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葵笑着安慰了一番,论口才,燕草哪里会是春禧对手?那丫头从小就刁钻得可怕,先前怕是被她突然回府事情给弄懵了。如今应当是已经清醒了过来,所以才会舍弃叶蒙选择了叶渝。
比起年纪尚小叶蒙,叶渝才是这家中容易掌控那人。
原也没有什么事,可谁知道燕草自那一日回来后却生起了病。叶葵去看她,她还自嘲是被春禧给硬生生给气病了!
见状,原本十分担心叶葵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还能这般说话,起码说明病得不严重。
但管不严重,叶葵却仍旧放了她假,让她休息去了。
唯一不妙事是。池婆这段日子身子是越来越不好。自从叶葵同她相识以来,其实池婆身子就一直都不大好,这些年时好时不好。反反复复地折腾。
所以叶葵自然也不愿意让池婆来照顾自己,只让她呆着休息。本来将池婆带进叶家,一是为了自己能够有个助力,二也就是为了让池婆有个地方可以颐养天年。如今她身子不好,叶葵当然不可能让她来做那些下人事。
可明明有这么多仆妇。能用人却似乎根本没有。
碧如如今跟玳瑁一起只负责针线上事,轻易不得出房门。
她只好提了珍珠上来做二等丫鬟,算是勉强有个趁手人用。只是珍珠到底年纪小,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进了叶葵屋子第一日便问起了当初那个负责洗衣,同样被叶葵提了做二等丫鬟小丫头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叶葵神色不变,“哦。她手脚有些不干净,我已经将她给打发了,兴许已经被夫人给发卖了吧。”
珍珠闻言。急忙将粘梳妆台上那个镜匣目光给收了回来。
叶葵叹口气,斜斜卧榻上,用书遮了脸。
同后世纸张不同墨水气味钻入鼻子,她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三叔啊三叔,这是彻底地说话不算话。做事没有时间观念了呀!
这般过了一日,到了晚间摆饭时候。珍珠手忙脚乱地给她布着菜,口中道:“二小姐您听说了吗?绿枝死了!”
“死了?”一口白饭细细咀嚼软烂,叶葵面无表情地问道。
珍珠点点头,一脸张皇:“是啊,听说是前些日子板子打得狠了,伤了底子,又没好药所以就一命呜呼了。”说完,她又兀自嘟哝了句,“不过是个辛罗婢,死了也就死了吧。”
叶葵此时已经大抵知道了世人对辛罗婢看法,知道珍珠这是再正常不过想法,便也只淡淡应了声,继续姿态优雅地用饭。
饭用了一半,外面突然来了个丫鬟传话说有人给二小姐送了信。
叶葵接过来一看,却是三叔叶崇武写,说是明儿给她寻婢女就该到了。但是从哪里来,又怎么让人顺利入府却是一句话也没有提起。叶葵看到信先是一喜,等到看完却是忍不住呆呆地觉得这个三叔是相当相当不靠谱啊!
也不知这丫鬟是从哪里寻来,以他办事方式跟效率来看,说不定也是个不靠谱!
远千里之外白衣少年站暮色下,蓦地打了两个喷嚏。
一旁叶崇武得意洋洋地拍拍他肩膀,道:“让你不多穿些衣服,这下子知道什么叫冷了吧!”
此时,已是隆冬。
大雪纷飞多日,道路时常泥泞,叫人难以出行。
可叶葵却还是出了门,只因为叶崇武信末尾处写了一句未时,西街。
既然大家都清楚对方不喜欢自己,叶葵如今亦不高兴同贺氏周旋了,尤其是这种显然会被说道对自己而言却没有什么可利用事情。所以她直接去找了叶老夫人。
陪着抄了一会经文,又给不知道掌管什么菩萨上了香,叶葵告退离去,身边只带了个珍珠跟两个阮妈妈安排护院。
不过天子脚下,宵小就算有恐怕也不会青天白日地出现大街上。但西街人流繁多,有两个护院跟着总是安心些。叶葵不由得对那个即将出现婢女多了几分期待。
到时候,她还需要用什么护院呀!
珍珠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路乐得厉害。
见了什么东西都要好奇地同叶葵说道说道,叶葵心不焉地搭着话,眼睛四处观察起来。
走到一家银楼外边,叶葵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想,她大概是已经找到三叔给安排那个姑娘了!
跪地上,衣衫褴褛少女却有着一双异常明亮而有神眼睛。
这样眼神,只有对自己极有信心人才能够拥有!
