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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瘦的,似乎不简单。
他步履沉稳,而且每一步迈出,距离几乎一模一样。
站在胖内侍身旁,他略微靠后了一些,双手拢在袖中,一言不发。
杨守文答应了上官婉儿,被杨氏带着回屋换了身衣服。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走出庭院,却看到上官婉儿已经来到了小楼门外。只是赵宾等人拦着他们,所以三人没有进去。胖内侍脸上露出不快之色,当杨守文走来,他猛不丁开口道:“杨青之家里的规矩可真大,杂家就算是在东宫走动,也没有人敢这样阻拦杂家。”
杨守文一怔,旋即脸色一沉。
“还未请教这位阿耶高姓大名?”
不等那内侍开口,上官婉儿便道:“青之不得无礼,这位是宫中内寺伯牛仙童牛寺伯,他旁边这位是杨思勖杨寺人,此次奉圣人旨意,是随我来勘察情况的。”
说完,上官婉儿瞄了那牛仙童一眼。
“青之不愧名门出身,这家法倒是一点都没有落下。”
牛仙童闻听,脸色微微一变,腰杆随之低了一些。
内寺伯,属司宫台所辖。这司宫台以前名叫内侍省,不过武则天登基后,便改换了名字。上官婉儿这番话摆明了是给杨守文撑腰:你不要忘了,这次出来是以我为主,你不过是陪同。我都没有不高兴,你一个小小的内寺伯,怎就敢猖狂?
在司宫台,内寺伯是正七品下的官职,而寺人则是从七品下的职位。
上官婉儿借着介绍的名义,警告了那牛仙童一句,令牛仙童立刻没有了倨傲之气。
“青之,我们进去吧。”
上官婉儿也不想杨守文和牛仙童闹得太僵,便拉着他的手,迈步走进了小楼之中。
“杨思勖进来吧,牛寺伯在外面等着。”
“啊?”
牛仙童顿时满脸通红,想要争辩,却又不敢。
杨守文笑了,轻声道:“多谢姑姑。”
“你叫我一声姑姑,我也承认了……那就要给你撑起颜面,免得出去了被人欺负。”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她知道武则天对她有了疑心,这种情况下,她越是表现的自然,武则天的疑心就越小。如果她遮遮掩掩的,说不定会适得其反,还有可能会牵连到杨守文呢。
跟随武则天二十年。武则天什么性子,她上官婉儿焉能不知?
“不过青之,你也老实一些吧。
你看看,你到洛阳不足一月,就闹出了多少事情?”
“姑姑,你道我想这样吗?”
杨守文苦笑回答,领着上官婉儿和杨思勖走到暗门口。“赵宾,里面的气味都散了吧。”
“回阿郎的话,已经散了。
方才小人进去查探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杨守文点头,从赵宾手里接过了火把。一只脚买进暗门内。
“姑姑,小心一些,我搀扶你。”
杨守文此时的模样,在外人看来有些狗腿。不过上官婉儿却很享受。一只手搭在杨守文的胳膊上,沿着暗道往下走。一边走一边问道:“青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日沈县尊虽然确定了案情,但我却不太同意。
乌尤被杀的事情,想必姑姑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再赘言。沈县尊认为,乌尤前夜是和娜塔见面,在被我发现之后,娜塔决意杀死乌尤。然后在天亮后觉察到情况不妙,便逃离铜马陌。可她怎么逃走的?这宅院里昨日那么多人,她又如何逃脱?”
杨守文说着话,便走到了密室中。
上官婉儿环视密室,蛾眉颦蹙,“继续,你接着说。”
“事实上,小侄在进入这铜马陌的第一个晚上,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那天晚上,我养的那四只狗,还有大玉显得非常躁动。可我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此后这个疑问我虽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是却藏在了心里。我这段日子,也调查了关于铜马陌的情况,感觉此前发生的几桩命案,都显得有些诡异和奇怪。
特别是闹鬼这个说法,似乎也就是这两年才兴起。
而在此之前,并没有这样的传说……霍献可的死因我不清楚,但我根据他的死状,怀疑是被人毒杀。至于凶手,我不知道。他生前得罪了太多人,有人报仇也在情理之中;第二任主人名叫庞真,是在霍献可死后不久,就入手了这座宅子。
他的死,就有很多疑点。
首先他没有什么仇人,而且据我所知,霍献可被杀,他的家人却没有受到波及,但庞真却是一家六口,都死在了这座楼内。很显然,这里面绝不是什么仇杀的问题。
之后第三任主人,竟死在了家奴手里。
很奇怪,那个人居然是孤身来到神都,而且一个人买下了这么大的宅院后,就只有他和那家奴两个人居住。除了三个女仆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仆从。要说是摆谱的话,他买下这铜马陌,应该再添置仆从才对。你看我,我这种情况住进铜马陌,如今家里的仆从有二十多人,可那个人却没有。不是为了摆谱,他又为什么买下铜马陌?据我所知,铜马陌的价钱可不低,他应该是花了一大笔钱。
这种消费的习惯,有很多疑点。
家奴杀了他后,便不见了踪影,同样的还有三个女仆,也在他死之后,消失无踪。”
杨守文在一旁解释,而上官婉儿则坐在了榻床上,小心翼翼翻阅笔记。
听到杨守文停下来,她抬起头笑道:“青之,你继续说,我回去后要向圣人禀报。”
“第四任主人是个豪商,死于途中。
他的死,似乎还算正常。可是我却打听到,这个名叫苏之行的豪商,手底下可是有些实力。死于盗匪之手?我不相信!普通盗匪,不可能会打这种豪商的主意,若是那种强横的盗贼……说实话据我了解,苏之行的那点家当,好像又不值得。”
“青之,这些消息,你从何处知晓?”
