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全体煮的方便面,酱料是用瓦罐盛着的,一人舀一勺搅到面里,香味儿溢了满山凹,把方老爷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眼睛不住往这边瞟,只没好意思开口说想尝尝。
吃罢了饭,主子们坐在厚厚的毡子上围着篝火喝茶,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把碗筷收了拿去水源处清洗,然后装箱收拾妥当。罗扇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去解决生理问题,正蹲着努劲儿,忽然听见有悉悉索索地脚步声向着这边过来,心下一惊,正想着出个声儿示意有人在这里便便,一般人听见了也就能想到,自然会绕开去,还未待发声,就听见方少爷的声音低低响起:“你听我说可好?别再避着我……”
“老子他娘的这是避着你么?!找地方撒个尿你也缠过来!”表少爷的声音怒道。
两个人似乎就在大石头的前面,谁也想不到石头后面罗扇正蹶着屁股在那儿造咖色冰淇淋顺带惊心动魄地听个墙角。
“那,一起。”方少爷笑着。
“你给老子闪一边儿去!我警告你方琮——以后少他娘的缠着我!就当咱们从来不认识,听见了么?否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表少爷冷声道。
“天阶,我欣赏你,想同你做挚交好友,这有什么不对?你反应未免太过激了,”方少爷仍旧笑着,“你也是出入惯了风月场的,这种事稀松平常得很,又不是没见过,试一试又何妨?你不是最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么,怎么这会子又穷酸迂腐了?”
哇啊——好红果果的表白啊!罗扇险些滋出鼻血来,这男人对男人就是不一样哈,完全不用含蓄不用绕弯子!还有没?还有没?药药,康姆昂背背!
“别人不敢杀人,我就得去杀个人来证明自己不穷酸迂腐么?!”表少爷语气里满是嫌恶,“你给我听好了,方琮,老子对这种事儿不感兴趣,你自去找志同道合的人做朋友去,这一次回去后你就立即给我滚蛋,别让我再看着你!”
“天阶,给我个机会,你忘了我们在一起是怎样无话不谈的了么?难道你不开心?人生在世能得遇几个知己?何必因着世俗眼光而错过能与你知心相交的人呢?”方少爷软声道。
“老子不欠你这么一个知己,滚开。”表少爷恼道。
“我不滚,我就缠着你,”方少爷索性耍起了无赖,“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怎么地罢?!”
表少爷反而给气笑了:“那你就缠着,我丑话可说在前面,这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不给你留情面!”
“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天阶,只要你容我跟着你……”方少爷语声更软,软得大石头后面迫不得已误窥基情的罗扇险些蹲得站不起身来。
“少他娘的恶心我!滚开,老子不习惯让人看着撒尿!”表少爷已经懒得再同方少爷争论性取向问题,和罗扇隔着一块大石头稀里哗啦如此这般,而后脚步声悉悉索索地远去了。
罗扇轻吁了口气,这才敢有所动作。用草纸擦了擦屁股,起身整理好衣衫,很道德地用土把地雷埋好,拍拍手从石头后面绕出来,一抬头就傻在了当场——却见方少爷并没有跟着表少爷一起离开,而是站在那里对着夜色出神,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就与罗扇那充斥了惊讶诅咒暗骂以及自认倒霉等各种纷杂情绪的目光再次对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69、简单温暖 。。。
方少爷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哪儿都有这大眼丫头?!“都听见了?”他冷冷看着罗扇。
“小婢并非有意。”罗扇知道多说无用;只好垂首躬身道了这么一句。
“还狡辩?”方少爷当然不信,“想爬你们表少爷的床想疯了罢?!小小年纪心机不浅;是因为你正经儿的主子白二少爷不好哄才舍近求远选了表少爷的么?”
“不是。”罗扇否认。
“哼,还不肯承认;胆子倒不小,”方少爷审视了罗扇一阵,“听好:你若乖乖儿听我的话为我办事,我也会助你当上表少爷的姨娘;你我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倘若给我耍什么小心思不老实的话,我想要你的小命易如反掌!听清了么?”
“听清了。”好女不吃眼前亏,罗扇答应得很是干脆。
“很好;你把这个拿去;”方少爷说着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递给罗扇,“找个机会给了你们表少爷,莫要让别人看见。”
“是。”罗扇把玉佩收好,目送方少爷离开,轻轻叹了口气,也许自己还是心思太重了些,像金瓜,像小钮子,大家一样是厨娘,怎么人家就能过得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呢?这世上有些事越强求越求不得,她自问也没有强求过什么啊,她只想安安静静单单纯纯地过完这辈子怎么就不能够呢?!
