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葵哼哼唧唧,就是不正面同她说话。
困意上涌,她有心睡个回笼觉,可玉溪姑姑却翻来覆去地念叨她脸色不好,她眼睛肿得像核桃,蓬头垢面没有一丝千金小姐模样。
可事实上,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模样,她心中怎会没有数!玉溪这话说得再夸张不过,显然就只是不愿让她好过罢了!起床气郁结心头,叶葵终于忍无可忍,霍地掀开被子,只着了白色中衣披散着黑发,赤脚踩了地上,冷然道:“天热人燥,姑姑说了这般多话,不如去喝杯茶再来说如何?”
玉溪姑姑被她话一赌,口中滔滔不绝用来教训她话终于停顿了下。
“二小姐,奴婢可都是为您好。您可是来年便要出嫁人,这身子若是不调理好了,可怎么行?”玉溪姑姑换了种语气,柔声劝说着。
叶葵却只是冷笑,突然往前走去。
“嘶……”玉溪姑姑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看向了自己脚背。
她绣鞋上此刻正踩着一只如玉般脚,再往上是轻柔绸子裤管,继续往上便看到了一张微带诧异脸。少女因失眠而略显憔悴面庞此刻却似乎闪着熠熠光辉。
“呀,真是对不住。脑袋晕沉沉,竟连踩了姑姑脚也不知。”叶葵说着话,可踩玉溪姑姑绣鞋上脚却仍没有挪开意思。
玉溪姑姑先前全然没有防备,她根本没有料到叶葵竟然会光着脚过来突然踩她一脚。这种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哪家小姐会做这样事!可偏生叶葵踩了她,她此刻却明知她是故意,还得笑着说无事,真是可恨!
“二小姐既不舒服,那便再去歇会吧!”玉溪姑姑自恃身手不错,普通人轻易不得近身,却全然没有想到叶葵会这般做,硬生生被她踩了脚趾头上,霎时疼痛难当。人说十指连心,这脚趾头可也连着心呢!再者,这看似瘦弱姑娘家怎会有这般大力气!
她若是知道叶葵此刻心中正暗自嘀咕若是能有双高跟鞋就好了话,怕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不过可惜,就算叶葵当着她面说出来,玉溪姑姑也不会明白她到底说是什么东西。叶葵踩完了人,心里终于畅了些,这才将脚移开,重躺回了床上。
玉溪姑姑看着她赤脚踩了自己,又赤脚走回去上了床,登时又想发作。可脚趾头还隐隐作痛,自己方才也确说了让她再歇会话,只好忍着脚上钝痛出了门。
她前脚出门,后脚秦桑便回来了。
一进门,秦桑便道:“二小姐,事情有眉目了。听说三少爷只是几位少爷一道谈起望京书院时说了几句罢了,暂时还未曾同老爷提起过。”
叶葵闻言从薄薄被子里钻出个脑袋,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道:“那就不必去管了,我只管睡我觉便是。”
可是,就秦桑将事情情况告诉了叶葵后当天傍晚,叶殊五日后便要去望京消息就又传了过来。
这一回,却是叶崇文也已经答应了。这一去,只等到来年叶葵出阁之时,他才会回来。叶崇文近日确是相当乎她意思,这事定下后,他又特意来说,叶殊需要历练,他既难得自己想去望京,那就先让他去,等到她出阁,人定然是会赶回来。
可叶葵烦恼岂是这些事!
不过五日时间,她到底是该想法子拦了,还是放手不管?
“小姐,三少爷……来了。”秦桑眼神怪异地打起帘子进来禀报。
叶葵目光微沉,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梳洗完毕叶葵见到了数日前见过叶殊。
“阿姐,我过些日子就要去望京了……”叶殊不知想什么,眼神微闪地道。
163 点拨几番
今日原是菩萨寿诞,街头巷尾、家家户户都点上了鞭炮。
爆竹声声人耳畔炸开,听得久了,便不由叫人有些头晕脑胀。一时间,叶葵只觉得叶殊说话声音都被爆竹声给掩了过去。叶家宅子另一侧本就离大街不远,这么一来,那声音便愈发响亮。
叶葵无法,只得等着那阵密集爆竹声过去,才对叶殊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这次去望京,便只能等到你出嫁时候才能赶回来……”叶殊又将方才被爆竹声给掩掉话说了一遍,“我知道你还怪我……只是阿姐,我真知道错了……”
这是近几日,他第几回道歉?
叶葵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你为何突然想去望京?”叶葵迟疑了片刻,终是张口轻声问道。
叶殊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主动问起这个,登时微微低着头笑着道:“先前本就是要去望京,后来出了事才没有去成,如今左右无事,去了也好多念些书。”
“小殊。”
他蓦地抬头,眼神直直撞进叶葵眼睛里。
叶葵亦凝视着他,摇摇头道:“望京去不得。”
叶殊闻言有些发懵,下意识道:“为何去不得?”
