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德坊,位于宣仁门外。
隋朝时,立德坊之东就是通远市。
不过那是的通远市,可是比现在的北市要大很多,差不多占了六个里坊的区域。东至瀍河,南至洛水,北至护城河。然而,隋末动荡,通远市被毁于战火之中。
唐初朝廷在通远市的废墟上建立了玉鸡、铜驼、景行、归义、思恭五座里坊,同时又压缩了立德坊的一部分空间。而原来的通远市,则被缩小到一个里坊的面积,也就是现在的北市。
通远楼,因通远市而得名。
它坐落在立德坊,可以鸟瞰通远市,远眺瀍水风景。
这座通远楼始建于大业中期,在隋末的战火中被损毁了一部分,但是随着东都被重建,通远楼也得到了修缮。同时,通远楼的产权也发生了变化。其背后靠山,便是与李唐有千丝万缕关系,洛阳本地豪门窦家子弟,今扬州长史窦怀贞。
窦怀贞的父亲窦德玄,出身外戚。
他的祖父,就是太穆皇后的哥哥。而太穆皇后。则是唐高祖李渊的妻子,太宗李世民的母亲。
有这样的背景,同时又是本地豪强。
哪怕是武则天对这洛阳窦家,也必须高看三分。
李林甫带着杨守文登上通远楼的第三层,可以远眺皇城,鸟瞰立德坊。
“杨青之,有件事情想求你。”
“什么事?”
“你父亲身边。缺不缺人手?”
“啊?”
杨守文闻听一怔,愕然看着李林甫,“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李林甫盯着杨守文半晌,确认他不是装假,旋即苦笑道:“你父子还真是一个性子。全都是那种不把自己前程当成一回事的人。如今,整个洛阳都已经传开了,说圣人有意封令尊为洛州司马,同时效仿兖州武骑团兵。在洛州组建武骑,由令尊为首任团练使。”
“有这种事?”
杨守文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不禁大吃一惊。
所谓效仿兖州团练,其实就是在万岁通天元年,李尽忠造反作乱之后,武则天鉴于北方战事频繁。征发府兵,兵募已不足以满足军事需要,于是在兖州建立武骑团兵,作为尝试。而在生年元年的战乱中,这支武骑团兵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所谓武骑团兵,就是从每一百五十户中征兵十五人,马一匹,以应对突发的战事。
在历史上,这也是后来团结兵的雏形。
武骑团兵隶属州府治下,但之前的兖州武骑团兵的团练使,有兖州刺史来充当。
杨守文没想到,武则天竟然把河南的武骑团兵交给了老爹。
这也就罢了,可是那洛州司马,又是什么鬼?
杨承烈原本是昌平县尉,按照品秩,不过是从九品下的官职。可洛州司马却不一样,首先,这洛州的治下,主要是以洛阳为主,以及洛阳周边的一些县镇。按照唐律,洛州属于上州,洛州司马则是正经从五品下的职事官,执掌洛州的军务。
洛州司马加上团练使……
啧啧啧!
哪怕是杨守文听到这消息,也是吃惊不小。
十五级,杨承烈等于是连升十五级!再加上团练使的职务,武则天对他可真是信赖。
“你确定这消息吗?”
“当然!”
李林甫道:“现如今洛阳的勋贵府中都传遍了,不少人还打听,令尊是什么来历。”
杨守文搔搔头道:“你们都知道了,偏我却不知道。
罢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林甫脸一红,轻声道:“青之,你看我如今也年纪不小了……别看我出身郇王府,可实际上,地位却尴尬的紧。郇王府那边对我并不看重,而我也没有什么好门路可走。舅舅虽然疼爱我,但只是一个尚衣奉御,也不可能给我什么帮助。
令尊若是真能得圣人青睐,可否为我在衙门里安排一个职务,好过整日无所事事。”
说到这里,李林甫眼中流露出了期盼之色。
这真的是日后那个口蜜腹剑的李林甫,那个伴随着李隆基唐玄宗开创盛世的大唐宰相?
杨守文感觉有些恍惚。
历史上的李林甫,绝不是从衙门里做起。
杨守文记不清楚他是怎么发家的,但依稀记得,他是因为精通音律,而得到李隆基的重视。
“哥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不成问题,我可以为你牵线搭桥。
只是……”
“只是什么?”李林甫顿时紧张起来,看着杨守文问道。
“以你的才学,到衙门里做小吏,未免屈才了。”
李林甫苦笑道:“青之,你休要挖苦我,比起你,我哪有什么才学。
打球、旋舞,亦或者羯鼓,我倒是擅长。可我总不可能跑去做一个乐师,岂不是更丢人吗?”
