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命有点焦躁地看着我,说:“跟我走。”他死死握住我的手,我感觉他手上一片滑腻,应该是血,我强忍着对血腥的不适,没有抽出手来。
我安抚道:“没事的,明天你就可以出来了,我保证在警察局外面等你,就像那天你等我一样。”
他定定地看着我,说:“你不相信我。”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皱眉道:“去警察厅受审是必经的程序。”
“好,我去。”他勾起我的手指头,急促地说:“你不准再跑掉,说好了的。”
立刻有两个警察过来将陆九命按住,他跟着他们走到地下室门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身上的血污仿佛淡了一点。他站在地下车场门口,突然回过头来,动了动嘴唇。距离太远,我听不清,于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安心。
警车呼啸而去,紧跟着来的救护车上下来几个白大褂,但是已经没用了,看一眼就知道根本没人生还,几个医疗队的妹子当场吓晕过去了,年轻警察哆嗦着搬动尸体,整个地下室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今晚的一切真实得可怕,我脑仁儿突突地疼。高阳和胖警官在墙角说了些什么,然后他看了我一眼,就去指挥处理尸体了。
胖警官却朝我走了过来,他递给我一支烟。
我面无表情地接过,捏在手里。
“又死了很多人。”他吐出一口白烟,蹙眉看着墙角的尸体。
他起了个很不好的开场白,我脑子里满是惊惧和怀疑,我已经感觉不到对死去的人的同情与惋惜了,我只想要逃离,我甚至不想多看一眼那些死不瞑目的脸。
我没理他。
胖警官又说:“你对这次案子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为什么找我?为什么你和高阳都找我?”我不耐烦道。
胖警官笑了一下,掰开我的手拿过烟,说:“好烟不要浪费。”他又说:“高阳找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凭我的直觉,这几起凶杀案都和你有关。”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信任地看着他:“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我知道你和凶手没有关系,也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被故意搅入这几场案件的呢?”他顿了顿又说:“四次凶杀案,包括郝立、胡小红那两件,你都在场,除非你是柯南,不然你以为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他说的我早就感觉到了,先不说这几次死了人我都涉及其中,单是第一次郝立死的那晚,引我出去的脚步声和莫名其妙出现的狼群都十分怪异。暂且把这几次凶杀案的罪魁祸首叫做它好了,我原以为它的目标是我,但是凭他可以明目张胆杀死这么多人来看,它的目标要是我,我早就死了不下一万遍了。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我到底和它有什么关系?既然它的目标不是我,为什么每次我又都被涉及其中?
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胖警官沉吟道:“这决不是偶然,耽闯,你要小心你的安全,在没有破案之前,我让高阳保护你。”
“不用了。”我冷冷道。
旁边突然一个警官小步跑过来,在胖警官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蹙起眉,听完转身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喂!我怎么回去啊!这里打不到车?”我对他的背影吼道。
胖警官一边跑一边回过头对我喊道:“跟我来!”
我跟着他乘电梯到了顶楼,顶楼只有半层,凌晨的月光照射在天台上,惨白而凄清。胖警官踹开一道铁门,一个十分壮实的保安人员缩在沙发上瑟瑟缩缩,旁边有一个扫地的清洁工阿姨正在拍他的背安慰他。
这里是顶楼的监控中心,全酒店的电梯、大厅和地下停车场的摄像头都在这里可以调出来监视记录。那个保安明显是受到了惊吓,一米八的壮汉没脱鞋窝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不停抹眼泪。
清洁工阿姨见到胖警官和他身后的两个警察,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
我莫名觉得她的眼光不善。
胖警官急匆匆地问保安:“你看到什么了?”
