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爷子,最近在叨叨我哥。我们跟他联系不上,想问问你,我哥最近有空吗?能让他来北京看看爷爷成吗?”丁云路笑着说。
“你哥我也联系不上,最近忙得什么似的,偶尔一个周末才回来,我也没问他去哪儿了,估计还是工作需要吧!”王曼农回答,“下次他甭管什么时候回来,我告诉他!”
“好!嫂子你这就要回西昌吗?要不我请你吃个晚饭,咱们聊聊,我现在离你那里不远,开车去一会儿就到,行吗?”丁云路态度很诚恳。
“不麻烦你吗?我这就回去好了!”王曼农说,身为二代华人,对于中国人的客套还是有一点免疫力的。
“不麻烦,绝对不麻烦!你就在那儿等着,十分钟后见!”丁云路说着就挂了电话。
“你不要叫我嫂子,听得我肉麻兮兮,”饭后王曼农应邀参观丁云路那个小公司的迷你工作间,对他说,“你叫我曼农好了。你哥的那一队兄弟,已经够我受了!”
“好!”丁云路笑着又露出一嘴漂亮整齐的白牙,“我记得第一次见你,还说我哥又小气又讨厌又什么的……居然不知道你就是他女朋友!”
“我说过吗?”王曼农哈哈大笑,“你肯定记错了,压根就没说过!咦,你研究脑潜能开发的,那我倒有些专业问题要问你。”
“说吧!”丁云路指着一把椅子请她坐,“我给你免费咨询!”
“嗯,就是,你们现在玩的那什么魂游游戏,跟大脑的关系有多紧密。”王曼农想了想,只能这样含糊地问,“我想问的是,如果一个人死了,还能不能呆在里面?”
丁云路挠挠头,“首先一个概念,魂游里面玩的基础就是脑细胞,脑细胞没有了,思维成了无源之水,游戏也就进行不下去了。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的身体死亡之后,魂游里的思维也很快消失的缘故,但是调查表明,会有人肉体死亡后,思维会过一会儿才消散,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以引起科学家的好奇,能否把思维留在网络中,不过现在还没有成功的先例。”
“啊?”王曼农的嘴巴张得很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过想想也对,死人还能寄存在网络里,太匪夷所思了!还有些什么可以给我普及的?”
丁云路想了想,从柜子里拖出一个三维大脑模型,“你看,大脑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信号处理的系统。我打个比方”,他拉出一个传感条,“这是舌头,上面那些突起是味蕾。”他用棉签蘸了一点试管里的液体,“这里是各种味道”,他把棉签放在味蕾上,脑部的一些指示灯开始闪烁,“有的闪烁频率表示,大脑很满意,有的频率则表示,他们对这个味道不满。五官带给大脑的是最直观的感受。你再看这里”,他把模型转了一个方向,“这里处理各种信息,再由神经将处理过的信息传递给身体。所谓脑力开发,其实也没用什么神秘的,人脑的大部分细胞是一直处于休眠状态,而开发,就是让那些休眠的细胞活跃起来,参与到信息处理中去,就好像原始的计算机,从单核,到双核,再到多核,内存也以二进制的倍数递增,致使计算机的效率越来越高。如果人脑开发完善,差不多每一个细胞就是计算机的一个‘核’,到那时候,人类思考的潜能,真是无穷无尽。”
他看看王曼农的表情,“哦,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没有”,王曼农笑着说,“很有意思呢!”
“很多人之所以会被网络杀死,是因为他们的大脑接受了很不愉快的信息,”丁云路操纵仪器,让模型稍许转了一个角度,他刺激上面的一个点,“我让它很不满意。”他指着墙上的脑电波图给王曼农看,“这个波动频率表示它非常难受。你看,长时间刺激会导致这样……”
王曼农注意到脑波有点颤动。丁云路解释,“这种轻微的颤动不易发现,但是说明了它在胆怯。长时间加这种刺激,它其实也会害怕。如果出现了更强烈的刺激,比如让它感觉到刀刺心脏什么的,很有可能大脑就直接暗示自己死亡,于是脑细胞不再继续活动,思维消散。”
王曼农点点头,“听起来还蛮可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1:黑洞无毛定理(Black Hole No Hair Theorem):1973年霍金、卡特尔(B。 Carter)等人严格证明,无论什么样的黑洞,其最终性质仅由几个物理量(质量、角动量、电荷)惟一确定”。
注释2:黑洞的种类分四种,其中第一种叫Schwarzschild黑洞(史瓦希格黑洞),这种黑洞不旋转不带电,也就是说它的角动量和电荷为零。本文胡诌的逆熵反演法就是把能量转换为质量,制造的就是这一类黑洞,这是最简单的黑洞类型。其余还有带电不旋转黑洞、旋转不带电黑洞以及旋转带电黑洞等。
、陆医生的诊断
丁峻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帮助洛朗先生和史密斯先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在魂游网里建了一个当年和卡斯帕共事的记忆库,供调查案件使用,他暗自下决心,这是最后一次进魂游,再也不去了。如果再多进几次,他怀疑自己的心脏会彻底报废。
这一段时期,陆永琪一直跟随左右,帮助他做心理干预。“但是收效不大。”陆永琪在褚澈的办公室里说,“我早就说过,对于这样一个意志力一流的人,想对他的心理进行干预,必须比他更强势,抱歉我做不到。”
褚澈惊讶地看着对方,在这方面居然还有陆医生做不到的事情,“丁峻是否在抵触心理干预?”
