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了各自发展后,睿哥说:“看来裴铭毓是唯一还跟这行打交道的,咱们都脱离了。”
“你忘了我,老大。”俞敏扬声说。
“对。”裴铭毓解释,“俞敏现在跟我一起在大运会筹备组。”
这时,俞敏端了酒杯过来,“老大,敬你一杯。谢谢你当初的提携。”
她这么说,裴铭毓也附和的站起身,“还有我,我也敬老大一杯。”
他和俞敏的公派留学是睿哥促成的。奥组委解散后大家的流向各不相同,裴铭毓也在考虑下一步出路。他这人不喜欢随波逐流,部门里同事纷纷往传媒领域转,既顺理成章手中又有资源,是最捷径的一条路。可裴铭毓想得更远,但这个远在何处他又迷茫。某天,睿哥问起他想法,他一五一十说了。裴铭毓对这位领导极其敬重,也知道其背景颇深,他倒没有攀附的意思,纯粹想听听对方的建议。最终,他遵从睿哥的安排去英国留学。他们那拨同事里,睿哥搭手帮忙的只有两个,他和俞敏。因为睿哥说,都是可造之材。
睿哥站起身来,他四十出头,皮肤白净,有谦谦君子的儒雅和淡定,“这杯酒肯定得喝。”
一饮而尽后,俞敏拿过酒瓶又倒满,“这杯我敬你们大家伙。今天这顿饭是裴铭毓请客。不过,酒不能白喝,你们把手里的资源都给我交上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没钱没力的给我们当志愿者去。”
逗得底下人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问:“你现在牛了,能替裴铭毓做主了?”
俞敏昂头道:“做了,怎么着?有意见?”
众人知道两人曾经有过一段后来又分手的事。在座的全是成年人,见他们双双出席,私下里都有些心照不宣。裴铭毓如今身份不同,不能拿来打趣,各种玩笑都招呼到了俞敏头上。
俞敏也是不惧,“我们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亲密战友,少扯那没影的事啊。”
有人怪笑,“你们听见没有?我听见关键词了,一个战壕。敢情又要谱写战地情缘。”
俞敏瞥了裴铭毓一眼,他半低着头跟睿哥窃窃私语,似乎没听到这边的调侃。不得不说,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和改变太大了。俞敏也是知道,裴铭毓比几年前更优秀更出众,但这个结论缺少参照物的比较。今天饭桌上再看,差距一目了然。曾经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当初境况差不多。现如今的裴铭毓已经甩他们几条街。坐在睿哥身边,除却态度上的谦恭,他不输睿哥几分。
俞敏看得五味杂陈,一颗心无法言述的低落。
又有人过来揽着俞敏的肩调侃,“别老盯着裴铭毓,你转头往这里看看。”
俞敏‘啪’地打开他手,“看谁?看你?留神我把你当初追我的事都告诉你老婆去。”
一阵乱哄哄的调笑后,这个话题马上转开了。
那边的裴铭毓在抓紧时机向睿哥请教,桌上噪杂的起哄声并未影响到他们。这种私聊一直持续到饭局后半段,裴铭毓诚心地对睿哥说:“谢谢老大点拨。”
睿哥掏出名片,“再有不懂的,给我电话。”他话里颇有玄机的说:“裴铭毓,每走一步都要想清楚结果,一旦行错,万劫不复。”
裴铭毓心领神会,“我也这么想。”
“相信你能交一份漂亮的成绩单。”睿哥举起杯来,“我看好的人不会走眼。”
