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的话本子里写道一眼万年一眼万年,她还同陈珣仔细探讨琢磨过这个词的绵长意蕴。此番她同安未晞一人在水下,一人在岸边,一个呼救,一个却在犹豫救与不救,四目相对怒火中烧,方才晓得这便是那句一眼万年。
不过,终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湖边小径上行走的人也不少,而姑娘落水又是分外惹人注目的。不多时,一彪形男子扑入水中,在阿娇还未完全沉入水中时救起了她,将她放到湖岸上。
阿娇俯身咳出了几口凉水,费力地把面纱解下,正想谢恩呢,却见那恩人瞧了她的模样,一脸垂涎地嘟了嘴唇上来亲她,阿娇猛地一推:“你干嘛啊!”踉跄着站起身,退开他老远。
那彪形男子楞了楞,和蔼地道:“别推我,别推我,把人救上来以后还得给你做人工呼吸呀。”
阿娇的脸色青了一青,怒道:“本姑娘又没晕过去你犯得着吗!”
彪形男子脸上的横肉忽的颤了颤,向阿娇比出了一个食指,颤抖着道:“你生得一副好模样,却连知恩图报的道理也不懂。但凡,但凡英雄救美人的故事里,那美人儿,美人儿是必定以身相许的……”
阿娇正想说话,却见又有一迭暗器朝男子身后飞来,来不及细想,便敏捷地避开。心中暗自感叹着,流年不利,流年十分不利。似应景的,又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而那男子自然便中了招,“哎呦”一声,摸了摸自个儿壮实的后背,骂道:“哪个敢暗算老子!”回了头朝身后望去。
只见安未晞淡淡笑着向他们走来,手上正解着身上的披风,说:“谢恩,自然是要的。几片金叶子,你就收下罢。”
阿娇瞟了一眼恩人的身后,了然,原来那些暗器是金叶子。不过,“你就收下罢”?谢恩仿佛不该这样谢的,显得不够有诚意。况且,直接送钱,就更加不够有诚意。阿娇心中嗤笑,那男子虽然长得不尽如人意,但从他身上的服饰也看得出家境不错,未必瞧得上几片金叶子。况且,他原先提出要自己以身相许,目的显见得在自己身上,想必是更加瞧不上那几片金叶子。
哪知那男子望见安未晞,眸中怒色瞬灭,换上一脸的笑意,肥肉颤颤地向他道:“金叶子,甚合我意。本来我救这位姑娘,就是为了钱。恩人两字,万不敢当,万不敢当。”他转身拿了钱,踉踉跄跄地走了。阿娇瞧着他的背影,很是纳闷。仿佛,这踉踉跄跄的形容,本该用在她身上才对吧?撇了撇嘴角,对他表示鄙夷,难道她还比不上几片金叶子吗?
太欺负人了……
阿娇恨恨地望向他,一垂目,瞧见他袖口翻出的内衬处,绣了一把银扇,她的心忽的一揪。
安未晞踱到阿娇身旁,垂眸替她解下湿透的披风,换上他的,又替她来拢湿发,薄唇紧抿着,半天也不言语。
凑得近了,阿娇也看出,他面上确有深深的疲惫之色,以及,不快。
阿娇暗暗思忖了一会,忆起方才偷听他与赵姑娘谈话确实是自己的不对,而他出于警惕把自己逼下湖也是他所料未及,终归他也不晓得偷听的人是她。若晓得是她,想必不会这样。况且对他的退婚一事,十分愧疚与感动,于是敛容诚恳地道:“对不起,我晓得不该偷窥你们,我错了,你别生我气好吧?”
安未晞眸光依旧黯黯地,“没生你气。你落水还是因为我……我们快回客栈吧,明日恐怕你要伤风了。”
阿娇直愣愣瞧着他,这眉蹙的,这眼神飘忽的,这嘴抿的,还说没生气。只好更加诚恳地道:“真是对不起,我错了,我……”
安未晞不等她说完,突然伸手拥了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轻声道:“我气我自己,怎么眼睁睁看他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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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琴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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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香维一宴
【我只要我的探云。而且我的探云也不会让别人骑的。】
这一日傍晚,阿娇半靠在庭院的桂树下,磕着瓜子闲闲看着安未晞舞剑,偏头对随侍在侧的朝露笑道:“瞧这桂树长得这样好,我有些想你去年做的桂花糕了。你明儿个……”顿了顿,修正道:“今儿个晚上给我做个点心呗。”
今年的秋来得晚,这本该寒霜肃穆的日子里,却没有半分寒意。
阿娇前几日跌进了湖,着了凉,身子分外不爽些。一般常人伤了风,胃口总要差一些,什么也吃不下。而她虽伤着风,但心里头老是想着回长安,回堂邑侯府,忧思难以排遣,便转移为口腹之思,倒是更加缠着要朝露做这个糕那个糕。
朝露微微蹙了眉,道:“桂花有舒缓喉咙、治疗咳嗽的功效,但不能多食。你这几日伤了风,便喝了许多桂花茶,可再不能多吃桂花糕了。等过些日子,我再做给你吧。”
阿娇耷拉着头应了。
却听得不远有人笑道:“原来阿娇妹妹还是这般馋嘴。”
循声望去,只见一把银扇轻轻挑起一株桂树枝桠,那银光耀耀晃花了她的眼,再望去,枝桠旁露出一袭紫衣,分花而来。
啧啧,这便是银扇公子了。
阿娇挑了挑眉,嗔道:“秦哥哥!”
