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很是愤怒,上了礼台拉着白妆便要回东海龙宫。天庭上几位德高望重的仙使都上来劝说,白妆都始终未发一言。
我看着偌大的流芳园中交头接耳的众人,不知为什么却很想笑。
礼台上那个红衣艳艳的女子,缓缓走进众人的视线,清澈透骨的声音慢慢传来:“继续吧!”
我与众仙都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向站得笔直的女子。
继续?没有新郎的婚礼如何继续?
而一边的司仪早就反应过来,连忙高呼:“二拜父神!”
白妆便端端正正的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白妆侧过身,向虚无的新郎又弯身一拜。
礼成之后,全场无声。本该由倾颜掀起的盖头,白妆却当众揭了下来,露出一张面带微笑的绝色容颜。
她轻轻笑了笑,看向众人:“我已经与天帝拜过天地父神,今日他有事不在,我便带他向众位敬一杯酒,感谢各位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说罢从侍从手里接过细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我看着眼前这个淡定自持的女子,忽然心里便疼了一下,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我本事想报复倾颜,却是毁了一个女子对婚礼的期望,毁了一个女子一生一次的幸福,或许也毁了她的尊严。
可错已铸成,我只得拿起面前的酒盏,和着礼台上茕茕独立的女子,仰头而饮。
白妆没有多做停留,笑言让众仙吃好喝好,便拖着曳地的嫁衣回了栖梧宫。
天帝大婚,天庭上开了七日的流水宴席,我便同止音打算在这里住上七日。
送了礼物嘛,自然是要吃回来的!
☆、第五章 他说我喜欢倾颜
倾颜的房产甚多,我择了荔枝林子边上的一个清净的房间。吃饱喝足后,刚要将脚迈进门槛,便听见身后有一道冰冷清冽的声音试探的叫着我的名字。
“凤裳帝君?”
我脚下一顿,不可置信的回头,果然看见离渊抱着白绒绒站在阳光里,不太真实。
我想了想,也试探性的回了一句:“离渊帝君?”
那人没有说话,从阳光中走了出来,却未沾染一丝暖意。
他走到我的身边,白衣白袍一如当年的绝代模样。
离渊语气森凉,径直的看向我:“为什么破坏倾颜的婚礼?”
我本以为他来找我,是想在私下里说一说我们当年的旧事,但没想到从见面到现在,他却只字不提,我向来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也便不去猜了。
只装傻道:“帝君在说什么,凤裳听不懂。”
他怀里的白绒绒听见我的声音,又蠢蠢欲动的向我伸出肉爪子。
离渊按住它,眼神淡漠的开口:“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他们都已经成亲了。你没有机会了。”
我费力的拖住自己要掉的下巴,原来离渊是以为我喜欢倾颜?破坏他婚礼就是不想白妆嫁给他?
本君深感凄凉,还有什么比你将一颗真心捧着给他,他却说你喜欢别人更觉得悲凉的?
不等我笑出声,离渊又接着道:“你认识阿央?”
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什么叫我认识阿央?阿央明明是我捡回来的,是我起的名字!这些他七万年前便知道的事情,为何又来问我呢?
我看着他疑惑的目光,赌气的回道:“不认识!”便再一次大力的踹了门,向里面走去。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只觉得心里乱乱的,昏沉着一会儿便睡着了。
我的身体浮浮沉沉,连带着心都找不到着落。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了满树的荔枝。
荔枝树下,一只漆黑的凤凰窝在一个白衣白袍的男子怀里,坦然的吃着男子剥好又去了核的荔枝。凤凰很是开心,扑棱着翅膀上鲜少的金黄羽毛,像是在向男子展示着什么,骄傲的神色一览无余。
本君私下里觉得偷看别人私事的凤凰不是好凤凰,所以便打算离开,但这满是荔枝的林子里,却着实找不到方向,转悠了几圈后,忽然看见前方有什么光亮闪过,我好奇的探过头去,原来还是那只凤凰和那个男子。
凤凰早已经不再是漆黑的模样,满身都长满了美丽的羽毛,男子这次没有给凤凰剥荔枝,而是靠在藤椅上静静的看着在一边飞舞的凤凰,不辨神情。
凤凰许是飞累了,落回了男子的怀里,我只觉得眼前一亮,再看向那处时,凤凰早已经变作了一个白裳美人,眉眼弯弯,正震惊的打量着自己的身子,似乎是初化成人。
男子只是略带宠溺的抚了抚她的满头墨发,似乎说了什么话,隔得太远我却是听不清楚。
我看的出了神,忽听身后有喧天的厮杀声,忙转过身去,便看见血气弥漫的战场上,一个白衣白袍的俊美神祗,单手执着神剑画念,神情淡漠的看向前面同色衣裙的女子,语气薄凉:“知错么?”
