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弟子无所约束,特别是那些香火旺盛的寺院佛徒,亦或者是大德高僧的门下弟子,俗世律法对他们根本没有用处。于是,玄奘法师编写《五咒》。所谓的‘咒’,其实就是对佛门弟子的约束,令佛门弟子接受俗世律法的惩戒,以达到整治佛门的目的。
杨守文已经通读《五咒》,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玄奘法师在死后,玄硕身怀《五咒》却逃离长安,四处漂泊。那《五咒》一旦被朝廷采纳推行,将会极大程度上形成对佛门弟子的约束。就如同眼前这若那跋陀罗,佛法精深,却无视律法。
说句难听一点的,他就是在倚老卖老。
“姑姑,我们走吧。”
杨守文眼见上官婉儿似乎有些压不住火气,连忙伸手拍了她胳膊一下,低声说道。
上官婉儿冷静下来,缓缓起身。
目光,阴冷扫过若那跋陀罗的身上,她突然展颜笑道:“法师至神都都住持广化寺,有多久了?”
若那跋陀罗抬头,温言道:“老衲自咸亨元年至神都,头十年借居西崇福寺,永隆元年佛法大成后住持广化寺,算起来已有一十九年。居士何以突然询问这件事情?”
上官婉儿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道:“十九年,算来明年就是二十年一次的龙门水陆法会,到时候八大德必会有一场龙争虎斗。妾身听说大福先寺复礼僧义净法师佛法高深,曾游学烂陀寺,师承宝师子,得达摩鞠多圣僧灌顶授中观、俱舍、瑜伽、因明秘法,更与道琳法师交好。妾身非常希望看到两位高僧之间的论法。”
这一句话,若那跋陀罗原本沉静的面容,微微抽搐一下。
他强自笑道:“老衲早就希望与义净法师一会,相信到时候他定不会令老衲失望。”
什么义净法师,什么宝师子,什么达摩鞠多……
杨守文一概不知。
但他知道烂陀寺,因为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当中,曾有过相关的记载。
那,可是号称大乘三藏佛法的源头。玄奘法师西游,也正是为了前往烂陀寺求法。
从某种程度而言,这烂陀寺就是《西游》中的大雷音寺。
看得出,若那跋陀罗紧张了,忧虑了。
杨守文随着上官婉儿走出了天王殿,就看到天王殿广场上一面旗幡在风中抖动。
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若那跋陀罗,“法师,这旗幡动了,可是小子却不知道,究竟是旗幡在动,还是风在动呢?”
佛家将禅机,杨守文的话,顿时引得若那跋陀罗的注意。
他微微走到大殿门前,看着在风中舞动的旗幡,半晌后沉声道:“自然是风拂幡动。”
杨守文笑了,沉声道:“依我看,是法师心动。”
这一句话,如同一声霹雳,在若那跋陀罗耳边炸响。
杨守文朝上官婉儿点点头,两人迈步朝山门走去。而在他身后,若那跋陀罗好像疯魔一样,盯着那风中舞动的旗幡,口中喃喃自语道:是我的心在动,是我的心在动。(未 完待续 ~^~)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朝天阙(七)求月票
若那跋陀罗修得三藏秘法,讲究心如明镜,古井不波。
可是在这一刻,多年修持的佛法心境,似乎出现了一道道裂痕,伴随着他哇的一口鲜血喷出,那古井不波的心境顿时荡漾开来,变得波涛汹涌。他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杨守文的背影,突然间站起身走出天王殿,大声道:“还未请教居士大名?”
杨守文此时已经走到了山门前,听到若那跋陀罗的喊声,停下脚步。
他转身,微风拂动白裳猎猎,衣袂飞扬。
杨守文躬身一礼,笑着说道:“在下荥阳杨青之。”
说完,他甩袖转身,随着上官婉儿走出了广化寺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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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之,好手段。”
广化寺山脚下,上官婉儿登上了马车。
杨存忠牵着大金上来,杨守文搬鞍认镫上马。
“老和尚自己修行不够,怪不得别人。”
杨守文笑着回答道:“他自以为佛法精深,实则连身如明镜的地步都未曾达到。若不然,我那一句话也不至于让他口吐鲜血。我估计,他苦修多年的三藏秘法境界也会随之降低,到时候姑姑再请那义净法师出手,定能杀他个屁股尿流。”
“呸!”
上官婉儿忍不住笑了,轻声道:“好好的水陆大会,却被你说的如此庸俗不堪,也不怕佛祖怪罪吗?”
