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理大叫一声,将林叶秋放到地上就往下飞了过去。
林叶秋几步跑过去一瞧,底下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跌坐到泥地上,愣了会忽然窜起来,跌跌撞撞往原先那个大坑跑去。
“莱~曼~斯——”
林叶秋放声大喊,一下连一下,喊道喉咙都嘶哑干涩了,可回应他的只有坑内丝丝缕缕往上冒出来的黑气,以及那撕心裂肺却又飘渺不定的阵阵回音。
空空茫茫,没有一丝人影,没有一丝气息。
“莱曼斯……”林叶秋喃喃低语着跪倒在坑边,“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去的么……”
地脉又一波震动,泥石尘土从裂开的地缝中簌簌掉落。
林叶秋一震,动了动腿脚想要起身,却又突然无力般顿住了,正是此时脚下的土地往大坑处倾斜滑落,眨眼间他人便倾倒向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洞,本能的惊惧慌乱一闪而过,伸手想抓住什么,可哪里有东西可抓?
林叶秋一愣,随即却又似乎释然了,下坠的过程中仰头望向越来越遥远的天际,天空依然那么澄澈,湛蓝得一如那人的眸子,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这么想着,嘴角不禁牵扯出抹怪异的笑容。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份本该是禁忌的感情,却已如此之深……
周围的黑气渐渐浓重,疾啸而过的风声刮得脸颊生疼,林叶秋开始觉得胸口沉闷,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
这就是死亡么?
如果时间倒回几分钟前,他还会跑回来吗?还会傻乎乎站着逃也不逃吗?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现世的一幕幕,童年的,少年的,青年的,快乐的痛苦的,甚至是那些曾经觉得很愤愤不平的,如今想来心境却一片平和。
他又想起初到这里遇上那人的情景,明明看上去一脸冷漠、生人勿近的样子,却每每都做出些隐含温柔的举动来,枉费他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看他脸色做事,就怕惹了对方不快把小命给丢了,不知何时开始,却不再怕他了,甚至开始对那人颐指气使,那人竟也乐颠颠地全盘接受,硬生生把一代好青年给掰成了个玻璃受。
然而最奇怪最可恨的还是,他居然貌似也不后悔……
也不会后悔,只因为那人从头到尾的无尽包容和温柔。
不管是山洞里缩在温暖干燥的狼毛下取暖睡觉,那人因顾及他而整整一夜动也不动,直到第二天醒来手脚僵硬时龇牙咧嘴的表情;还是恶作剧地去蹂躏对方时,那人哀哀嗷叫着却不敢躲开,一副无奈又好脾气的模样;或者是到后来被告白的震惊和迷惘,下意识的抗拒规避,然而那人却锲而不舍,执着于他,甚至采了一夜的狗尾巴草示爱,虽然对他而言那更像是种威胁;再到狼王受礼当天毫无预兆地先斩后奏,莫名其妙成了狼后……
一步步走来,直至如今,完全习惯了那人的陪伴……
林叶秋飘忽一笑,又轻轻一叹。
还有他们之间的第一次……
那个时候,因为依赖着那人,害怕着失去,结果在失而复得的错误情绪里,竟然就稀里糊涂地把自己打包给送了出去……
可也是那时,他真正开始正视着思考这段感情,慢慢地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对了,还有那家伙分明平时看上去很稳重很威严很男人很有王者风范,可骨子里却是个标标准准的大醋桶,居然连自己的狼形也吃味!
林叶秋不自觉轻笑一声,旋即又渐渐敛了笑意。
过去两人一起度过的种种,仍都那么清晰,也许这段日子是他过得最开心的时候……
只是因为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那家伙会喜欢他呢?明明那么出色……
而他自己不过是个泛泛之辈,什么本事都没有,连长相也比不上那家伙。
真是很没眼光啊……呵呵……
林叶秋的神情有些惆怅,又有些温情,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曾听说人死前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那他这次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已经下坠多久了,还要下去多久?下面是熔岩还是什么?最终是粉身碎骨还是成为一摊血水?不过在那之前,他可能已经被瘴气侵蚀得先死了吧……
只是,何以此刻觉得如此孤独?
在这最后一刻,首要的情绪竟然不是恐惧,而是孤独。
他不禁伸手缓缓抱住了自己,是因为那人不在身边么?
不过即便现在不在,一会后也应该会在了,如果不在的话,就换他去找,然后死死跟在那人后头,再也不放。
父母,会伤心吧……不过也许,对他们而言,他早已是……
对不起。对不起……
不自觉地,一滴泪痕缓缓滑落眼角。
当初为何没有再找诺涯询问关于回去的事?因为对未知的旅途感到畏惧和不信任,还是因为那个人?
