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隐丘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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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隐丘山去-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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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一落地,让他骤然沉了脸的是,城墙上虽有四人分别把守,其中三个已经昏昏欲睡,另外一个竟然醉眼朦胧,瞧着他上来,先是吓了一跳,走近辨别了一会儿,又哈哈大笑:
  “哪里来的娘们,是不是知道哥哥想你了,快来让哥哥亲一个!”
  不知是喝了多少壶中物,他竟然把燕离陌错认成了女子,一边淫笑着,一边靠了过来准备动手动脚。
  这也不能怪那个士兵,接连几日赶路,燕离陌早就卸下头盔,解了长发,在城墙烛火中只看上身,确实有些不辨男女,更何况那兵士又酒醉醺醺。
  平生最厌恶人将他当作女子来看,燕离陌拿过腰间长剑,伸手一挡,竟然将那兵士的手骨打断,不及他呼痛,又是飞起一脚,那兵士摔了个狗吃屎,胸中闷疼,手腕惨痛,再深的醉意也登时就没有了,马上就嚷嚷起来。
  “叫你们都尉过来!”
  冷眼看着那三个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有些迷瞪的兵士,燕离陌的语气,比这陇城的夜晚还要寒凉刺骨,那般威严迫人的气势,竟然丝毫不像是初初领兵的少年郎,完全是震慑四海的大将军。
  将门无犬子。燕北靖给他的除了生命,大概也就只有这天生的气度了。
  陈晋戈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燕离陌正靠在城墙上眺望远方的云阳关。石月虽是异邦,却已有数百年,晟轩先祖历尽艰险才逼退外敌,以一道云阳关隔绝了石月的侵犯,那道古朴沉重的关隘下,掩埋了无数忠臣白骨,良将鲜血,以至于在夜色中看来,竟有萧杀悲壮之感。
  瞄了一眼那沉默少年,陈晋戈已经单膝跪地,随着他来的几位将领都有些惊讶。
  “你就是陇城都尉?”
  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之人竟然是个文弱书生,燕离陌哂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轻薄。晟轩大将军之下,以都尉官职最高,总理邻近城池兵事,虽不必亲自带兵,但也是一军武官。这晟轩当真无人了,竟然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做一关都尉,难怪石月国敢明目张胆地进犯。
  那些将领见他如此目中无人,都有些忿忿,唯独陈晋戈,仍未起身,反而认真回答了燕离陌的问题。
  “陈晋戈?看你这副模样,真是白白辜负了这个名字。”
  燕离陌抱臂倚在城墙上,仍然对陈都尉诸多不满,甚至人家的姓名都碍了他的事。可是有一点他还是不可否认:
  “不过你倒有些眼光,能认出本将军来,起来吧。”
  燕离陌的一句话让那些将领瞬间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那几个守城兵士,则是把头低低地垂了下去,生怕燕离陌看到他们的面孔,身下也都是一片湿漉漉的,当真是半夜遇鬼了。尤其趴在地上哼哼的那一个,骤然失声,似乎心灵的恐惧一下战胜了手腕和胸口的疼痛,让他恨不得就此晕过去算了。
  陈晋戈起身,他并未穿戎装,却行军中之礼,让燕离陌对他倒有些兴趣。
  “燕将军,将军府已经收拾好了,属下这就带您过去。”他不卑不亢的声音也让燕离陌神色缓和了些,虽然不事武功,但这都尉人品却是不错,对他的胃口。
  “哼,那等胆小懦弱之徒住过的房子,本将军才不会屈尊。将这四人军法处置了,带我去你的府邸,本将军就住那里。”
  抛给陈晋戈一句话,燕离陌已经无视众人,翻身跃下了城墙。
  “还有,以后不要叫我燕将军。”
  众将领刚要围过去冲陈晋戈说道几句,一道蕴着风雨的声音又从城墙底下传来,登时无人敢言了。抹去额上的冷汗,众人心中都是一般想法。这位新上任的大将军,年龄不大,脾气着实不小啊!
  陈晋戈倒是没什么反应,小跑着下了城墙前面带路去了。
  昨夜见识了燕离陌的厉害唇舌,本以为他新官上任,会将威风耍个彻底,所以几个上将军和校尉早早地就来了都尉府等候大将军共商战事。
  燕离陌不打招呼就到,又不寻常理地要住都尉府,陈晋戈府中昨晚忙了个人仰马翻,他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还要招待众位将领,身体单薄的他面色略显憔悴,眼下已有青印。
  可是,众人眼巴巴地一直等到中午,燕离陌才打着哈欠从房中出来。
  昨夜天色已晚,众人都有些没看清这位大将军的庐山真面目。今日阳光明媚,算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长发随意地在身后一挽,胸前衣襟尚未掩好,周身散发着慵懒萎靡的气息,可是那一张脸,在众位饱经风霜的将领之中,却尤为显得鹤立鸡群。白皙细腻的肌肤,鲜艳欲滴的红唇,再配上一对微眯的桃花眼,稍稍画下眉毛,擦些胭脂,简直就与绝世佳人无异嘛。
  几个心性单纯的将领已经不自觉地红了脸垂下头去,又忍不住偷偷拿眼看他。在边关呆了这么些年,即使是还在京城的时候,他们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貌比潘安颜似宋玉什么的,已经不足以夸赞了。偏偏这人还不是柔弱的美,举止间恣意乖张的姿态,又仿佛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不过,这位大将军一张嘴,却是让众人心中的畅想戛然而止。
  “饿了,有吃的吗?”