“哦,我手下的杨从义,原本是薛将军玉郎君父亲身边的亲随,因为在战场上受伤,便退出了行伍。早些年,他们就在天津桥头做苦力,对洛阳的一些事情也有所了解。我与薛家有联系,玉郎君到了洛阳后,也无法安置他们,就让他们来我这边效力。
另外,玄硕法师也与我说过,有什么事可以找北市的沈庆之,那是个地头蛇,包打听。
之前鲁二的事情吓到了沈庆之,我让杨从义过去找他打听,他又怎敢拒绝?”
“嗯,没想到你来神都不到一月光景,居然也有了自己的门道。
好,你继续说。”
“侄儿总觉得,这铜马陌藏着什么秘密。
后来扎布苏被杀,让侄儿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这神都虽有人看我不顺眼,但是却未必敢对我下毒手,特别是在总仙会之后。而且,扎布苏的身上,有梅花针的痕迹,让我就想到了梅娘子。乌尤被杀,娜塔的确可疑,但我并没有对她产生疑心。
婶娘曾对我说过,娜塔是个老实的女人。
我那婶娘虽然没有太多的见识,可在看人方便,却值得我信赖。
如果不是娜塔杀了乌尤的话,会是什么人?当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是前天夜里在灌木丛后和乌尤见面的人,不是娜塔,而是另有其人呢?如果那个人才是凶手,她为什么要杀乌尤?在我想来,恐怕是乌尤发现了线索,并向对方提出威胁。
好吧,不是娜塔,娜塔去哪儿?
她很可能被杀害,如果是这样子的话,凶手一定还在我这铜马陌。
之前司马道长对我说,这座小楼颇有玄机,并告诉我说,这楼里的神龛,似乎有些不太协调。于是,我就特地在昨晚吃酒的时候,装作吃多了酒,说出要推倒小楼的话。
这样一来,那凶手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再次行动……”
说到这里,杨守文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事实证明,我猜测的不错。
只可惜,这个凶手太过凶悍,而且手段很杂,以至于杨从义不得已将她杀死……我本来还想从她身上打听关于梅娘子的事情,她这一死,梅娘子的下落也就断了。”
“杨思勖。”
“奴婢在。”
听完了杨守文的话,上官婉儿也大体上了解了状况。
她站起身,招手示意杨思勖上前。
那杨思勖从身上的挎兜里取出一个做工极为精美的木匣子,放在了桌上。
上官婉儿小心翼翼把那笔记拿起来,放进木匣子中,然后盖上了盖子。她又让杨思勖把桌案上的砚台和笔墨都收起来,便示意杨思勖先出去,在外面的客厅等待。
“青之,这些东西我拿走,需呈献给圣人。
这里面恐怕记载了一些前朝的事情,似乎狄国老曾与圣人说过,但具体什么情况,估计也只有狄国老和圣人知道。青之,我现在要问你一件事,你需如实回答。”
杨守文愕然,轻轻点头。
和上官婉儿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用如此严肃的口吻说话。
上官婉儿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青之,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入赘宫中呢?”
杨守文,一下子沉默了!(未 完待续 ~^~)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朝天阙(二)六千字,求个月票可否?
做驸马有什么好!
纵观有唐以来的驸马,几乎没有一个能得以善终。
且不说唐朝的公主们一个比一个豪放,弄不好脑袋就会绿油油,甚至可能丢了性命。
太平公主很牛吧,她老公结果如何?
