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担心,而是事实。
你道那裴光庭好相与?裴行俭之子,虽然他母亲是她的心腹,可是人心难测。至于那高戬,一边是房陵,一边是太平。呵呵,这等人,我信不过。还有李三郎,你有以为是好相与的吗?他代表着两姓子,你以为那两姓子真就心甘情愿?
还有,前些日子我听说,你们在白水塘遭遇伏击,说明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这种情况之下,给我十个胆子,也不会出面和你联络。不过,你的警惕性可真够差的。那天晚上我如果真想杀你的话,你恐怕已经死了。以后还要多些警惕。”
明秀一番批评,让杨守文无言以对。
他扭过头,看着明秀道:“你射杀我?告诉你,若不是大玉被拴住,那天晚上你休想逃走。”
说完,杨守文不等明秀反击,便话锋一转,“对了。都查到了什么?”
对于明秀的话,杨守文无法反驳。
的确,这支队伍里的人员,实在是太杂了,几乎涵盖了如今朝堂上的几大实力。
也许一开始,武则天是希望平衡这支力量。让大家齐心协力。
但事实上,所有人都有小心思,甚至包括杨守文自己。这种情况下,莫说齐心协力,能不反目成仇就已经是一桩幸事。杨守文之所以要带着杨思勖和裴旻独自前来长洲,也就是想避开这种状况。裴旻相对单纯,没什么心机;而杨思勖呢。出身小鸾台,是司宫台的人,是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的人,更让杨守文放心。
见杨守文转变了话题,明秀也不再玩笑。
“我已经说了。他们借居普会寺。”
杨守文眼睛一眯,看了明秀一眼道:“你的意思是……”
刚才,他告诉明秀,他来找一个和尚。明秀则回答说。要找和尚,就应该去寺庙。
明秀已经反复提及普会寺。杨守文那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普会寺?”
“普会寺的住持法师名叫神慧,据说是来自安南。
大约在三年前,他从洛阳来到长洲,差不多和王元楷同时来到这里。最初他只是在普会寺挂单。可是第二年,普会寺原来的住持法师突然病故。神慧因为曾治好了苏威的病,于是就得了苏威的支持,成为普会寺新任住持法师,就此在留在长洲。”
普会寺、苏威?
杨守文敏锐觉察到了这两者间的关系。
“前些日子,死于普会寺外的乞丐,你可知道?”
明秀点了点头,“我怎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苏威背后是吴县苏家!你应该已经听说过那苏家的背景。这种事情牵扯到勋贵,我也着实不好去深入的调查。”
杨守文深以为然,点点头不再说话。
片刻后,他突然道:“我想去普会寺看看。”
“这个容易,明天我可以带你去。”
“不,我想今晚就去。”
明秀眸光一凝,想了想,站起身来。
“亥时三刻,我会在桥下等你,咱们一起过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
而杨守文则不再理他,把目光转移到了窗外,再次落在了计老实一伙人的身上。
那些把戏人,正卖力的表演着。
杨守文静静看了一阵子,突然露出一抹森然笑意,而后站起身来,离开了客栈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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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洲,戌时夜禁。
不过由于鱼市所处的位置,河道纵横,那夜禁也就形同虚设。
把戏人一直表演到将近亥时,才收工登上了一艘船,沿着河道驶出了长洲县城。
把戏人离开后,鱼市很快就归于平静。
八仙客栈的大门关闭,只剩下那两盏气死风灯路在风中飘摆。
整个客栈,漆黑一片。
杨守文听闻隔壁房间传来鼾声,于是钻出窗子,纵身从二楼的客房跃下。这客栈有两层楼,距离地面大约有五米高。杨守文从楼上跳下来,见周围无人,便猫着腰贴着墙,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了八仙客栈那两座楼阁之间的石拱桥下。
一艘小船,停泊在岸边。
明秀一身渔夫打扮,看杨守文过来,便招了招手,杨守文二话不说,跳上小船。
“你来晚了!”
“是你来早了,我掐着点呢。”
两人争执了两句,明秀便撑船离开。
杨守文坐在船上,看着一身渔夫打扮的明秀,忍不住道:“这长洲的治安,可真是够可以的。夜禁之后,居然还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撑船在河面上行走,官府简直是形同虚设。”
“哈,你以为不是吗?”
明秀一竿子撑到底,小船在河面上划破一道水痕,飞快行进。
“王元楷被杀之后,长洲就彻底乱了。
你这会儿要是行走在街上,说不定就会遇到危险。好在这鱼市是我明家所有,还算安全。要不然,你以为八仙客栈为什么要开设在这里?就是为了一个方便。”
“这么说来,你就是鱼市的大团头?”