叶葵轻笑起来。
一旁珍珠循着她视线望去,摇摇头叹息道:“好可怜人。”
叶葵嘴角笑意愈发大,卖身葬父,也真是亏得三叔想得出来!不过这么一来,她将人带回家,谁也没有理由找茬,叶老夫人只怕还会感慨她心地善良。
拨开人群,叶葵走近。
“珍珠,把银子给这位姑娘。”叶葵今次戴上了面纱,衣饰又俱都是上品,一派富贵姿态。说话间,那种奢贵靡靡之气像是从她骨子里透出来一般。
珍珠一怔,突然觉得眼前二小姐有些陌生,却仍旧极地将钱袋从身上掏了出来,取出银子来丢给了跪着少女。
衣衫褴褛少女重重磕头,不停道谢。
见人已被买下,围观众人自行散去。
叶葵同抬头少女目光一触又分离,心中已是彻底确定。
两个护院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二小姐出来买脂粉怎地忽然就买下了个人,而且立马就要打道回府。但小姐既然这般吩咐了,他们自然是照做。
一行人又回到了叶家。
叶葵让珍珠领着人下去清理一番,自己去将事情禀了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自然是连连点头说她做得对,转身却让阮妈妈去查那姑娘来历了。
“老夫人,是个秀才独养女,母亲早逝,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秀才爹却一命呜呼了。”阮妈妈细细说着。
叶老夫人微微颔首,继续问:“人品如何可打听过了?”
阮妈妈道:“邻里都说是个好姑娘,孝顺懂事。”
“那这事就这样吧。”叶老夫人转着念珠,闭目小憩。
叶老夫人会派人去调查事,叶葵早已料到。既然她能料到,那么三叔没道理蠢到连这也不知道,所以她并没有再去部署。何况,就算她想要部署,也没有趁手人。
等到那姑娘洗过脸,换了衣服重梳了头出来,叶葵忍不住心底赞叹了一番叶崇武。
完全就同她想象中人一模一样啊!
只算得上清秀面容,有神眼睛,灵活矫健手脚,无一不符合她期待。
“奴婢见过二小姐。”
叶葵笑着点点头,让珍珠出去带上了门,将人领到内室问起话来。
门外珍珠将耳朵贴门上听了半响,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只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愤愤跺了下脚无奈地守了门口。
“你本名叫什么?”
“秦桑。”
叶葵一怔,“本名便是这个?”
她狡黠一笑:“主子给奴婢改名字。”
秦桑低绿枝——
这是特意合着她身边丫鬟取名字。叶葵蓦然察觉出了不对,先不说三叔是否知道她身边丫鬟名字,就算知道他也不是会这么细心特地将人取完了名字再送到她手中。
何况,她方才说了主子。
“你是裴长歌人?”叶葵眼睛一亮,问道。
秦桑昂头,正色道:“奴婢如今是二小姐人了。”
没有否认,就是肯定。
叶葵心中狠狠将叶崇武咒骂了一番,明明是让他去寻人,怎么送来却是裴长歌人?
pp!!
071 公主雪宴
有时候,人亦如蜉蝣,今朝生,明日死。
所以唐代罗隐才会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这样诗流传下来。
叶葵把玩着温热酒盏,冷眼看着流朱公主撒酒疯。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谁能够真正肆无忌惮地活着,哪怕是被圣上如此宠爱着流朱公主亦不能。
她已经到了出嫁年纪,自然就不可能继续宫中常呆。
流朱公主生母德妃娘娘早逝,亦没有生下皇子,所以如今流朱公主其实不过是孤零零一个可怜人罢了。圣上再如何疼爱她,那份父爱也不过是几十份里面匀出来一份罢了!
如今皇后娘娘当年同德妃娘娘多有嫌隙,自然就不会喜欢流朱公主。
所以,公主婚事便令人错愕起来。
令人没有想到是,皇上竟然还答应了!
凤城中年轻子弟皆知,流朱公主爱慕永安侯第九子裴长歌,但很,公主就要被嫁给户部尚书次子了。
虽然旨意还未降下,但这群人哪个不是人精,凤城中那些风吹草动又能避得过谁去?
如今尚主虽不用于过去不得入仕,但说起来到底不好听,入赘皇家终究也是入赘……
所以这也就成了裴长歌绝不会跟公主走到一起原因。
永安侯当年有从龙之功,乃是当今圣上手足之交,裴长歌又是帝都出了名耀眼少年,皇帝自然不会为了让女儿如愿就下这有可能引起永安侯不旨意。
然而,户部尚书次子不过是个呆愣愣书呆子,流朱公主根本连提起他兴趣也没有,别说同这样人过一生。
锦衣沾了酒水,斑斑驳驳不成样子。
一旁嬷嬷却不敢上前去拦。
流朱公主手中那根鞭子可不长眼!
“你倒是会躲清闲。”裴长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低头笑说了一句。
叶葵抬眼看向他,苦笑了下:“本就不想来,却不得不来,难道来了还不准我躲起来?”