杨守文对这话,倒是认同。
“这样吧,我先帮你牵线搭桥,你可以到衙门里历练一下。
如果有其他的机会,我再帮你介绍。总之,乐师肯定不适合你,但做个衙门小吏,也不适合你。”
李林甫猛然抬起头,露出了感激之色。
“青之,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呃……”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杨守文总不可能告诉李林甫,因为我知道你以后会成为宰相,执掌大唐朝政十几年,是个口蜜腹剑的家伙。我害怕得罪你,所以才要讨好你,关照你……这话说出来,李林甫恐怕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杨守文是疯子,因而对他疏远。
李林甫什么时候成为宰相?
杨守文记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自己才十八岁,如果顺利的话,能活到六十岁,那就还有四十二年。四十二年的时间,李林甫绝对会成为那个大唐的宰相!他想要提前投资,抱紧李林甫的大腿。
杨守文一边想着该怎么回答李林甫,目光无意间从楼下的街道上扫过。
唐代的里坊,有东西南北四条大街。
同时坊内有巷曲,就类似于小街便道。大街两边是商铺酒楼,而民宅则分布与巷曲之中。此时,天色已将晚,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一个瘦削的身影在大街上行走,他身上背着一口长剑,手中则紧握着一口横刀,步履沉稳的向一条小巷走去。
郭十六?
杨守文虽然没看清楚他的样貌,但是从背影,却看出了他的身份。
他立刻站起身,转身就往楼下走。
李林甫一愣,连忙跟上来,小跑着问道:“青之,怎么了?”
“哥奴,你知道杨睿交吗?”
“你是说那个观国公?”
“正是……他是不是住在立德坊?”
“呃,好像是是住在这边……哦,我想起来了,我似乎去过他家,就住在前面的巷子里。”
杨守文闻听一跺脚,“我就知道,他会做傻事。”
“什么情况?”
“哥奴,你快去找李过,不然很可能会闹出人命。”
杨守文从通远楼上跑下来,正要寻找那郭十六的踪影,突然间听到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了一阵尖叫和惊呼声。
“不好,杀人了!”
刹那间,整个立德坊乱成了一锅粥。(未 完待续 ~^~)
第三百二十九章 侠客行(三)
立德坊分为四个坊门,每个坊门对应一条大街。
比如立德南街,就是立德坊南门的街道,立德北街,则是立德坊北门的街道。四条街道在里坊中心汇聚成十字街,也是整个立德坊最繁华的中心区域,通远楼就坐落在这十字街的一隅,如同是立德坊的地标建筑,远远就可以确定其位置。
郭十六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奔走洛阳,找了不少人,磕了不少头,但是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郭十六受咸阳郭氏三世恩义。
小时候他被人遗弃在郭家大门口,是郭氏的老太爷,也就是郭四郎的祖父把他收养。
就如同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没有受什么委屈。
老太爷故去后,阿郎也是待他如同己出。
郭四郎读书,他也跟着读书;郭四郎习武,他也跟着习武。只不过郭四郎没有那耐性,反而是郭十六练出了一身的本领。此次随同郭四郎来神都,临行前阿郎反复交代,要他照顾好四郎。可没想到,郭四郎竟然惹下了杀身之祸,他怎能不急。
吕程志已经尽力了!
郭十六也心知吕程志能够陪他奔走到这个地步,算是仁至义尽。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郭十六负剑持刀走进观王巷,看着那高大的重楼大门,猛然吸一口气,大步上前。
“郭十六,怎么又来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之前郭四郎没有露馅的时候,曾是这观国公府的座上客。那时候,这观国公府的门丁和家奴看到他。都是恭恭敬敬。可是随着郭四郎出事,这些家奴立刻变了脸色。郭十六几次过来,都被这些人好一阵冷嘲热讽。
“请哥哥代为通禀观国公,求他饶我阿郎一命。”
门丁闻听一愣,旋即放肆笑道:“郭十六,你莫不是痴症了吗?
你家那劳什子郭四。害得我家小国公颜面无存,岂能就这么放他?我告诉你,赶快给我滚开,如果再被我看到你在这里,休怪我不客气。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小国公是你这等人可以见的吗?快走快走,莫要脏了我家小国公的门楣。”
“哥哥。我家阿郎只是一时间糊涂,绝无欺瞒小国公的意思。
烦劳哥哥通禀一声,十六感激不尽。”
说完,郭十六从怀里取出一铤金饼,递给那门丁。
门丁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但旋即一巴掌把郭十六的手打开。
金饼掉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轻响,顺着地面滚落到旁边。
郭十六被推得连退几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咬着嘴唇。一只手慢慢扶住了刀鞘。
“怎么,还想撒野不成?狗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观国公府!我家小国公是要成为驸马的人,你敢在这里撒野的话,到时候千刀万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呦呦呦,还生气了?
