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才心黑的很,当日穆巧巧给自己赎身,恢复了良民身份,然后与他让媒人写了婚书,但他却并没有到官府报备,也没办婚礼,只说自己要专心读书。穆巧巧被新生活冲昏了头脑,再加上本就是妓女出身,心里头总觉得矮人一头,也不敢计较这男人不肯办婚礼的事情:娶一个妓女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再让他大摆筵席也太难为人了!谁知道却被这陈秀才钻了空子,偷偷把那婚书偷出来烧了,扭头死不承认她是妻子。
这陈秀才也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直到连瑜说起来,他才意识到:是啊,婚书是烧了,可是纳妾的文书也伪造一个啊?这会儿心中懊恼,上了大堂便改了口,只说自己一时猪油蒙了心,竟要卖了发妻,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忘大人饶他一次,回去还要跟穆巧巧好好过日子哩!
他想的清楚,卖老婆虽然也是罪,可比起逼良为娼,拐卖人口什么的罪名可小多了!可他想的容易,连瑜怎肯依,当下冲楼通判行了礼,把陈秀才刚才说的话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又道:“有没有婚书,官府里也没备案,这充其量最多是个相好!谋了人家的色,还要谋人家的钱,最后还要害了人家的命,这与禽兽有什么区别?我方才说的话句句属实,有街坊四邻作证!”
120、
穆巧巧被这陈秀才拖去卖的时候;在曼青楼前颇有一番吵闹,看热闹的人极多,亲耳见到事发的情况,听明白前因后果的人太多了!这等人渣人人唾弃;方才就有忍不住想要揍这家伙了;所以连瑜存了心眼专门请大家过来作证,那来的人还能少么?再加上是妓院门口;一早上出门的客人颇是不少;其中颇有些自命风流的。听到这个情况都觉得这厮太不要脸:我们花钱过来取乐,还要忍忍小姐有时候耍性儿呢!这么一个美人;带了钱财与你过苦日子;你竟能做出这等事来,我呸!不来做个证简直太对不起自己风流而不下流的形象了!这其中自然有怕老婆知道自己不敢直接出面作证的;但凑到人堆里跟着骂那是没问题的!连瑜让人拽着这厮过来告状的时候,一开始围观的就跟了百十人,走到街上,凑上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把衙门的过道都给挤满了。
这边厢楼通判才问了一句,现场顿时炒作一团,一群人争先恐后当人证,只把楼通判吵的额头上青筋直跳,呼喝着肃静,挨个问了情况,又让人到陈家把穆巧巧带过去的丫头给叫了来。那丫头在青楼里也带了不少年,跟着穆巧巧这个曾经的准花魁的丫头哪里有善茬子,口齿伶俐脑袋聪明那是必须的,当下把前因后果说了,又把穆巧巧的财务单子呈上:其实也没多少,有钱但是开销也大,她赎了自己,又帮陈秀才置办了些田地,身边剩下的主要财产就是衣裳头面了,出来这阵子钱没少花,剩下的只有几百两,还被陈秀才抢走了。
陈秀才这样子的人,在街坊四邻里名声也不好,衙役随便请了几个过来作证,几乎都提起他前阵子抢穆巧巧的银子,动静极大的事儿。
人证俱在,娄通判二话不说,直接判了陈秀才抢劫钱财外加拐卖良家妇女——其实这两条定罪都是有些牵强的,但法律这东西很多时候都要看人的感受,这种情况下这么判没人会说什么,陈秀才直接剥了功名,打二十板子赶出门去。这边判决才念完,那边已经包扎好伤口的穆巧巧在孔艳芝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堂上,听到恶人已经伏法,跪下来大哭,口中称青天大老爷,叩头不止,哭了个梨花带雨,让围观众人心中皆骂那陈秀才,不对,现在不是秀才了,就是陈有德:真是瞎了一双狗眼,这样的美人不好好疼惜,居然如此作践,真是活该你挨板子!
娄通判好歹也是个颇有好名声的官员,见穆巧巧哭的凄惨,心中也是不忍,问她日后可有打算,她连连摇头只是哭:千挑万选的夫婿是这般禽兽,她对未来还有什么指望?娄通判一看这架势,妈呀这可坏了,多问这一句,自己要是处理不好那多没脸,扭头正看到连瑜一脸疼惜地看着穆巧巧,哈,现成的法子自己刚才咋没想起来?