饭局持续到将近十点,大家才逐渐散去。裴铭毓和俞敏出了酒楼,看到路边的指示牌,原来酒楼后面就是后海。在奥组委工作期间,每到周末加完班,同事们会来这里聚餐。选个临街的小馆子,点上啤酒,大家畅快地消磨到半夜,那简直是忙碌之余最好的放松。
“你特意选的这里?”裴铭毓问。
“对啊,我给你安排的怀旧之旅。去看看?”俞敏喝了些酒,脸色嫣红。
“好啊。”裴铭毓也想趁此机会醒醒酒。
这个时间段的后海仍旧人声鼎沸,街边的咖啡馆、酒吧也生意正旺。
“裴铭毓你看那儿,”俞敏一指前面,“你还记得吗?咱们一帮人拼酒,喝吐了好几个。你还特仗义的替我挡了一杯。还有那家,也是咱们的老据点。”
一边说,俞敏一边偷眼打量他。湖面游船上的灯光映到他眼中,闪烁跳跃,象有寒星落进去。她以为他会有些醉意,因为今天晚餐大家喝光了四瓶国窖,个个都是抱着不醉不归的兴致来的。裴铭毓也喝了不少,可他神态安然,步伐中丝毫不见虚浮,这叫俞敏慨叹他的自制力还跟从前一样。
“这么多年了,它们还在,还是原来的样子。”看到熟悉的餐馆,他微微一笑。
“当然,有些事有些人不会因为时间而发生改变。”俞敏意有所指的说。
“有道理。”
天知道,两个人想的完全是两码事,但听在俞敏耳朵里,俨然是赞同。
“裴铭毓,”她鼓起勇气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裴铭毓竖起指头对着她摇,似笑非笑的,“别问。”
俞敏大老远追到北京来,为的就是这一刻。她思前想后怎么也解不开这点纠结,跟曲恒谈话后,她更是如坠迷雾,于是干脆当面来问个清楚。裴铭毓不让问,倒吊起她的好胜心,“为什么不能问?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裴铭毓还是两字,“别问。”
俞敏有酒劲撑着,胆子奇大,索性抛开平日里的矜持横到裴铭毓面前,“我要是一定问呢?”
裴铭毓低头掸一下手腕上搭着的风衣,笑容渐渐敛回。
俞敏当然看得懂,这是他开始不悦的信号。裴铭毓有绅士风度,从前的相处中对她多是迁就,但俞敏明白,他愿意做时怎么都行,触到底线了后果很麻烦。她就曾吃过这方面的教训,叫她长了记性。眼下更不能破坏这种和谐关系,俞敏不甘心地咬咬下唇,让开了道路。
往前走,人逐渐多起来。夜晚的后海比白天更有人气。咖啡馆和酒吧的霓虹灯映照得周围流光溢彩。
忽然,裴铭毓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是乔茵茵。看到她名字,好不容易被甩开的灰暗心情又浮上来,裴铭毓当即按断,继续前行。走在他身侧的俞敏瞥到,心念一动。她不紧不慢地随着他,沿着后海湖边慢行。
走了一段,俞敏叫他,“喂,你歇口气再走。”
她手上添了两杯温热的饮料。他们两个停住脚,靠在湖边的铁栏旁慢慢喝。
这时,手机又响了,还是乔茵茵。俞敏体贴地伸手,示意替他拿着饮料杯。裴铭毓想了想,还是接了电话,饮料杯转手递给她。
“什么事?”
乔茵茵问:“鞋子帮我换了吗?”
“忘记带了。”
“你拿走了呀?”
“忘在车里了。”裴铭毓的语气很冷。站在他身侧的俞敏也禁不住看他。
那端的乔茵茵也听出来了,她语气更软,“没事,回头我快递给他们好了。”
“那就睡吧。”裴铭毓很干脆,“挺晚了。”
这会,有兜售玫瑰花的小女孩站到裴铭毓面前,“叔叔买一支花吧?”
裴铭毓摆手,然后说:“就这样,挂了。”
“铭毓,”乔茵茵快速叫住他,“你在哪?”她从不过问他行踪,但此刻她预感裴铭毓身边有其他人,是女人。
“我在后海。”
“有人在你旁边?”