清洁工阿姨代替那个保安员人员回答:“你自己看咯,就在那儿,我说你们警察是不是吃白饭的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胖警官匆忙转身去调动监视录像的身影打断了,我跟在胖警官身后看他把录像调出来,先是白天酒店各处来来去去的人,几个画面切在一个屏幕上看,胖警官怕错过什么,没有按快进,我们看了大约两个小时。
到了画面里天完全黑下来,自控灯全部亮起的时候,右下角时间大约是九点半,这时酒店里还有一些人,白天在这里守着的警察开始换班,服务人员三三两两的下班,一些到地下车场去取车。
又过了一个半小时。
我看了下右下角的时间,大约是十一点,还没有任何异常,我有点不耐烦,刚打了个呵欠,就见一直盯着录像的胖警官突然点击鼠标,把视频倒了回去,然后挑出地下车场入口的那个镜头,将画面放大。画面倒回去后先是全黑,然后灯突然亮起,一个身影从容地从地下车场走了进去,紧接着画面又一黑。
胖警官重新把这几秒倒出来,反反复复地看了三遍,随着那个身影由近及远,悬在车场门顶的摄像头只能拍到他的头顶和半个侧脸,并且画面十分模糊,但是我看到第三遍,就认出来了。
我侧头看了一眼,胖警官放在鼠标上的手在轻微发抖。
站在胖警官身后的两个警察一声惊呼,于是我确定我没有看错,就是我看出来的那个人。
我想我明白刚进门时清洁阿姨怪异的眼神了。
视频暂停在那个人走进去的那一秒,胖警官回头问:“小张呢?”
小张就是陆九命被狗咬那天开车送我去买午餐的那个年轻警察,也是画面上的那个人,他走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穿着警服,但是剪了一颗大众平头,所以我第一眼没有认出来。我和他算是熟悉了,但是他怎么会到停车场去?
我身后一个警察哆嗦着说:“昨晚交班,他是负责下半夜守夜的。”
胖警官仿佛想到了什么,拨打了一个号码,走到一边去急促地说着些什么。
另外两个警察脸色很难看,我问:“小张昨天晚上守夜,是到地下停车场去巡视吗?他现在在哪儿?”
那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皱着眉努力回想,脸色苍白道:“不知道,刚才好像一直没看见他,你看见了吗?”
他旁边的警察摇头道:“没,死了好些人,有些都辨认不出面容了,尸体转移到法医厅去了,报告还没出来……小张会不会也……?”
“别胡说!”这个警察和小张关系看起来很好,他十分暴躁,眼圈都红了,又说:“他负责的区域不是一楼大厅吗,你说他没事到停车场去干什么?”
另外一个警察说:“会不会他听到了停车场传来声音,所以下去看一看。”
第一个警察狂摇头,说:“他进去停车场的时候还没开始发生命案,哪儿来的声音?”
他们两个交头接耳唧唧哇哇的,我受不了了,我问:“你们两个当警察多少年了?”
那两个警察老实地回答说他们是实习生,我心想怪不得了,这两个人完全一点逻辑都没有啊。
我又跟他们交谈半晌,他们告诉我昨晚一次轮班有两个警察,上半夜那两个已经回家了,后半夜的两个,一个是另一个片区调过来的警察,他们不太熟,已经确认昨晚死在地下停车场了,马上要准备追悼会,另一个就是和他们同时进警局实习的小张。
这两个警察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估计也是刚毕业开始实习的,最近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情,这次还有一个警察搭了进去,于是有点承受不了。
我回过头,视线落在电脑上,画面定格在小张刺猬一般的头顶,他很年轻,不知道昨晚在他身上遭遇了什么。
其中一个警察恹恹的靠在桌子上,手不小心碰到了鼠标,暂停的画面突然开始播放,灯光全部一暗,大约过了几秒钟,黑暗的画面骤然迸发一声尖叫,紧接着是婴儿戛然而止的啼哭声。
我被吓一跳,已经平复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那两个警察也是冷汗涔涔,盯着画面不知如何是好。在一旁打电话的胖警官也是一惊,手里的手机差点掉下来,他疾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屏幕,这个时候画面全黑了,再也没亮起来。我一直看着屏幕,但是画面很黑,即使陆九命进去了也是看不到的,并且自从那女人的尖叫和婴儿的啼哭后,画面如同卡主了一般,没有任何声音。
我们四个又看了一会儿,画面一动不动,唯有下面的进度条一直慢慢前移着,表示没有卡主。
胖警官看了眼手表,他让一个警察留在这里盯着屏幕,继续找线索,又对另外一个警察和我说:“跟我来。”
他说完就冲向电梯,但是电梯一直没上来,他等不及了,飞奔下楼。
这个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天迷迷蒙蒙的开始亮起来,酒店的负责人正上楼,一脸苦逼,正拉着另一个人哭诉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他见到胖警官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刚拉住他的袖子想说些什么,胖警官就大力将他甩开,头也不回地冲下楼去。
我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喊:“发生什么了?”
