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无故被踹了一脚,偏又不能发怒,过伯伯满嘴馄饨地连连点头,“小姑娘的名字确实取得好!”
“你住在这条巷子里,那中学一定是在这边的学堂里上的了。”他找话题问。
“我高中在这边上的。”李新城挂着一张笑脸,陪同桌的老夫妻闲话家常。
过伯伯语带感慨,“想当年,我也是在这边上学,每天一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是我最欢喜的时候,因为能到这边来吃饭了。曹张家的馄饨,我当初就吃了好几年。还有隔壁的羊肉面、羊肉汤、牛肉面、牛肉包、牛杂汤,素食馆的素馒头,那边王家的油条豆浆、盛家的蟹黄包、阳春面、三鲜馄饨,老顾家的四色汤团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
“老太婆,过一歇我陪你去吃盛家的蟹黄包,现在是螃蟹上市的时候,他家的蟹黄包这时候的料最正宗,味道也最好。”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张阿姨嗔怪几句,“一会陪我去隔壁街的药堂里,搭个脉开个膏药方子调理下。”
“你不是欢喜去公花园里的那家。”过伯伯三下五除二,把碗里剩余的馄饨扫进嘴巴里,“怎么要换了?”他抽了一张餐巾纸,抹抹油光光的嘴巴。
“我听小孙说,这边青果巷松鹤堂的老师傅搭得脉比较准,开的膏药方子调理得也比较地道。”张阿姨拎包站起来,“公主,小伙子,你们慢慢吃。我和我家老头先去隔壁街上的药房里看看。”
“张阿姨,过伯伯,你们也慢慢走。”李新城站起来,目送他们离开店堂,转头看见肖长林也跟着站起来,“吃完了,那先到我家去。”
一听去她家,想到上次李爸爸的冷脸,肖长林微微迟疑,“李伯伯在家吗?在的话,我先去买点水果。”
“我们家不讲这点虚礼,”李新城拎起包,眼光扫过店里吃馄饨的人,在某张桌子停留片刻,收回,“还有,我爸也不会吃了你。”
肖长林面一红,慌张低头。
第19章 极品儿媳19
“老太婆,你刚才演得真像!”
出了曹张手推馄饨的店门,过伯伯就把手里打包的生馄饨丢给在外面等候的司机小谢,兴致勃勃朝街角的李家饭馆瞧去,“小谢,订到位置没?”
“什么话?我那叫真情流露。”张阿姨不满地白了老伴一眼,关心地问,“订到年夜饭没?”
小谢拎着生馄饨,毕恭毕敬地回答,“先生夫人,李先生说,大年夜一家团聚吃团圆饭的日子,他也要陪家人。”
张阿姨听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李文龙倒是个实在人,没把两只眼睛都钻到钱眼里去,大年夜也忙着开店做生意。钱赚得再多,哪有亲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在一起强。
“那新年期间呢?”过伯伯面色微变,肚子里不住腹诽,你一个开饭馆生意的,大年夜怎么能不做年夜饭的生意?没看见人家饭店酒店一到年底都忙着推销年夜饭,打价格战。
“李先生说,要过了元宵节才开张。”小谢声音微微有点紧张,拎着塑料袋的手指不由扣紧。
这份工作对他很重要,他不想被辞退的理由写上办事不利的评价。前段时间遇到在他之前被过先生辞退的司机,他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听他说,过家不要的司机,除非转行或自己买车做小生意,否则休想再找到帮人开车的工作。
“过元宵节!”过伯伯脸色黑了大半,过元宵节才开门做生意,那他过年期间一家热热闹闹团聚认亲的计划就只能泡汤了。
“你没再说说。”他目光怀疑地盯着家里刚请了一个月,做事还算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新司机小谢。怀疑他在推诿责任,没尽到能力。
过伯伯心想,开饭馆不就为了赚钱,不然干嘛好端端地从事业单位小干部岗位辞职,跑到这边来开贵得离谱的私家菜馆。他就不信,平常一万一桌,他砸两万一桌,三万一桌,他不给做。
小谢心里一紧,后背心冒出冷汗,连忙说,“我说了好几遍,还说价格可以翻倍,李先生都一口拒绝。说到最后,李先生都被我说得不耐烦,要跟我当场翻脸,拿扫帚赶人了。”
过伯伯的面色越听越黑,狠狠瞪了眼被打上办不了大事标签的小谢,挥挥手,“好了,不要说了。”
“老太婆,这步计划看情形是行不通了,下一步我们怎么办?”他牙齿咬得嘎嘣响,这年头居然还有不喜欢赚钱的生意人。
“急什么,”张阿姨失笑,眼角的余光瞥到李新城和肖长林一前一后从馄饨店里走出来,抬手指着盛家挂在屋檐底下的招牌,“老头子,这家就是你说的做蟹黄包比较好吃的店?”