薛绍死了,武攸暨死了……
比太平公主更牛的公主不是没有,但细算下来,还真没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驸马活着的时候,要被公主管,稍有冲突,就要被绑去殿上赔罪。郭子仪在唐代牛不牛?他儿子郭暖也是驸马,结果呢?后世流传京剧醉打金枝,不就是他的故事?
驸马活着憋屈,死了之后,老婆还说不定要改嫁。
运气不好的话,连儿子都要跟着改姓,这种毫无人权地位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更不要说,那安乐公主……
啧啧啧!
所以,当上官婉儿话音落下之后,杨守文沉默片刻,便斩钉截铁回答道:“不愿意!”
上官婉儿嘴唇蠕动两下,似乎有话想说。
但不知为何,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武则天对杨守文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上官婉儿可以清楚感受到。但她更清楚,在武则天心里,武李联姻才是保障武家利益的最佳途径。不管武则天对武三思他们的感官如何,身为武家的女儿,她终归不能弃武家子弟而不顾。如果杨守文能够退出,想必武则天会很高兴吧。
只是,这些话她说不出来。
杨守文的这个决定,她不能说出去,否则很可能会给杨守文带来其他的麻烦。
别的不说,太子那边会怎么考虑?
虽然太子妃韦氏不太愿意承认这么婚事。可上官婉儿却知道,李显的决心非常大。
同样,太平公主也想要借此机会破坏武李联姻。
因为只要是李唐子弟,都不会愿意武家的人,再次涉足到朝堂之中。
所以,杨守文如果拒婚。最大的可能就是激怒太子与太平公主。可他如果不拒婚,说不定会惹得武则天不高兴。反正杨守文现在的境地很尴尬,算是进退两难。
“青之,这些话你当着我的面说,没有关系。”
上官婉儿正色看着杨守文,一字一顿道:“但你记住,出你口。入我耳,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晓你的心思。”
“侄儿明白。”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可惜,毕竟在上官婉儿看来,杨守文和李裹儿也很搭配。
只是……
上官婉儿心里叹息一声。便领着杨守文,从密室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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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带着元文都的笔记离开,庄毕凡则满头大汗的领着武侯从县衙赶来。
这铜马陌,如今还真是一块多事之地。
差点就丢了大人。幸亏这个杨青之懂事,把功劳分了一半给沈佺期。否则洛阳县这次可真的就丢人了。所以,当庄毕凡奉命赶来的时候,对杨守文也是心存感激。
“杨公子,以后若有吩咐。只管着人找下官就是。
下官知道杨公子手段出众,可毕竟身份在这里,有一些事若不方便出面,下官愿意代劳。”
庄毕凡让人把两具尸体收敛起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杨公子不但是文采出众,而且背后的实力也不弱。他一个小小的县尉,在偌大神都根本算不得人物。他如果有靠山的话,何至于做了十年的县尉?
平民出身的悲哀,就在这里。
你才能不够出众的话,根本没人会理你。
所以,庄毕凡只能主动一些,但心里却没底儿,不知道杨守文是否愿意接纳。
杨守文笑了笑,把庄毕凡送出大门。
“庄县尉,娜塔虽然跟随我的日子不算长,却一直是勤勤恳恳,本本分分。这次她受无妄之灾,我心里终究是有一些愧疚。所以若有可能的话,还请庄县尉能够为她安排一个体面的坟茔。所需花销,可以告诉我,到时候我自会让人奉上。”
一般而言,似娜塔这种情况,尸体一般会送去义庄,而后在停放一段时间后下葬。
运气好的,会给一张破旧的草席,运气不好……
杨守文说的体面,就是要有墓碑和棺椁。这对于普通贫苦人家都是一桩难事,更不要说娜塔这种奴仆出身。
庄毕凡那还能不明白杨守文的意思,连忙道:“杨公子放心,此事下官定会安排妥当。”
“那,有劳了!”
和庄毕凡客气了几句之后,杨守文目送庄毕凡离去。
他回过身,就看到巷尾处的那一尊铜马,不由得苦笑一声。
“铜马神啊铜马神,都说你灵验无比,都说你能驱逐妖邪,怎地我这里群魔乱舞,你却不闻不问呢?”
说完,他扭头看着身前的大门。
铜马陌的这处宅院,所选取的位置的确不错。
想想也是,小冢宰元文都建造的宅院,又怎可能风水不好?
只是这风水……
这时候,杨氏从大门内走出来,轻声问道:“兕子,昨天那位司马道长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现在事情了结了,咱们该怎么办?要我说,不如就推了咱们住的楼阁。”
说实话,杨守文对风水玄学是一种怀疑的态度。
说它灵验,可这铜马坐镇,却群魔乱舞;说它是胡说八道,但有些事又无法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