“没有人。”裴铭毓否定。
偏偏小女孩不死心,又说:“买一支吧,叔叔。”
裴铭毓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俞敏冲小女孩摆手,“不要,走吧。”
“怎么?有烦心事?”她不动声色地背靠上护栏,递上手里的饮料杯问。
裴铭毓没有接,他抖开一直搭在手腕的风衣,穿到身上,狠狠地整理衣领。
“是因为乔茵茵吧?”说罢,俞敏立即耸肩,“别瞪我,猜的。”
裴铭毓的原则是不在她们其中任何一方面前谈论对方,所以俞敏的问话根本不会有答案。
他说:“走吧,那条路能打到车。”
俞敏岂能放弃这次机会,她看出两人有了间隙,那么不妨在这间隙上再添一把火。反正她已经豁出去了,反正乔茵茵是不懂裴铭毓的,又有什么资格霸占着他?
“乔茵茵她不爱你。”
裴铭毓的步子顿时停住。
俞敏快步几步,堵到他身前,“她爱的是简阳。”
裴铭毓听不得这名字,恨道:“我不想听!”
“她说了,她嫁给你不过是因为你背后的权势。”
俞敏看到他眼中有绝望的光,象是被宣判出局……不对,更严重一点。俞敏心疼得要死。她脑中有喧嚣的尖叫声,在喊着不要说不要说,不要再刺激他。
可是,俞敏听到自己沉稳平静的声音:“她说,她恨你拆散了他们。”
因为打电话推迟睡觉的乔茵茵有很不好的预感,凝神想了片刻,她又打开手机去看俞敏的微博。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更新。考虑良久,她拨通了秘书小周的电话,她打听裴铭毓这次出差有没有带助手或是其他人。
小周很肯定地答:“没有,裴副一个人去的。”
虽是令人安心的消息,却让乔茵茵莫名有种不踏实。这一次裴铭毓很怪,先是不接她电话,后又挂断,好容易接了却是冷冰冰的语气。早晨她离开家跟他道别,他还是一副笑眉笑眼。这中间又发生了何事?
想不出所以然,她只能关灯睡觉。睡了不知多久,大约已是后半夜,手机‘叮’响了一声,提示有短信进来。她迷糊着打开,看清内容的一刹那,乔茵茵睡意全无。
作者有话要说:俞敏这颗定时炸弹炸了。
24第二十四章
裴铭毓从北京出差归来没回家;直接去了筹备组,一口气忙到晚上八点。头天晚上在后海吹风;弄得他有些咳嗽;小周找来感冒药劝他吃了。
驾车回家的路上,裴铭毓眼皮发黏;一阵阵犯迷糊;看红绿灯的反应都慢半拍。驶到楼下时这种感觉越发明显。站到电梯里;锃亮的门反射出他黯淡无光的两眼。他掐着眼角掏钥匙开门;看准了锁孔可钥匙怎么对不准;他伏□;离得很近才对好位置。进来后没见到迎接的人,他扔下包;连鞋也没换到了客厅。
乔茵茵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目光冷淡的看他。这让裴铭毓涌起无名火,他很没好气,蹙眉道:“拿鞋来。”
“裴铭毓,我们谈谈。”
“我累了。”他冷硬拒绝,他摘除领带,解衬衫袖口。
乔茵茵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当然很累。我理解。”
“你理解什么!”他积聚的情绪顿时炸开,“你理解我每天在外多辛苦吗?你理解我为了哄你高兴做的努力吗?你理解我对着你这张冷脸有多厌烦吗?”
她震惊,黝黑的眸子睁得大大的。
裴铭毓有种快意,仿佛打击得她崩溃哭泣才能让自己感觉好些,才能减淡那种无力感。
“不要那么看着我!我是你丈夫,不是没存在感的陌生人。会不会笑?知道怎么当人老婆吗?”叫嚷过后,他大脑有些缺氧,迷糊劲越来越重。他坐到沙发上,拄着眉心,不耐烦地重复,“拿鞋去。”
乔茵茵起身,但她不是向着进门处的鞋柜而去,她举着手机到他面前,“裴铭毓,我说过,我不会忍气吞声或是装聋作哑。你怎么解释这个?”