在夜风里站了一阵,罗扇心情有些低落地往回走,见表少爷远远地大步冲着这边走过来,就立住脚在原地等他。表少爷一眼瞅见她安然无事,这才抹去脸上担心,前后看了看没有人跟着,便径直到了跟前,笑道:“怎么跑这儿来了?四处看不见你,还以为被狼叼走了呢。”
罗扇没有吱声,只从怀里把那块玉佩拿出来,连着今儿个方少爷丢给她的那块碎银子一起塞进表少爷的手里,淡淡道:“方少爷让给你的,这银子是他让我对别人守口如瓶用的。”说完拔脚就走,被表少爷一把拽住。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表少爷脸色十分难看,“没有欺负你罢?”
“他用得着欺负我么?”罗扇哂笑,“想弄死我还不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卫少爷,小婢求求您——放过我可好?就像鱼儿无法在陆地上生存,您强行把我拉到你们的世界里,这与亲手将我杀死有什么两样?我真的累了怕了,爷!”
表少爷紧紧锁起眉头,蹲身在罗扇面前,抬起手来轻轻替她揩去脸上边说边忍不住滑落的泪水,满是心疼地沉声安慰:“扇儿,莫哭,乖,是爷不好,让你担惊捱怕受委屈了,莫哭莫哭……扇儿,你说错了,不是我想把你拉到我的世界来,而是我一直在努力融进你的世界,我甘愿放弃现在的身份,放弃继承家业,甘愿做个平头百姓,可惜你现在不肯跟我走,否则你会知道我绝非哄你骗你……扇儿,其实我早已在外面买好宅子了,小小的一处四合院儿,只有三间上房,全都是粗木家具,伙房灶台却都齐全,只等着你哪一天回心转意肯接纳我,我便将你娶进门去,咱们就在那小小的四合院儿里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每天我去作坊里看着工人们做面,或是去外面跑生意,你呢,就在家里绣绣荷包、做做饭,等着我把银子赚回来给你买好吃的、买漂亮裙子……我们可以生一对儿女尽欢膝下,不求功名、不图富贵,只守着咱们这一点点小家业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扇儿,给我些时间,让我证明我的心给你看,好么?”
山间幽凉的晚风带着草木秋深月鸟朦胧拂衣而过,远远的,白二少爷没有听见罗扇是怎样地回答了表少爷,但是多年以后这夜的画面仍偶尔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月波流转,垂着螓首秋衫单薄的女孩子,泪珠儿落在草尖上,晶莹如璀钻,蹲身在她面前的男子仰着脸看她,明眸如水,浓情似酒,风吹起他的长发贴上她的衫角,丝丝缕缕将她纠缠住,月弯凝睇,草地上一立一蹲异常和谐的两道身影良久未动。
谁不曾年少轻狂过?谁不曾黯然神伤过?谁不曾一垂首一抬眸;就倾尽了一生温柔过?
“白二哥哥在想什么?”方小姐从身后过来的轻柔的声音唤回了白二少爷的神思,一回身,将方小姐正欲投向远处的视线阻隔住,倒是认真地想了一想她的问话,而后翘了翘唇角:“濛濛细雨时节,捧盏清茶静坐窗前,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方小姐眨了眨美目,轻笑着道:“若是我,大概会有种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淡淡清愁罢。不知白二哥哥会怎样呢?”
“我会想吃些酸的东西,”白二少爷负了手抬脚往回走,“比如,宁濛。”
从庄子里带来的帐篷是轻小型的,用架子架起来,半人多高,方顶,里面铺上毡子褥子,下面有厚厚的草地,倒也不觉得硬。罗扇给白二少爷放好被子,又去端了盆热水,服侍了他洗脸洗脚宽衣睡下,掖好被角,自己也洗漱了一把,然后回到帐篷。
帐篷不大,罗扇只能蜷在白二少爷的脚下凑合着睡,所幸外面有小厮值夜,不必她到外面吹山风去,能有个地儿睡已经是不错了。
躺了一阵,却是怎么也难以睡着,一是因为换了个地方身体不熟悉,二是想起以前老人们常说这种草多的地方有一种虫子,外形酷似蚰蜒,专钻小孩子的屁屁,害得罗扇一直紧绷着小菊花不敢放松,正觉难熬,突见帐篷帘子被人掀开了,紧接着一个黑影钻了进来,罗扇吓得才要张口尖叫,却见这黑影由于进来得太猛,没料到罗扇玉体横陈在白二少爷的脚下,被罗扇的小蛮腰一绊,整个人就向前扑了过去,实实着着地砸在了熟睡中的白二少爷的身上。
嘶……罗扇都替白二少爷感到疼,听见他一声险些被压断气儿的闷哼,跟着就是一阵咳嗽。黑影摔在他身上后索性不起来了,直管压着,低声咬牙:“你个臭小子倒睡得香!今儿我非得好好儿跟你算算账不可!”
