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慌忙而去。
不多时,便有小丫鬟拿着枝条过来。柔软的枝条在顶端绕成了个圆,上面不知上哪儿去蒙了一层蛛网。小丫鬟握着下头仍带着青色的一端,高高举着往枝叶中扫去。
秦桑在屋子里关上了窗,蝉鸣声总算是小了一些。
“寒蝉鸣泣……”叶葵默默苦笑了声。
她一点也不喜欢蝉这种生物,更是不喜欢听到蝉鸣声。同嘹亮的鸣叫声太过于恼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她只是实在没有办法对蝉鸣声产生任何的好感。
几乎每一部日式的恐怖片中,都会有隐隐绰绰的蝉鸣声。
这个声音,分明是如此的不吉。
即便在夏日的午后,坐在热烈的阳光下听到,也仍旧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一种寒意沿着脊椎攀沿而上,冷得叫人想要打颤。
她实在没有办法对这个声音产生任何的好感。
可是这样的理由,却又同谁都不能说起。
叶葵闭上了眼睛。
好在外头的几个小丫鬟动作迅速,没多久便将树上的蝉都给粘了去。鸣叫声登时消失了,惊鹊院里突然间呈现出了一种古怪的静谧。可是谁也不敢说话,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各自做着自己的活计,连说话时都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池婆冷眼看了看众人,进了屋子。
叶葵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唤了声:“池婆婆。”
同幼年时如出一辙的称呼,不由叫池婆微失了神。她亦唤了声“夫人”,这才走到了叶葵的身边,道:“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叶葵漫不经心地回道:“同往常没什么不同,能吃能睡,好得很。”
池婆嗤了一声,有些不满意地嗔道:“你就瞒着我吧!公主殿下怎地一大早便走了?可是你赶的?”
“嗯,她是叶家的人,这个时候留在裴家做什么,自然是该早些回去的才是。”叶葵说道。
门口送燕窝进来的丫鬟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却是微微一怔。方才池婆说话的语气,可不论怎么听都不像是下人在同主子说话,倒像是个长辈在与晚辈说话。
能在裴家做事的人,又岂会是一点脑子也没有的人。她只怔了一怔,便回过神来,明白了池婆跟王嬷嬷的区别,也明白了自己今后该如何做才好。
在不知不觉间,池婆便彻底取代了过去王嬷嬷在惊鹊院里的地位。
这一切,叶葵几人都并不如何在意。在他们看来,这本就是应当的。若是池婆连个王嬷嬷都斗不过,未免太没有用处。更何况,如今王嬷嬷可忙着处理秋樱呢。偏生秋樱又是叶葵赏给成管事做妾的,她又不能将人给打发了。
那成管事也是个心气高的,知道秋樱是裴长歌的通房丫头,心里厌弃还来不及,哪里会对秋樱好。再加上他从自己娘嘴里得知,秋樱还差点便做了他的正头夫人,更是恶心得不行,张嘴便骂了句“破鞋”!
可怜秋樱清清白白一个人,自己非得往自己头上洒狗血,如今便是她再三强调自己是清白之身,也根本就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了。
只是将秋樱一个人给打发了出去,同时又解决了王嬷嬷,一石二鸟再好不过。
不过在眼下这个时候,这些事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叶葵吃不下燕窝,总觉得有股子腥味。她害喜厉害,这才多久,便瘦了一大圈。可是为了孩子,她又不能不吃。反复折腾着,人的精神也差了许多。好在这孩子经过上一回的事情后,却是老实了许多,再没有出现过不对劲的时候。
池婆、秦桑跟燕草都盼着她什么都不要想,只好好将身子养好了才是。可是事情如此,她哪里能真的什么也不想。
只过了两日,太子便被废了。
消息当然是瞒也瞒不住,很快便传遍了众人的耳朵。
不过这事,根本也没有人想要瞒着。皇上震怒,废了太子,差点又气得吐出一口血来。龙袍只是个开头罢了,这短短的两天里面,皇上重新将朝政之事揽入手中,一桩桩看下来便发现了太子的诸多恶行。
承祯帝将书案上的折子一本本砸在了太子头上,只翻来覆去地问一句话:“你就这般想朕的天下?”
太子是“是”也不能说,“不是”也不能说。
若是,那就是大逆不道!若不是,那这太子的位置你还坐着做什么?
他只好苦苦做哀戚之状,同承祯帝辩解,这都是有人要陷害他!可是龙袍是他的,那些折子也都是他批的。这都是事实,任凭他再如何说,也都还是他的错!
