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是手指轻敲桌面的声音，显然黎晓安也在仔细思考，良久之后黎晓安用无奈地语气问道：“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慕陵的语气似乎一下子便欣喜起来，她笑着道：“我替他看了好多姑娘呢，好歹也是我的儿子，我很替他操心的。”
黎晓安对这个话题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便缓缓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恰好再没过几天，清远的生辰就要到了，到时候清玉定然是要回来的。我到时候会跟他商量商量，你也趁着这几天多帮他看着点。样貌还在其次，最重要是人品家世。”
“放心吧老爷，我晓得。”慕陵爽快答应。
听完之后，黎清远没有进门，而是踮着脚轻轻离开了。确认父母否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之后，捂着似乎就要炸裂的胸口，快步回到了自己房间，将门一关就无力地靠着墙缓缓滑下，双臂抱着膝盖，脑袋乱哄哄的。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很糟糕，非常糟糕。
“他的眼中，我的光明。他的眼中，我的光明……”黎清远默默念叨几遍，心情也随之越来越沉重。这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愤怒厌恶感，由心口蔓延全身，直让他连同四肢百骸一起麻木钝痛起来。知道慕陵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过来找他，他勉强自己爬起来从书柜夹层里翻出了一把小刀。
他是习武之人，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武器，可很奇怪的是，虽然催促他学武，慕陵平时却不叫他拿刀，说是怕他伤着自己，听起来简直可笑。这把刀还是从冷燚和哥哥的房间里找出来的，冷燚是用剑之人，不会用这样的小短刀，他猜想大概是属于哥哥的，便宝贝似的一直留着了。
一方面严厉到极点，一方面又宠溺到极致，黎清远觉得自己几乎都快要被逼疯了，慕陵对他的态度是真的让他受不了。虽是母子，他跟慕陵却始终亲近不起来，他甚至希望离慕陵远远的。还有黎晓安，说实话他对黎清远的态度也不比当初对待黎清玉时好了多少，毕竟个性就是如此，很难对儿子热乎起来，只是一味地教导他要学文学武，日后为黎家光宗耀祖。黎清远对这个家也没有太多感情，经常在比武场或是书房整天整天地呆着不愿回去。
只有面对着黎清玉的时候，黎清远才能够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安心在他怀里撒娇玩乐。哥哥多好，他对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多要求，也不要他为家里争取功名，也不要他学成多大本事，只是真心宠着他，只求他幸福安乐。
黎清玉对他一片真心实意黎清远能够真切体会到，所以即使慕陵对他讲了那么多凤婉的不好，讲了那么多黎清玉的不好，他还是对这个哥哥一片向往。
可是这样的哥哥，这么快就要成亲了吗？原本就很难见到一面，成亲之后不是就更加见不到了吗？到那时候他就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了。这样想着，黎清远更是心痛欲裂，瞧着自己小小的手，不同于黎清玉手心的光洁滑腻，他的掌心已经被刀剑磨出了一些茧。这只手，还是太小，小到没法把握住任何东西。瞧了一会儿，黎清远狠了狠心拔出刀一刀砍了下去，正砍在手心。
冰凉锋利的刀刃刺穿他细嫩的皮肤，很疼，他忍不住短促地叫出了声。裂帛一样的高音高亢如同破鸣，刚刚爆发的一瞬充满旭曰喷薄的光焰和鲜血纵横的快感。明媚如血的玫瑰汹涌地盛开在他的手心，强势地挤进他的眼睛。无比炽烈的深红色，似乎把炫目的光芒灌满了整间屋子，灼灼逼人的嚣艳使人失去直视的勇气。他恍惚地抬起头，就看见大片绚丽的花朵盘旋在头顶，在苍白的屋顶上放肆它们的诡秘和凄艳，吐露如潮的芬芳。鲜艳的疼痛瓣瓣绽开，在无言的尾声中疲惫地坠落，如同伤残的飞鸟在半空中出现无助的失衡。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他盯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冷笑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变成了放声大笑。
恰好慕陵与黎晓安谈妥了事情，听说黎清远回来了，便往他屋子这边走，路上她已经听侍从们说了今天在仙客居撞见黎清玉的事，便要先瞧瞧自家儿子顺便再叮嘱几句。
刀早已被黎清远重新藏起来了，见慕陵推门进来，他丝毫没有慌乱站在那里对慕陵笑：“刚回来本想立刻请安，听说母亲您在与父亲谈事情，便到后院去练了一会儿功夫，是儿子太笨，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他张开手，手心是一道狰狞的血口。慕陵到底是个女流之辈，看了一眼只觉得触目惊心，很是心疼，不过听说是练功夫伤到的，也无可奈何，赶紧叫了人过来给他擦药包扎伤口，只说了一句：“下次小心点。”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连叫他下次少于黎清玉见面这话也忘记了，只是少不得又把跟着的人给训了一顿。