拿把刀我就怕你不成?来来来,爷爷我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砍我一刀,看我怎么收拾你。”
门丁的咄咄逼人,令郭十六再也无法忍耐。
看得出来,那位杨睿交是想要把郭四郎往死里整了!
既然这样……
郭十六脸色一变,拇指按住绷簧,仓啷一声拽刀出鞘。他拔刀的方式,与众不同,准确说不是拔刀,而是拽刀。横刀出鞘一刹那,一抹刀光掠过,门丁只觉咽喉一凉,紧跟着就看到一蓬血雾出现在眼前。
在大门内,观国公府其他的家丁正在看热闹。
不过任谁都没有想到,郭十六竟然真的敢拔刀杀人。
在杀了那门丁之后,郭十六脚下不停就往国公府大门冲去。两个家丁反应还算快,忙上前想要关门,只是那郭十六的速度却更快,眨眼间就到了门内,手起刀落。
“杀人了,郭十六杀人了!”
家丁们这才反应过来,嘶声喊叫。
观国公府,自从杨睿交的父亲杨思训被毒杀之后,已经大不如前。
可不管怎样,国公府终究是国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观国公府内少说也有几十个护卫,听到喊叫声后,立刻飞奔而至。
“大胆,竟然敢在国公府内杀人,休要放走他。”
十几个护卫蜂拥而上,杀气腾腾。
而郭十六却显得很冷静,探步上前,左手顺势从身后拔剑出鞘。
一手刀,一手剑,刀剑翻飞,此刻的郭十六就如同一头疯虎,在天井中左突右冲。
那观国公杨恭仁,曾是初唐时期的名将。
后来被唐太宗李世民加封特进,让他归家休养,顺带着将当年跟随杨恭仁的亲兵护卫都送了过来。如今的杨家护卫,已经是三代之后。虽然没有上过疆场,但身手也非同小可。郭十六虽然勇猛,奈何那些护卫人多,在斩杀几人之后,渐渐被包围起来。
与此同时,杨睿交也从后院赶来。
他是听说有人登门闹事,所以来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
杨睿交的脸色铁青,厉声喝问。
有家奴连忙上前道:“回禀国公,这厮是郭四郎的家奴,登门求饶不成,就撒起野来。”
“郭四郎?”
杨睿交怒吼一声,“把郭四郎给我带过来。”
郭四郎自从得罪了杨睿交之后,就被关在观国公府的柴房里。
几日折磨,令这位原本一派风流倜傥气质的郭家少爷,显得狼狈不堪。
“小国公饶命啊!”
郭四郎见到杨睿交,便趴在地上大声求饶。
杨睿交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郭四郎,你好大胆子,竟然敢让你的家奴,来我家闹事。”
“啊?”
郭四郎这才留意到。在天井中被困在中央的郭十六,顿时变了脸色。
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就跑了过去。
有护卫想要阻拦,却被杨睿交拦住,“怕什么,在这神都城内。他们还能跑了不成?”
“住手,郭十六你给我住手,你想要害死我吗?”
郭四郎跑过去,杨家护卫也得到了命令,迅速退到一旁。不过,他们却堵住了门,虎视眈眈盯着郭十六。以免他趁机逃走。郭十六浑身是血,见到郭四郎后,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忙上前两步,“阿郎。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要被你害死了。”
郭四郎说着话,一脚就踹在了郭十六身上。
郭十六猝不及防。跌跌撞撞便倒在地上,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你这个混蛋。当初说让我用你的诗,却险些害得我丢了性命。
你还没完没了,竟然敢打上门来,莫不是想要害死我吗?当初阿翁就不该救你。我郭家有你这个灾星,简直是倒霉透了……我,我,我,我要杀了你这个混蛋。”
说着话,郭四郎左右看了一眼,从地上拾起一把宝剑,上前就刺了过去。
郭十六没有闪躲,眼睁睁看着郭四郎一剑刺在他的身上。
郭四郎也愣了一下,但他旋即露出狰狞的表情,“装,你就给我装吧,我看你还躲不躲。”
他从郭十六眼中看到了一抹哀色,心中也不由得有些难受。
但旋即,他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今天如果不杀了这个郭十六给杨睿交出气,恐怕接下来,那杨睿交就要找他麻烦。
他和郭十六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在这个时候,什么友情也都不在重要。
郭四郎那张俊俏的脸,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举剑再次砍向了郭十六。
杨睿交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
只是没等他笑声落下,只听铛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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