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节一看就笑了:“这哪是小女的主意?但凡官府放档案的地方,都要这么编编个册子以便日后查找,这孩子,纯粹是跑到您这里卖弄呢!”
二楼的玻璃更是让不少人啧啧称奇,他们并不知道楼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带颜色的玻璃有一些确实是特地造的彩色玻璃,可有一些纯粹是原材料或者工艺出了问题,所以才弄出一些奇葩的效果。要现代人看了,准要说这是什么玩意儿?可是放在这里……咳咳,蓝的绿的什么的本来就是不怎么伤眼睛的颜色又是半透明的,放到屋里的光线还真的蛮好看。
只一个书楼,便给秦昭赚了好大把的美名;让秦节也颇得了个重视读书人,教女有方的名声。当然,最开心的还是连瑜,这边书楼才开门,当天下午便有人到他店里询问玻璃窗户的问题了。
123、
书楼顺利的开放了;而秦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三年一度的秋闱又拉开了帷幕,因为一些类似于一个地方的考官不能重复的规定;当过一次同考官的秦节这次并没有再次成为考官之一。但是身为江宁的地方长官;他还是需要忙帮处理许多考试相关的问题的;比如维持考场秩序的工作人员的协调,配合考官帮忙安排人员收拾考场什么的;再有就是书生云集;逆旅酒店的生意节节攀高,青楼楚馆的生意更是好到爆,这种情况下治安事件也刷地一下增加了好几成……
上一次秦节是考官之一,主要管的是考场上的事儿;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统统丢给了别的官员来做;这次不做考官了,本以为能轻松一点;谁知道麻烦事儿更多,从七月底开始每天都是鸡飞狗跳,只把秦节累的两眼发花:娘咧,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到个头啊!
许继再次参加了考试,他的功课不坏,老师说他只要正常发挥,有六成可能考上举人。而连瑜看过他平日的课业,评价是:“中规中矩,大部分考官都会喜欢。”中规中矩用在这里并不算什么贬义词,科举考试毕竟是为国家选拔人才,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时候都要独辟蹊径的的才子,而是日后能踏踏实实做官的人。
秦昭听父亲这么说,觉得蛮有意思的,许继看起来那么活泼,可是写出来的东西比他的文章稳重多了。仔细想想也难怪,许继跟她从小一起长大,谁小时候不调皮?秦昭对许继的印象几乎都停留在了儿时,而实际上,已经十九岁的许继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少年了。他已经成家立业。跟那些家境优渥,父母冲着长大的同龄男孩子相比,许继的生活阅历要丰富许多。更不要说,他的交际层面之高,在同学里头也算第一等的:经常能让解元公帮忙看作业,隔三差五就有机会向知府大人讨教时政——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不比同龄人成熟,那可真是太驽钝了。
许继去参加考试,蓉娘紧张的要死,丈夫刚走的时候,她在屋里胡思乱想,急的团团转,觉得过了像一天那么长,在听外头的钟声,哎呀,那边才开始考试!她实在忍不住了,干脆抱着书过来想着干脆跟着秦昭上课好了!免得总是胡思乱想,结果过来一看,不禁哭笑不得:上什么课啊!许先生还不也是紧张兮兮地团团转?秦昭正在一边练字呢。
许先生见孙子媳妇过来,忙问蓉娘许继考试准备的怎么样,精神怎么样,出门的时候看着有信心么……老头子前一天自称不想给孙子制造紧张情绪,死活不肯去看许继,只让人捎信过去,让他好好考试,结果等孙儿真正去了考场,老头压根儿坐都坐不住了。
秦昭看这俩人一个紧张,觉得实在不是回事儿,便把笔墨收好,让人请冯先生过来作客:反正看这架势,今天是别想上课了。
冯先生端了琴过来,叮叮咚咚弹了一通,果然让许先生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不再那么紧张兮兮的了。蓉娘也露出笑容来:“我过去一直羡慕阿昭能弹琴,可惜一直没机会学。”
冯先生看看她:“现在学也不晚!”
蓉娘一愣:“我,我能跟您学么?我怕我笨手笨脚的学不好。”
冯先生指指秦昭:“就她那几根棒槌一样的手指头,学了几年不也能弹几首曲子了?你可比她聪明多了多了!”
许先生也点头道:“你想学便跟着冯先生学学吧!平日里三郎去上课,你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也是呆着,白天便还过来上上课,反正三郎中午不回家吃饭,晚上也经常住在官学。你下午便来跟冯先生学学琴棋书画……”他说着叹道:“现在上学也就罢了,日后有朝一日真做个官什么的,你忙的事情就多了那会儿再想学什么,肯定没时间了。”许先生跟一个粗俗的泼妇过了半辈子,深受其苦,如今孙子媳妇想要学点什么,他是乐得的:总不至于让孙儿也跟他一样,整日里和妻子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吧!
