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饭后她回到房间,敲门声让她以为是弟弟,哪知门外站着梁跃江的爸爸。
她一愣,然后笑着说:“梁伯伯,您进来坐。”
“清清,我好久没见你了,大概有……两年?”
“两年半。”她轻声。
“原来这么久了。”梁伯笑,“你没变,还和小时候一样。”
允清低下头,叫了声“梁伯伯。”她当然清楚,长辈来找自己绝不是为了聊这些有的没的。
“哎。”梁伯叹气,“小清,自从小江的母亲过世,我身体就一直不好在国外也没管他,你和小江我从小看着长大,其实我和他妈妈一样,打心眼地喜欢你,小江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真的是福气。”
他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是小江不懂事,闹出那样的事,他不懂事,哎,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其实我这次回来,对你父亲都心有愧疚。小清,这么多年了,梁伯伯就跟你说一句对不起,那混小子脑袋少根筋,纪妈妈可喜欢你了。”
说到后面就说不下去了,触到伤心事他一脸动容。宋允清心里也难受,梁母去世前也很宠她,经常教训自己的儿子,“你敢欺负她啊,我拿扫帚打你。”
梁母姓纪,两人订婚后,允清就改口叫“纪妈妈”把她哄得一脸舒坦,常打趣,“什么时候把第一个字去掉才好。”
后来她病逝,小清哭的撕心裂肺,梁跃江也跟废了一样。其实这些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但偏偏像刚发生不久一样。
“梁伯伯您千万别这样说,没有对不起。”宋允清低下头,“不合适的,才各自选择,真的没什么。”
梁伯伯走的时候,允清也下楼去送,她和弟弟站在父母身后,从大门到外坪有段距离,梁跃江放慢了脚步,和宋汉南并肩。
“姐?”叫了三遍,宋允清才回神,“啊?什么?”
宋汉南皱眉,“想什么呢,就问你要不要去看画展,那个叫什么费斯的,你喜欢吧?我这有票。”
“不去。”她的语气陡然转冷。梁跃江双手插袋,听到这话眉头也是一皱。
宋汉南被长辈叫去时,梁跃江离她更近,她自觉地往旁挪了两步。
“宋允清。”他叫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你有东西在我这里。”
她猛地转头,终于看他了。
“你……”
“再见。”梁跃江没看她一眼,快步向前和父亲一起上车离开。
宋允清郁闷在原地,半小时后,她收到短信,[是戒指,明天10点见,梁跃江。]
其实天早就黑了,但她觉得这一刻,天色才昏昏暗暗压了下来。
是冯迟的戒指,他们的婚戒,自冯迟离开,她就把戒指用链子穿了起来戴在脖子上,在宁城,和梁跃江在酒店拉扯,估计是那个时候扯落的。
她发现戒指不见,也是在下了飞机后,坐在弟弟的车上急得团团转。没想到是在梁跃江那。
这两年,宋允清想过一百种可能,偶尔也会想起梁跃江,心里便会有一个声音轻轻叫嚣,就算你的生活有一千种可能,梁跃江三个字也绝不可能。
那些一塌糊涂的过去,她不想再提。
*
宋允清一向守时,比梁跃江早到了十分钟,是在东街的商场门口,两年没回R市真的变了很多,按照记忆里的路找去,竟然找错了方向。这像是一个陌生城市,她是一个需要花时间慢慢适应融入的人。
商场门口的喷水池很漂亮,允清看着发了呆,直到梁跃江叫她“宋允清”才回过神。刚才的迷惘神情瞬间被警惕和防备取代。
梁跃江不由皱眉。
“给我吧。”她把手伸向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梁跃江看着她,也不动。
宋允清的手一分一分收回,冷冷盯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骗子。”轻飘飘的两个字从她嘴里念出,如铁锤重砸在梁跃江的心里。
他突然的动作让她尖叫,“你干什么!”梁跃江掐住她的手臂狠狠往身前拖,“我不是骗子!收回你刚才的话!”
“那你把东西还我。”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不还就是骗子。”
“认为我是骗子你还来,你还敢相信我,死性不改。”梁跃江冷声,掐住她的手腕不自觉地用力。
这句话太敏感,或轻或重拨弄着她心里的旧伤,宋允清突然笑了,“谁说我是相信你了?我在意的不是你,在我心里,戒指比你重要,你明白了么,我是为戒指来的,我和他的东西不想放你这里,脏。”
周遭的热闹都被隐形,他们之间只留长久的沉默,那种窒息紧闭的感觉一下子汹涌而至,梁跃江却笑了,看的宋允清毛骨悚然。
他从衣袋里把东西拿了出来,链子很亮,是宋允清再熟悉不过的。
“我是骗子吗?”梁跃江把手腾空,只要松手,它就会掉到水里。
“梁跃江你干什么!”