女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扬起目光,神色有些凄然,却依旧倔强的一字一句道:“我没有错。”
男子有些薄怒,神剑画念抵上女子的胸膛:“再给你一次机会。”
女子不为所动,咬着唇主动上前了一步,似乎有血肉崩裂的声音传来。很快她的胸前便染了大片的血花,在素白的衣裙上分外惹眼。
女子神色坦然的望向执着画念的男子,不卑不亢:“我不需要。”
男子猛的将画念拔了出来,然后便是他冷冽的声音,伴随着长剑破空的声音,直击女子胸口,一箭穿心。
“我很失望。”
女子淡笑着握着胸前那把画念,望尽男子几万年都不曾有一丝波澜的眉眼,忽然笑出了声音:“离渊,本君其实是想报恩的。”
耳边传来大军整齐的呼声,那句‘攘除内奸’像是一根刺,刺入了我的心口。我只觉得心口很痛,就像这四万年每日承受聚魂又裂魂一样,让我喘不上气来,有什么梗在那里,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我睁开眼睛怔怔的望了一会儿天,摸着湿透的枕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么久远的事情,我竟然还记得这样清晰,果然是……
宝刀未老啊!
止音敲了敲门,还没等我同意便开门走了进来。她向来如此,凡事只做个形式便是对你很是尊重了。
我揉了揉还在发酸的眼睛,看向她。
只见她一手拎着一个话本子,一手拿了个蟠桃正在啃,汁水流了满手犹不自知。
我咽了咽口水,拍了拍正在闹腾的肚子,轻咳了一声以便引起止音的注意。
果然止音最是懂我,微微抬起手,却是将左手的话本子扔给了我,又径自坐在一边吃起了桃子。
我本是想向她讨个桃子吃,没想到她却将话本子扔给了我。我拎起话本子,观察了一下它的外形,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正准备翻开看上一看,止音那厮‘哧溜’一声唆了唆手指头,打了个饱嗝方说道:“前几日你不是说要去凡间走走么?我便跟司命稍稍提了提,他便放在了心上,给你精心选了一个话本子,明日你便可以下凡见识见识了。”
话本子‘啪’的一声便掉在了床上,我震惊的看着止音,声音愤怒:“你竟然这个时候要我去凡间?”
止音有拿起另一边的蟠桃一啃,重重的点了点头。
本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咬牙切齿的问:“那这七日的好酒好菜怎么办?”
止音恍然大悟,走过来用那只她刚刚舔完的爪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坦然道:“帝君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吃回来的。”
我伸手一掌将她拍了出去,门在门框上险险的悬着,我迅速穿好了衣裳,拿着话本子蹭蹭蹭的便朝着摆宴的地方走去。
在下凡之前,本君定要吃够本。
☆、第六章 离渊也来混饭吃
流水宴摆了上千桌,桌桌爆满,我不禁感叹,原来天庭竟也如此缺饭。
一连走了百十桌硬是没有落脚的地方,但走了这一路收获的却都是倾颜的八卦。
原来丢下新婚帝后出去追兔子的天帝竟然还没有回来,我不禁沾沾自喜了一把,看来本君找的兔子逃跑的功夫不赖啊。
但我的心底却隐隐浮出一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的绝色女子,她静静的站在礼台上独自拜天地拜父神,我也不知怎的,心便忽的疼了一下,像一只蚂蚁钻到了心眼儿里,转眼又消失不见。
这一路上的宴席都满了,我便心不在焉的向前走着,突然看见眼前这一桌子菜竟然空了一排座位,心想天无绝人之路,立刻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便戳向了一盘酱肘子。
奈何这酱肘子太滑,我一筷子竟然没扎住,我换了一个姿势,又奋力一扎还是没击中目标,我有点伤心,难道我几万年不吃酱肘子,做法变了?我瞧着左右无人,伸出手便死死的掐住酱肘子,冷哼一声‘小样儿’,便塞进了嘴中。
我右手吃着酱肘子,左手无事可做确实不是我的风格,我便从怀中掏出止音交给我的话本子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刚读了个‘淮燕年间’,便听见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不急不缓的传来。
我嘴里塞着个酱肘子,左手吊着个话本子,愣愣的看着对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离渊,一时忘记了反应。
他说:“在看什么?”
本君只觉得被雷公电母劈了一劈,他见我半天没有回答,便向我勾了勾手指,我手中的话本子便被他勾了去。
我迅速将啃了一半的酱肘子解决完,离渊也已经将话本子看的七七八八了,不待我管他要,他拂了拂手,话本子便稳稳的落在了我的手里。
原本我还在纳闷,怎么桌桌都满人,为何这桌子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原来对面坐了一个散发冷气的尊神,怪不得我这面没人敢来吃饭。
尊神这时候又开口问向我:“你这是要历劫去?”