她暂时无意同这些人交往,自然是找个偏僻角落降低自己存感才是。ysyhd大雪纷飞日子,流朱公主却偏偏要请人开什么赏雪宴。叶葵接到帖子后,本想借病推了,叶家那么多姑娘,随便出个人代表一番也是可以。
可许是天气实太冷,这场雪也是今年大一场。叶明珠宁愿放弃了讨好公主机会也不肯去,叶明宛年纪小是不能去。叶明烟妹妹叶明乐早就回去了父母身边,而叶明烟却要给老祖宗侍疾。
老祖宗既然病了。叶葵也该侍疾才是,却被病榻上老祖宗好一顿训斥,只说公主既然下了帖子,她怎么可以不去!
分明是下给叶家帖子,到了老祖宗嘴里却成了她了。
叶葵无法。只得带上了秦桑赴宴。
谁知道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喝杯酒暖暖身子,便发现了流朱公主异状。
若搁前世,这大概就算是后单身派对?
叶葵无奈地叹口气,道:“听说公主是为了你黯然伤神?”
裴长歌挑眉:“哪个嚼舌根?”
“嚼舌根?我看不然吧。”叶葵啜了一口杯中温酒,惬意至极。“喏,你看,公主殿下似乎正看你。”
裴长歌没有回头。只看着她笑:“秦桑如何?”
叶葵正色道谢:“多谢。只是,你确定不需回头看一下公主?”
话音落,长鞭破空而来。
叶葵面前斗彩酒器“哐哐当当”碎了一地。
鞭子又扬起,如苏醒春蛇拼命像猎物而去。然而这一次,鞭子没有再如愿落下。
“松手!”流朱公主面色酡红。声音却冷冽。
鞭子绷得笔直。
一头流朱公主手里,另一头却裴长歌手里。
叶葵仍旧面色如常地坐原处。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因为秦桑已同时挡到了她前面。这一刻,她愈发肯定了身边有个懂武丫鬟重要性。
“公主殿下醉了。”裴长歌未曾松手,口气淡然地道。
流朱公主气恼地扯了两下,却没有办法将鞭尾从他手里抽出来,突然一下将鞭子丢开,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
鸦雀无声。
空气里只有她压抑着哭泣声缓缓流淌。
有些话,大家都知道。
有些心事,谁都明白。
但是因为那些不可抛弃身份跟地位,这些话跟事注定只能埋心底,对谁也不能说。
她只能哭,不停地哭,哭到声音喑哑,撕心裂肺。
叶葵隐隐有些动容,将手中酒盏放到了一片狼藉桌上。
而那个白衣轻裘少年眼里飞地闪过一丝无奈,丢开了鞭子,道:“公主殿下……”
这一声终于唤回了众人心神。
一旁伺候嬷嬷急忙去扶公主,凑她耳边好言安慰。但叶葵不用想也知道,那嬷嬷口中说出来无非是这个样子丢了皇家颜面,皇上会怪罪一类话罢了,任凭谁落到了公主这个地步,都不会将这样话听进心里去。
但叶葵并不想同情流朱公主。
这世上多是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人,谁有心思为了些儿女情怀放声痛哭?
当你连活下去都开始没有办法保障时候,便只能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让自己活着。
流朱公主不论如何,都只是个不知人间疾苦骄傲少女罢了。
锦衣华服身影渐渐远去,却突然扭过头来用通红双眼看向了裴长歌跟叶葵所方向,眼神却又是意外平静。
这时,叶葵三叔叶崇武不知从哪个角落蓦地窜了出来,一脸茫然地大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一点声也没了?还有公主殿下,您是主人怎么自己先离开?”
叶葵忍不住扶额,这个脱线不靠谱三叔!
叶崇武却似乎浑然不知。几大步走过来勾住裴长歌脖子,道:“可是你惹公主生气了?”
这等话,声音却一点也不知道压低些!
流朱公主突然将搀扶着自己嬷嬷一把推开,提着裙子步走来,一脚提了叶崇武小腿骨上,怒斥:“叶老三,你才惹本公主生气了!”
叶崇武目瞪口呆,“我这可真是冤枉了。”
“哼!”流朱公主冷哼一声,再不看他们直接走人。
叶葵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裴长歌亦笑:“她总有一日会想通。”
是啊。终有一日,流朱公主会知道她不想嫁光发脾气流眼泪是丝毫也没有用处,她若是不愿遵从皇后娘娘旨意。自然应该想办法去达到自己心中目才是。
然而就连叶葵也没有料到,这一日来得那般!
流朱公主成长速度那可不是一般惊人。
又或者她当日只是气急攻心,一时乱了阵脚而已。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流朱公主一言不发走掉后,这场赏雪宴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继续办下去了。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叶葵几个却还坐原处。等着人先散去后才走。
叶崇武喝了几杯酒,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突然道:“公主殿下莫不是真生了我气?”
“三叔……”叶葵嘴角抽抽,“你是不是有两个脑子?今日出门恰好带了笨那一个?”
裴长歌十分不给面子地直接笑出了声音。
叶崇武挑眉,“我瞧着你脑子大概也是随了我呀,好侄女。”说完。他霍然起身,一身雪青色锦袍四野茫茫白雪映衬下愈发显眼,当真是陌上少年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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