  一手抚着肚子,燕离陌看着主位下首的陈晋戈,自然纯真的语气,与昨夜的尖酸刻薄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心志坚定一些,众将领恨不得像竹心竹韵两个丫头一样,倒地不起算了。
  让人失望无语的不是因为所见之物不好,而是前后反差太大,才最让人无法接受,感觉像是受骗一般,却又无处申诉,兀自懊恼。
  陇城地处荒漠,无甚美酒佳肴,燕离陌又是一顿挑剔,一根筷子戳来戳去,没吃几口,却弄了个杯盘狼藉,把几个将领给心疼的啊,差一点就上前夺了他手里那惹祸之物。要知道他们平日素来节俭,此等大鱼大肉,只有逢年过节才吃上一番。
  陈晋戈的眉头,也第一次皱了起来。
  许是饮了不少陈府自酿的米酒,燕离陌倒也算有了饱腹之感,众人正战胜了心魔,打算就那样捡着他弄乱的吃一些,他却一扔筷子,说是吃好了该商量正事了,起身向前厅走去。
  众位将领再也忍不住,围在陈晋戈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说新来的大将军。
  “都尉大人,皇帝说派了燕将军的儿子过来,本以为虎父无犬子,也是个刚猛果断的勇武之人,可是这位新来的大将军不但貌相生得像个娘们,一张嘴伶牙俐齿,还这么大的脾气,有这样的人统领军队,我们还怎么打这一仗?”
  说话的是左将军任勇,虬髯大汉,耿介直率,也难怪受不了燕离陌。
  “没错,这样下去,我们干脆开城投降算了,也省得到战场丢人,让将士们白白送命。”
  他开个话头,马上引起了众人附和。可见这初来乍到的燕大将军,当真不得人心啊!
  “你们冷静些,大将军是皇帝亲封,圣上英明,又岂会委派平庸之辈来此?我们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陈晋戈儒雅风度,温声细语地劝慰心怀不满的众将士,总算是安抚了一些,收拾了心情往前厅去,只不过仍然饿着肚子就是了。这一宗罪算是老老实实地算在燕离陌头上,任何理由也不能解释。
  似乎是吃饱了满意了些,燕离陌没有再为难他们,随意地问了问石月国这次出兵的情况,就让各位将领先行回去了,等他心中有了想法再行商议。
  只剩下陈晋戈无处可去,这本来就是他的府邸,现在鹊巢鸠踞,他还要看燕离陌的眼色行事。
  “你多大了?”
  没想到两人独处的第一个问题,燕离陌竟然是问他的年龄。
  “三十有二。”
  燕离陌稍稍沉默,比那人小了一岁,可是却一点没有那人的气势和魄力,完全就像京城那些西席先生一样,白衣纶巾,文质彬彬,只有被风沙磨得的有些粗粝的面容,才让他看上去像个久居荒漠之人。
  “你为何要来军中?”
  这话问得实在,毕竟陈晋戈与军中之人体貌迥异,任谁看了都会好奇,只是鲜少有人像他这般直白无礼就是了。
  “兴之所至。”
  陈晋戈以四字相回,晦暗难明,却让燕离陌拍案叫好。
  看着少年笑得放纵而爽朗的样子,陈晋戈也是微微展颜。与他所料不错,不过是一个有些任性的孩子罢了,再过分的言词举动,也是一颗自自然然的心。
  大抵觉得与陈晋戈谈得有些愉快,但称不上相谈甚欢,燕离陌喝完了一杯茶,忽然起身就往外走去,竟然还跟他说了一句自己的去向。
  “我出去转转,有事仍然是你做主,不必等我回来。”
  陈晋戈有心提醒他注意安全,但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随他去吧,这样自信勇敢的少年,该是不畏惧一切的,值得任何意外的磨练。
  “陈书生,我果然有些喜欢上你了,等我回来再与你喝上几坛!”
