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何止欢喜,简直是眼馋。但它放在库房内这等显而易见之处,由此推得并不受外祖母重视。珍贵确实珍贵,美好确实美好,可在太后心中,其用处,却只是盛一盛酒水而已。
阿娇啧啧生叹,出了库房,仍然觉得分外可惜。半刻钟之后,呈上木戒的同时,便笑嘻嘻地将这宝贝从外祖母处讨了去。
暂且先将其存放在库房外的偏殿,阿娇瞥眼又瞧见那位英气的黄衣宫女,便脱口问道:“你唤作什么名儿?”
“回翁主,”那人略躬了躬身,恭敬地答,“婢女楚服,是新来的侍茶。”
“楚服……”阿娇呢喃,笑道:“你长得像个男儿。嗯……有六分像呢。”
楚服只是微微抿嘴,“奴婢只是不似寻常婢子一般弱小惹人怜罢了,得无妆姑姑看中,调进长信殿,做一个侍茶。”
“你既总端那侍茶的架子,何以本翁主在这许久,也不见倒一杯茶过来我喝?”阿娇与她玩笑道。
楚服笑意深深,“奴婢失职,自愿赔罪。只倒一杯,却不见诚意了,三杯,如何?”
阿娇觉得她甚有趣,便道:“尚可。”
边喝茶,边说笑。过了会,朝雪进了偏殿,与阿娇道:“翁主,夜宴快要开始,不如先回临华殿更衣?”
她点点头,“是该回了。”
出了长信殿之后,不远,阿娇瞧见了太子。是时,刘彻步履匆匆,不知到何处去。
阿娇很见外地唤他道:“太子表哥,是去哪呢?”
刘彻走至跟前,“是父皇交代了一桩事要办。”他瞧着阿娇,笑问:“今晚的夜宴,你会逃走吗?”
阿娇反问,“难道你肯让我逃走?”
“你知道就好。”
刘彻没有与她多说几句,便辞别离开。事情紧急,令他忧思万状。虽然面上未露端倪,心里十分在意那件事。
发生在一个时辰之前,是件过程短暂,情节平淡,后果严重的大事。
安未然死了。
那个整日拿千年万年灵药秘药吊着命的、名义上的琴阁之主,终于壮年而去。
安未晞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去世,却能够让他正式接手庞大而冰冷的琴阁,不知他是喜是悲?
那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大爱大恨,既然曾在前世为深爱的陈娇殉情,便可预想会将仇恨视为何等重要。只是不知安未晞,在其心中,有几分重要?
当下,澄音楼尚且不能与琴阁相抗衡,只是将将构成一大威胁,若他日举阁来犯,刘彻便很要当心。是以在夜宴开始之前,他需离宫,对澄音楼作出一番部署。
阿娇与刘彻别后,在原处略站了站,望着刘彻俊逸的背影,忽而感觉视线晕眩起来。
向后头的宫墙靠了靠,右手扶在额上,微阖上目。朝雪见状,不由惊问,“翁主这是怎么了?”
阿娇轻轻摇摇头,却更晕了,道:“约莫是这几日的事情太多,令我乏得很。”
几月间,睢阳至长安,所经所历,俱是从前不曾分明的。而那个不谙世事的堂邑翁主,大约已走得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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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我只能说,下一大章十分重要,对我来说,因为是我最初最初的灵感来源。我写全整个故事,都因为想要丰满那一大章而已。
反正我的汉朝是架空的,有些大改动,自然也正常了对吗?
不久就要开虐了很兴奋啊!
第五十六章 醋意
本章节内容作者正在修改中。。。。
第五十七章 浓情
外头天色暗得极深沉,不见月色。方正的夜空上,零零落落几点星子。
朝雪沉默地随行在侧,令阿娇恍然,时间仿佛跃到了不久前的那个夜晚,她在一次未央的寻常宫宴上斟酒沾湿了衣裳,朝露便陪她回殿换身衣服。情境这般熟悉,差点让阿娇觉得,只要一回头就可以再见到朝露。
可回了头,却仍旧是俏生生的朝雪,她脱口道:“是你。”
语气讶然,且悲凉。
阿娇心神不宁,埋头走了一阵,不无意外地撞见太子刘彻。
刘彻冷冷吩咐朝雪:“你先退下。”
阿娇听这话像极了当日她对朝露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立时鲜血充了脑,急忙道:“朝雪,你别走。”甚至紧紧拽住其手臂。好似她能够挽回的,是当日。
刘彻怒意未退,抬眸道:“我有话与你说,让她退下。”可阿娇不肯妥协。
他只好与这一主一仆同走了一会,直至来到一处现下正空着的宫殿。推开门,扯了阿娇进去,道:“那让她守在门外总可以了吧?”觉得自己真是天下脾气至好之人。
阿娇被刘彻抓住手腕,有些疼,便向其投去埋怨的目光,“还不放开我?”
“你真的,要我放开你?”刘彻的右手捏上她的下巴,询问道。
阿娇正欲回答“是”,又觉察出此问乃是一语双关。面前刘彻面色颇阴沉,明显问的是深意。只是阿娇不知发生了什么令他好好的却患得患失起来,好声好气地道:“不放开便不放开罢。”顿了顿,见刘彻还是不说话,又探寻地问道:“难道你是生气了么?”更进一步地:“难道是因为我么?”