我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回离渊帝君,小仙只是随便溜达溜达,溜达溜达。”
离渊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瞧了半天,但我总感觉他是在看我身上的这件凤衣,擦了擦脸上僵在一块的肘子酱,向离渊憋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提醒他不要再看了,再看下去本君的春水估计又要荡漾个几万年了。
那厢离渊恍若未觉,半晌又犹豫着开口问道:“你这身衣裳……”话末拖了个尾音,我知道这是有架子的神仙想要小仙接话的调调。
便极其自觉的接道:“哦!这衣裳啊,小仙已经穿了好几万年了。”我将蹭上肘子酱的一处伸到阳光下,又接着道:“虽说脏了点,但是在太阳下一晒就干净了,不用洗。”
果然这衣裳很是给面子的洗了个日光浴,阳光下便又自豪的折射出了几道五色光芒。
离渊看着我没有说话,一直蹙着眉,片刻后又问了一句:“这衣裳是你的?”
本君顿时火大了起来,一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虽然本君着实好吃懒做贪得无厌了些,但也不至于去偷别人的东西来穿。他以为全世界就他一个人爱干净?
本君甚是潇洒的一抹嘴,咆哮着看向离渊:“自然是本君的,生是我的衣死还是我的衣,半分不假!”
说完也不等离渊反应,自认为颇为豪气万丈的撸了撸袖子,又拿起一只酱肘子,夹起话本子一闪便回到了荔枝林子。
我一边啃着酱肘子,一边打着饱嗝。
装不认识我,我忍!不给我道歉,我再忍,跟琅玉在一起,我还能忍!现在又来质疑本君的人品,真当我还是当年的凤凰崽子呢?摸摸头我便会以身相许了?
第二日清晨,本君还没有睡醒,便被止音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说是下凡的时刻到了,让我赶紧去跳锁仙台。
锁仙台,顾名思义就是锁住神仙一身术法记忆直达人间的大洞罢了,只是叫的好听了点,给神仙留个面子。
我扒着黑漆漆一眼望不到底的洞,心里有些踌躇。
我想起来刚捡到阿央那会儿,瞧它痴痴呆呆的样子便总是带出来遛遛。
一日刚好遛到了锁仙台,便同它讲,一般下界感受人间疾苦或历劫的神仙都是要从这里跳下去的,跳下去之后便什么都会忘了,再回来时才能想起一切事情,但你若不想记起凡间人事便可以向药君讨一杯梦三生,喝了它保准你连凡界的亲爹亲妈都不记得是谁了。
当时阿央还很是无辜的将我望着,因为它只知道我的嘴一张一合笑容扭曲,却不知道我讲的是个什么。就像别人在你面前讲你的坏话,你还要给他递一杯水,以防他说的口干舌燥一样。
那时候我仗着阿央听不懂,便与它讲了许多真心话,大多都是关于离渊的,就是坐在这锁仙台旁,我拉着阿央的小白耳朵,兴奋的手舞足蹈。
“阿央,你不知道,我……本君涅槃的时候可是走了大运,虽然毛都被烧掉了,但是我却掉到了帝君的怀里。”
“虽然我千八百年前曾经偷摸了他的剑,还……被逮住了,但是这就是缘分啊!”
“帝君刚把我捡回来的时候,估计你还没出生呢!那时候我全身的羽毛都被天火烧光了,足足长了一万年才长全。”
“一万年啊!本君足足一万年才化成人形。”
“但是你可能不知道,第一个看到我化成人形的便是帝君,虽然他没有夸我长得美,但我知道他是不好意思的。”
“我觉得离渊他也是欢喜我的,所以我准备以身报恩!”
“阿央,捡到你的那一天本来我是要同他表白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幻夜,生生破灭了我的计划。”
“阿央你等着,明日的决战,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让他坏我好事……”
☆、第七章 苏离霓裳叫化鸡
脑海中女子时而兴奋时而愤怒时而无奈的声音离我渐渐远去,这厢止音已经拉扯了我好几回,也不见我回神。
我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没了什么力气。果然回忆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我又望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心里有点忐忑。
止音在一边凉凉的看着我,打量了我一圈才慢悠悠的道:“帝君,你可看完了司命给的话本子?”
我脑袋一响,‘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由于起来的过猛,一不小心便栽到了锁仙台里,黑暗来临之前,我用力的拍了拍脑袋,难道我要自由发展剧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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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淮燕一十四年正月十五的上元节。用我的话说就是一大堆人挤在街上靠几盏花灯取暖。
但文人骚客便不会像我这般粗鄙,他们似乎都是摇着脑袋,敲着扇子,一张嘴便是什么‘华灯初上,锦里流芳’,再者就是偷偷约会的小情人,悄悄来一首‘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什么的。
虽然我一向不大喜欢舞文弄墨,但对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却很是热衷,因为虽然淮燕民风开放,但我已经行过及笄之礼,除开上元节特赦出门赏灯游湖外,我平常是不能像平民女子那样出门的。
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