蓉娘听到顿时大喜,她过去就很喜欢琴棋书画这类东西,怎奈秦大夫人总觉得这些东西比不得针线活儿重要,所以下午不肯让她们上冯先生的课耽误时间。想不到如今嫁了人,反倒有机会学了,这可实在是太好了!
众人都觉得不错,事情便这么定下来,许先生又嘱咐蓉娘:“你去你大伯母那里的时候,只说是三郎让你过来照顾我!不要因为这种事儿让她心里不舒坦。”
蓉娘连忙称是,冯先生却不以为然:“其实怎么说都无所谓的,秦大夫人最贤良淑德不过,口口声声口都是三从四德,既如此,嫁出去的女儿每天干什么她论理都不该管的,何况你又是侄女。”
冯先生这话说的十分不好听,偏偏还字字在理,许先生听得哭笑不得,只连连摇头道:“你呀你,你这张嘴真不饶人。”
这种话蓉娘跟秦昭是不敢接口的,只得相互看看,都是一脸无奈:冯先生厉害是真的,可是她她对身边人是真不差的;秦大夫人一个寡妇,整日不出门还能把冯先生得罪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够不会做人的了。
虽然说了日后让蓉娘过来跟冯先生学琴,但这几天显然不可能的,压根静不下心来,于是也只是串串门聊聊天罢了,秦节知道许继去考试了,索性开口让蓉娘回来住几天:“带他考完,直接回来这边住!你那里的全灶做的饭怕是没有这边可口吧?”
这话可说到蓉娘心里去了,她出嫁的时候带了一个贴身的丫鬟,也就是从云中府带来的那个叫做的丫鬟,然后又买了一个十一二的粗使丫头还有一个全灶,丫头十两银子,全灶二十五两。二十五两银子买来的全灶能干啥?做的饭不过就是能入口罢了!这种全灶都是经过短时间培训就上岗的,这个价钱买到的全灶,做饭水平高不了,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止能做饭,还能当半个粗使下人使唤。
这会儿秦节一说让蓉娘回来,她赶紧就答应了:秋闱九天下来,人都得脱一层皮,让许继去吃家里全灶做出来的饭,她心里不落忍,想到此处便暗暗下了决心,抽空要去厨房里跟吴嫂子学学做饭。别的不说,许继不舒坦的时候她总能做点可口的汤水出来啊!
九天一眨眼就过了,瘦了一大圈儿的许继几乎是被人扶回来的:他六月份从老家回来以后一直就蹲在官学里学习,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再加上这一连九天的考试,彻底把他累倒了,到了屋子里倒头就睡,怎么也叫不醒。这下,别说蓉娘了跟许先生了,连秦昭都给吓到了:“上次考试,也没累的这么很啊?”
赶紧叫来先生给看,还好,确实只是累的,大概是住宿条件太差,睡不好的缘故。也没开药,叮嘱了一些饮食上要注意的事儿,便走了。许先生听说孙子没事儿,松了口气,回了房间也去休息了:老头儿岁数大了,实在经不起吓唬。
虽然大夫说许继没事儿,蓉娘还是不放心,陪在许继窗前,任丫鬟怎么叫都不想去休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正迷迷糊糊的,觉得趴着的被子被抽动了一下,她赶紧抬眼看,正对上许继的目光。
“怎么在床边睡着了?快上来睡!”许继叫她。
蓉娘压根顾不得他说什么,忙问:“你睡了好久了,我去给你倒水喝;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做去。三郎,你怎么样?身子可还舒坦?”
许继却拽了她的袖子:“我不渴,贡院里有人给我们烧水喝的。我也不饿,没有不舒服……蓉娘,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蓉娘笑笑:“有什么好问的,你已经尽力去考了,考不考得上那就看考官了!你都累成这样了,这时候我跟你歪缠什么?”