刘彻将她松开腕,腾出手来将她拥进怀,“你都不知道的吗?”埋在发间的声音低沉,“众目睽睽和阿胜眉来眼去很容易被人误会的。”
“所以你就误会了?”阿娇嘟囔道:“你明明知道我跟他没什么的。阿胜好的是男风,他不好我这一口。”
刘彻心道阿胜好男风完全是你那妖孽弟弟逼的,中山王前世里端端正正几十房宠姬美妾儿子还百来个呢。说不定经你一逗明儿个走上正道可怎么好?他心里头惦记着的女人一二三四全数排开,头一个便是你啊……可刘彻嘴上道:“是啊,他好男风,你就别凑热闹了,不如离远些吧。”
阿娇敷衍着道:“我尽量。”
“尽量?”刘彻挑了挑眉。
阿娇坚决道:“我一定,一定不会和任何人在众目睽睽下眉来眼去了。”
刘彻叹气:“别呀,下回和我啊。”阿娇满脸黑线。刘彻继续道:“什么葡萄啊荔枝啊,都可以,换着来,你觉得怎么样?”阿娇扶额,“可这样的宫宴,还有谁肯来?大汉的王公大臣,都正经得很。”
刘彻摇摇头,“这你就误会他们了。”
阿娇咯咯地笑起来,在夜色下,衬得极美。刘彻颇动情,唤道:“阿娇。”
“嗯?”
一抬头,刘彻密密绵绵的吻袭来,极温柔地,化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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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至宣室殿,去取陛下的披风。朝雪离得他们远,并未听到两人在说什么,也仍旧感到十分浓情蜜意。
云雾散开,一轮弦月挂在夜空,刘彻望了望,随口问道:“你会记住今夜的月亮吗?好像还挺特别。”
阿娇却是漫不经心的,“这有什么好记的,年年月月都是这样。总有一些文人雅客,爱拿它作这样那样的文章。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明明月亮,也就是月亮而已。”她又嘟囔,“怎么不见他们吟诵太阳?”过了一会,自己咯咯笑起来,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刘彻顿住脚步,道:“你还小,什么也没经历过,自然不懂。”阿娇回头瞧他,刘彻继续道:“有一天再次抬头看见月亮,发现与上次陪在身边的人不同,或者根本就没有人陪在自己身边,这个时候,就会觉得月光洒得太悲凉了,心里会很难过。”
阿娇偏头问他:“你说的这么深情,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你曾经与人看见过这样一轮月亮吗?陪你一起看月亮的那个人既美好又值得怀念,让你以后再也忘不掉吗?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人,那你是喜欢她吗?好像不是我嘛,是谁呢?”
刘彻笑了笑,“既美好又值得怀念,让人念念不忘,陈娇你这样说自己,真的好吗?”
阿娇嘟着嘴,“有什么不好的?”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不应该呀,我实在不记得有这桩事。肯定是你记错了,是其他人呢。”
刘彻定定看着她,“阿娇,就是你呀。”
尽管仍旧没有想起来,甚至连一丝熟悉的感觉也没有,她却鬼使神差地选择相信。携手将至宣室殿时,刘彻瞧见阿娇的褐色披风滑至一侧,便细心为她拢了拢,然后道:“阿娇,未央前殿到宣室殿的路,太长了。所以以后要两个人一起走。”
“好啊。”
“遇到似今夜这般好的月色,要与我刘彻一起赏。”
“好啊。”
“阿娇,”刘彻晃了晃她的手,认真嘱咐道:“以后我们俩的距离,不许超过一个未央宫。”
“都好。”说着将右手食指置于刘彻唇上,“剩下的要求,就以后再提好不好?你先看看我这耳朵是不是都起茧子了?”
刘彻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害怕重蹈覆辙,害怕两人好不容易能够在一块,最终因果轮回,也逃不过前世阴阳相隔的宿命。(尽管一个时辰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时真的是多虑了。)
待阿娇将披风取回,三人不多时便回至未央前殿。刘彻令阿娇先进去,自己则在外逗留片刻,方能避嫌。
今夜宴上的宾客由皇帝亲选,不是王公就是皇子,人数不多却个个身份尊贵。众人将宴此行了个把时辰,薄醉未醺,皇帝将手中的酒盏左右晃了几晃,心中盘算着将赐婚一事挑明。
刘彻便在是时入得殿来,正要将身上佩剑交给殿门旁的侍从,听见他父皇刘启道:“其实今日,长姐,朕要向你讨一件心头至宝。”他这话时,笑望了阿娇一眼,语意更加明显。
馆陶公主有些疑惑,对皇弟所言不明就里,直到刘启又道:“彻儿,你先过来,到你馆陶姑妈身前来。”
刘嫖心头咯噔一声,她完全懂了。
太子刘彻垂头称:“诺。”提步向大殿行去。殿内的歌舞暂且告停,一众舞姬鱼贯而出。忽然,“磁”地一下,刘彻听见利器入肉的声响。
大殿上的阿娇惊叫,“小心!”