又向那舞剑的那人挥了挥手:“安未晞,过来过来,你们俩原先就认识的呢,不用我来介绍吧。”
前些天,她曾与安未晞提起秦纷,方晓得两人是同门师兄弟,甚至与赵琴兮,也是承了同一位师父。想来,这三人之间,情分都是不浅的。想比之下,最应该同他们见外的倒应该是自己。不过,阿娇其人,当然不会同他们见外。
秦纷很是诧异地望着阿娇,似笑非笑道:“你俩倒挺熟的嘛,都连名道姓的叫人啊。”
阿娇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又怎么?连名道姓地叫他就显得我与他不熟吗?”转头对安未晞一笑嫣然:“我就爱这么叫你。”
安未晞撇了撇嘴,收了剑,淡淡道:“你叫他,可比叫我亲热多了。”他看到秦纷身后亭亭立着一位穿月白衣裳的女子,神色略有些尴尬,出声唤道:“琴兮。”
阿娇心里咯噔一声,方晓得他的原未婚妻赵姑娘也来了。原来她以为站在秦纷身后的女子,大抵是个寻常女伴而已。乍一听安未晞唤得她“琴兮”,阿娇显得十分不自然。默默地垂了头,终究她还是个插足人家未婚夫妇感情的第三者来着。安未晞又是个一等一的好男子,不知自己会不会恰巧抢了她的心尖尖上的人,令她生厌甚至仇恨。
安未晞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娇,没关系的。”
阿娇这才抬起头,不禁暗暗地打量起面前的赵琴兮来,一身纯白的衣裳,纤尘不染。素面无妆,修眉端鼻,脸颊边梨涡微现。黑发如瀑,简单以一枚弯月形玉饰揽了发,整体看来,落落大方。
阿娇暗忖,大汉素来以瘦为美,而赵琴兮身材纤细,比自己更加婀娜动人。论长相,赵琴兮也不比自己差上半分,这样一位天姿国色的姑娘,若她是个男子,定是心急火燎地要扑过去的。偏头瞟了眼安未晞,不知他为何喜欢自己拒绝赵姑娘。然心头上千回百转,面上也不该露得明显,于是只好干巴巴地笑着,装作根本不晓得他俩关系。
赵琴兮同秦纷并肩而来,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对安未晞道:“香维居换了个年轻的说书先生,师兄提议我们几个也去捧个场,他做东。”她朝秦纷努了努嘴。“陈姑娘,也同行吗?”转头又对阿娇表示询问。
安未晞几不可见地轻皱了眉,而阿娇则继续干干地笑着:“好,好。”
此番去香维居,乃是骑马而行。
阿娇可兴奋地向朝花打招呼:“去把我的探云牵来!他最近胖了没有?还是瘦了?”
朝花向阿娇笑道:“匀称得很,俊美得很,和在侯府时照顾得一样好。谁敢怠慢他呀,这可是我们侯府的第四位公子。”
侯府正经的公子只有三位,分别是,大公子陈须,二公子陈嶠,三公子陈珣。朝花如此笑说“探云”,也是阿娇十分看重探云的缘故,甚至待它同亲人一般。
阿娇亲昵地抱了抱探云的头:“舔我的手……哎呀,竟然不理我,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怪我这几天没来看你?”
安未晞蹭蹭蹭蹭地凑过来,牵过阿娇的手,瞟她一眼诱惑似的地道:“姑娘,本公子允许你和我同乘一匹马,便宜你了。”
阿娇笑嘻嘻地道:“这个便宜我还是不占了,我只要我的探云。而且我的探云也不会让别人骑的。”说完,甚和蔼地摸了摸探云的背,跟探云联络感情。一会儿,见安未晞还傻站着,便向他拱了拱手,道:“公子请回。”
安未晞怔了一怔,心里暗暗咀嚼着“别人”一词,眉间阴云一闪,随即又换上笑颜,教人看了顿觉阳光明媚,蓝衣翩翩地走了。
阿娇上了马,瞧见了赵琴兮是由秦纷扶着上的马,轻轻一啧:“比我还娇气几分。”
当他们四位前后脚地步入香维居,整个酒楼在刹那间停止了喧嚣。几位小二呆呆地将他们瞧着,停止了反应与动作。还是酒楼老板最先回过神来,陪笑着凑到秦纷跟前热情地招呼着,并领着他们到了一个据说是最好的雅间。
那位酒楼老板称呼秦纷的时候,阿娇心中小小地“咦”了一声,只听他恭敬地称呼道:“少主。”
惊讶也只是转瞬即逝,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叹,“秦家真有钱啊真有钱。”可不是有钱么,长安的三里飘香楼是他家的,梁国的香维居也是他家的。
甫一落座,阿娇猛然想起前几日千菊会上他与玉稚的神色之异,偏头问秦纷道:“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和玉稚是什么关系?我瞧着,有些像朋友,又有些不像。”
秦纷把玩着银扇同她笑盈盈地道:“我们年纪相仿,处得还不错,也算是个朋友吧。那你觉得我们还能是什么关系?”