当下便问连瑜,你救了穆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照理说我不该再勉强你多做什么,不过穆姑娘现在受伤,钱财也被那姓陈的耗的差不多了,虽然已经让衙役过去抄家把衣裳首饰跟银子夺回来,可是就算把田产加上,估计也不够她下半辈子生活了——毕竟她连个落脚处都没有。问连解元可愿意照顾穆巧巧。
连瑜这个情圣遇到这种事儿哪有缩头的?立刻点头说愿意。楼通判便又问穆巧巧可愿意委屈一下,去连瑜家过日子,穆巧巧是真心觉得自己没脸要连瑜接她回家了,是她先跟别人走了啊!可她让他拒绝,她也没这个勇气,她已经无处可去了,思来想去竟不知道怎么答话才好,心下凄凉,便只是呜呜地哭。
连瑜是不明白穆巧巧的心情的,于他而言,自己又不是穆巧巧唯一的男朋友,穆巧巧也不是他的唯一,而且职业限制,人家本来就没义务为他一个人守着,想要追求幸福是人之常情,只是眼光太差,看上个人渣。这会儿他见穆巧巧哭,并不知道她其实早对那姓陈的死了心,只当她是哀悼自己的爱情呢!于是便走到她跟前轻声道:“巧巧,我知道你未必愿意跟着我,只是你现在受伤,总要有个人照顾才是!燕惜惜已经被我接回去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去跟她做个伴儿;你若不愿意去我家,我便把你送到胜男那里可好?等你养好了伤在寻出路!”连瑜想了想,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巧巧,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我也能理解,只是你总要为身体着想,先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穆巧巧昔日便对连瑜十分有情,只是连瑜后来恋上了任娇娘,对她冷淡了不少,后来在任娇娘的灵前与燕惜惜打了一架,被连瑜赶出门去,从那以后再没上过她的门。她并不像燕惜惜那般善于打听消息,不知道连瑜是病了养身体,只道自己是被连瑜彻底厌弃了,伤心了好阵子,后来重又打起精神,重新谋划出路,这才找了姓陈的书生。要说感情深厚,她对连瑜那才是正经的头次动心,这会儿见连瑜软与温言地跟她说话,全不计较她嫁了旁人,又想到若不是连瑜,只怕自己只有一头撞死了,听连瑜这么说,哪里还顾得许多,边哭便道:“我没有不愿意,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觉得没脸跟公子回去!”
连瑜少一思忖,也猜到了她的心思,登时叹道:“傻姑娘,在我面前说什么有脸没脸?我还觉得让你到我那里委屈了你呢……”两个人两厢对望,似乎昔日的情谊刹那间都飞了回来。围观众人谁不认识连瑜,他当日与任娇娘的故事传遍大江南北,这会儿他又救了个美人,眼见着这是要百得一个美人的节奏了!虽有人心下妒忌,可大部分人都觉得看到了一场才子佳人的好戏,忍不住鼓起掌来:“好一个有情有义的连解元,这才是正经的风流才子呢!风流而不下流,这故事可不是要写一曲救风尘的曲儿来唱?”
众人连连叫好,把穆巧巧羞得低下头来不敢看连瑜,连瑜皮厚,冲着大家作了个罗圈揖:“今日多谢大家帮忙作证,让那恶人自食恶果!一会儿我在董庆楼上摆酒,大家乐呵乐呵!”
众人轰然叫好,却把楼通判的鼻子差点气歪:难怪秦知府对他这个世侄又爱又恨,本就是让他做个好事儿收留个姐儿,硬是让他现场演出了一场情意绵绵的才子佳人戏,这混账东西果然是天生的风流种子,没救了!亏得当日夫人还想要为女儿提亲呢,我勒个去,幸好我英明神武给拦下了:不然当岳父的整日眼见女婿这般折腾,还不得给气岔了气!当下黑了脸退了堂,想着回头一定要到秦知府面前告上一状:你这个侄儿再不管管,只怕没等成亲,院子里的姬妾十个指头就数不清了呢!
这边娄通判下定决心立刻跟秦节汇报不提,连瑜带了穆巧巧回家,让丽苏给她安排地方住下,自己则去了燕惜惜处,与她说了接了穆巧巧回来的事情。燕惜惜心里忽悠一下:往日她与穆巧巧因为连瑜干过多少仗?最后一次更是在任娇娘的墓前打的里子面子都没了。本想着公子如今修身养性,自己颇能独占他一阵子,谁知道斜刺里竟杀出个穆巧巧:这实在太不公!想我四处打听消息,谋划了多久才进了门,这家伙可好!遇到个人渣,反倒大反转,比自己进来的都堂堂正正大摇大摆!哎呦呦这是什么事儿?
燕惜惜心中郁闷,说出口的话分寸却掌握的极好:“这下我在家里可不闷了,只盼公子莫要有了巧巧便忘了惜惜才好!”
连瑜本就喜欢燕惜惜知道分寸,见她这么说,当即也笑了:“怎么会呢?好了好了,随我去看看她吧!以后一家人了,你莫要吃醋,好歹先去打个招呼!”
燕惜惜道:“我本就是要去看她呢!”哼,总要让她掂量清楚,她可不是当日琴艺冠绝江宁的穆巧巧了,再别想跟我争什么?
燕惜惜心中打算的极好,可是真见了穆巧巧,满心的气却硬是给憋回去了:穆巧巧头上撞了个大口子,白天只是匆忙包扎了下,一天下来又哭又闹又折腾,这会儿躺在床上,受伤的后遗症全来了,脸上烧的烫人,更兼昏迷不醒,又是哭又是说胡话,只把她的丫鬟哭的一塌糊涂,见到连瑜便跪下求他救救姑娘。
连瑜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叫人去请大夫。燕惜惜原以为穆巧巧受伤是噱头,这会儿见那伤口隔着布还慢慢渗出血来,哪里还会这般想?被连瑜拽了一把还装的这般重,想来她当时恐怕是真的不想活了!