慕陵走后，黎清远看着自己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冷笑了许久。
过没几日，黎清远的生辰到了，黎清玉果然按照约定一大早就到了黎府。不过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带洛环来。黎府到底还是自己的家，今天也是为了给清远庆生才来的，若是家宴还带着个自己的丫鬟也太说不过去了。
黎清远早早便在门口守着了，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慕陵也由得他。黎清玉一进门这个弟弟便热烈地迎了上来，好像过生辰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哥哥。见他身边没有其他人，黎清远很是高兴，扑到他怀里便上下摸着讨要礼物。
黎清玉叫他摸得直痒痒，笑着按住他的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小小的玉佩，通透的绿色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诶……玉佩啊。”黎清远闷闷接过，心想还以为是什么新鲜玩意呢。黎府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也并不缺钱，家里玉佩玉环什么的不知道有多少呢。但是是哥哥送的，那意义便大有不同了，黎清远忙不迭拿在手里把玩，还是笑的很开心。
黎清玉一眼便看到了黎清远手上刚刚结痂的那道伤口，慌忙拉过来细看，好看的眉都蹙到了一起关切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黎清远慌忙就想要抽回手：“没事的，只是练武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
“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上次见面到现在才几天啊，就把自己伤成这样。身体可不止是你自己的，也是周围爱你的人的，你要是把自己伤了，爱你的人得多心疼啊。”黎清玉抓着他的手不放，孩子气地往伤口上吹了吹，一脸心疼道：“疼吗？”
什么啊，关心我，心疼我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而已。黎清远抽回手，冲哥哥笑得一脸灿烂：“真不疼了，小伤而已。”说完就不当回事地拿了玉继续把玩了。
黎清玉只好无奈地看着他笑，不多时黎清远纳闷地拿着玉佩对着太阳看，嘴里嘀咕道：“好奇怪啊，这玉佩怎么一直都带着些暖意？”
黎清玉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小傻瓜，这不是一般的玉佩，这是药玉，平时带在身上可以消灾祛病，而且这药玉是暖性的，即使寒冬腊月带在身上也不会冰着你。”
药玉不同于普通的玉，有市无价，若是没有手段，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的。黎清远知道黎清玉找到这么一小块必定很不容易，可见对自己有多上心，想着想着轻易便红了眼眶。
第72章 生辰家宴无温情
黎清远将玉捧在手里，高高捧到他哥哥鼻尖，糯着声音道：“哥哥身体一直都不好，这药玉还是留着哥哥带在身上吧。”
这孩子好懂事，黎清玉心里酸酸的，将玉佩又握回他的手里：“给你的你拿着就是了，若能让你觉得舒服些，也不枉我费了那么多心思去寻。”
“嗯……”黎清远闷闷答应了一声。
黎清玉见黎清远靠在自己身上揉眼睛，慌忙低了头关切地看他：“怎么了小远？”
“没事。”黎清远将药玉揣在怀里藏好，抱住黎清玉将头埋在他怀里。黎清玉只要一对他紧张就会叫他小远，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叫自己小远……
“哥哥，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黎清玉叫他问的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很宠溺地对他道：“当然咯，小远这么好，谁不喜欢啊。”
我不要其他人的喜欢……我只需要你一个人的就够了！
“那我要是以后犯了什么错，哥哥也能原谅我的吗？”黎清远不肯抬头，而是接着问他。
黎清玉更是不明所以，不过想着也许是因为清远年纪小，缺乏安全感，他还是温柔回答道：“原则性的错误可不行，不过你也不会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吧？”黎清玉一双好看的凤目笑得弯起来，更紧地搂住小小的黎清远：“你可是我看着出生长大的，是我最最亲爱的弟弟，对我来说小远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我最最亲爱的哥哥啊……
只要你这一句话就够了！
黎清远将头贴在黎清玉身上看他道：“哥哥，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是啊。”黎清玉欣慰地摸了摸黎清远的脑袋：“再过没几年，就该赶上哥哥了。”
