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有话直说。”
“大家,太平今日,要参太子一本。”
“啊?”
“太平参太子的便是,太子德行有亏,一家女两家许且不说,而且还为了能够与梁王结亲,更派人刺杀亲家。此等作为,若传扬出去的话,我李家当颜面无存。”
狄仁杰激灵灵一个寒蝉,扭头骇然看着太平公主。
李显可是你哥哥,你这么说,岂不是想要置太子于死地?
“公主,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
“那你可知道,太子之前将安乐许配何人?又是何时许婚?可有证据?”
此时,武则天也露出紧张之色。
如果太平公主说的是真的,那她可就太小看了李显。原以为李显是个糊涂蛋,但至少还算仁厚。可如果他为了和梁王结亲,不惜刺杀亲家,那他的品性可就有问题了。
“来人!”
“奴婢在。”
屋外,有内侍匆匆进来。
“立刻宣太子觐见……传朕旨意,浴日楼三百步之内,不得有任何人走动违者格杀勿论。”
武则天的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她觉得,自己被李显给骗了。
狄仁杰则看向了太平公主,嘴巴张了张,但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太平公主倒是显得很悠闲,非但没有半分紧张,反而很轻松。她脸上仍带着些许怒意,在武则天书案前的一张锦凳上坐下,甚至还从书案上端起了一杯蜜浆水。
大约半个钟头,李显急匆匆跑了过来。
他衣冠有些不整,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看到他那副模样,太平公主的脸上顿时露出不屑之色。
而李显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进来后见狄仁杰也在,脸上随即浮现出了喜色。
“太平也在啊。”
他向太平公主打了个招呼,而后上前向武则天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儿臣拜见大家。”
武则天则一手扶案,身子前倾,凤目圆睁,目光灼灼凝视着李显。
李显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可渐渐的,他有些发毛了,站在那里竟有些手足无措。
“太平,把你刚才说的事情,与太子当面对质。”
“是。”
太平公主欠身一揖,站起来便走到了李显的面前。
李显有些糊涂,看着太平公主,疑惑问道:“太平,你要和我对质什么?”
太平公主则冷笑了一声,“太子,太平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传闻,所以想要请教太子。”
“请教不敢当,你听到了什么。”
李显露出茫然之色,搔搔头,疑惑不解。
“太子,我听说你要与梁王结亲?”
“啊,太平你也听说了?呵呵,是有这么一件事情,我还说等向大家禀报之后,再与你说呢。”
李显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连连点头。
太平公主却脸色一寒,“那太平就要请教,你要把膝下哪位公主,许配给梁王之子?”
“是安乐啊,她已经十四了,正好可以成亲。”
“那太平再请教,安乐此前可有婚约?”
“婚约?”
李显一下子懵了,他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于是忙扭头向武则天看去,却见武则天面沉似水;再看向狄仁杰,发现狄仁杰的脸色好像也不太好看。他胆子本来就不大,一下子就乱了方寸,说起话来,更结结巴巴,“太,太,太平,你开,开什么玩笑?裹儿此前一直,一直,一直随我在房,房,房陵,哪来的婚约。”(未 完待续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太子不贤(下)3/5求月票!!!
太平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可是太平却听说,裹儿出生时,就有了婚约。”
“啊?”
李显双手捂面,用力搓揉了一下,眼中尽是迷茫之色。
“太子,太平再与你提个醒,嗣圣元年,均州武当山下,不知太子是否还记得呢?”
一段几乎已经遗忘了的往事,蓦地浮现在李显的脑海中。
那一年,他被贬均州,不久之后又被贬去了房陵。当时的他,惶惶如丧家之犬,身边甚至没有多少家臣护卫。在去房陵的路上,他途经武当山下,遭遇了一场伏击。
那场伏击,令他后来大病一场,几乎因此而丧命。
而在那之后,李显更努力的想要把那段经历忘却,一晃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了……
那个白发如雪,衣袂飘飘若神仙般的老人。
那个坐在老人背上背篓里,若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那天,裹儿在车中降生。当时连个接生的稳婆都没有,裹儿出生的时候,甚至连襁褓也找不到。那个小娃娃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将裹儿包裹住……一晃十四年,整整有十四年了啊……
“太子,想起来了?”