“此去望京定然……”叶葵吐出几个字,突然又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手指贴微凉茶盅上摩挲了半响,她才终于又缓缓道:“我同大堂姐事,你如何看?”
叶殊闻听此话,是面露诧异,小声道:“我知你并非故意对大堂姐做出那样事,她也并不怪你……”
“不!你错了!”叶葵声音清冷,蓦地打断了他话。“我并非无意,砍掉她那条手臂原就是我故意!她心中是对我恨之入骨,怎会不怪我?”
叶殊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一着急手臂正巧扫过桌上摆放着茶具,瞬时哗啦啦倒了一地,茶水是打湿了他袖子。他“哎呀”一声,伸手去拧湿漉漉袖子,可就叶葵吩咐秦桑拿条干净帕子上来与他擦拭时候,他却出声阻了。脑袋耷拉着,他讷讷地道:“你为何要这般做?那可是一条胳膊……”
叶葵定定坐椅上。挺直着背脊,看着略显狼狈少年道:“她杀了燕草,我只取她一条胳膊有何过分之处?”
“可、可是……”叶殊心中着急。可话到嘴边却是句不成声,说不出来。
叶葵抿着嘴,打量着他。她等着他说话,却发现他根本就说不清楚心中所想,不由叹了一口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其实叶殊哪里是真不懂那些事。他不过是事事都不愿意去深想罢了。
“贺氏要了你一只手,你先前却为何将她跟叶昭当成亲人对待?”叶葵问道,眼神不善。
叶殊脑袋低得愈发下了些,申辩道:“这岂能怪我……我先前被他们母子俩给蒙蔽了……所以这才上了当。可后来我不是明白过来了吗?”说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蓦然抬头。看向她道:“何况我那时要杀了贺氏,你却不答应!”
叶葵脸上无笑,眉头微蹙。问道:“你可知道为何你当时说要杀了贺氏时,我那般失望?”
“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愿意杀了贺氏?”叶殊疑惑中似乎又带了些旁情绪,叫人看不分明。
叶葵眼神如刀直直扎到他眼中,薄唇轻启,道:“你当日若是杀了贺氏。我便再无逃生法子。你说我该不该拦着你?”
叶殊却像是并未听懂一般,只是道:“众人都认定是你下毒。她便是死了也不过就是中毒死罢了,左不过都是要死,你一定有法子逃脱!”
“唉……”叶葵终于还是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说到底聪慧都只聪慧念书上了,旁地方根本不及叶昭,倒是同叶明宛那丫头差不多。可她今年才七岁,他再过两年便可以束发,怎么能相提并论。幼年失恃,他始终记得萧云娘死,却忘记了报仇方式又太多种,报仇时机也有太多要求。
“事到如今,你依然认为那毒是出自我手对不对?”叶葵脸上难掩失望。基本信任都无,她又还能做什么?
叶殊似乎想要点头,又想要摇头,一时间自己让自己僵持了那,神情不自然地道:“若不是阿姐做,又会是谁做?难道是她自己做手脚?那根本就是个苦肉计?”
叶葵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道:“你统统都猜错了。那件事既不是我做,也不是她自己做。你莫非没有瞧见贺氏模样?会让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过来后却形容枯槁叫人不认触目毒,你觉得她会用到自己身上?你又可曾想过,为何我才一离开,身为我贴身大丫鬟燕草便死了?这一件件一桩桩,你难道从未细想过?”
“难道……”叶殊迟疑着,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望京事你且自己再去考虑一番,你若是当真觉得该去,那便去。”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若是能一点也想不明白,那么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用处了。叶葵眉紧皱眉头未曾舒展,眼里却有了释然神色。就算没有先前那些糟心事,她同叶殊关系极好,如今这样局面怕也是要面对。她终有一天要出嫁,留下叶殊一人,他若是自己不能看清那些人那些事,又怎能好好地活下去?
叶殊一脸浑浑噩噩,点点头,却不言语。
等到人走后,秦桑疑惑地问她:“二小姐,您可是想到了什么?”
叶葵摇头,道:“我猜不透叶明烟,可却不能让她就这般如意。明知是局,我也要往下跳。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她真正目是什么。”
“可三少爷那,他……”秦桑语气惆怅,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叶葵突然问道:“秦桑,你可还记得你像小殊这般大时做什么?”