究竟是为了谁的舍不得……
意识模糊中,依稀感觉一片温暖包围住了自己,驱赶了之前的寒冷,连耳旁夺命般呼啸的风声也没了。
原先的痛苦渐渐远离,方才极致的加速度也瞬时没有了,所有压力不翼而飞,林叶秋舒心地叹了口气,舒展开身躯,半睁半闭的眸子里,似乎看见一片圣洁的光芒。
莫非真有天堂?
啊,不行,有天堂也不能就这么过去,得先找到那人才能一起去……
他努力想动动身体,却浑身无力,可能连一个指头都没动得了,反而似乎被那片光芒吸引着缓缓往上飞去。
不行啊!
心里一急,想再度抗拒,朦胧的视野里却突然映入了一张模糊的脸孔,背后一双怒张的白色羽翼,沐浴在那片柔和的光芒里。
远处的那人缓缓转过头来,那脸,似乎有些熟悉,他不禁一喜,想伸手去,继而又迟疑了,那头飘逸的银色长发……
不是他……
因为那人的一头美丽长发,早被他一剪刀咔嚓给剪了。
而且,他不像那尾臭蛇一样,可以变身为半人半兽的姿态……
莫非是天使?
头脑阵阵发晕,头壳处又开始阵阵抽疼,林叶秋胡思乱想中,终于失去了意识,任自己坠入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61、049 因为爱你,所以放手 。。。
“喂!你还不醒来!”
脸颊一片生疼中,林叶秋骤然睁开双眸,愣愣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孔。
是希斯里。
“我们,死了?”他愣愣地问。
“死你个头!”希斯里一掌拍过来。
林叶秋躲闪不及,顿时捂着头疼得龇牙咧嘴,怒瞪着他:“你干嘛?”
“不是让你切身感受死没死嘛!”希斯里拍拍手,尘土顿时纷纷扬扬洒落,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你脏死了。”
林叶秋抽了抽嘴角,刚想回以颜色,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他手臂急切追问:“莱曼斯呢?他——”
希斯里侧过身,让出视野范围:“自己看吧。”
林叶秋视线一转,赫然被眼前的异象惊得目瞪口呆,掉落狭缝坑洞的落难者竟都被一个个光球包裹住,重新送到了地面上!
莫非他也是这么被送上来的?而且希斯里他们也没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莱曼斯呢?莱曼斯!
林叶秋阒然起身,四处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跑了几步,焦虑的目光却突然凝固,不由慢慢停下脚步。
前方虚空中背对着他的那抹身影,飘逸的银色长发在光晕中轻扬飞舞,柔软的白色布料轻轻翻飞,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一双雪色羽翼往两边大张着,这是一种令人心折的谪仙般的风姿神韵!
林叶秋的心口瞬时有种被电击到的感觉,不为这夺目的风采,只为那一种熟悉的感觉。
昏迷前的影像,是他?
可这身影,真的很像那人……
但那人能长出羽翼的时刻只有是狼形时!
林叶秋不自觉地挪动脚步,想离那人近一些,再近一些,好看清楚……
就在此时,一直背对他的人缓缓转过头来,银色的发丝拂过脸颊,又往边上散开,露出俊逸又熟悉的面貌。
是莱曼斯!
林叶秋不由一喜,刚想抬脚跑过去,却又立马呆住了。
这张脸,确是那个他所熟悉的人,可……
这种气质,这种神情,心中不断升腾起的异样……
虚空中被光晕包裹的人身形轻挪,闭上眼眸,慢慢举高双手,手中的狼王权杖爆发出更夺目的光辉,一时竟让林叶秋不得不转过脸去躲避这片强光,待得光亮淡去,重新张眼看去,原先四周还飘浮在空中的伤者们都已经平安落地,在接受治疗,而片刻前的地裂现象也似乎停止了,连大坑中蔓延出的瘴气竟也不见了!
林叶秋视线重又移向那人。
耀目白光的淡去,再度露出了那人不动如山的颀长身姿,背后怒张的白色羽翼微微收敛,一头银瀑在风中缓缓流泻,拂过耳际,轻扫肩背,划出一道道璀璨流光,额间一朵繁复的红色图纹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愈发惹眼。
他缓缓放下双手,一度光芒慑人的权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静静被他握在手中。
林叶秋怔愣看着半空中的人,不知作何反应,突然眼神一凛,那人左耳发丝间隐隐露出的是——半月形的耳坠!
是他曾经亲手替莱曼斯戴上的!