太平公主那冷幽的声音,在李显耳边响起。
他抬起头,眼中泪光涟涟。
“太平,若你不提此事,我真的都要忘记了。”
说罢,他转身,声音哽咽道:“母亲,还请原谅儿臣不孝,时隔十四年,儿臣。儿臣,儿臣都忘了这件事情。太平说的没错,十四年前,裹儿出生,儿臣就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
李显的这个回答,让武则天和狄仁杰都沉默了。
武则天静静看着李显。她想要知道,李显是真的忘记了?亦或者是在她面前做戏?
“忘记了?”
太平公主嘿嘿冷笑,“太子怕不是忘记了,是不愿意再认那一门亲事吧。”
“太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太平公主脸上的冷意越来越浓,冷声道:“太子如果忘记了的话,又何必派人前去刺杀?”
“什么?”
李显激灵灵一个寒蝉。健步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太平公主的胳膊。
“太平,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太子!”
这时候,武则天突然开口,语气阴冷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朕。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吧。”
“儿臣不知,儿臣真的不知啊。”
李显很激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口吻吼道:“母亲,当日儿臣接到母亲的旨意。命儿臣从均州前往房陵闭门思过。在路过武当山的时候,儿臣突然遭遇一队刺客的袭击。儿臣的卫队死伤惨重。当时正好有一位老神仙从武当山上下来,看到儿臣遇险,便仗义出手,赶走了那些刺客。裹儿也就是那天。降生在路边的车上。
那时候,儿臣身边甚至连一件为裹儿御寒的衣物都没有,还是那老神仙身边的小仙童从身上脱下了棉衣,为裹儿包裹御寒。裹儿的名字,也就是因此而得来。”
“有这种事?”武则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李显是她的儿子,他没有做好皇帝,她把他罢黜,赶去了均州,后来又欠房陵,那都是她的主意。她是母亲,同时又执掌天下,她有权力决断李显的任何事情。
可是她却不记得,她派人刺杀过李显。
而且她若要李显死的话,何需刺杀,只要一道诏书即可。
谁,是谁要刺杀李显?
武则天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过内心里对李显,已经有所原谅。
“太子,为何没有听你说过此事?”
李显深吸一口气,苦笑道:“那次遇到刺杀后,儿臣一病大半年,到了房陵之后,更担心因此而惹来母亲的怒火,所以就没有禀报。之后,儿臣也都在尽力遗忘此事。”
他说完,又转向了太平公主。
“太平,你告诉我,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我后来曾派人去找他们,可是他们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怎么也找不到。那几年,我每天都在想那位老神仙,想那个小仙童……你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我想要报答他们,可是却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没想到,没想到他们都还活着?”
说着说着,李显声泪俱下,竟忍不住蹲下来。
武则天犹豫了一下,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了李显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她七十五年的阅历,她分辨得出,李显是真是假。
“太平,你接着说。”
太平公主看着李显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
不管怎样,他是自己的兄长啊……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心软。李显绝不是一个合适的帝王,如果他和武家结亲,日后势必会被武三思所控制。这,绝不是太平公主想要看到的结果。所以……
太平公主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太子说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可是太平却听说,太子派人前往荥阳刺杀他父子。”
“我没有,我没有派人刺杀他们……太平,你说他们在荥阳?”
武则天听到这里,眉头一蹙。
一个名字,在她脑海中浮现,那瘦弱的身影,好像在她眼前晃动。
“太平,你说的那家人,不会是姓杨吧。”
太平公主一愣,扭头向武则天看去,“大家也知道此事?”
“姓杨,没错,就是姓杨!”李显却突然间疯魔了一般,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杨守文!那小仙童就叫杨守文,我想起来!当时那老神仙叫他做阿閦奴。
母亲,儿臣都想起来了!”
果然是他!
武则天一时间沉默了。
半晌后,她轻声道:“太平,你说的那家人,是不是就是从昌平迁来荥阳,此前昌平之战中,曾立下赫赫战功,但最终却没有出现在奏疏里的昌平县尉杨承烈?”
“母亲!”
李显脑袋嗡的一声,闪过了一道灵光。
这件事他也知道,当时说起杨承烈杨守文父子的名字时,他还觉得有些耳熟来着。
蓦地,他向狄仁杰看去。
却见狄仁杰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而武则天那双凤目更眯成了一条细线,若仔细看时,会发现那眸中冷芒闪闪……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篙共一丘……”
武则天突然间仰天大笑,眼角更闪烁着一抹泪光。
“哈哈哈,朕当真是老了,以至于谁都想来哄骗朕……朕就说嘛,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哪里有这般悲愤的情绪。士甘焚死不公侯,士甘焚死不公侯啊!真是有趣。”
“母亲,你在说什么?”
