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是这一家已经品鉴完毕,该轮到下一家了,而评断结果当然不会立即就告诉你,需等整个大会彻底结束后数日内才会公布。
表少爷冲那管事打了个眼色,那管事会意,笑向几位评委道:“方才的卫氏方便面乃藿城卫氏商号参会成品,下面是白家商号的参会成品。”说着便又去拿下面的几层食盒。
罗扇悄悄儿瞥向白二老爷,见他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惊讶,紧接着眼底便阴沉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桌边人行事。那管事打开第二层食盒,里面是一块做工精致、品相吸人的奶油蛋糕,围观众人里头本地的宾客自然已经识得此物,外地宾客则个个脸上带着稀罕,几位评委挨个儿尝过,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来——这是当然的,做评委要慎重淡定,哪儿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心中的喜恶呢。
第三层食盒里装的是几个盛着蜂蜜柠檬茶的琉璃瓶子,几位评委一人拿了一瓶,先尝了一小口,紧接着便一气儿灌了大半瓶——天太热了嘛!前面又吃了不少东西,几个人早就又咸又渴又热得难受了,这蜂蜜柠檬茶又清凉又爽口,简直是及时雨一般的存在啊!太好喝了!
那管事打开了最后一层食盒,里面是个银光闪闪的圆形小桶,看上去似是水银做的,打开桶上密封度十分好的盖子,见里面丝丝地往外冒寒气,众人不由惊异:这里面装的是冰么?这么长时间了居然未化?这是什么缘故?——现代人都知道,冰糕放在密封效果好的暖水瓶里是可以保持很久不化的。
那管事把小桶取出来,众人定睛细看,见里面盛的是奶黄色的似雪非雪、似油非油的东西,管事取了几把细长柄的小银匙递给几位评委,告诉他们直接剜着吃即可,评委们便一人先剜了一小口,放进嘴里后眼神就变了——这是什么东西?比冰细腻比雪柔滑,比奶油清香比乳酪轻甜,入口即化凉入肺腑,既解暑消渴又唇齿留香——好吃,真是好吃!
“这三样分别是奶油蛋糕、蜂蜜宁濛茶、宁濛冰淇淋,”那管事指着桌上食盒一一说道,“乃藿城白家商号的参会成品,另还有一样在我们少东家处。”说着望向白二少爷。
白二少爷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个十分精致小巧的水晶瓶子,里面盛着多半瓶清透晶莹的薄金色的汁子,另还有一封檀笺,双手呈给了那太监,道:“这瓶子里面的是敝商号独创的‘宁濛香精’,其功效与用途皆写在这笺子上,请过目。”
“宁濛香精”是罗扇一遍又一遍过滤提炼出来的柠檬汁的精华液,透明度高、香味儿浓郁,其效果约是普通柠檬汁的……两倍?五倍?十倍?反正是精华版的,效果必然好。
几位评委才刚厚着脸皮把冰淇淋吃得一点儿不剩,然后凑过来将笺子上的内容细细看了,那太监便将瓶子和笺子一并收进怀中,道:“这一样还需我们回去试过才知,”边说边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了白二少爷一阵,点了点头,“可以了,下一家。”便带众人往下一桌去了。
白二少爷示意那管事可以将东西收了,同表少爷和方琮坐回桌旁,一直在旁边忐忑旁观的表妹掩饰不住满脸地惊讶,睁大了眼睛问向白二少爷:“二表哥,你不是说参会的东西都在马车上么?马车方才落了湖,你这东西又是从哪儿来的?”
白二少爷淡淡笑道:“东西确是在马车上,只不过未在我那辆车上,因我那车上人多,恐碰坏了它,所以昨日我就托天阶先带去了他的店里,今日请他一并带过来的,因此东西一直就在他的车上放着,还好,那些醉鬼惊的不是他的马。”
表少爷笑嘻嘻地看着表妹:“是啊小表妹,沐昙也没有说过东西是在他的马车上放着啊,怪他没说清,害你跟着担心了,待一会儿船上开午宴时让他敬你三杯以赔罪!”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眼那厢的白二老爷。
表妹闻言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口气,玉手拍在自个儿饱满白嫩的胸脯上,笑道:“可把我吓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看那些评委的样子对二表哥的参会成品很是满意呢,我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听到好消息了,是罢二表哥?”