胖警官看起来胖,但是身体素质绝对没话说,他脚步稳健如飞,一边说:“找到小张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神情看起来很严肃,小张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我以为小张还在酒店的某个地方,但胖警官却直接奔下楼,停在一辆车前,示意我钻进车去。我跟着他们上了车,一路胖警官都脸色紧绷着,我也不敢搭话。
车子驶上一条国道,时速如飞,我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
“法医厅。”
我十分惊讶,不敢多问,小张可能也死了,我想挤出一点安慰的话来,但是看胖警官的样子,好像也不需要我安慰,再说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车子里的三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我忽然想起来要给易长山打电话,我掏出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了。我没记住易长山的号码,估计胖警官也没有他的号码,我把手机拿在手里捏来捏去,有点担心陆九命。
车子飞驰,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在法医厅前停下来。门前有个肩上杠杠较多的警察和一个穿白大褂的,白大褂还带着手套,站在门前紧张地搓着手。
胖警官叫了声刘队,然后来不及寒暄,钻进屋子里,一个法医摘了手套走过来,二话不说就递给胖警官一摞照片。那个刘队吩咐一个实习生去资料室里拿来另一个文件袋,将里面的照片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胖警官将两组照片摊开对比,脸色越来越严峻。
第一组是小张的,第二组是郝立的,这里没有郝立的备案,资料估计是从我们市里调过来的。
我瞟了一眼,就知道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他们要单独挑出这两人对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照片上的尸体大多都是血肉模糊、面容惊悚、狰狞诡异的,只有这两具,是完整的、平静的、祥和的。
我看见小张的那张尸体照,全身衣服干净整齐、一丝不苟,他的嘴角略微上挑,似乎隐隐在笑。我跟小张接触不多,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傻乎乎的,比较呆萌,现在露出这样的笑,完全不像他,简直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是在盯着我。
我打了个寒噤,逼着自己移开了视线。
胖警官紧蹙眉头,仔细审视了会儿,抬起头来问:“小张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穿白大褂的法医点头,说:“和这个人的死亡情况惊人地如出一辙。”他指了指郝立的照片,说:“也是脑死亡,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
“等等!”胖警官打断他,“你说死亡时间是?”
法医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昨天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解剖了死者尸体后,根据胃容物来看,他昨晚应该是正常就餐,并且喝了酒,血液酒精指数超标。”
“时间会不会搞错了?”
法医轻挑嘴角,翻了个白眼不屑地道:“如果你质疑我的工作,你大可以自己来。”
胖警官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明白这眼神的含义。我们看到录像里面大约是十一点的时候,小张警官还活生生地走进地下停车场,如果死亡时间没有错的话,那么,那个走进停车场的“小张”就已经不是小张了。
刘队长蹙眉问胖警官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把案子进展跟我报告下。”
胖警官跟刘队长两个人到旁边唧唧歪歪去了,白大褂法医十分高冷,潇洒地一手拂开桌子上死人的照片,跷着长腿坐上去。
我疲惫地站在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始思考这一系列事情。郝立死的时候,高阳说他是脑死亡两天,却仍然还在我和小红眼皮底下活动,这和小张的情况一模一样。我当时打心底里不相信,哪儿有人死了还能照常活动的?又不是演聊斋志异。我和郝立打交道的时候,他明明活蹦乱跳的,还抢我的包来着……等等!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时在车子上他坐在我旁边,身上是冷的还是热的?
我细思恐极,拼命去回想,脑子转了又转。但是事实证明,我和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除了我打了他后背一拳之外,感觉十分硬,我当时以为是他身为体育生经常锻炼多肌肉的原因,但现在一下想,难道真正原因是他已经尸僵了?不不,我越想越离谱了,他明明表现得就是个正常人,身上也没有尸斑之类的痕迹。
我打了个哆嗦,又想起他好像是主动要和我握手来着,但是当时我没握,也没办法确认他到底是死是活。
那么小红呢?她又和这一整个局有什么关系,她是哪一环?她死前种种反常的表现让我觉得,她和那些死在酒店里不知道姓氏名谁的人都不一样,她的死可能另有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