武则天没有理睬李显,而是看着太平公主。
“太平,你可知道这首诗吗?”
太平公主这心里,没有来得咯噔一下,强笑道:“太平当然知道,这就是那杨守文所作。”
“太子,你明白吗?”
武则天又看向了李显。
只是李显却露出茫然之色,轻轻摇头。
“朕就知道你不明白,不过朕也是方才才弄清楚了!
怀英,安乐和高阳郡王的亲事先放一放,朕想要见见这个士甘焚死不公侯的杨兕子。传朕口谕,着荥阳刺史追查杨家父子被刺一案,若有牵涉其中者,严加询问。
朕也想要知道,到底是谁要刺杀那父子……昨日婉儿与我说,一个区区潘道子就调集了五六十个刺客围攻?呵呵,此事若非潘家在后面指使,那就是另有别情。
怀英,你派人去荥阳,把杨家父子给朕接来洛阳。朕也想看看,在朕的眼皮子下,谁想要杀他父子。也许朕真的老了,以至于有些人似乎都忘记了朕的手段。”(未 完待续 ~^~)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东宫(上)4/5求月票!!!
丝丝凉风偶尔夹着几点雨星飘落,落在李显的脸上。
站在上阳宫外,他显得那样失魂落魄。暮色笼罩皇城,使得皇城内光线非常昏暗。
李显深吸一口气,浑噩噩的大脑慢慢清晰起来。
这时候,从上阳宫中驶出一辆马车,在李显身边停下。
车帘挑起,露出太平公主那张妩媚娇靥,她看了一眼李显,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太子,可要我送你一程?”
太平公主可说是这皇城中,少数几个能够乘坐车驾的人。
李显扭过头,目光颇有些复杂的看了太平公主一眼,而后强笑道:“我想一个人走走,就不劳太平了。”
言语中,不再似早先那样亲切,透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李显为人糊涂,又胆小懦弱,却不代表他是傻子。
而太平公主浑不在意他的这种表现,只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太子就多保重。不过太平有一句话,也许不当说,但不吐不快。太子不仅仅是天下的太子,更是东宫的太子。这东宫之中,若太子说话算不得数,母亲一定会觉得很不高兴。”
“你……”
“言尽于此,太子保重。”
太平公主说完,车帘落下。
马车沿着曲折的石径向外驶去,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而这时候,狄仁杰正慢慢走出上阳宫。宫门外有等候他的马车,他看到了李显,犹豫一下之后走上前,沉声道:“太子不必忧心忡忡,荥阳的事情。老臣相信与太子关系不大。只是和梁王的婚事,恐怕会有波折,老臣实在不宜继续参与其中。
方才圣人已经下旨,命狄光远领右监门卫一折冲前往荥阳,接杨家父子前来。
老臣以为,此事不会再生波折。但太子最好是尽量处理清楚家事,免得再有麻烦。
你要知道,圣人睿智,并不是那种容易被糊弄的人。有些事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今天的事情,圣人已经给太子留了颜面,还请太子勿怪圣人。”
李显。虽是太子,但位子并不稳固。
狄仁杰不希望再生波折,更不想李显和武则天之间产生误会。
李显轻轻点头,道:“国老放心,我清楚母亲的苦心……只是我太笨。所以……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以后绝不会再给国老增添麻烦。”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半晌后,他结结巴巴问道:“国老。敢问杨家父子为何会流落昌平?”
“这个……”狄仁杰苦笑着摇摇头,“当年的事情。老臣并不清楚。但想来这其中一定存在什么误会,否则那杨守文也不会作出‘士甘焚死不公侯’的悲烈之语。
太子仁德,老臣也不相信太子会做出过分的事。但有的时候,并不是太子可以做主。”
“那……”李显吞了口唾沫。轻声问道:“他们来了之后,会安排何处?”
狄仁杰笑着摇摇头,“此事自有圣人决断,恕老臣也不太清楚。”
“好好照顾他父子,我欠他父子良多。”
“老臣明白。”
狄光远就是狄仁杰的次子,天授二年曾是光州司马,不过从万岁通天元年后,便辞去了官职,跟随狄仁杰左右。毕竟,狄仁杰年纪大了,身边也需要有一个人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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