罗扇觉得这位表妹的神色不似装出来的,只怕她只知道白二老爷让她帮腔的意思,却并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所以方才白二少爷的马车出了事她其实是真正的担心,如今听闻参会品没有事,自然也就放下心来了。
只可笑白二老爷了,白白来了这么一出马惊车毁的戏码,反而被白二少爷和表少爷联手涮了一把,昨儿个这两人就已经预料到了白二老爷有可能做手脚,虽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亲自来参会,但考虑到路上也许会出什么状况,白二少爷就让表少爷把东西先拿去了他的铺子里存放,由他和方琮于今日带到会场来,不成想这一防范果然起到了作用。
见白二老爷从围栏边慢慢踱回座位坐下,拈起茶盅似笑非笑地向白二少爷道:“小昙有智有谋知人善用,能得此成果也是必然的。我听说上回四全大赛上咱们家力压黎家挑衅所亮出的三样新鲜吃食皆是出自小昙身边的一个丫头之手,唔,就是她罢?小扇儿?”说着向着角落里的罗扇一指,白二少爷眉尖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皱,表少爷那厢也沉了脸色。
原本今日白二少爷带罗扇一起来参会就是怕把她自个儿留在青院恐遭了白二老爷暗算,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白二老爷居然跑来参会了,双方碰了个正着,躲是没法儿再躲了,只好随机应变。白二少爷淡淡道:“不过是坊间谬传罢了,一个从小生在府里足不出户的丫头哪里做得出那些东西?她是贴身伺候侄儿的丫头,有些事偶尔会让她出面传话而已。”
表少爷接口笑道:“那些经了几百张嘴的话二舅您老人家也信?!从前坊间还传闻大表哥脚踩黑白两道、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呢,搞得藿城里众商家一听大表哥的名号就吓得胆颤心惊,实则咱们自个儿不是最清楚大表哥是什么样的人么?把沐昙他们两个弟弟当心肝儿似的疼着,话都舍不得高声说,所以说人云亦云的事儿最不可信,二舅您老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边说一边还冲那厢的白大少爷眨眼,白大少爷就咧着嘴呵呵地憨笑。白二老爷伸指向着表少爷一点,笑道:“小阶倒真是越来越伶俐了,我总听人夸你年少有为,还有几个朋友托我说媒,想把自家闺女嫁与你,怎样,要不要我帮你搓和搓和?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先告诉我,我也好帮你挑个合心意的。”
表少爷眯眼儿笑道:“您外甥我现在生意才刚起来,一年半载内怕是顾不得成家的事儿,倒是二舅您老得多加把劲儿,给我生几个小表弟小表妹出来疼才好。”
白二老爷笑道:“你们这几个小子的终身大事未定,我这个做叔叔做舅舅的也没别的心思管自个儿屋里的事。小昙,你这会子可有了心上人么?我这里受你婶婶所托,可有一门好亲事等着给你说呢。”
话音落时旁边的表妹脸颊就微微地红了,起身低了头道:“姨父,表哥,天有些热,我去洗把脸就来。”说着便满带羞意地领了自己的两个丫头离席走开了。
罗扇在旁边听着这几个人虚虚实实地闲聊,正觉得没什么意思,余光里忽地瞥见绿蕉冲她打眼色,便做了个询问的表情过去,见绿蕉用嘴型向她道:“去解手不?”罗扇找了找感觉,倒真有点儿想去,便将头一点,绿蕉附耳过去同绿柳说了一声,罗扇也依样向青荇打了个招呼,俩人便结伴离了桌旁,四下里找厕所。
“这舫上人多,我也不敢自己乱跑乱撞,原想叫绿柳一起去的,结果那丫头怕热,动不也肯多动,只好来拉你作陪了。”绿蕉用帕子在脸旁扇着风,边找边和罗扇道。
“正好我也想去来着,”罗扇眼尖,瞅见西北角处有一扇小小的暗门,门上嵌着个铜牌,上面刻着“女用净室”四个字,便拉着绿蕉往那厢走,“我解小手,你呢?”
“我大的,你好了就等我一等罢。”绿蕉不大好意思地道。
“应该的,带草纸了么?我这儿有。”罗扇问。
“有,我带着呢,”绿蕉拍了拍腰间挂着的荷包,“我这肚子准得很,上午一次晚上一次,所以这草纸天天都在身上备着。”
两个人边说边推开净室门进去,却见这门内地方竟也不小,足有五十平米见方,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工笔山水立轴,角落里的花架子上摆着时鲜花草,一架竹制的落地罩将如厕的地方和供女宾补妆的地方隔了开来,补妆室在外侧,用桃花纸糊的落地屏风隔成七八个独立的空间,每个空间都设有桌椅妆台,方便女客在此处理容补妆。如厕室在内侧,掀开落地罩上挂着的红底绣缠枝莲纹的布帘子进去,里面是一个一个的雕花镂空木制小隔断,吊着竹帘子,每个隔断里都放着个马桶,熏着百合香。
罗扇解决完毕从如厕室出来,在挨着门的地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边歇腿儿边等绿蕉。那些屏风隔出来的小单间是提供给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宾们的,她这样的丫头不能乱进。
罗扇的身后是一架绘着溪山渔隐图的屏风,此时正有人在后面说话:“我道是谁,原来是传闻中藿城的第一美人黎家大小姐,不好意思,这地方我先来的,麻烦你再找别处罢。”
这声音竟然是那位表妹的,不成想竟和黎清清碰到了一起,听这意思大约是她先进入了这个隔间,结果黎清清后脚也进来了,两人都是富贵环境里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自然谁也不肯与人共用一个单间儿。
“别处都已有人了,我在这里等等好了。”黎清清的声音淡淡道。
“不好意思,我不习惯梳妆时旁边有生人在,还请移步。”表妹毫不客气地道。
“这里不是贵府的地盘儿,想赶人就赶人,这位小姐若不习惯公众场所的规矩,大可回家去随心所欲,来赴会的皆是此地之客,谁也无权在这里对别人颐指气使。”黎清清仍旧淡淡地,不急也不恼。
屏风另一侧的罗扇两只耳朵“啪”地就竖了起来——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喂!要吵起来了吗?押八个大钱儿姐赌黎清清小胜!若是动起手来的话嘛,押十个大钱儿赌表妹同志胜!赶紧着赶紧着!来个凶残的!
