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害她,可是结果她好端端的,罗氏自己却动了胎气。
如今更是连孩子都没有保住……
叶葵倒是不觉得罗氏可怜,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从来都没有错。她只是觉得裴长宁可怜。
这件事里头,最可怜的人的人可不就是他吗?他的妻子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弟弟,如今他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便夭折在了母亲腹中。最为可怕的事,他还被死死地蒙在鼓里。
他若是知道了罗氏的心思,该有多痛苦?
叶葵暗自叹口气。
“孩子,没了?”裴长宁突然转过身来,神情呆滞地问道。
他没有唤人,可是叶葵却知道他是在问自己。秦桑方才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压得极低,可是裴长宁的耳力极好,方才肯定是听到了秦桑的话。
叶葵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才是。
可是这事已成定局,她就算是不想说,也还是改变不了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叶葵这一次叹息出了声音,也不管对方是否看得见自己,冲裴长宁道:“八哥别太难过了……”
她极不擅长安慰人,这会虽然有心安慰他一番,可是话到嘴边最后却也不过就成了这么一句近乎敷衍的话。
这种时候,可真叫人恨不得多生几张嘴巴才好。可是她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可不代表旁人也说不出来。
她的话才说完,裴长宁脸上的呆滞神情还没彻底转化成伤痛的时候,二夫人便已经从里头急急出来了。一出来便捂着嘴小声哭泣了起来。不知道的,怕是得以为是她失了孩子。
二夫人哭得极有技巧,她又捂着嘴巴,声音听上去就显得极为压制跟痛心。
裴长宁耳朵尖,听到她哭,登时也泪盈于眶,泪珠子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叶葵不知该作何表情才好。
她是见不得男人哭的。
虽然明知裴长宁这个时候是伤心难过得无法自抑,可是她却仍旧忍不住觉得他太过于软弱。
她在一旁想着,二夫人已经渐渐收起了哭声,哽咽着安慰起了裴长宁,道:“八弟你快莫要这样,若是被八弟妹瞧见了岂不是要更加难过?她这会子怕是想死的心都已经有了,你若是再这样,可叫她如何是好?你们都还年轻着,孩子总会再有的。往后小心些也就是了。”说着,她还故意又捂住了嘴哭了几声,似乎安慰着人,她自己却是难过得忍也忍不住了。
叶葵看得肚子都快要疼了起来,慌忙别过一点头去。
“啊——我的孩子——”
里头蓦地爆出一声尖叫来,而后便是哀嚎痛哭声。
罗氏的哭声几乎尖得变了调子,听得叶葵眼皮一跳,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视线往里头探去。
二夫人满面是泪,慌忙凑到叶葵身边来,吩咐秦桑跟燕草道:“快些送九夫人回去吧,免得吓着了。”
她话才说完,那边裴长宁霍地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等人过来扶,自己便摸索着往里头闯。这一回,却是谁也不敢继续拦着他了。
没一会,里头的哭声便愈发响了起来。
哭着哭着,却又微弱了下去。
二夫人抹着泪水,殷切地让叶葵快些回去,好好歇着切莫伤神,似乎真的十分担心她的身子一般。
叶葵垂眸,转身而去。RS
276 揣测不息
烈日下,风却又是极寒的。
冷热交加,叫人忍不住便在风中打了个哆嗦。叶葵忽然顿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已经落在身后的二夫人。
嫡庶有别,裴二爷便是再能干,他也不过就是个庶出的儿子而已。永安侯的儿子本就不少,就算夭折了数个,最得他心的老大亦是英年早逝,可是这府里的男人仍旧不算少数。
他们的妻子,比起二夫人来,其实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
可是这其实不过就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模样罢了。经历了方才二夫人的那一番做派,叶葵不得不暗骂自己一声肤浅。她的确是过于肤浅了,论看事看人,她的目光放得远不够长。她根本就没有看到真正的那个二夫人,直到方才为止,她所看到的那个人其实都不过就是她自己心中所想象堆砌而成的那个二夫人罢了。
这样的一个人,三夫人、七夫人几个又怎会是二夫人的对手?
三夫人的丈夫是嫡子,而二夫人的却只是个庶子。孰高孰低,一看便知分晓。可是二夫人却能手掌裴家中馈这么多年,可见她的手段之厉害。
她太能装。
在这内宅里,能装的人大抵都是能走到最后的。
不为别的,的的确确只是因为有一个装字在。那些会将心中所思所想尽数表露在脸上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人。他们的脾气也许足够大,手段也足够狠毒,可是到最后他们仍旧会输。
因为什么?