第五十八章 馆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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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出殡
三日后,正是馆陶长公主出殡。
彼时,秦菡立在琉璃居窗前,遥遥便听见了凄凄唢呐声。大把雪白的冥纸向阴沉的天空抛去,而后以凋零的姿态落下。
她右手握了一把精巧的银扇,将将贴在胸前。眼神以那口乌木大棺材为焦点,闲闲散开,堂邑侯府众人,上至老侯爷,下至小仆从,纷纷为长公主送行,只是除了陈家的小女儿阿娇。
秦菡淡淡开口问道:“堂邑翁主,难道仍旧昏迷着?”
青面答:“晕过去三天三夜,也不见醒。”
秦菡以手中的银扇敲了敲窗棂,秀眉紧锁,再问:“可查到,是因了什么缘故?”
“不曾。”青面垂头道:“明楼的情报愈来愈少,其在汉王宫的耳目更是寥寥。若小姐想确切了解一番,只有吩咐恒烨派……”
秦菡立即拒绝,“爹爹已经严词勒令,不许我与笙歌交往过密,恒烨之事,更是不能插手太多。以后你和獠牙,也不能动不动地就借用恒烨之手做这做那。”
青面躬身称是,又道:“不过堂邑翁主昏迷与否,总归与咱们小姐关系不大。倒是小姐的婚事,如今因长公主……却要延后了……”
秦菡还欲说什么,却听得“吱咦”一声,秦纷进了门,今日,他已将自己修整得人模人样,全不似个受了情伤的,凉凉道:“延后便延后罢,依我看,这门亲事,还有待考虑。”
秦菡急道,“到如今你还考虑什么?生辰八字都交换了,爹娘已答应了,堂邑侯府的聘礼也收了,你又待考虑什么?早干嘛去了?”
秦纷心内苦笑,“前时,我自顾不暇。”他命青面獠牙二人退下,而后直截了当地道:“劝你与陈珣悔婚。”他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抿了抿,半晌,见秦菡不吱声,又道:“至于原因,之前我已与你谈过,你不必装作不明白。”
秦菡转身,将银扇“啪”地一下收起,置于茶几之上,道:“既然你要谈,那我们便正正经经地谈一回,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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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陶长公主身葬处,乃渭河以北,长安以东,于霸陵长久地相伴其父皇文帝。
霸陵本因山而建,不复起坟。刘彻视线所及,是连绵不绝的山岭与蒙蒙云雾。他是大汉太子,却不必亲自来向馆陶公主送行,今日匆匆赶来,却是为寻阿娇。
她昏迷三日,于今晨才将将转醒。未曾来得及召个太医令瞧瞧,她已独自御马出了长安城。待窦太后知晓,赶紧吩咐侍卫跟上,却早已找不见。刘彻在太子宫听杨得意如此禀报,放心不下,便亲自来寻。
堂邑侯府的人于半个时辰之前离开,刘彻轻易望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陈娇背对着他,身着素色孝服,乌发微揽,身形单薄,牵了一匹白马。
刘彻默不作声地下了马,站到她身旁。阿娇抬头淡然望了一眼,喃喃道:“太子……”
刘彻心内只有苦笑,他微微揽了阿娇,道:“我陪你。”
两人回宫时,惯常地乘了同匹马。阿娇坐在刘彻身前,一声不吭。
刘彻望了望她憔悴的侧脸,开口问道:“你前几日是误吃了什么?太医令说,是中毒的症状。”
阿娇略略回忆一番,心中已存了疑惑,又想起刚醒转时,在内殿跪了两个时辰的窦绾。她微低头,沉声道:“那几日,我吃的东西杂,约莫是误食了几种不可同食之物,这才致毒。”
刘彻握住她的手,“你总是混吃,以后可得好好改改了。”
“嗯。”阿娇轻声道:“谢表哥关心。”她的声音几乎吹散在风里:“阿娇知道,无论是朝堂政事,或是江湖之事,我都不大有资格过问。只是,我今日失去的,是自己的母亲……所以实在想知道,阖宫夜宴遇刺的原委。表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若不告诉我,但凭我自己猜,我是万万不能猜到,为何堂堂大汉长公主在三天前于汉王宫遇刺,皇舅却迟迟不肯缉捕刺客?或者,你直接与我说,皇舅根本不欲抓捕刺客,是也不是?”
刘彻在她耳畔道:“若是事关朝堂,父皇定不会令你娘亲白白死去。你应该也能够料到,那人,身居江湖之远。”
阿娇一字一字地追问,“究竟何人所为?”
刘彻望着她,道:“琴阁。”怀中阿娇的身子轻颤了颤,刘彻眉心微动,道:“阿娇,你相信吗?三年之内,我定能够替你报仇。”
阿娇不发一言。
不多时,两人将至宫门外,刘彻遥遥望着,一名宝蓝色衫子的男子向他们走来。
是刘胜。
他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看见兄长与自己的未婚妻共马而来,神色如常,道:“听皇祖母说,阿娇已醒,为长公主出殡离了长安,胜特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