  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陈晋戈微微一愣,继而又摇头失笑,当真是个率性独特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盛夏暖月

  燕离陌出了都尉府,沿着陇城边防转了一圈,这才发觉原来陈晋戈担这都尉之名,着实名副其实。
  严丝合缝滴水不露的城防,易张易驰,可守可攻,显现出他非同一般的韬略智谋。唯一的问题,就在于长年休养,以致士兵的体力思想都有懈怠,就比如昨夜那几个守城兵士。整个军队的纪律和气势也就大幅度削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士兵跟不上,即使再好的将军,也无法轻松打下胜仗。
  燕离陌站在城墙上远远望着云阳关,如水的眼眸波澜微起,下一刻就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一样,几个腾跃就消失在了晚霞漫天的荒漠之中,与之融为一体,无法辨清。
  出了云阳关,燕离陌回身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巨大玉石,荒草凄凄处,他拔剑在手,手腕一动,剑尖劲舞,几个大字随之流泻: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哼,若是一死,得这虚名又有何用?”
  一抹嘲讽的笑意浮现脸颊,他一招狂风扫落叶,将石上字迹尽皆掩去,仿佛从未刻上一般。
  收剑在手,不知路上何处捡来的一匹白马,他策马西去,直往石月国屯兵的其克尔。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书生陈晋戈,驻守西关只为兴致所来;不羁儿郎燕离陌,一不为兴致,二不为做扬声沙漠陲的游侠,又究竟所为何来?除了少年心中,怕只有荒漠深处的一地黄沙,才能知其心意。
  石月国与晟轩乃是异族,虽然相貌并无甚不同,但是语言文化却大相径庭。石月以月为尊,信奉月神,因为地处北方,戈壁荒漠居多,所以多以部落居住,择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之处修建城池,疆域面积要比晟轩大上一倍,只是地广人稀而已。
  其克尔与云阳关之间,隔了一大片荒漠,寸草不生。石月吞并晟轩之心,早已有之,因为羡慕晟轩有良田美池,生活安逸,不必迁徙奔波之苦。正是这艰险地势和恶劣气候,才始终未能如愿。所以这一仗,对两国均是一场考验,而且将是一场持久的较量。
  燕离陌自小在京城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风沙天气,一张白嫩小脸被刮得生疼,似乎张口就能吐出一嘴的沙子来。
  幸亏陈晋戈给他准备的衣服比较厚实,又有连帽遮掩,总算是避免了些苦处。饶是如此,他策马的动作还是越来越慢了些,最后竟然下马在荒漠之中步行了起来。
  虽然艰苦,但是开阔,这西北荒漠之地,浩浩荡荡,广阔无垠,人置于其中恍若沧海一粟,顿生渺小之感,却又觉得人生短暂,何必自寻烦恼,及时享乐,不枉此生才是正道。
  这样漫无边际地走了一会儿,燕离陌抬头看看依然远在天际的其克尔城墙,许是有些累了,站在那里,倚马饮酒。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忽然有金戈相击的声音传来,隐隐还有骏马嘶鸣。
  不大一会儿,孤烟直上,落日浑圆之处,出现了数道疾驰而来的身影,顷刻之间便到了他眼前。
  为首一人玄青长袍,赤红骏马,在漫天黄沙里看来格外显眼。身后一群黑衣蒙面的大汉,体态粗犷,气势汹汹。
  燕离陌仔细一瞧,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这荒凉之地原来并不沉寂,情势瞬息万变,不过刚刚到来,竟然又碰上一幕荒漠追杀的好戏,果然精彩!
  眼看那被追杀之人就要到自己身边,燕离陌竟然牵着马慢悠悠地避到了一边,似乎要给他们让路。
  马上之人一愣,手下缰绳微送,马步一慢,眨眼就被身后大汉围在了中间。
  叽里呱啦一阵燕离陌听不懂的语言,原来是石月国人。他仍然倚在马背上喝酒,态度从容,姿势潇洒,当真像是在京城看堂会。
  剑拔弩张之际,那个被围之人突然转向一旁看热闹的燕离陌,开口竟是晟轩之语:
  “喂,你会武功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竟然略显稚气,但是却又有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姿态,似乎命在旦夕有求于人的并不是他一样。燕离陌这才认真审视了他一下。
  原来竟是个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是身上的玄青大氅衬得他老气了些,一张俊脸棱角分明,肌肤泛着健康的麦色,长发高高束在脑后,侧身垂下几绺随风飘扬,显得豪迈英勇。可是真正让燕离陌有些讶异的是,他的双眼似古月国人一般深邃,却又有所不同,竟然微微透着湖蓝色的光,两颗眸子宛如两块晶莹剔透的琥珀,分外引人注意。
  笑着摇头,燕离陌给了他自己的答案。是个有趣的人,但不代表自己就要为他动一番筋骨。
  蓝眸少年恨恨吐出一串石月国语,转身便与那群黑衣人战在了一处。
  少年一柄弯刀,用起来倒是风生水起,显然是勇武善战之人。燕离陌忽然觉得那柄嵌了月白宝石的弯刀有些眼熟,可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自己从未出过京城,这等奇异兵器,应该不曾遇到过才是。
  虽然少年武功不错,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黑衣人有十数人,而且个个是大刀长鞭,挥舞起来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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