他淡淡开口,“你嫌脏,我就扔了。”
“梁跃江我会讨厌你。”
“我不扔,你就会喜欢我?”
宋允清瞬间兵败山倒,她看着他,无奈也无力。梁跃江突然说:“求我,你求我,我就还给……”
“我求你。”
她轻声说:“梁跃江,我求你。”
他僵硬,握着她的手一分分松开,整个人抽空了力气般惶然无措。宋允清刚想伸手去接链子,“噗通”一声,亮光一晃,链子被扔去了水里。
37、谎言
梁跃江突然说:“求我,你求我,我就还给……”
“我求你。”她轻声说:“梁跃江,我求你。”
他僵硬,握着她的手一分分松开,整个人抽空了力气般惶然。宋允清刚想伸手去接链子,“噗通”一声,亮光一晃,链子被扔去了水里。
水面皱起的波纹一圈圈漾开来,很快又平静如常,宋允清定在那一点,久了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清。
“宋允清!”梁跃江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她停住转过身,“下一句话是要叫我站住吗?”
梁跃江竟然说不出话了。来往行人不时打量这两人,宋允清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难过、憎恶,一点都没有。而梁跃江这一刻是希望她有反应的,哪怕她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你!”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宋允清一字一字地说:“因为你,梁跃江你真的不值得半点相信。”
她走了,梁跃江愣在原地,看了看喷水池,再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右手,最后停在她的背影上,她走的头也不回。
宋允清上了一辆出租车,师傅问了她三遍才反应过来,“去景泰路,麻烦了。”
去哪是随便说的,她不想回家,却也无处可去,宋允清觉得自己心脏塞满了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她说不出,整个人泡在其中,如浮云里漫步,踩不到地,也摔不下去。
她发懵,抓不到救命的浮木,这两年她待过很多国家,匆匆行走只是一个看风景的过客。宋允清回来了,但她意识到这个城市没有属于她的着落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觉得自己的却是一团乱,她是一个有过去的女人,她今年28岁,她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模样。
“姑娘你要不要纸巾啊?”直到师傅喊她。
宋允清一摸脸,湿得一塌糊涂。
“师傅,回去。”她突然决定。
哎,回去找找吧,也不知道那个喷水池晚上会不会换水,允清决定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这个运气。她分不清对梁跃江的感觉,恨?不够。讨厌?好像要深一点。就是这种无力感充斥在她心房,原来本性难移这个词,是真的。
宋允清一下车就看到前面一堆人围着,她皱眉,往前走了两步,从间隙中看到了,心脏猛地跳漏两拍!
梁跃江从水池里钻了出来,浑身湿透,头发不断冒出的水滴进眼睛让他睁不开。手掌胡乱一抹。他很焦躁,也许是在水里闷了太久,大口大口地呼吸。
“要命!”梁跃江低咒,踩到了什么东西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平衡不稳向前栽。姿势其实很狼狈,还有人笑出了声。
“给我。”
他一愣,看着伸到前面的手不动。
“给我。”宋允清又重复一遍,她站在水池旁,微微弯着腰,梁跃江还是看不出她的情绪,两年不见,她好像变了,变得难以琢磨。
梁跃江站在水里,他抬起右手,允清的手心一凉,那条串了戒指的链子已经躺在手心,上面的水珠蹭亮。
“还给你。”梁跃江别过头,半天才说:“我不是骗子。”
“给我。”她说了第三遍,梁跃江又重新看向她,她把链子收到了包里,依然坚持把手伸到他面前。
梁跃江迟疑的,颤抖的,他在极力压制,努力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他把手放到她掌心,允清收紧了,一个用力,他从水池里跨出,跳到平地上。
两人的手松开,梁跃江成了焦点,他站着的地方都湿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滴水。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就是这么自大、不可一世,怎么爽就怎么做,可要命的是,刚才本应该潇洒离去,但脚下像生了根一般动不得。
他心里烦躁不安,挽起袖子就跳进了水池,一闭气,“噗通”扎进水里。心里暗骂,靠,他妈的再也不乱扔东西了。
“东西还给你了,收好,下次再丢就不还了。”梁跃江淡淡的,越过她,“我有会要开,先走。”
“开车来的?”宋允清问。
他“嗯”了声,脚步没有停。
“你去车里等十分钟。”
梁跃江一回头,宋允清撂下话已经跑走了。他猜不透,站在原地也不动,撩起衣服抖落身上的水,看她跑远的背影就像是一个谜团。
没多久她就回来了,一路小跑,手里还多了两个袋子。
“给。”她喘气,把东西递过去。
梁跃江看实在了,衣服和裤子都是新的,她刚跑去商场买的。宋允清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又闭了嘴。倒也没什么不自然,她转身又要走,这次是真的打算回家。
“宋允清!”梁跃江声音够大。
她没有回头看他,梁跃江一笑,“你应该买内裤的。”
“死性不改。”宋允清心里恨骂,招手拦了出租车。
“哎?姑娘。”
宋允清抬头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司机。小哥呵呵笑,“载客也有缘分呐,事情办完了?”