“是的是的,一会晚饭我们就到这里来吃蟹黄包和三鲜馄饨。”过伯伯一听到美食,立马把刚才的事丢到脑后,一门心思扑在晚饭吃啥上。
李新城踏出店门,眼光一扫,看到之前同桌的老夫妻站在街上指着盛家的招牌说话,俩人的身后跟着一个眉宇间透着忧色的年轻人,瞄了瞄他手里打包的曹张家生馄饨,她眉梢一抬,心里对老夫妻身份的猜测落定。
想到这,她眉眼弯弯地冲张阿姨和过伯伯,抿唇一笑。
“公主,你吃好回家了?”张阿姨笑着牵起李新城的手,一脸慈爱地打量,“我跟我老头子在商量晚上继续在这条街上吃呢。”
过伯伯看似随意地说,“小姑娘,我跟你阿姨晚上去你家吃,好不好啊?”
“好啊!过伯伯和张阿姨要到我家去吃,我和我爸欢迎都来不及呢。”李新城嘴角弯了弯,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张阿姨露在袖管外面泛着莹润光泽的玉镯子,品相极好,少说也要七位数。这对老夫妻头一次见面就对还是陌生人的她表示得如此亲热,要说葫芦里没卖其他的药,换谁都不相信。
“那我就不客气了。”过伯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脸皮极厚地点起菜来,“就让你爸做几道最简单的家常菜,你张阿姨她最喜欢吃松鼠桂鱼,我呢,最欢喜吃蟹粉狮子头,拆烩鲢鱼头,”
“吃吃吃,一天到晚大鱼大肉,你的血压你的心脏病你的高血脂又要全上来了。”张阿姨面孔一板,半点不留情面地数落,“没听杨医生说,你要控制饮食,不能见了好吃的就拼命吃。你的身体,就是坏在你这张嘴巴上。”
“老太婆,在小姑娘面前也给点面子我那。”过伯伯满脸委屈,想他离休以后,唯一的爱好就是吃。偏偏老伴听了那狗屁杨医生的诊断,就是不让他吃。顿顿吃让他吃两张青菜叶子,吃得他眼睛都快发绿了。
“面子,面子值多少钞票一斤?”张阿姨哼声,“面子比你的命还重要!亏你信誓旦旦说,要走在我后头。看看每年的健康检查,你哪样比我好?你要走在我前头了,就正应了那句老话,牛牵到北京还是一头牛。”
“好了,今天看在公主的面上,我也不多说你了。”
“公主,你别听我家老头子的,就让你爸爸做碗白菜豆腐汤给他吃,也好让他清理清理油腻腻的肠胃。”
她顺势爬梯子的速度,并不比她老伴慢多少。
过伯伯一听晚饭是白菜豆腐汤,算盘打得霹雳啪啦响,老太婆有过墙梯,他有张良计。白菜豆腐汤搭配盛家蟹黄包,再去清真馆切半斤牛羊肉,嗯嗯,晚饭就这么吃,一会就让小谢去排队。
“公主,我跟我家老头子先去青果巷的药房里出贴膏子药,一会再到你家去。”张阿姨悄悄递了个眼色自家老伴,笑眯眯地拍拍李新城的手背,“老头子,我们快点去办事。办好了,好早点去公主家认识认识。”
“小姑娘,不要我和我家老太婆到你家,你家没人那?”过伯伯开玩笑,从小谢的遭遇来看,李爸爸这人并不像资料上写的老实好说话。
李新城笑了,“下午到晚上,我都在家。”
“那就好,”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过伯伯高兴极了,“老太婆,我们快点去出你的膏子药。出好了,好马上去小姑娘家,见见她家老子。”
装作走路不小心踩了自家老伴一脚,张阿姨毫无诚意地道歉,“哎呀,不好意思,老头子,我没看到。没踩痛吧?”
“我今天穿的是老棉鞋,不痛的。”过伯伯很自觉地收敛之前的得意忘形。
“公主,你和小伙子快点去办你们的事情。我和我家老头子一会就到。”张阿姨以老年人少有的敏捷,拖起自家老伴朝青果巷的方向前进,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小谢朝李新城尴尬地笑笑,快步追上。
“肖师兄,你说他们费尽心机到我家吃饭,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肯定不是了为顿饭。”李新城悠悠叹息,目光落到沉默寡言,不喜与人打交道的肖长林脸上,“我找的资料跟秦奶奶当年在上海妓院的经历有关。”
“具体的,还要问秦奶奶。”
“毕竟事情过去几十年了,而我们都是外人,不是当事人,无法理解她们心中藏着的痛和恨。”
“她们?”肖长林诧异,复数,也就是说不是一个人。
“秦奶奶当年打晕那个嫖客拿了金银首饰放火逃跑的行为,连累了不少人。”李新城语声平静淡然,不想谴责谁,也不想同情谁,只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出来。
“有个跟她姐妹相称的,被老鸨林玳玉当做秦奶奶顶罪送到警察局,还有个在火灾中被活活烧死了,另一个被毁容。那个毁容的和被当成秦奶奶顶罪的是亲姐妹,顶罪的是姐姐,叫桂仙;毁容的是妹妹,叫雅仙。”
“桂仙在警察局里受尽折磨,等出来,就剩一口气了。林玳玉为了平息那个嫖客的怒火,把只剩一口气的桂仙打扮好,送了过去。隔天凌晨,桂仙遍体鳞伤的被丢在妓院门外,雅仙跪在地上求了好久,林玳玉都不肯出钱安葬。”
“后来,雅仙拖着姐姐桂仙,不知去哪儿了。”
“那当年散播流言的是妹妹雅仙吗?”肖长林艰难地开口。
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该怨责谁?他奶奶有错吗?桂仙雅仙姐妹有错吗?她们都没错,错的是她们所处的时代。
“她算一个。”李新城推开自家院门,迈进门槛。
肖长林迟疑,“还有谁?”
