耳朵,说:“安之,所以我总是说,你打仗是好手,政治不成熟呢。你既然饱读史书,我问你,历史上有哪个皇帝愿意跟人平分江山的?”
郭笑天说:“可是,英国、美国还有好多欧洲国家,不都是两党竞选,成立合作政府的么?”
杨诚指指西边重庆的方向,说:“现在都斗得厉害,再加上个共产党,还不知道要斗成什么样子呢!”
杨诚看着郭笑天,笑了:“你管成立不成立合作政府呢,我们说好的,打退日本,回乡隐居!”
杨诚笑着往外走去,交代门口站岗的孟七去叫人回来开战前会议。郭笑天的眼光落在指挥所墙上的地图上,地图的右下角缺了一个口,郭笑天倏然觉得自己的心也有了一个小缺口——和杨诚所有携手终老的未来,是建立在国共两党成立合作政府的基础上的,如果,国共不能成立合作政府呢?
1938年10月,广州告急,委员长蒋介石看出日军妄图对参加武汉会战的国军形成大包围,为了保存实力,在武汉周边尽失的情况下,蒋介石下令国军撤出武汉。
10月21日,广州沦陷……
10月25日,武汉沦陷……
☆、第三十章(下)
民族危难的危急时刻,让委员长蒋介石深感欣慰的是,共产党不但没有给他背后一刀,还向他伸出了友谊之手。
周恩来没有等到中共六届六中全会闭幕,就匆匆从延安赶回了重庆,周恩来给蒋介石带来了一封毛泽东的亲笔信。毛泽东对蒋介石在民族危难时刻,克服时艰、带领全国军民与日本顽强抗战的大无畏精神和勇气,表达了共产党人的深深敬意。同时表态,中共坚定的站在统一战线的立场上,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
毛泽东的一手毛笔字龙飞凤舞,如羽毛落在了委员长的心里,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日军遵照日本政府的指示,暂时放缓了军事进攻的步伐,以政治压迫为主。
不久,汪精卫公开投敌。
1939年1月1日,中国国民党中常会通过“开除汪精卫党籍及撤销其一切职务的决定”。 随即,蒋介石秘密布置军统特务,开始对投降日本的各类汉奸进行暗杀活动。
杨诚带着独立团一路撤到了湖南省境内,春节将至,杨诚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了。虽然日军放缓了侵略速度,但是杨诚身为指挥官,不能轻易离岗。邹东想尽办法,给杨诚和郭笑天弄了个三天的假期。
假期太短,为了节约时间,最好的交通工具是飞机。邹东神通广大,竟然托到军统,利用观察员执行任务返回重庆的机会,让人把杨诚和郭笑天从湖南带到重庆来。
孟七自从两年前与曹逸昀一别,也是至今未见,连儿子孟旭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杨诚征得邹东同意,把孟七也带上了。
临行前,杨诚委任黄展飞任代团长,把团部要事拜托给了汤毓文。
小飞机轰鸣,终于降落在重庆。杨诚三个人脑袋嗡嗡的下了飞机,跟军统的观察员礼貌的道别后,就看到陈哲奇靠在不远处一辆小吉普车旁,微笑着看着他们。
两年没见,陈哲奇一样的俊秀倜傥,杨诚打趣的说:“陈哥的座驾越来越帅了哦!”
陈哲奇眨了眨眼,说:“哥越老越帅,座驾总得匹配才行哪。”
几个人笑着上了车,杨诚认真的说:“先恭喜陈哥升职。”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之后,蒋介石对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进行改编,由于已经启动“战时”应急机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已然是全国最高权力机构。
军事委员会下辖十四个部,各部配置正副部长、下属司长及其它人员。陈哲奇从军政部调出,担任后方勤务部部长,先不说陈哲奇由原来的军需司司长升职为部长、官职上已经提升了一级,能够成为委员长蒋介石直接下辖的十四部长官之一,陈哲奇的政治生涯简直是如日中天了。
后方勤务部的管辖范围包括运输、汽车管理、军械、卫生,实权非常大,郭笑天想起来独立团那些令人晃眼的新式火炮,说:“谢谢陈哥的火炮支持。”
陈哲奇一脸严肃的看着郭笑天,说:“我听说,你们搞了个‘秦川小队’?还鼓励大家去炸日军的装甲车?”