明秀笑了,轻声道:“长洲可没有什么团头,只有安分守己的商人。”
“安分守己?”
杨守文晒然道:“安分守己,居然不登记过所?”
“登记了过所,谁还会来留宿。
没有人留宿,我又怎可能打探到消息?”
明秀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轻声道:“其实,你这次大可不必趟这浑水。圣人已非当年,她既然决意还政于太子,你这个时候加入进来,弄不好将来会受到牵累。”
杨守文愣了一下,向明秀看去。
月光下,明秀那张俊朗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给人一种不清晰的感受。
“既然如此,你还效力?”
“明家和圣人早已成为一体,我们如今也只是在尽所能罢了。”
“难道……”
明秀扭头,看了杨守文一眼,“我今日所说,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五人知晓。朝堂上现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激涌,你我都需小心。”
看起来,不止是杨守文有这样的明悟。
杨守文沉默了,坐在船头一言不发。
恐怕武则天心里也很清楚她如今要面对的状况吧……还政,则人心尽散;不还政,则朝堂不稳。说一千,到一万,武则天终究是一个女人。她所要面对的局面,比之任何一个男性皇帝要面临的局面更复杂,更艰难!她,在和整个天下作对。
这是一个男性为尊的世界,怎可能容忍一个女人执掌权柄?
想想日后的神龙政变,参与者有很多都是武则天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这些人真的是不知道感恩?也未必,他们之所以发动政变,怕更多是因为他们已经看出大势。武则天早晚要把权柄交给太子李显,如果不加以表现,很可能会遭到清算。
这人啊,终究是有私心的。
杨守文想起那天张柬之到铜马陌时,表现出来的态度。
按道理说,他应该先去吏部报到才对。可是他却不紧不慢,悠哉的跑到了杨守文家中。
亦或者说,张柬之如今,已经有了决断?
杨守文也茫然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的猜想告之武则天,让武则天有所准备。
告诉了,可能会改变历史。
不告诉,岂不是说……老爹现在可是打上了武则天的烙印,一旦武则天失势,自家岂不是危险?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看了明秀一眼。
明秀撑着船,一言不发。
杨守文隐约能够感觉到,其实明秀的心里,此刻怕也是非常纠结吧……
身下的小船,一阵剧烈晃动,在岸边停靠下来。
此刻,他们已经驶出了长洲县城,停泊在一处河湾。
明秀朝杨守文打了个招呼,纵身从船上跳下来。
他蹲下身子,用手一指前方,轻声道:“前面就是普会寺,咱们恐怕要步行一段距离。”(未 完待续 ~^~)
PS: 年底了,家里各种事。 个人的私事正处在关键时刻,以至于最近心思很乱,更新也不稳定,包涵则个。
第三百六十章 夜探普会寺(二)
普会寺坐落于长洲城外西南十五里,是一座规模极为宏大的佛寺。
据说,这佛寺的历史,有差不多三百年之久,始建于东晋末年,由当时般若六家之一的高僧道安所建。算算时间,到如今还真就是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普会寺也是长洲一座极富名声的佛寺,历任住持都是佛法高深的法师。
杨守文和明秀弃船登岸,在月光飞奔。
大约走了有十里左右,明秀突然停下了脚步,用手遥指前方的一片建筑,轻声道:“那就是普会寺。”
“咱们现在怎么办?”
杨守文说着话,从挎兜里取出一条面巾,蒙在了脸上。
“咱们从侧门进去,然后上普会塔,那里地势很高,可以鸟瞰整座佛寺。”
杨守文点点头,跟在明秀的身后。
两人在夜色中潜行,很快就来到了普会寺山墙下。那山墙上有一闪小门,明秀上前轻轻推了两下,发出一阵轻响。很显然,这侧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别急,我有办法。”
明秀说着话,从腰间挎兜里取出一根飞铙,朝杨守文咧嘴笑道:“这点小事情,根本算不得麻烦。”
说着,他已经到了山墙下。
这普会寺的山墙,高大约有四米多的样子。
这种高度,要说上去并不很难,难就在于悄无声息。
明秀在山墙下停下来,舞动飞铙,唰的把飞铙掷到墙头上,然后用力拽了拽绳索,而后抓着绳索,蹭蹭蹭往墙头爬去。他很快就到了墙上。而后坐在墙头,向里面张望了两眼,便低下头轻声道:“青之,你也……”
人呢?
明秀突然发现,杨守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就在他疑惑之时,忽听下面的院门吱呀一声轻响。紧跟着院门打开,杨守文走进了门内。
他手里拎着一口短刀,进了院墙之后,反手把门关上。
“下来吧。”
杨守文朝墙头的明秀招了招手,明秀呆愣一下,旋即收起飞铙,纵身从墙上跃下。落地时一个懒驴打滚,便到了杨守文的面前。他鲤鱼打挺,噌的一下子起身。
“你怎么进来的?”