声音是表少爷的,不知这厮发什么神经大半夜的跑来压白二少。罗扇揉着腰抱了被子缩到角落里去,眼一闭继续尝试进入睡眠模式,耳里听得白二少爷嘶哑着声音道:“咳——咳咳——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你是知道方琮那王八羔子有那种癖好的罢?!是不是?!”表少爷磨牙霍霍。
“唔……”白二少爷在那里想。
“甭跟我装蒜!你明明知道还不提前支会我一声,你就等着看我热闹呢是罢?!”表少爷怒火冲天。
“怎么,被追求了?”白二少爷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笑?!你还敢笑?!拿我开涮很有意思是罢?我告诉你——这事儿你要是不给我解决了我就转投你们白二老爷门下跟他合起伙来收拾你!你信不信?!”表少爷发狠地道。
“你想要我怎么解决?”白二少爷仍旧笑意不止。
“你老子给了你多少流动款子可自行支配的?”表少爷问。
“不多,五十万两。”白二少爷道。
“这五十万都借我,到时还你六十万。”表少爷语声阴冷。
“你想怎么收拾他?”白二少爷问。
表少爷冷笑了一声:“那王八羔子想在藿城开古董店,让我入股,好,我就入给他看,五十万我全入进去,他是合伙人,最少也得出得和我一样多,到时候我给他进几件可以以假乱真的赝品摆店里,再找我的人乔装成贵客去他店里高价收购走,过一阵再回来告他个买卖欺诈的罪名——他若肯私了,我与他各赔一百万两银子,六十万还你,剩下的算是老子教训他应得的!他若不肯私了,到时候论上公堂去,就算我赔大头,他也得按着律法赔付卖价的三倍罚金!最后所有的银子还得落我手里!娘的,老子不让那王八羔子赔得再也不敢待在藿城就不姓卫!”
“他做了什么让你下这么狠的手?”白二少爷有些惊讶兼好笑地问。
表少爷一字一句地冷冷道:“他欺负了不该欺负的人,爷要让他到死都记着这个教训!”
罗扇呼呼地睡过去了。
天还没亮罗扇就被冻醒了,山里的气温本就比平原上低几度,何况又是睡在地上,何况她又只盖着一条小薄被。激凌凌地打了个哆嗦,爬起身出得帐篷,见浓浓地起了雾,雾里有团火光,那是昨晚燃的篝火,负责值夜的小厮就守在火旁取暖。
伸了个懒腰,罗扇走到远处寻了个隐秘的地方解了个手——当然不是昨晚那大石头后面,她简直恨死了大石头。
因为起了雾,罗扇也拿不准这会子究竟是什么时辰,到底做不做早饭呢?做早了吧等主子们起床的时候就凉了,做晚了吧还得让主子们饿着肚子等——主子们是多么讨人厌的一群生物啊!是吧!
仰脖看了半天天色,最终还是没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颠儿到火堆旁,问那两个值夜的小厮:“青谷,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青谷熬了一晚上,脑子正木,无神地瞥了罗扇一眼,大着舌头道:“肉(酉)时?”
酉你妹!那是下午五点好不好?!
再看向旁边的青峰,已经流着口水呈半休克的状态了,罗扇只好甩甩手走开,围着场子绕了两圈儿,最终还是跑去装灶具的马车上取了家伙什儿,回到火堆旁垒灶架锅,而后架上砧板,把昨晚睡前饧上的和了油盐等佐料的面拿出来,擦擦抹抹,备好刀铲勺筷。
等了大半天,天仍旧未亮,罗扇心里直犯嘀咕,莫非才不过凌晨两三点钟的光景?虽说这几年自己早就养成了标准的生物钟,到点儿自然醒,但是难保换到山里后因为不熟悉地理环境而产生错乱。
眼看着饧好的面再等下去只怕就要变干变硬,想着生物钟再怎么失灵也不至于错上三四个小时吧,估计着马上就能天亮,做!
架上油锅将油烧得滚沸,把面揉成宽宽厚厚的长方形,小刷子蘸了油刷上去,用刀切成一段段小长条,两两叠在一起压扁,捏起来一绕一卷,下入油锅炸至膨大金黄,而后用长长的筷子挟出来放在竹盘子里沥油——油条,国民早餐。
炸了十几根,面已经炸完了,天特么的居然还没亮!罗扇恨不得挨帐篷把所有人全喊起来吃早餐然后再放他们回去睡——这是要闹哪样啊?姐白忙活半天了?这都放凉了还不到起床时候,难不成一会儿子还得再做一回?可谁知道这天啥时候能亮啊!总不能每隔十分钟就做一回吧?!总不能等主子们都起了身才开始手忙脚乱地做早饭吧?!她还得伺候白老二穿衣洗脸上厕所呢!——删掉上厕所。
罗扇挠挠头,半晌“嘿”了一声,起身拿了钵子去马车上瓦了些绿豆粉瓦了些面粉,按一比三的比例配好搅匀,兑水调成稀糊后就在那儿放着。瞅了眼天色,仍旧没有要明的迹象,掩嘴打了呵欠不紧不慢地回了白二少爷的帐篷,见这位帅锅把身子团成一个团儿缩在被子里睡得分外可怜,罗扇觉得好笑,但还是十分人道地把自己盖的那条小薄被子给他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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