她笑着点头,“是,真巧。”
包里传来叮声响,她掏出手机,是新短信:[谢谢,梁跃江。]
宋允清很快删除了,梁跃江的短信像是一根导火线,嘶嘶燃烧,燃得太久,“轰!”
她怕爆炸。
说到底,她不想跟梁跃江再有交集,那种感觉,就如绕了一大圈她又重新走到他面前,看啊,宋允清你当初跟他分手,再跟冯迟结婚,明明是她先有了一个好结局。但两年之后又重新回到这里,真正过的恣意潇洒的人其实是他。
自尊心在作怪,每个人都有一个姿态,不管是走还是回,谁都希望自己姿态比对方优雅。尤其是女人,尤其是面对旧情人。
手机又响了,梁跃江自她回来后,所发的短信后都会打上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如此,第二次还是如此,他心里也没那份自信,信她会存他的号码。
宋允清看到这串熟悉的数字,她想直接按删除,手一抖,还是点开了,梁跃江写:
[还有,对不起]
谢谢你,对不起。这些说不说都跟她没关系。宋允清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车慢了下来。司机按喇叭,“塞车了,前面那个馆后明天有画展,人多着呢。”
“师傅这边能停车吧?我就到这下。”过个天桥再走点路就能到家了。
允清站在十字街头,太阳很大,晃得她有些睁不开。
“小清姐!小清姐!”
有人叫她,宋允清张望半天,定在某个人身上很不确定,“小叶子?”
她在马路对面用力招手,绿灯亮了便小跑过来,“小清姐,你还记得我吗?”
“小叶子?”是当初在唐意浓画室的那个女孩。
“小清姐姐,好巧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女孩笑起来还是没变,眉眼弯弯。
“小叶你应该毕业了吧?还真的很久不见了。”见到熟人,允清心里也很高兴。
“呵呵,我在读研,回R市是跟工作室一起来的。”她指了指身后的场馆,“喏,明天费斯在这有画展,小清姐你应该知道吧?明天过来看吗?”
她摇摇头,笑道,”我刚回R市。“
小叶很热情,“明天来看吧,我给你弄VIP的票。”
宋允清只说明天再联系,她问:“阿乐呢?你们还在一起吗?”
“阿乐?”小叶笑起来,“他呀,去年就结婚了,闪婚呢。还有噢,我和他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小叶说起来轻松,那时候,任谁都看的出她喜欢阿乐,两人是唐意浓收的徒弟,一起学习,一起画画,帮助冯迟在画室里忙活。
宋允清还清楚记得小叶看到阿乐时,那种感情满满又带着羞怯的眼神。她的心思,不会因为爱在心口难开而有所不同。
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任何小动作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对啦,小清姐还没恭喜你呢。”小叶突然伸出手,“我才知道你和冯先生结婚了,祝你们幸福快乐!”
宋允清一僵,机械地伸出手,“是啊,谢谢了。”
那头有人在叫小叶,她回头打了招呼,跟允清摆了摆手,“小清姐我先去忙了哦,明天电话联系!”
宋允清说好,小姑娘像阵风似的来去匆匆,乱了的只是自己的心。宋允清没告诉她,她知道了一个结果,其实这个结果早就已经粉身碎骨。
不提也罢,别人听的是故事,在经历的总是自己。
下了天桥,往右走十分钟就到家,宋允清看到路边有辆车有些眼熟,她走了两步突然警惕,再回头,又是梁跃江!
“嗨。”他打招呼。
不是要开会么?宋允清别过头,“死骗子。”
“我不喜欢骗子这个词。”
“可你就是。”
如今的宋允清也凌厉起来,冷眼对他没有好脸色。梁跃江也不恼,说得风轻云淡,“你也是个骗子,自骗。”
梁跃江知道,只要再多一点她指定失控。算了吧,在半路纠结那么久,不就是想跟她说这句话吗。
梁跃江掏出一根烟,低头划火柴,第一下没划燃,他索性把烟收起来。
“从今以后我都不会骗你,善意的谎言也不会有。”
他显得焦躁,长吸一口气,“走了,开会。”
38、窒息
梁跃江还是没变。
宋允清是这样觉得的,她又觉得不太对劲,心里隐隐有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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