陆永琪摇摇头,瘦削的脸露出一丝微笑,“恰恰相反,他非常配合。其实他很希望自己□□预成功,但是正因为如此,反过来说明他有多怕那东西。如果他在抵触,倒好办了,说明他内心深处并不把这当回事,能走出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褚澈不吭声了,如果真的走不出来,太可惜,对于尚未建立的航天军是太大的损失,再培养这样一个人出来,没有类似机缘,谈何容易。
“建立记忆库的时候,他在刻意回避一个人。”陆永琪接着说,“虽然看上去无关紧要。”
“谁?”褚澈问。
“王曼农!”当然他们都知道王曼农是时间褶皱的见证人,也曾是普罗米修斯号自我牺牲保护全队的英雄,“他的记忆在故意淡化王曼农的存在,我理解是企图保护她,不想让她卷入这次调查,因为她对他意义非同一般。”陆永琪用手挡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后来我去查了普号不保密的资料档案,发现一份文件,是在船上丁峻和王曼农结婚的登记表,所有的程序都已经完备,就差两人的亲笔签名。他们差点做了合法夫妻。”
褚澈有点吃惊,“丁峻从未提起!”他心里还说,老齐那个老狐狸也没跟我说过,他肯定知道。
“对,他不但从未提起,而且王曼农现在就在北京局的西昌试验室任职。”陆永琪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我相信丁峻不愿意让她做无职的随军家属,所以绝口不提结婚的事。王曼农是法国籍。改国籍没那么容易,特别中国籍还是世界上最难拿到的国籍,没有之一。”
褚澈起身在办公室转了两圈,“如果他们两个不结婚,不公开在一起,那就由他们去吧。这种事情管多了,不人道。”
陆永琪笑了,“其实王曼农的国籍不是最主要的问题,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丁峻在她和航天军之间,貌似只能选一个。海外长大的二鬼子,恐怕不是唱唱十五的月亮就能打发的。”
褚澈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办公桌,“男人胸怀天下,不可能为儿女情长带累……”这话说了一半停下来,怎么想都觉得纯属自欺欺人。
“如果他只是个多情的人,倒不见得需要担心,”陆永琪冷静地说,“情最难久,多情之人必至寡情,他越爱王曼农,就越不会把她牵扯到自己的生活里来。依我看,最值得担心的,是他的任性,任性之人终不失性,跟任性的人讲家国天下的大道理是没有用的。”
每次陆医生一开始高深,褚澈就有一种眼冒金星的感觉,多情、任性,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这小子还能一摔肩章,拉着王曼农私奔不成,拜托这不是演穿越剧,不带这么搞笑的。
“不,他当然不会闹私奔这么低端的游戏,”听陆永琪这么一说,褚澈突然恨死他了,你们这些研究心理的要不要这么聪明啊,“就是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来所以才头疼。”说到这里陆永琪先笑了。
“那你的意见是什么?想办法拆散他们?”褚澈的口气带着点不满,心想老齐既然知道这事儿不做声,肯定是默许了,我要拆了他干儿子的好事,老头还不把我撕了,这种事只要不上台面,睁眼闭眼就过去了,非要搞得沸反盈天是闹哪样啊!
“不用拆散他们。”陆永琪淡淡地说,“等戴维斯的案子一闹出来,他们两个自己就会散了。”他的眼神里有一句话,不信走着瞧。
十月中旬,层林尽染,山上的树木呈现出深深浅浅的黄色和红色,倒映在邛海水面上。每到傍晚的时候,都有成群结队的鸟飞过邛海,回到山林,王曼农经常用望远镜看那些千姿百态的小精灵,心里非常愉悦。她现在的心情美到爆棚,丁峻结束了几个月的不知名任务回到了营地,虽然不是时刻见面,但大部分时候丁峻都会到她那里吃晚饭,不值班的时候也住在那里。没有人在乎他俩的关系,其实整个西昌试验室认识的人心照不宣,所有熟人对于丁队长看到王工时眼睛里冒出的自己根本察觉不出来的款款深情都已从鸡皮疙瘩掉一地转为视而不见。
丁峻劝她不要再进魂游网,她也不去了,也许戴维斯说得对,那里就是一些无聊爱好者的集聚地,至于为什么会和卡斯帕联想在一起,可能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她总觉得丁峻的眼神里有深深的担忧。
“你怎么了?”有天晚上收拾碗的时候忍不住问他,“从你回来感觉就心事重重!”