秦桑愣住,思绪却不由往那些已经被时间湮没了岁月而去。十二岁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家乡大越生活了数年。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她除了练剑练武之外剩下时间似乎就都被用来学习大越官话了。
时至今日,她若是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她并非大越人。
不同于秋年那样鲲奴,五官较之大越人深邃,发色也略浅一些;也不同于罗婢,眸色为碧异常醒目。她身上根本就看不出一丝外族人模样。
她不由自主两手交握,摩挲起掌心厚厚茧子来。
“奴婢那时除了练剑外,竟似乎什么也没有做过了。”秦桑轻声道。可其实那时除了这些事,她仍还有一件事可做,那便是每到初一十五时候就能见到秋年。她从月中等到月初,又从月初等到月中,数着日子等着他来。
叶葵并不知她心中所想,闻言只道:“我十二岁时候已经杀过了一个人,身上有被狗咬过伤疤,手上也已因劳作而有了厚厚茧子。可是此刻想来,一切都是值得。所以那孩子势必要成长起来。”
哪怕是前世十二岁,她亦已明白了许多东西。有些人,从落地那一刻开始便不是孩子了。她羽翼并非温暖,反倒是冷锐。所以哪怕她过去极力想要将叶殊放自己羽翼下,却忘记了并非这样就足够。
“小姐,奴婢只怕您是白费心机。”秦桑摇摇头,口中话丝毫不留情面。
叶葵失笑,道:“若是注定要白费,也无计可施。”
然而话虽如此说,但叶葵心中着实忐忑。若是叶殊执意要去望京又该如何?她是否就此放弃,还是继续将那些连她自己也不能肯定臆测数摊开来给他看?
她偶尔也会怕啊……
怕过去那个叶殊心中虽稍显淡漠寡言姐姐成了心狠手辣人,从此叫他害怕,不敢靠近,甚至心存鄙夷。
可一切都朝着令人措手不及方向而去,叶昭挑拨离间之策,叶明烟煽风点火,佛堂争吵,似乎就像是一根根火柴一点一点点燃了坚冰下柴垛。
甚至于发生贺氏中毒事后他反应竟也是相信是她动手……
然而这一回,事情却似乎开始峰回路转了。第二日叶殊便早早地来寻她,道:“阿姐,我不去望京了!”
叶葵心中一动,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道:“为何?”
“我想了又想,我将来亦不会参与科举,便是念再多书又如何?倒不如趁着你还叶家之时,多聚几日才是。”叶殊说话时神情似有些不自。
叶葵闻言,有些出神。
她本以为叶殊会说是因为想明白了那些事,所以才决定不去望京,却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理由。
“当真决定不去了?”叶葵问道。
叶殊颔首,“我晚些便去同父亲说。”
叶葵“嗯”了声,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道:“大堂姐是否已经知道你决定不去望京了?”
164 醍醐灌顶
晨风拂面,扬起叶葵脸颊边一缕散发,愈发映衬得她一张脸恍若无暇白玉。
叶殊看得失了神,直到叶葵重问了一遍,“你不去望京事,大堂姐可知晓了?”
“不、不曾。”叶殊一震,回过神来,说话间仍有些怔忪之意,“我自昨日起便还未见过她,这件事我也是今日一早才做出决定,除了你我,谁也不知。”
叶葵没有说话,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这件事,既然叶明烟还不知,那么是否就该一直瞒下去?
这般想了片刻,她猛地道:“这件事你先不必说出去,只悄悄去寻了父亲说要延期而行便是。”
叶殊有些不解,问道:“既已决定不去,为何要同父亲说延期?”
“你可是已经将我昨日说那些话都想通了?”叶葵并不回答,反而问道。
叶殊不由皱紧了眉头,疑惑地道:“阿姐,你意思是府中除了我们还有人要对付贺氏?”话音落,秦桑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急道:“二小姐,玉溪姑姑来了。”
“这个时候来?”叶葵掐算了下时辰,离她去玉溪姑姑那上早课可还有大半个时辰,她这会子急巴巴地来做什么?可想归想,玉溪姑姑既然来寻她,她还是要见。
秦桑得到了准信,不一会便将玉溪姑姑给领了进来。
“姑姑此时寻我可有什么事?”叶葵问道。
玉溪姑姑笑着先给她行了礼,又给叶殊行礼,道:“没想到三少爷这般早便来寻二小姐说话,倒是我叨扰了。”
叶葵见不得她磨磨蹭蹭不说正事,不由催促道:“姑姑有事直说便是。”
“二小姐既然这般说了,那奴婢便斗胆了。”玉溪姑姑依旧顶着张笑眯眯如同笑脸面具般皮子道,“昨日老夫人曾派人寻了我去。两位夫人也场。只说家中还有几位小姐,想要奴婢一道领着学学。可这事奴婢自己哪里做得了主?如今贵妃娘娘将奴婢给了您,这事奴婢自然要先来问过您才是。所以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玉溪姑姑说话时语气极为温柔,叫人听得打从心眼里觉得舒坦,叶葵却觉得有些膈应得慌。
她若是真要问,昨日不能来问还是过会等是她去上课时候不能问?此刻来,恐怕就是因为叶殊来寻她缘故。这个玉溪姑姑,管得着实有些太宽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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