许继轻轻笑笑,伸手抓了蓉娘的手:“蓉娘,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让你披上凤冠霞帔的。”他顿了顿,轻声说:“能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蓉娘被他抓住手,先是愣住,等他说完这些话,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反握了许继的手哭了起来。她一向隐忍惯了,此时便是哭,也是尽量控制着自己,并不敢哭的太大声。
她这阵子过的并不容易,从她选择了许继,婉娘跟大伯母的态度便不太好。而她本人,订婚后心里也是不安的:毕竟,许继喜欢的,不是她啊!虽然婚前许继也跟她见了几次面,可大多是别人也在场的情况下,甚至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很少,到哪里去知道对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即便许继买了簪子送她,她也还是不安:或许他这么做,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未婚妻,换了谁做这个未婚妻都一样。
124、
蓉娘会这么想并不奇怪,实在是她压根没多少时间跟许继交流感情。
他们结婚后的第三天;便匆匆回了杭州探亲。
蓉娘虽然没有父母;但却从来没有过过那样的日子,秦家是;而二叔这边更是正经的官宦人家,生活条件摆在那里;交往的层次也摆在那里。当她看到许继家里那群粗俗的亲戚的时候,是真的惊呆了。做不到食不言寝不语也就罢了,这种菜一上桌筷子就满天飞的情形是怎么回事儿?稍一愣神的功夫;菜盘子全空,她又没有剩饭的习惯;只能干巴巴的地拿了茶跑了糙米;强把那顿饭吃完。
她没有跟秦昭说实话;去许家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没有肉菜也少,而是她根本抢不上。幸好许继很快发现了她这边的窘境,后来出门的时候便给她买些零食回来,但也只能垫垫肚子:没办法,许家男女是分开吃饭的,他便是想给蓉娘抢菜也抢不到。
比起饿肚子什么的,或许这种落差才是蓉娘最没法忍受的:一家子上上下下,除了许继,每一个都是张口就带把,且上上下下一个比一个抠门一个比一个小气:她跟许继花了五六十两银子给家里人备了礼品,可得到的回礼加到一起五两银子都不值。别的不说,自己戴着金镯子,收了蓉娘两匹绢布,却拿个铜镯子回礼给蓉娘的妯娌,够稀罕吧?一见面便缠着蓉娘把金簪子送给她的小姑子,够稀罕吧?这一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几乎要把蓉娘给逼疯了。尽管她并不算怕这些人,但是这种憋屈是难以描述的。
蓉娘在许家呆了半个月,她完全明白了祖父为什么宁可背井离乡,宁可花钱分家,都不愿意让许继跟这一帮子人掺和到一起的缘故了。
在杭州隔墙有耳,小夫妻说个话也难,坐在马车上有丫鬟,也不方便说话。好不容易回到江宁,偏许继又开始备考,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官学。蓉娘才搬到陌生的地方,周围的邻居没几个人认识的,晚上许继又时候又住校,寂寞的厉害。许继偶尔回来,也是忙着读书看书……
蓉娘一向能忍,她看得出丈夫还是关心她的,所以再委屈再寂寞都不曾说出来与许继添乱:秋闱三年才一次啊!
这会儿,她听到许继说出这样的话,忍了好久的眼泪一旦流下来,便再也听不住了。许继见她哭了,也慌了,他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劝着:“你别哭啊蓉娘,我知道你这阵子不容易,以后我去上课,你就回来阿昭这边玩好不好?”
蓉娘哭道:“我不是因为这个,不是……从老家回来以后,你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你是嫌弃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许继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我哪里会嫌你不好,我是没脸跟你说话,我那一家子……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我简直觉得我是把你骗进家门的。你怕是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这样子的人,我对不住你。”
蓉娘哭道:“你有什么对不住我?又不是你想他们那样的,可你不理我,躲着我,我才难过呢!”
“我没想不理你,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想着还是好好考试,考上个举人,好歹让你在你二姐面前扬眉吐气。”
蓉娘本来在哭着,听到这里忍不住破涕为笑:“我跟她比什么,本来想要的东西就不一样啊!只要你好好对我,你上进读书,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你便是今年考不上,过几年还可以再考,便是我二叔,当日考中举人的时候也比你现在大一岁呢啊!你当我是什么人,非逼着你一次就考中才成。”
许继连连点头:“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我这不是已经是第二次了么!”
许继对这次考试的重视程度显然比三年前高得多,三年前他才十六岁,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那次考试对她来说更像一次实验性的摸底儿。而如今,许继已经十九岁了,而且已经成亲了,这个岁数在这个年代本就是需要开始顶门立户的年纪,更何况他现在身上还有了家庭的担子。
上次考完试,他可以说说笑笑地混着,甚至成绩都是别人去看的,可这次就不一样了,考试之后的好几天,他都处于一种坐立不安的状态,看不进去书,也没心思出去玩儿。家里人虽然劝说了他,他也知道这样子紧张是没用的,可就是放不下心来。最后还是连瑜跑过来,拽着他要带他出去玩,他推辞不过只好出去,才出了院门便被迎面走来的秦昭给叫住:“无瑕哥哥,你要是敢把三哥往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带,惹了三姐姐伤心,我可不要理你了!”
连瑜顿时大笑:“好好好,知道了,保证不带他去不该去的地方!”
连瑜虽然风流,不过从来都知道分寸,如今许继成亲了,娶的还是秦家的女孩子,他当然不会带许继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他们去的是一个家境殷实的举人开的诗会,许继大小也算个才子,去这种场合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他到场一看,哎呀,好多都是今年的考生,一个一个全都一幅睡眠不足的样子,连瑜捅捅许继:“你看你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