“姑娘,问你个事儿。”丁峻想想,开口了,“如果有一天我这台老机器年久失修报废了,你这儿还收留我吗?我不是说以后,可能就马上了。”
王曼农没吭声,她坐到沙发上靠着丁峻,“为什么会这样?刨掉你被冷冻的几年,其实你的生理年龄不过三十几岁,不是正应该最活跃最健康的年龄段吗?”
“我知道,所以才觉得更麻烦!”
王曼农突然眉开眼笑,“那轮到我来保护你了!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终于有机会让我占便宜了!”她扑过去紧紧抱着丁峻,伸手掐住对方的下巴,“来,爷,给妞笑一个!”
丁峻拍掉她的臭爪子,“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问你正经的!”
“要,当然要!”王曼农兴高采烈地回答,“最好他们彻底不要你,我把你带走,这下就完全属于我了。其实小时候跟我爸一起修理各种废品电器,非常有心得,我把你修修好,气死那些不要你的人!修不好的话……”她上下打量丁峻,“就拆吧拆吧零卖了!”
丁峻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还正准备感动一下,最后还是被气死了!”
王曼农嘎嘎笑着跳上沙发,“过来让妞检查一下你这机器哪儿不行了!要是关键部位不行了,现在就踢出去不要了!”
“滚蛋!”丁峻一扬手,大靠枕精准地砸在王曼农脸上。
一层秋雨一层凉,到了十一月底眼看着那些红红黄黄的树叶也要落光了。大清早王曼农冒着飘落的雨夹雪去上班,还没有就坐,就看见柳文焰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王工,看内部消息,航天台,快!”他这么一慌张,余下的几位都挤了过来,柳文焰打开大屏幕,调整新闻时间段,“关于原普罗米修斯号船长戴维斯渎职一案,将于十二月开庭审理,据称,曾经在普罗米修斯号供职的前大副本。奥尼尔、以及燧人氏号指令长丁峻等将作为证人出庭。如果证据链完整,乔治。戴维斯将面临被控诉渎职、非故意谋杀致人死亡以及故意谋杀等多项罪名……如果罪名成立,最高刑期可达……”
王曼农就觉得有无数蜜蜂围着自己纷纷扰扰,脑子一片混乱,底下新闻还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什么?指令长作为第一证人,指证戴维斯多项罪名?潘素听到丁峻的名字,有点害怕,“哎……丁队长不会受牵连吧?”她眼睛看着王曼农,毕竟是兄妹,不管对王曼农再多不满,这时候大家还是要互相依靠的。
王曼农愣了片刻,站起来往外冲。
“王工,你去哪里?”柳文焰在后面问。
“去营地,找丁队长!”王曼农头也不回地跑了。一定是有什么问题,她想,就算指令长出庭作证,也不是为了指证戴维斯,而是为他辩护,不是渎职案的审理吗,怎么还牵扯到两项谋杀罪名了。一路胡思乱想,她没有开车,踩着泥泞的山路,一口气冲到了营地。自从第一个和他见面的晚上,其实王曼农再也没来过这里,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领地,感情再好,也不是互相侵扰的理由。
祁麟出来开的营门,“嫂子?”他很惊讶。
“我找你们队长!”王曼农也顾不上客气了,直接说。
“队长出去了,”祁麟回答她,“刚才有命令传召让他出去待命,一段时间不能回来。听说是跟航天部的案件有关,在出庭作证之前不能见任何人。”
王曼农吃了一惊,事情好像比以前戴维斯说得要严重很多。这几个月她一直认为丁峻在为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烦恼,现在想想,肯定不止如此,既然他是主要证人,那么说明这几个月一直在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居然什么都不跟我说,却告诉我身体不适,我说那个大厅有问题,推三阻四不肯和我一起进去看看!王曼农感到一阵怒火从胸口直喷出来,挡都挡不住!那不是别人,是我们的船长啊,你居然什么都不跟我商量,这是要害死他吗?
祁麟看着王曼农愣愣的脸色不对,赶紧说,“嫂子你要进来歇会儿吗?”
王曼农摇摇头,“谢谢你祁副!我现在要回组里去,等队长回来和他说一声我来过了!”她和对方告辞,转身离开。
第二天,王曼农接到了法院的电子传票,通知她在十二月七号那天在北京局的国际会议厅等候开庭直播,在那里她可以直接参与位于芝加哥的国际法庭的本案审理过程。
出门上班时她抬头看看浅灰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