杨守文听了哈哈大笑,“姑姑,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
心中有佛。便处处都是灵山。嘴巴上虔诚的人,未必真的佛法高深,佛祖会保佑我的。”
“你这小子,满嘴的歪理。”
上官婉儿的眼中流露出宠溺之色,笑骂一句后,脸上笑容旋即隐去。
“青之。你要做好准备,恐怕用不得太久,圣人就会召见与你。”
“啊?”
杨守文一脸愕然之色,“圣人终于要见我了吗?我都以为她已经把我给忘记了呢。”
“胡说八道!”上官婉儿道:“你道圣人和你一样,整日里无所事事吗?”
说完,她犹豫一下,又轻声道:“不过你最近一些时日。尽量少和过公子接触。”
“为什么?”
“圣人会觉得不喜。”
杨守文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恼了。
你这老娘们儿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吧!
把我招进洛阳,然后不管不问。幸亏我身上有些钱财,不然的话连生活都成问题。
你不想我做你孙女婿,正好我也懒得做。
可我见什么人。和什么人做朋友你也要管吗?
“圣人,管的太多了。”
“青之慎言。”
“本来就是嘛,把我招来神都之后就扔在铜马陌不管不问。想起来把我唤去总仙会,想不起来连一点奖赏都没有。姑姑。洛阳居大不易!这也就罢了,连我和什么人做朋友都要管吗?若是这样。呆在神都又有什么乐趣,不如早点让我离开。”
“你……”
上官婉儿哭笑不得,又不知道如何指责。
在别人看来,能够被武则天召见。并且安排住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会无比高兴。
但杨守文明显没有那些功利的想法,所谓无欲则刚,大体上就是杨守文现在的状态。
他这性子……
上官婉儿突然觉得,杨守文实在不适合继续留在神都。
这小子口无遮拦,万一那句话得罪了武则天,到时候她想要解救帮忙,怕都困难。
离开好,也许离开洛阳,会更加安全。
可是,一想到杨守文要离开洛阳,自己和那个人唯一的一道联系也将会随之中断,上官婉儿的心里面又觉得塞塞的,很不舒服。一时间,她变得沉默了,一言不发。
“姑姑,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哦?需要我帮忙吗?”
上官婉儿掀起了车帘,露出那种娇俏面容,嗔怪道:“你能帮我什么?不给我找麻烦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对了,你让我帮你打听梅娘子的下落,我已动用了小鸾台的力量,却没有任何线索。
据我手下密探回报,梅娘子在年初时曾在郑州出现。
但随即,便失去了她的踪迹,至今下落不明。至于那宝珠,其实算不得梅娘子的亲传弟子,好像是梅娘子早年间在庭州收的记名弟子,两人的关系并不很亲密。
那梅娘子擅长易容,变幻万千,很难查找。
倒是她曾经做客于许多勋贵府上,并与许多名士交好。据我所知,梅娘子的丈夫公孙奕曾经是裴宪公座上客,与裴宪公交情莫逆。裴宪公死后,梅娘子还专程代公孙奕前往裴府祭拜……我想如果你要查找梅娘子,最好是从裴家身边着手。”
“裴宪公是谁?”
“你连裴宪公都不知道?”
上官婉儿露出疑惑之色,但旋即释然。
她笑着摇摇头,沉声道:“你浑噩十数载,文宣……你父亲又想要隐姓埋名,自然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裴宪公就是幽州都督裴行俭,也是河东四姓之一,闻喜裴氏族人。
青之,你文采风流,足矣称道。
但是这人情世故,却还要加强才好。回头我会让人把一些勋贵世家的资料给你送去,你好好看一看。裴家那边,我会派人监视。但最好还是你能与裴家多多走动。”
上官婉儿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这也让杨守文很感动,并且更加确定,上官婉儿和自家老爹之间,一定有猫腻。
没听她刚才称呼老爹做什么?
文宣!
那是老爹的表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称呼。
若没有关系的话,她怎可能称呼老爹的表字呢?哼哼,老爹你浓眉大眼的,居然……
“侄儿谨记姑姑教诲。”
杨守文在马上欠身答谢,上官婉儿旋即放下了车帘。
一行人返回洛阳之后,上官婉儿要前往上阳宫呈报武则天,在分别的时候,她再次叮嘱杨守文道:“青之,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另外记得我和你说的事情……梅娘子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想办法打探。这两天,千万别再出事端。”
“侄儿记得了。”
杨守文下马,恭送上官婉儿的车仗离去。
他带着杨存忠在桥头长出一口气,而后牵着马,沿着长夏门外大街,缓缓行去。
和裴家结交?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裴行俭,杨守文倒是知道。
那是自李靖之后,初唐时期的名将。
不过,裴行俭已经死去多年,也不知道梅娘子和裴家还有没有联系。但总要尝试一下,万一呢?