阿娇心里道:上下级?不会吧,这太不可置信了。难道大汉所有有名气的店都是秦家开的吗?面上则颇诚恳地摇了摇头。
安未晞指了指秦纷,轻飘飘地道:“这位是,北冥实际上的主人。”
阿娇干干地朝他俩笑了笑,心里很不是味道,他们互相都是知根知底得很,只有她一人被瞒在股里。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玉稚会突然失踪了,终于明白为什么秦纷又突然出现了。他们俩配合得天衣无缝,而她却连他们什么时候串通好的都不知道。果真是世间险恶,世间险恶得很啊。
阿娇还待与秦纷说道:“秦哥哥,那你……”
却被安未晞打断道:“什么情哥哥情妹妹的,以后不许你这样叫他了。”他将阿娇的脑袋别过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不过叫我倒是可以。”
阿娇瞧他吃醋的傻样儿,顿时忘记本来要与秦纷说些什么。看着秦纷“呃……”了半天,终于道:“算了,还是上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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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香维一宴(二)
【待那姑娘走到他们跟前,矮身福了福,继续娇俏地道:“安公子,我家小姐近日来了梁国。她就是来……”】
先上了几壶桂花酿,不多时菜也端了上来。因了掌柜的想要抱一抱秦纷公子的大脚丫子,他们四人被伺候得万分周到。
阿娇瞧着那桂花酿酿得极香醇,便同掌柜的道:“才两壶啊?我,我和赵姑娘,也要两壶。你再去拿……”
安未晞与秦纷饮酒正饮得很欢快,听了阿娇的话,忽而皱眉对掌柜的道:“不用理她,你且先下去罢。”
掌柜的很是顺从地正要施施然退下,却被阿娇厉声喝住:“不行!你回来!”
她很不高兴地咬了咬唇,续而对安未晞道:“我今晚就要醉他一醉,你不让我喝醉我明儿个就回长安。”
安未晞望着她,心思转了一转,她离开长安许久,必然十分想念,此番无理取闹,恐怕只是找借口想要回去。但他实在不想阿娇这么快回长安,便宠溺地拂了拂她的发,对掌柜道:“上两壶果酒来。”
阿娇见他妥协,也没再说什么话,偏了头望着窗外。归心似箭,便是此刻的心情。她已经念叨好几日要回去。
只是安未晞……阿娇皱了皱眉,她想不通安未晞何以要拦着她,她已经知道他的那个薄姓正是薄太后的薄,薄家也算是长安的权贵,只是如今不够风光而已。
阿娇曾向他提出,一定可以成功说服阿娘与长嫂,只是他依旧不肯答应让她早日回去,这才拖了一日又一日。
秦纷与阿娇布了许多菜,幽幽地道:“长安?阿娇是担心珣弟吗?前两日我修了书信回长安,阿爹来信倒也同我说起,珣弟病了一场。”
阿娇正替安未晞倒着酒,那酒壶颤了一颤,“咚”地一声被重重放下,她急道:“珣儿,他怎么,怎么病了呢?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安未晞瞧了一眼洒落的酒水,淡淡地望着阿娇,眸光中一番明灭。
陈珣,他也听说过的,阿娇的双生胞弟。
秦纷放下手中的酒杯,宽慰她道:“他淋了雨,病了几天,如今也该大好了罢。也不知好端端的,为何淋雨呢?咦,我原以为你知道这件事的。”
阿娇垂了头道:“是我贪玩,独自来了梁国,珣儿定生我气了。”说完这话,端了酒杯默默地饮着,眼神空洞。
双生姐弟,情分自是不同。阿娇长到十四岁上头,此番头一遭与陈珣分离,将至一月,却恍如隔了三秋。往日里不曾听到他的一丝消息,也不敢修书回侯府,还可以兀自欺骗自己,他也许,可能,应该过得还好。今夜听秦纷提起他病了一场,阿娇心里甚是难过。惶惶然想着,他为何会淋雨呢?以阿娇的直觉,恐怕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陈珣十分离不了她,她明明知道,却仍自私地离开。
果酒一杯一杯地饮着,但它醉不了人。
赵琴兮似是瞧出了阿娇的心事,甚通情达理地对安未晞道:“还是让她喝那壶桂花酿罢,你在这里,还怕她会怎么?”
安未晞只深深瞧着阿娇,并不说话。一旁掌柜的很晓得看客人脸色,便另奉上一壶桂花酿,递给阿娇。
只将将喝了几口,听得一阵接一阵欢呼声与掌声响起,阿娇疑惑地抬起头。
秦纷道:“许是唱评书的罢。”
安未晞接过阿娇手中的酒杯,牵了阿娇的手,“腾”地站起,淡淡道:“不喝了,我们去听评书。”
阿娇脑袋昏昏然应了。
刚行至门口,阿娇听得一娇俏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安公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