郭笑天愣了愣,还没开口,杨诚就抢着说:“是我的主意,陈哥,我也是没办法。”
陈哲奇睨了杨诚一眼,说:“你把我和虎子当成吃干饭的了吧?我告诉你,你们在外面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了若指掌。”
听了这话,郭笑天想起邹东的好友、那位传说中的戴姓奇人已经担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副局长一职,这次能蹭着飞机来重庆,不用说是他关照的。
郭笑天的心倏然一抽,杨诚已经在一旁开始做鬼脸,说:“啊,哥,好厉害!”
陈哲奇放下了故意板着的脸,笑了,说:“我手上还有点私藏,回部队前给你们。人人都是父母生,给敢死队的弟兄们赏金多弄点。”
郭笑天的心又是一抽,五味杂陈。
陈哲奇接着说:“你虎子哥装作不知道,你们也不要去触这个霉头,今天的事就不要提了。老太太那里,是千万不能说的,知道么?”
“哎!”杨诚和郭笑天齐声答应。
杨诚腆着脸,在陈哲奇旁边蹭啊蹭,说:“陈哥,这车给我弄一辆呗。”
陈哲奇笑着说:“还蹬鼻子上脸了,级别不够!”
杨诚说:“收在家里,不开到部队去。”
陈哲奇叹了一口气,说:“家里哪放得下,你还以为是南京那个家啊。”
几个人正说着,车停在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子前,陈哲奇率先下了车,说:“到了。”
杨诚、郭笑天和孟七下了车,陈哲奇让驾驶员开车走了。
小巷子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巷子两边都是并排而建的小洋楼,从外观上看明显是新翻建的。
陈哲奇带着他们三个人走到了巷子尽头,一座三层的小洋楼,有一个很小的小院子。
陈哲奇按响了门铃,佣人开了门以后,陈妈便大呼小叫的喊着:“老太太,表少爷回来了!”
杨诚等人刚进了客厅,就听到一群人咚咚的脚步声,抬眼一看:老太太、邹东妻子、陈哲奇妻子、两家的孩子、曹逸昀、曹父曹母、陈妈、小陈媳妇、佣人……
除了邹东之外,一大家子人竟然都在。
杨诚呆了,问:“你们,都住在这里?”
陈哲奇苦笑了一下,说:“不住在这里,能上哪儿去?”
一大群人闹哄哄的打招呼,也不知道是哪个开的头,女人们都哭了起来,陈哲奇的小儿子看着妈妈哭,也吓得哭了起来,孟旭也在曹逸昀怀里哇哇大哭。
陈哲奇苦笑着看着这群闹哄哄的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邹东进门了。
邹东皱着眉头,问陈哲奇:“这是怎么了?”
陈哲奇说:“穆白他们才回来呢,谁知道怎么了,就成了这样子。”
邹东瞥了一眼陈哲奇,意思是责怪他也不阻止。陈哲奇挑了挑眉毛,意思是你是大家长,这种事情不是我擅长。
邹东无奈,只能发威,大喝一声:“好了,哭什么!”
抱头混乱的众人都停了下来,邹东擒贼先擒王:“妈,穆白他们好不容易有三天假,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太太反应迅速,连忙收了眼泪,说:“是啊,是啊,老糊涂了。你,快去安排厨房,你带小鬼们都上楼去,陈妈,先带穆白和小郭去房间。小七,跟逸昀回房去,走走走,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吃晚饭时再到餐厅来。”
老太太迅速打发走了聚集在客厅的众人,看着邹东和陈哲奇,说:“我去外面转转吧。”
邹东上前拦住了她,陈哲奇掏出手帕给老太太擦掉了还挂在下巴处的眼泪,说:“老太太,我和虎子有事要跟您商议。”
老太太看着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