“那嫖客的后人。”李新城给出出人意料的答案。
“他?”肖长林怒了。
桂仙雅仙姐妹要找他奶奶报仇,他认了。那嫖客的后人,有什么资格找他奶奶?
“那嫖客当年很看中秦奶奶,一本正经地给了聘礼迎娶她过门,聘礼中有一样是他家祖传宝物。秦奶奶放火逃跑的时候,把他给的聘礼都带走了,那件祖传的宝物也在其中。”李新城神色淡淡。
肖长林愕然无语。
第20章 极品儿媳20
一阵手机音乐响起,李新城低头打开包,从里面找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人名,脸上出现难得凝重,按下通话键,刚唤了声“幼安,”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但听过的年轻男人的嗓音。
“什么?”李新城面色骤变,“我马上过来,在我来之前,你们不要刺激她。”说完,她抬起头,语速极快地说,“肖师兄,你去西边校门口帮我喊辆出租车,幼安爬到他们小区的楼顶,要自杀。”
肖长林震惊,“怎么会?”很快,他缓过神来,“马上就去。你也快点。”头也不回的转身冲出去喊车子。
“爸,爸,”李新城转头,大声喊,“我有事要马上出去,一会有对老伯伯和老阿姨要来我们家,我答应请他们吃晚饭的,你帮我招待下。”
“知道了,晚上早点回来。”李爸爸手里拿着一把药芹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面色不大好看的女儿,不禁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警察打电话来说,幼安爬到楼顶要跳楼。”李新城匆匆丢下一句话,奔出自家院子,穿过青石弄来到六中西边的校门口,见到肖长林站在一辆出租车旁,看她来,他忙打开后车门,“新城,”
“肖师兄,跟师傅说去玉泉新村。”李新城弯腰坐进车子,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她赶紧逃出来接,“嗯,嗯,我知道的,我已经坐到出租车上了,”
肖长林关上车门,坐进副驾驶座,“师傅,玉泉新村,请快点,我们要去救命。”
“救命?小伙子开玩笑吧。”司机师傅发动,顺着车流缓缓前进。
“不是的,师傅,我们的一个朋友出事了,请你快点。”看看车外堵得动都不动的车流,肖长林神情焦虑,恨不得开车的人是他,一路踩着油门闯红灯过去。
“小伙子,事情再急也不能闯红灯,小时候学堂里老师没教过你,红灯不能乱闯,到时害得不仅是自己的命,还害别人的命……”司机师傅趁红灯的功夫,发挥口才教训催着他闯红灯赶路的肖长林。
李新城握紧手机,脑子里乱糟糟一团,曹幼安是她转到六中以后的同桌,性子说是善良温柔,实际是懦弱自卑。
养成那种性子,也不能怪她,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父母眼中只有她在外头跟人鬼混的堂哥曹国章。
一开始,年纪小受到欺负了,她还会跑去父母面前告状。次数多了,曹幼安发现不管她说什么,都会被堂哥曹国章倒打一耙,渐渐的,她父母认为她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喜欢撒谎骗人,再加上她堂哥整日地挑拨离间,闯了祸就让她背黑锅,曹幼安沉默下来,变得好像惊弓之鸟,整日里战战兢兢,害怕祸事上身。
李新城跟她并不算熟,虽然俩人同桌了一年多,但基本跟班级里其他同学一样,也就知道有这么个人。真正熟悉起来,反倒是进了大学,曹幼安捡到李新城忘在图书馆的东西,专门在校门口等她一个下午。
等俩人成朋友以后,李新城曾劝曹幼安搬出去,离开她脑筋搭错,把侄子看得比自家女儿还要重要的父母。曹幼安听到这话,嘴唇蠕动,眼神黯然无光,半响之后,摇头婉拒。
面对她的固执,李新城无可奈何,路是自己选的,她作为一个并不算亲近的朋友,能做的就是在曹幼安求助的时候,伸手帮她一把。
肖长林透过后视镜注视李新城,捕捉到她脸上出现的恍惚,心底不免有点担忧,他跟曹幼安不算熟,也就在大学旁边餐饮店里见过几次,每次见到她,都看见她在店里忙得团团转,感觉休息一会的时间都没。
“新城,放心吧,她一定会没事的。”不擅长做安抚人的工作,肖长林说的话有点干巴巴。
“谢谢。”李新城回过神,嘴角扯了扯。
她的朋友不多,曹幼安勉强算一个。从十岁那年恢复前生的记忆,李新城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变得愈加淡漠,如果没有李爸爸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相同的经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