因为心思远不如旁人来得缜密跟阴狠。
所以,能装绝对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
叶葵收回视线,心中苦笑,她自己却也是那个不能装的人呢。虽然比起三夫人那样容易脾性外露的人来说,她已是个极会掩藏心思的人,可是在二夫人这样的人面前,她根本就还不够看。
二夫人或许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叶葵这般想着,也不知自己是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自从怀孕后,她想的倒其实比起过去更细致更多了。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能为腹中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谋划一个好的未来。
她一点也不希望等到这个孩子落地,长大,他却还要日复一日地面对这些事。
她骨子里,可依旧还是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
就好像当初萧云娘要将他们姐弟两带离叶家一样,她虽然大部分心思都只是因为叶崇文要娶贺氏进门的事。可是从她的那本日记上,叶葵仍旧能看出萧云娘那些藏得更深的心思。
身为母亲,她也不希望叶葵跟叶殊姐弟回到那些勾心斗角的生活里去。
所以在乡下那许多年,叶葵都没有主动想要带着叶殊回去。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最后还是回来了。非但回来,而且彻底将那潭浑水搅合得愈发浑浊。如今,她却不会做出同萧云娘一样的事来。她不是萧云娘,也永远都不会是她。所以当事情发生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所想的却是如何从根源上解决。
所有的祸水都是有起源的,只要掐断了水流,掩埋了源头,那么一切自然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嘴角微微一弯,叶葵吩咐秦桑道:“回惊鹊院去。”
同样跟在一旁的燕草倒是没有说什么,秦桑却有些惊讶地看了叶葵一眼,轻声道:“老侯爷那……”
叶葵目视前方,神情松懈,亦轻声回答道:“他今日怕也是回不来了。”
“啊?”
秦桑闻言,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惹得燕草疑惑地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左右四下无人,叶葵便也就直接道:“沈流的事,我已经有了些头绪。”
方才在外头等着的时候,她可没有真的就那么等着罢了。罗氏在里头痛叫,她的思绪却早就已经飘到了苍城去,又悠悠地从苍城飘回了凤城,一直飘到了皇宫里。
她从未想过事情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可是那一刻,她忽然便想到了。
容梵的胆子何其大,竟然赶在将消息上报承祯帝之前便杀了沈流?而且理由还是沈流通敌叛国,这根本就不过去。事后,承祯帝就算表面上对容梵嘉许一番,可他的心里定然早就已经将容梵杀了无数遍。
这样的行为,其实真论起来,分明就是在打承祯帝的脸呀。
然而容梵远在苍城,承祯帝就算要发作他,却也不可能就在这个时候发作。但是容梵不在,五皇子却是在凤城的。
谁不知道,容梵是五皇子的连襟,这两人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人。事情发生了,谁会相信五皇子是一点也不知情的?这一出,势必牵连到五皇子在朝中的名声。
名声这东西向来都很古怪。
沈流的人缘不好,其实只是相对而言。
他过去是永安侯的手下,亦是裴家军的人,他就算跟旁人的关系都不好,可是跟裴家军的人自然是要好的。虽然因为永安侯当年因为萧家倾覆之后自动蛰伏,连带着他过去的那些老部下都走上了一条艰难的路。可是那些人如今哪一个是好惹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螳臂当车并不是太可笑的事。
一只螳螂不行,那么一群呢?一大群呢?
五皇子只因为这么一件事,也许就要错失机会了。
叶葵并不知道如今朝中的真正局势,可是她却知道帝位之争,瞬息万变。她突然就意识到,五皇子极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那个最后的赢家。真正坐上皇位的人也并不是五皇子。可是若那人不是五皇子,又会是谁?
叶明烟应当并没有说谎,她当初说前世的叶葵跟容梵走在一道乃是容梵有了从龙之功节节高升的时候。
所以容梵没有站错队伍。
这也就证明,容梵看似站在五皇子身侧,可其实他真正扶持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五皇子!
而且这是从一开始,从最初的最初便已经谋划好了的。
叶葵倒吸一口凉气,思绪兜兜转转,她忽然间又想起了一件事来。若是事情真如同她现在所想的一样,那么那个时候的事,她是不是便是想错了?
她当初在农家小院里见到的那个人,那个由容梵陪着的人是谁?