“哟,没想到藿城第一美人竟是个牙尖嘴利的,”表妹满带讥诮地笑了一声,“真不知你这股子理壮气壮是怎么来的——听说前几年把我家大表哥勾搭得神魂颠倒的,哄去了他手底下近三成的生意网,而后便绝情绝义一甩手把我家大表哥丢到了一边去,从此后黎白两家由原本最亲密的生意伙伴变成了商场死敌——这也还罢了,怪就怪大表哥被情所迷怨不得别人心狠,可是啊……某些人就是那么的不要脸,转过头来又想勾搭我家二表哥,难不成还想故技重施再卷走白家三成生意不成?黎家人的脸皮还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难怪说起话来气势盛得很,当真是把脸和名声都一并豁出去了罢?”
罗扇在外头听得张大了一张血盆樱口——不会吧?!白大少爷居然……居然喜欢过黎清清?真的假的?不会又是人云亦云吧?白大少爷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中美人计?!
124、女人战争 。。。
“这位小姐!”黎清清终于恼了;声音里带着颤抖地冷喝,“说话还请注意分寸!你难道不知本朝律法里还有一条诋毁他人名声的罪名么?!望你能对方才的话向本人道歉;否则本人必会追究你诋毁之罪!”
表妹听了不由得娇笑起来:“哟哟,听起来好吓人的样子;吓得人家我心肝儿乱跳呢!黎小姐,身正不怕影子歪,若你不曾做过这些事,又何必在意我怎么说呢?再说了;我方才已经指明是从传言里听来的了;既是传言,所经之口岂止一二?你堵得住我的一张嘴,能堵得住全城人的嘴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心情在这里吓唬我;不妨回去好生想想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究竟还有没有脸面再出来勾三搭四!既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就不妨好心再提醒黎小姐你一声:我二表哥是何等优秀的人?哪里会看得上你这种水性扬花冷血冷心的女人!黎小姐你最好尽早死了那条不安分的心罢,免得到时候自取其辱丢尽了你们黎家的脸面!”
罗扇在外头听得直想拍手叫好:这番话说得可真够痛快的!敢玩弄我们可爱多白小云的感情,让丫去shi!shi得要多臭有多臭!
“你——你——”黎清清气得声音里带了哭腔,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竟敢骂我们家姑娘!真真是泼妇一个!白家人难道全是你这样没家教没口德的粗俗货色么?!传出去也不怕全城人笑话!真真儿是让我们开了回眼!”说话的似乎是黎清清身边的丫鬟,见自个儿主子受了辱当然不能束手旁观,立刻尖着嗓子回击过去。
“你算什么东西?这地方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又一个声音响起来,罗扇推测是表妹身边的丫头,好嘛,终于从单挑演变成群殴了。
“嘿!咱们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谁比谁高一等了?我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什么东西!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东西?”那一个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奴才也有三六九等,全看跟了什么样的主子,自个儿主子若都是个没脸的,你这当奴才的还能是个什么东西?根本就不是东西!”这一个更是火力全开。
“嗬!说这话也不先看看自个儿主子是个什么德性!露了大半个胸脯子出来招蜂引蝶,狐媚子似的哪儿有一点儿正经人家小姐的样儿?!自个儿还在这儿美得什么似的,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唾弃着呢!”又一个新的声音强势插入。
“狐媚子?你这真是倒打一耙!也不知是谁家主子一双狐狸眼儿一个劲儿地往我们二表少爷脸上瞟,这种涎着脸倒贴男人的货色活该被人轻贱!”第四个丫头的声音立时迎头痛击。
罗扇觉得再这么吵下去写个三四章也打不住,抬眼儿向旁边看去,见附近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不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在那儿或面带惊讶或兴灾乐祸地听起了热闹,这纸制的屏风本就不隔音,再加上里头的二主四仆越吵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以致罗扇都有些担心净室外面的人会不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