想到此处,燕惜惜心中也是凄然:做她们这一行的,有几个能得善终呢?自己处心积虑,冒着被连瑜厌恶的风险拼了一把,总算得偿所愿,可看看周围,前有任娇娘无辜枉死,后有穆巧巧所遇非人差点丢了命!稍微一想,便觉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的命真算是不错了,只盼日后公子娶个大度的夫人来,她们下半辈子才算真正安稳了呢!这会儿她不由得用了“我们”二字,扭头看穆巧巧,心中也没一开始听到消息的时候那么膈应了:罢罢罢,公子这风流性子,家中的姬妾总是少不了的,比起那些不认识的,自己跟穆巧巧总算还有些交情咧!再不喜欢她,也不至于想她死啊……心里头胡思乱想着,便也走到跟前帮忙倒水递帕子,后来索性握了穆巧巧的手在她身边轻声劝慰,待医生到了才退了出来。
121、
医生的医术不错;给开了方子,让人用灌药器给穆巧巧把退烧安神的药灌下去,穆巧巧不多时便退了烧,虽然还昏睡着;可是头上总算见了汗;温度也降了下来。等第二天清早的时候,她已经清醒过来了。
连瑜又让人请了大夫过来再看;大夫便把前次那些药的分量减了减;开了三天的药,讲明白是煎药的火候;以及一天两次的吃法;有约好了若病情稳定,他三天后再来;这才告辞。
穆巧巧的情况稳定下来,包括燕惜惜在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好歹保住命了!
然而穆巧巧的心情却烂透了,她终于意识到了她那一撞造成的后果:额头上一寸长的伤口,医生说伤口实在太深,便是上头的伽脱落了,只怕是也会留下伤疤。穆巧巧因为这个哭了几场:她这出身,虽然现在勉强算是个良民,可又没家人又没钱的,如今连引以为豪的容貌都没了,日子可怎么过?
穆巧巧这段时间以来本来就过得不好,又撞了那么一下,失血不少,这会儿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心情十分的糟糕,想到从今以后便毁了容,觉得天都塌了,每每想起来便是一通哭,只把前来探望的穆巧巧给气的够呛,心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哭哭哭哭,装什么西施,哭给谁看啊!
唯有她的丫鬟猜到了缘故,见穆巧巧每每看着镜子发呆,哪里还不明白?这小丫头十分聪明,扭头便学与了连瑜,连瑜这才知道穆巧巧整日伤心什么。赶紧过来相劝,正好穆巧巧头上的伽掉了,露出里头粉色的肉来,她见那肤色差异十分明显,越发难过,捂着脸呜呜地哭开了,最后被连瑜连哄带劝地扶到梳妆柜前坐下,把她的头发拆了,让人拿了剪子过来,细细地给她剪了一道密密的刘海遮在额头上,然后笑道:“看,这不就什么都瞧不见了?比你平日还显得小些呢?”穆巧巧对着镜子一看,果然看不到伤口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没嫁人的小姑娘才在前头留刘海呢呢!”说完了又觉得不对,自己这算什么呢?说穿了在这个家现在正经的妾都不算,别人也叫她姑娘的。
连瑜倒是不以为意,笑道:“我早就觉得你们的发型丑了!但凡结婚就把头发梳上去,更恶劣的还有拔鬓角的!好好的一头青丝全都捆的结结实实也就罢了,有人还把前头的发际线拽的那么靠后,生怕自己不显老啊!管什么风俗呢,我觉得好看就行了!”
最后一句话实在管用,穆巧巧的的灰暗心情当即得到了缓解,可心里还是打鼓:“不过是遮着,头发下头还不是一样的丑。”
连瑜笑道:“这还没半个月呢,伽才掉下去,时间长了颜色就没这么明显了。我估计最多一两年,这伤口就会淡的不仔细看不出来,那时候刘海就可以梳的薄一些了,甚至随便扑点粉就看不出来了。你不要看你的伤口这会儿吓人,其实并不深的,要不然你早就没命了!”
连瑜不是医生,按理说他的话应该是没什么说服力的,奈何在穆巧巧眼里,他的一句话比医生的十句话都管用,再不去胡思乱想,每日里只是安心养伤。
相比之下燕惜惜则忙多了,连瑜给她的零花钱够多,她便让人给她请了大夫为她看身体:做她们这行的,谁没喝过些绝经的药?她的运气好在身体发育的晚,十七八岁才来月事 ,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只吃了一两年,况且中药这东西效用本就比较缓,这类药更是没有万能的,有时候喝了许久月事还会时不时地出现呢,要不然怎么打胎药在青楼卖的那般好?所以只要没有流产之类的经历,这些药停上几年,身体还是有很大几率的可能恢复的。只是燕惜惜不敢大意,还是请了妇科的大夫过来与她瞧:那大夫专看妇科,怎会不知道她们这些情况?看看燕惜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