倏地,林叶秋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张绝代风华的脸上。
此时,对方也正缓缓睁开眼眸,平静无波的眼神对上了林叶秋的,平日天空般澄澈的蓝色眸子,此刻显得愈发通透浅淡,仿若在透过眼前一切表相看着虚无,长发轻轻飘飞,整个人透出一股清冷华贵的味道,如月神般圣洁幽冷,又如流水般柔和清隽,更如大海般广袤包容,可神情却带着神祇般的淡漠,一如高高在上的神明,淡淡俯视底下众生,他却无悲无喜。
明明如此接近,却感觉那般遥远……
林叶秋心中一乱,那个总是对他温柔缱绻,喜欢乱吃飞醋的大男孩,此刻为何竟这般疏离冷情?
莱、曼、斯……
“这是狼王权杖的加印。”身边希斯里轻声启口,“现在的他,是莱曼斯,也不是莱曼斯。”
林叶秋一怔,这就是莱曼斯显得不同的原因?不,好像不单单是这样……
他望着那人自始至终的冷然无波,不由自主皱紧了眉头,那人的表情里,似乎还有着其他的东西……
“没想到,近千年来,竟还有人能发动权杖……”希斯里喃喃自语。
莱曼斯羽翼一动,向他们的方位飞驰而来,最后立定在林叶秋跟前,看着他的眼神里依然是一片淡漠。
林叶秋有些不能承受这般的冷漠,不禁微微偏移了视线,看向了对方那头拖曳至地的银发,这也是权杖的影响?
他微微垂眸,然后又抬眼,努力一笑:“你没事就好。”
却没得到对方的回应,因为林叶秋抬头的瞬间便只看见眼前之人阒然倒下的身影,心中一吓:“莱曼斯!”
怀中人紧闭着双眼,竟陷入了昏迷。
“喂!你醒醒!”林叶秋按着他的人中,对方却毫无反应,偏偏脉象又看不出什么来,全身上下也没什么伤痕。
“王只是精力透支。”就在他束手无策时,一道声音淡淡响起。
林叶秋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抹身影,是挲耶!诡异的是对方的身体居然是半透明的!
首度以灵体步出高塔的挲耶,在他们身边蹲下,伸出一手,轻放在莱曼斯额头上方一厘处,指尖散出一道柔和的光晕,渗入对方体内,须臾后起身:“我不能以这副形态在此地久留,带他来塔里。”
说完身影便消失了。
这边既然有泽理和其他长老们善后,林叶秋带了几名侍卫便送莱曼斯去了高塔接受诺涯的灵力治疗,也是那时才从挲耶处得知狼族眼前的危机暂时被封住了,以及挥动狼王权杖对身体所造成的负荷有多大,以前曾有狼王经受不住权杖的威力而就此牺牲,更有好几代王都发动不了权杖的力量。
林叶秋现在只关心莱曼斯的情况,迫切想知道下午的那一幕究竟对身体造成了多大的损伤,何时能醒,可谁都说不准确实情况,连诺涯也无法给出回应,一切只有在等待中才能揭晓。
高塔的夜晚比白天更静谧清冷,毫无声息的空荡荡房间里,显得格外孤寂。
林叶秋无心用食,一步不离地守在莱曼斯旁边。
幽曳的烛光下,他静静看着那人沉睡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睛处洒下一片片阴影,若非依旧有呼吸,简直会令人以为这是一座毫无生命的精致雕像。
诺涯曾说有过动用权杖的威力后气衰力竭最终在昏迷中长眠而死亡的前例,使得他不得不时不时就伸手去探探对方鼻息,却每次探的时候手又抖得探不下去,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竟然要用四五分钟才完成。
每一次探之前都紧张得无法呼吸,探之后才虚脱得犹如经历过一场世纪大战。
林叶秋不由苦笑,细细替那浑然不觉的人梳理发丝,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你会醒的,对吧?一定要醒……”
转眼大半夜已经过去,他迫切的希冀却没能传递到对方那里,昏迷的人照旧昏迷着,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
林叶秋压抑着情绪,一手紧紧抓住那人无力的右手,仔细描绘着上面的每一条纹路,每一个老茧,一手紧紧按在自己心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坚持下去,不会因未知的一切而崩溃。
烛火早已熄灭,室内一片黑暗中,林叶秋只觉得丝丝寒意渗入骨髓,忍不住缓缓俯下身去,以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对方的,汲取那一点点的温暖,给予自己希望和力量。
和这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过去和现在,交错重叠着,恍然意识到不经意间,关于这人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早已融入生命,刻下了烙印。
整整一夜,他提心吊胆地未曾合眼,连半分钟都没有,始终保持着清醒,就怕在他睡过去的某一刻,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也会这般深情。
漆黑一片的屋内,渐渐染上了霞光。
天要亮了。
林叶秋不知第几度伸手放到了对方鼻下,突然脸色大变——为何气息转弱了?
“莱曼斯!”林叶秋大喊,情急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