她亮出手机上的图片。离得太近,裴铭毓什么也看不清,他夺过来自己看。一看不要紧,他暴跳如雷,狠狠将手机摔到地上。‘啪’一声,手机分崩离析,渣子溅得到处都是,惊得乔茵茵尖叫一声捂住脸。
再下一秒,她已经被裴铭毓揪住了领口,他两眼冒火,歇斯底里的吼,“你他妈的哪弄来的?”
她面色惨白,颧骨那儿被碎片溅到,渗出一粒小血珠,她气得嘴唇发颤,“你希望我怎么说?你和她睡觉时我站在床边拍的?还是我请了私家侦探拍的?你为什么不先说你昨晚是如何欺骗我的?”
“我问你照片哪来的?”
“你怕了?怕你光辉高大的形象被毁?怕人知道你假借出差跟前女友滚到一起?”
“乔茵茵,回答我问题。”他咬牙切齿。
“你应该先回答我。你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你跟俞敏不会有事。昨晚你是和她在后海的,对不对?”
“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问题。”
乔茵茵一劈手,挥开他钳住自己领口的手,“你又和她从后海转到了床上。裴铭毓,你真无耻。你连最起码的诚意都没有。我不介意你出轨,但是你有点男子汉的气度。疯子一样查照片的来源干嘛?你怎么不跟我说说俞敏有没有让你爽?你对她的爱也是不需要说的,全凭做,对不对?”
裴铭毓额头青筋直跳,乔茵茵那张俏脸虚幻成两个重叠的影像,他咬紧牙再次问:“说,照片哪来的?”
“哼。你只会说这一句吗?”她冷笑一声,转身便走。裴铭毓追着她,他眼睛发花,步子也有些虚浮,抓她的手一下抓空了,乔茵茵已经到卧室门口。
“站住!”他断喝一声。
“你想清楚再来跟我对话!”她愤然推开卧室门,关闭时被裴铭毓的手挡住。她用力踢了他膝盖一脚,“走开,不要靠近我,我嫌你脏。”
裴铭毓退了一个趔趄,眼见着门要闭紧,他迎手大力一拍。‘嘭’一声,仿佛撞到物体上,裴铭毓听到凄厉的惨叫。他定睛一看,冷汗淋漓。乔茵茵脸上淌出蜿蜒的血,那些血瞬间洇过她眼睛,覆盖了她左半边脸。
象有一桶冰水兜头浇下,裴铭毓混沌的大脑登时清醒过来。他拉过她,乔茵茵已经吓傻了,茫然地睁着两只大眼睛,筛糠一样的抖。
裴铭毓当机立断,跑到卫生间拿来毛巾给她,“自己捂着。”他夹起她往门外冲。驾车去医院的路上,他的迷糊又一阵袭来,他狠狠拍了自己脑门几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乔茵茵始终不吭声,捂着半边脸蜷缩在座椅上。裴铭毓慌张地摸她一把,“茵茵,醒着吗?”
她一动不动。
到了最近的医院,裴铭毓抱起她奔进急诊室,“大夫!大夫!”他大叫。
门板棱角撞到了乔茵茵眉骨,生生裂开一道口子。医生马上实行了缝合手术。她躺在病床上,手紧紧攥着床边铁管。裴铭毓拉过她手,心疼不已,“觉得疼就掐我手。”
她狠狠掐他,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裴铭毓觉不出疼,倒是清醒许多。缝合完,她眼眶上贴了厚厚一块纱布,她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人。
出了诊室,她坐到走廊的椅子上,低垂了头,窄窄的肩头半缩着,仿佛孤苦无依。
裴铭毓去拿医生开的药,回来看到她这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坐到她身边,伏低了身,整张脸埋进手掌中。真是一塌糊涂,他不知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从踏进家门的那步开始,全都错位了。
“裴铭毓,”她低低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