承祯帝自然是不愿意听他分辩,捂着心口连连叫他滚。
当时的场景究竟是如何,众人已不得而知。叶葵听到的,就只是这样似是而非的版本了。听说先前承祯帝病重,众人都以为回天乏力,太子听信属下谗言,收下了对方偷偷赶制的簇新龙袍。
脓疮一旦被戳破,太子便知道自己是被谗言冲昏了头,中计了!
也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人根本就是五皇子的人。他们既然敢做,也就当然全无破绽。不论太子如何说,承祯帝都觉得他是狡辩,还要诬赖五皇子,只能越来越生气而已。
叶葵听说后,在心中狠狠将太子嘲弄了一番。这人还真不是帝王之相,简直就是蠢到家了!那种东西也敢收到自己家里来,竟然还不做部署,被对方给轻而易举地踩在了脚底下。
太子党羽更是被一网打尽。
在朝的均被打压,一片哀嚎之声。
唯有叶崇文躲在家里拍着胸口暗自庆幸:好在孝期未过……
265 容梵赴苍
拔出萝卜带出泥,树倒猢狲散,太子一倒,剩下的人便也就都垮了。
叶家也许是运气真的太好,正巧着几人便都没有在朝中这几年,再加上又还有个流朱公主在,承祯帝多少会顾忌着一点她。叶家这一回并没有被牵连太多。可是众人皆心知肚明,这件事之后,叶家想要再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叶崇文兄弟几个怕是没有可能了。
不过这一回,叶家没有被大动,以叶葵看来,应当跟叶崇武仍在边疆奋战一事也脱不了干系。
军心将心,民心。
这些乃是最根本的东西。只要承祯帝还想要赢得这场仗,他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发落叶家。
不过事后会如何,如今谁也说不好。
兴许叶崇武的战功会就此抵过叶崇文的责,又或者这事根本就只是延迟发落而已。
叶葵想了又想,最后仍是忍不住同叶崇文一样暗自感慨了起来。果真是运气好。若是叶崇文此刻还处在太傅的位置上,那就算是承祯帝有意放过叶家,怕也是不行的了。
谁让你是太子近臣,他的那些肮脏不轨的心思,身为他的老师又怎会不知?
到了那个时候,叶崇文就是生了八张嘴巴,他怕也是说不清的。所以能有如今这样,的的确确是运气使然。
朝中的“风”来得急,去得也快。虽然余波仍在,但众人已都是默契十足地对那事绝口不提。只是没了太子,就势必要另立一人。那人是谁?该是谁,皇上又中意哪一个?
人人心中都在蠢蠢欲动,也人人都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上去送死。
一时间。朝野之中倒也勉强算得上平静。
承祯帝的病经过太子的事后,反倒像是被气好了。身子日渐硬朗,很快便恢复了过去的模样。他虽没有处置叶家,可是稍微懂点风向的人家便都明白叶家这一回也是被大伤了元气了。等到事一了,叶家登时成了门可罗雀。远着撇清还来不及呢,哪个会在这时上赶着同叶家人结交?
流朱公主事后又来见了一次叶葵。
说了叶老夫人的身子情况。又说了叶殊跟叶明宛两人近日的模样。说着话,她又说起了叶昭来。自从贺氏死了,温氏被贺家人接走后,贺家同叶家便几乎算是断了个干净。叶昭的身子变得愈发不好了起来,平日里不出门,见了人也是少言寡语的。
流朱公主说起他的时候。语气十分感慨。
其实真论起来,她素日就是个容易心软的。
说着说着。她忽然道:“对了,那孩子被你哥哥给接回去了。我没拦着。”
哥哥?
叶葵迟钝地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他这会子又想起自己有个孩子了?”
对叶渝这个人,叶葵倒说不上厌恶,只可惜好感那也是全然没有的。春禧的事说到底该怪谁?怪她自己。也得怪叶渝这个不着调的。有了孩子,却不肯教养。如今却又将巴巴地将孩子要了回去,可真是反复无常。
“是杨姨娘。如今府里也没个正经的女主人,虽不合规矩,但她毕竟是个老人,这二房的事便多数交给了她去管。”流朱公主道,“孩子的事,我瞧着怕也是她的意思。”
叶葵淡淡“嗯”声,眉宇间现出几分不耐的神色来,“左右是他的孩子,死活也都是他的事。我们也早就已经尽了自己的本分了。”
流朱公主颔首,又道:“苍城那……”
“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叶葵安慰她道,似乎也在安慰自己。
承祯帝既然重新总揽朝政,那么他现在就应当已经在努力准备解决苍城的事了。事情也的确进展得十分容易,没过多久,五皇子便亲自请旨要带兵押运粮草去苍城。
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他就要亲自去押送粮草。叶葵突然之间就对承祯帝的这几个儿子有些无奈起来,看上去似乎个个都聪明,可是再仔细想一想,又似乎根本就连一个聪明点的人也没有。真不知承祯帝这么只老狐狸怎么能尽生出这样的孩子来。
更不必说流朱公主,她的性子同承祯帝应当更是没多少相似之处。
叶葵本以为五皇子该是个极聪明之人,只要他愿意,这皇位的最后得主便应该是他才是。可是如今看来,这事怕是还得斟酌斟酌。
五皇子虽然看似是最佳人选,可是这种时候他却锋芒毕露,丝毫不懂藏拙。又在根本就不知苍城消息的时候,决意亲自带兵前去。真不知是该说他胆大,还是脑子不好使。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难道就不怕自己这一去,会被有心之人给活活弄死?