赶上了哥哥，似乎两人的角色就能对调了，就能把哥哥像现在这样拥在怀里了。想到这里，黎清远心里一动，抬头，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直看向黎清玉：“哥哥，听说你在凌龙阁姚掌柜那里定制了一个指环，是什么样的？”
黎清玉愣了一下，黎清远口中的指环正是他费尽心思送给冷燚的生辰礼。凌龙阁掌柜姚谦是鲁班鬼斧门的首席大弟子，特别擅做一些精细玩意儿，尤其是制作首饰的行家。
偏偏这个姚谦还特别任性，首饰怎么做做多少都随他心意，等得也就罢了，若是等不得，他也绝对不会求着你买，你出门左转，那边有家铁铺，让他家给你打两件吧，绝对态度又好活又快。
但是因为做出来花样特别好看，而且每样东西只做一件绝无重样，所以很多人，尤其是家里有闺女的，都以能够拿到姚谦的首饰为荣，若是戴上一件，就是出嫁也特别有面子。
因此凌龙阁的东西就是有钱也买不到，黎清玉是姚谦看着顺眼才应下了活计，就这样也等了将近一年才拿到东西，好歹赶在冷燚临走之前送给了他。
“是……”黎清玉艰难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就是普通的指环而已。”
“也买一只送给我好不好？”黎清远搂着他撒娇：“听说特别难订，就当是预定明年的生辰礼物，好不好？”
黎清玉对这个弟弟向来宠溺得不得了，他就是想要星星月亮，黎清玉也一定会想办法给他摘。虽然知道这件事很难做到，他还是艰难点了点头。不就是个指环嘛，大不了再去求姚谦一次就是了。
“我要跟那只一模一样的！”黎清远眯着眼睛，笑着圈住他的腰道。
黎清玉愣了一下，去找姚谦再求一只指环还好说，但众所周知凌龙阁是不做重样的饰品的，怎么会因为他求几句就轻易坏了规矩？
他无奈地笑着对黎清远道：“这个……可能有点困难。”
黎清远瘪嘴，刚想说什么，恰巧一个下人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对他们行礼道：“大少爷，二少爷，请去大堂用餐吧，老爷和夫人都在等着你们呢。”
于是黎清远把未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好像忘了这件事一般笑眯眯地拉着黎清玉去自家大堂一起用餐。
这种情况虽然应该松一口气，但是不知为何，看到黎清远转身之前那一刹那脸上的笑容，黎清玉竟然觉得心里泛出些许凉意。他随即安慰自己，一定是待会儿要与黎晓安和慕陵同桌用餐紧张所导致的。他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次是家宴，没有冷燚，没有林贤，而他几乎都没怎么跟黎晓安一起像这样吃过饭，别说旁边还有一个不怎么喜欢自己的慕陵。
黎清玉当初在府中虽然也是锦衣玉食，但黎晓安从来都不会给他过生辰，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黎晓安倒是也很少跟自家这个小儿子还有夫人一起吃饭。不管身边的人换成了谁，他还是那个他，冷漠自私，不会变。
由于没有母亲，因此七岁之前黎清玉每年的生辰，若是林贤不忙，便是林贤陪着他过，若是林贤忙起来顾不上他，他也只能是收到份礼物，外加几天之后出现的一张抱歉的笑容。
这样就足够了，黎清玉并不贪心，对于林贤，他有着自己特有的理解和妥帖。谁能够顾着谁一辈子呢？林哥哥已经待自己如同亲弟弟一般了，人心怎么还能那么不足，让他在胸怀天下的时候再放进去一个小小的自己？
之后有了冷燚，每一年都不再孤单寂寞。黎清玉惊觉自己反而变得更加贪心起来，想要把这个人，牢牢绑在身边，让他的心里，满满当当都是自己一个人。
什么家国，什么天下……
都抵不过一句爱怜，一声牵挂……
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自私，明明念了那么多医书，所谓的医者仁心在自己这里竟然没有一点体现。摇头在心内狠狠嘲讽自己，黎清玉魂不守舍，木偶一般被弟弟拽到了大堂里。
黎晓安和慕陵早早坐在桌边等候着了，黎清玉给他们简单行了礼，因为是家宴，所以不必拘束，也就随意坐了。
饭菜倒是十分丰盛，可是黎清玉简直食不知味，觉得还不如回家吃洛环做的清汤面。而且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慕陵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这个感觉让他更是如坐针毡。结果吃了没一会儿，黎晓安就看向他开口道：“你也有好久没回来了，冷燚不在你身边，缺了人照顾你，可要回家住几天？”
黎清玉慌忙摇头：“不用了，我身边有足以照顾我的人，爹爹不必为我费心。”
“清玉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看上的姑娘？若是有的话可别害羞，娘去给你说。”慕陵给他盛了一碗汤，同样笑模笑样地看着他：“咱们黎府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好歹也是个官家，你看上谁了，告诉娘，娘出面，就没有说不成的！”
果然没什么好事！
黎清玉一惊，随即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摇了摇头：“现在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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