“这种门闩,一把刀就能解决,爬墙作甚?”杨守文用一种‘你是白痴’的目光看着明秀。摇摇头道:“我在昌平的时候,学过很多开门的手段,这种最简单。”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刚想说,你就爬上去了啊。”
杨守文说着。把那口乌兹剑收了起来。
明秀咬咬牙,伸出大拇指。恶狠狠道:“杨青之,算你狠。”
“好啦,这都是小事,你说的那座普会塔在哪里?”
明秀没好气看了杨守文一眼。然后用手朝一边一指,“看到了没有,就在大雄宝殿的旁边。”
杨守文凝目看去,点点头。
“那咱们快走。”
两人说着话,就准备往普会塔去。可就在这时,忽见远处灯火通明,两人见状,连忙闪身躲进了阴影之中。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僧人举着火把跑过来,飞一般来到山门后。他们打开了山门,走出寺院。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那几个僧人领着十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为首一人,身穿锦袍,头戴进贤冠,长得白白胖胖,好像一尊弥勒佛似地。不过,这弥勒佛好像不太高兴,一路走来都沈着脸。
“他怎么来了?”
“谁?”
“苏威!”
明秀认出弥勒佛的身份,忍不住轻声说道。
“苏员外崇道,从不进佛寺,这么晚他来普会寺做什么?”
杨守文眸光一凝,目视那些人走进中门,而后朝明秀看了一眼。两人目光相视,却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猫腰窜出,贴着墙角来到中门。只见中门内,大约有三十多名僧人沿途巡视。明秀扭头,朝杨守文比划了一个‘跟着我’的手势。
他对普会寺显然很熟悉,带着杨守文,绕过了那些巡逻的僧人,来到后院的一座禅堂外。两人在一排灌木丛后蹲下来。从他们的方位看去,可以把那禅堂看得通通透透。
苏威的十几个护卫,站在禅堂外面。
周围零零散散的还有十几个僧人。而禅堂里,则坐着七个人。
正中央是一个老僧,一双长眉,看上去颇有高僧气派。两边分坐几人,有苏威,还有一个计老实,其他四个人则都是僧人打扮,杨守文感到非常的眼生……
几个人在禅堂里交谈,声音不是很大,所以也听不清楚。
片刻后,杨守文就看到苏威站起身来,手舞足蹈的似乎非常激动,大声喊着什么。
老僧一脸笑容,对苏威的举动似乎毫不在意。
待苏威平静下来后,那计老实站起来,走到了苏威身旁,勾着苏威的脖子说话。两人看上去很熟悉,否则也不会有如此亲热的举动。就见苏威一阵摇头,计老实则露出了失望之色。他回身和其余几人说了两句,然后拍了拍苏威的肩膀。
苏威朝老僧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
计老实则喊住了他,陪着他一同走到了禅堂门口。
就在这时,那老僧似乎喊了一声,苏威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
可就在这时候,计老实的脸色突然一冷,从大袖中滑出一口一尺半左右的短刀,扬手在苏威的脖子上一抹。杨守文清楚的听到,苏威发出一声惨叫,从脖颈中喷出一蓬血雾,喷溅在了计老实的身上。与此同时,那禅堂外面传来了一声厉喝:“放箭。”
从禅堂一侧的竹林中,传来了弓弦声响。
一支支利箭飞射出来,苏威带来的十几个护卫显然被计老实的突下杀手惊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蓬箭雨已经袭来。一连串的惨叫声,在禅堂外的庭院里响起。十几个护卫。当场便倒下了一大半。而剩下的那些护卫,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没等他们从被袭击的惊骇中清醒过来,周围的僧人已经拔出戒刀,蜂拥而上。
杨守文和明秀都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
这好端端……
明秀身子一颤,脚底下失了力道,咔嚓一声踩断了一根树枝。
“谁?”
有靠近的僧人听到了声响。扭头看过来。
明秀见状,二话不说从灌木丛中长身而起,扬手唰的飞出一把飞刀,正中那僧人的额头。僧人手中的戒刀才拔出一半,便噗通倒在了地上。不过,他虽然死了,也惊动了其他僧人。十几个僧人回头看过来。见明秀冲出,立刻蜂拥而上。
“笨蛋!”
杨守文心中暗骂一声,也跟着从灌木丛中窜出。
十几枚铁丸脱手飞出,化作一片银光。
僧人舞动戒刀,将铁丸磕飞。不过也就是这么一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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