死在了战事之地,又有谁会怀疑他是因为旁的事死的?
不过很快,就在叶葵以为五皇子真的要去苍城的时候,这桩事换了个人选。
将五皇子换下来的人,她也认识,而且也不算是太陌生。明明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可是叶葵对他的了解却并不少。这人,自然便是容梵。
最初,叶葵将这个名字记下,是因为她看出了容梵对裴长歌怀有嫉妒之心。
后来她将这个名字深深印在脑海里,时不时便要拿出来分析一番,为的是叶明烟死前说过的那些话。
皇位最后的归属,容梵是个关键人物。
而这一世,叶葵所知道的容梵,至始至终都跟在五皇子的身边。最后难道皇位不该落在五皇子手中?若是那人不是五皇子,容梵的从龙之功又是从哪里来的?他甚至都已经娶了五皇妃的妹妹,同五皇子做了连襟。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如今跟五皇子那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甩下谁。
可是叶葵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甚至开始怀疑当时叶明烟说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根本就只是叶明烟那个女人的几句疯话罢了。然而思来想去,她仍旧选择了相信叶明烟的话。因为有些事,的的确确是应验了。
但是事情同时也变了,变得同叶明烟所知的那些已经不同了。
有一模一样的地方,却也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之处。
叶葵迫不及待地想要得知皇位的最后归属,只有这样,她才能想法子趋吉避凶。可是事情出乎意料的艰难,前路明明已经被人指点好了方向,可是她仍旧走不过去。路上的石头太多也太巨大,重得她根本无力挪开去。
时至今日,她却连五皇子最终是不是那个赢家,都已经不敢去肯定,她又如何能剥丝抽茧发现最后的真相?
叶葵日日除了吃与睡之外,便什么都不愿意去做了。捧着书,脑子里也会自动转悠到那些事上去,闭上眼小憩就会立刻想起裴长歌来,等到好不容易决定自己同自己下个棋,便又想起自己身在局中来。做针线活?别说她根本就不愿意做,池婆几个也压根就不答应她动针线。规矩大得像是山,压也要压死人。
她倒是不想信这些话,可是做针线活伤眼睛,她倒是知道的。既然她们不让,她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睡了几日,容梵已经代替五皇子去了凤城。
不论他跟五皇子的目的是什么,叶葵到底是放心了一些。
不论如何,凤城有人去了苍城,消息迟早是要传出来的。
生,还是死。
很快,他们就都会知道了。
只是每每想到这个“死”字,她仍旧会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只觉得呼吸停滞,胸腔中有隐隐的针刺之感。
那或许,就是心痛。
事情算是暂时告了一段落。
裴贵妃从宫里也递了消息出来,她倒是怀疑承祯帝对苍城的事并非一点不知,如今只是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隐瞒着罢了。还有太子的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五皇子在其中动了手脚。
裴贵妃觉得有些害怕。
她在担心十三皇子。她的儿子还那么小,却已经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强大起来,努力抵挡一切可能的危险。前些日子,她亲眼瞧见十三皇子在御花园里偶遇进宫面圣的五皇子。五皇子笑得十分和善,用手亲切地拂过十三皇子的发顶,同他细细问着功课。
可是即便是这样,裴贵妃却几乎骇得停了心跳。
只是远远看着,她都觉得那一幕充满了危险。
十三皇子明明还只有六岁,却已经开始知道如何不动声色地避开五皇子的手,又如何得体微笑着回答这位皇兄的问话。
这一切,都叫裴贵妃心痛不已。她多想让他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孩子一般,平安愉悦地长大。然而这一切,终不过是奢求罢了。她只能想法子挡在儿子的面前,叫那些恶爪无法探到他的身上罢了。
永安侯却在接到她的信后,将她好生训诫了一番。
他要裴贵妃躲得远远的,什么也不必插手才好。
一直以来,他秉持的信念都是躲,是忍。直到裴长歌的长大,让他逐渐对一切失去了掌控。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承祯帝的心,所以才会拼命阻拦自己的幼子。
可是,到底没有拦住……
266 讨厌的人
强颜欢笑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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