对于幼娘,杨守文从未有片刻忘却。
只是这梅娘子的行踪太过于诡异,甚至许多人知道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她真正的样貌。这样一来,也增加了不小的难度。杨守文也不清楚,应该从何处着手寻找。
看起来,只能暂时依靠上官婉儿,通过小鸾台查找对方的下落了!
这,也让杨守文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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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铜马陌,已经是正午时分。
杨守文在府门外下马,牵着大金走进了家中。
这洛阳虽然繁华,却不是大金可以驰骋的地方。有时候杨守文就觉得,大金跟着他来到洛阳,实在是委屈了它。所以,每次他出门,都会亲自为大金套上鞍镫,并且亲自把它牵出来,然后再亲自把它送进马厩里,也算是弥补一些愧疚。
把大金在马厩里安置妥当,杨守文准备去后宅。
屋恩奇这时候却迎上来,躬身行礼道:“阿郎,外面有人求见,说是阿郎的仆从。”
我的仆从?
杨守文一愣,我哪儿有什么仆从!我的仆从,不都在府中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和屋恩奇来到前院。就见那客厅门前的廊下蹲着一个青年,看到杨守文,青年连忙起身,快步迎上前来,向杨守文躬身一揖:“费富贵拜见阿郎。”(未 完待续 ~^~)
PS: 两章连发,待会儿要去见一个朋友,不晓得几点能回来。如果回来的早,就再更两章,从明天开始恢复五更。新年新气象,俺要振作一下才行。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朝天阙(八)1/5求订阅
费富贵,那个在平棘因为偷盗,被牵扯进一桩命案之中的小偷。
杨守文几乎快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这费富贵居然找上门来,也让他多少感到吃惊。
“富贵,你怎么来了?”
依稀记得,这费富贵有一手飞檐走壁的绝学。
当时杨守文看他可怜,于是向敬晖求情,把他发配到了幽州。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费富贵连忙道:“回阿郎的话,管长史听说阿郎进了神都,担心阿郎身边不够差遣的人,所以就消了小人的案底,命小人前来投奔。阿郎当初曾对小人说过,会给小人一个前程。如今小人来了,还望阿郎收留,小人愿为阿郎效犬马之劳。”
当初一句随口的话,却被费富贵记在了心里。
杨守文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而后拍了拍费富贵的肩膀。
“腿怎么样了?”
“回禀阿郎,小人这狗腿已经无碍了。”
说着话,他手腕一翻,掌心便出现了一口三寸小刀,笑着说:“管长史还教了小人一手掌心刀,小人也练得有些火候,相信可以为阿郎排忧解难。”
唐时,人重信诺。
费富贵当时答应要为杨守文效力,哪怕杨守文都快忘了,可他却没有忘记。
他不想做一辈子的梁上君子,也不想让自己的后代像他一样,继续做梁上君子。虽然他连自己老婆有没有出生都不知道,可他却不得不去考虑。这恐怕也是华夏人骨子里的一种精神寄托,希望让后辈人越来越好。所以在被发配去了幽州之后,费富贵很努力的提升自己,想要多学几门技艺,以期望将来有个好前程。
杨守文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小人物的野心。
嘴角微微一翘,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吧。”
“多谢阿郎!”
费富贵心中大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杨守文则招手让屋恩奇过来,指着费富贵道:“让他和杨丑儿住邻居,一应所需。你只管安排。”
“喏!”
“富贵!”
“小人在。”
杨守文背着手,走上了门廊。
费富贵亦步亦趋,跟在杨守文的身后,显得小心翼翼。
“你既然来了,那我有个活儿交给你。”
“请阿郎吩咐。”
“你的邻居,名叫杨丑儿。”杨守文压低了声音道:“他是洛阳的地头蛇,精通缩骨功。且水性高明。我虽收留了他,但是对他并不放心。人心隔肚皮,我也揣测不出他真实想法。我要你盯着他,默默观察他,然后把你对他的感官告诉我。”
费富贵闻听。连忙道:“阿郎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从市井中走出来的小人物,心思灵巧的紧。
杨守文对他很放心,源于他对管虎的信任。管虎做了一辈子的密探。什么人该什么心性,他一眼能够看出。如今。管虎既然把费富贵派过来,也说明费富贵经过了管虎的考验。
相对而言,杨丑儿虽然也投靠了他,可终究不是那么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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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义坊。太平禅寺。
李旦迈步走进佛堂,就见太平公主跪坐佛前,正闭目念佛。
他也不急,扭头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三个少年不要吵闹,而后撩衣在蒲团上坐下来。
三个少年,大的看上去约十八九岁的模样,小的约有十四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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