在跟流朱公主一道去郊外赏菊之时,她曾跟流朱公主偶遇了容梵跟五皇子。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开始怀疑自己那日见到的人其实就是五皇子。
何况她虽然只看到一个包裹在冬衣下的身形,可是高矮同五皇子都十分相似,这也就叫她心里越发肯定了几分。再加上后来容梵又娶了五皇子妃的妹妹,事情似乎也就彻底的明朗了起来。
若非他已经决定永远站在五皇子这一边,他又怎会娶五皇子妃的妹妹,将自己跟五皇子彻底捆绑在了一处?
这么看起来,仿佛真的就连一点破绽也没有了。
可是事情突然间就开始不对了。
她当日见到容梵陪着的那人当真就是五皇子没有错?
叶葵再也不敢肯定起来。
如果那人不是五皇子……那么一切就都要重新推算一遍了!
这是场阴谋!
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
五皇子也许根本也就只是这场风云骤变的棋局角落里,一粒用来声东击西的棋子罢了!
叶葵想着,心就被自己给高高吊了起来。她想笑,为自己也许终于窥到了真相而笑,可是她的笑意却没法扩大了。事情愈发的复杂起来,复杂到她不得不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好好想一想才能继续前行。
小径上铺着的莹润鹅卵石一颗颗微微凸起,硌着薄薄的鞋底,有些疼。
叶葵深吸一口气,提起脚又重重落下,碾磨着那些鹅卵石,似乎要将脑子里纷纷杂杂的思绪一道给碾碎了一般。
“夫人,仔细脚疼。”燕草较之她们在某些方面都略显得迟钝了些,她此刻脑子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看出了叶葵嘴角虽然弯弯,可是心情却似乎并不好。她还以为叶葵是因为罗氏小产的事想到了自己,担心起来才如此,便劝慰道:“夫人不要担心,您可不是八夫人那样不小心的人……”
她原本其实是想说心思不好还不着调的,可是转念一想人家才刚没了孩子如此说话未免有些不厚道,便急急改成了不小心。
可是叶葵本不是在担心这件事,燕草如此安慰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反倒是秦桑,在听到叶葵说起沈流的名字时,便想到了一些事,脸色沉沉。
“燕草,你先回去帮我下碗面吧?只加盐便好,再往里头滴几滴陈醋。”叶葵笑了笑,转头对燕草道。
她害喜,口味亦变得十分古怪,所以此刻见她说要吃面,燕草便立即应声先去了。
等到她的背影一消失,秦桑就忍不住道:“夫人……”
“没事,她心里经不住事,知道的越多她也就越不自在,倒不如支开了好。”叶葵打断了秦桑的话,淡淡道。
秦桑叹口气,道:“听说皇上的身子已经好全了。”
叶葵敛目,“我知道。若是我想的没有错,他的身子这会的确是该好了……”RS
277 皇上病愈
一开始,她并不曾怀疑到承祯帝的身上。
他的的确确是吐血了,也的的确确是病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皇上病了,国却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太子殿下便出现了。然而这看似十分正常的一件事,却远没有它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叶葵并不善于揣摩人心,所以这件事,她一开始便没有产生过丁点疑虑。
直到事情开始脱轨,滑向越来越不对劲的深渊时,她才重新将那些事捡起来好好理了一遍。这不理不要紧,一理却是理出问题来了。
承祯帝生病,太子代政。
可是承祯帝还有多少个儿子?
他还有多少个身强体壮、正当年纪的儿子?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个是比太子殿下来得更有声望更有才干的?而其中,又更是以五皇子为重。他是个看上去远比太子更适合做帝王的皇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乍然看到太子着手处理朝政,做着往日该由承祯帝做的事,众人心中会是何感想?
最起码,不可能是高兴。
而五皇子,想必是十分的不高兴才是。
说不嫉妒,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叶葵试想,若是她是五皇子,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她也不会坐视太子殿下上位的。理由?凭什么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未来有一日却要爬到自己的头顶上去?这是耻辱,十分要命的耻辱!有才的人多半是高傲的,五皇子又因为母家尊崇,想必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挫折。
这样的一个人,哪里像是忍得住气的人?
所以,太子没能感受几日做皇帝的滋味,便已经被五皇子拉下了马。其理由,又是那样的叫人无奈。可事实上,太子被废除,霎时便从云端滚落泥地。
五皇子则反之,气势一时间如日中天,甚至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太子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一般的感觉。
而这一切,叶葵直到许久之后才隐约察觉到。
所有的一切,竟似乎都是在承祯帝的授意下完成的一般。
他分明躺在病榻上,可是叶葵却无法压制自己脑中的这个念头。一件满是“狗血”的龙袍便将已经当了几十年太子的人打入了地狱。可其实只要承祯帝愿意相信太子,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甚至于,只要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