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明却将她的动作理解成失望,想起萧牧廷的吩咐,皱了皱眉,忽道:“稍等。”
叶双荷一下没反应过来要等什么,愣愣地看着他走了。
虽说很想把这萧府给拆了,但是没人领着,叶双荷还真不敢在里面随便乱走,只好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等莫明回来。
结果莫明没回来,却等到了萧牧廷。
手里提着一个笼子,萧牧廷看了看沾染了她鞋印的墙壁,笑得不怀好意:“我说荷儿啊,你就这么想在我家里留下你的印记?”
“这儿……这个其实……萧爷啊你听我解释……”叶双荷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这是什么狗血的说辞!她觉得她应该大义凛然地说:这就是我搞得怎么样!可惜萧牧廷笑得太过诡异,让她没敢一鼓作气开口,以至于失了先机,直接就再而衰三而竭了。
萧牧廷却不再追究,转而把手里那笼子放到她面前。
他下手挺重,笼子里的鸽子受惊,此起彼伏地扑腾扑腾乱飞起来。
“诶?”叶双荷惊诧,“这是……给我的?我是叫莫明……”
“莫明说你想要。”
叶双荷彻底怔住:“萧爷你你你你……”
“干吗?”萧牧廷挑挑眉,“你下次念我名字的时候,能别配上这个像见了鬼似的表情么?”
叶双荷心里吐槽,谁叫大爷你的行为作风这么非同一般啊。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萧爷你……逮的啊?”
萧牧廷张了张眼睛:“我为什么要逮鸽子?”
“那……?”
“在附近养鸽人那里买的。”萧牧廷的回答直接干脆。
“谢谢萧爷。”叶双荷说得很诚恳。就算是萧牧廷把她关在这里搞得她百无聊赖,才引起鸽子这茬的,但是萧牧廷本来也没义务满足她的要求不是?
“用不着。”萧牧廷道,“我好奇你怎么突然想要养鸽子而已。”
“我没说要养鸽子啊……”看来她没解释明白用途,莫明又以讹传讹,弄得萧牧廷搞了这么一笼鸽子给她。天晓得她本来只要一根鸽子羽毛来做杆羽毛笔啊。找来这么多鸽子,想让她批量生产不成?
萧牧廷还没吃晚饭,于是顺带喊上了叶双荷一起,搞得叶双荷很尴尬。萧牧廷的身份,那是大爷中的大爷,而她就是个小丫鬟,每次萧牧廷和如云聊天喝茶她都只有在一边站着的份儿,这回被喊到桌边一起坐下来吃饭,她反倒不适应了。
看她在这边坐立不安,萧牧廷也没管,自顾自地吃饭,就当面前没有叶双荷这号人物,吃完了饭又吩咐道:“待会儿做些点心送去书房。”
叶双荷抬眼看看他:还有吃的?
萧牧廷看到她眼中的不解,却视而不见,站起身来叫人收拾了桌子。
叶双荷见他作势要走,顿时不知如何自处,连忙道:“萧爷,我、我该去哪儿啊?”
萧牧廷看都不看她,直接道:“你想去哪儿?”
叶双荷心道,我想回飘香楼行不行。当然她脑子还算够用,没有不经大脑直接问出口,再遭萧牧廷嘲笑鄙视。
想了想,只得自暴自弃地道:“我……萧爷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呗。”反正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里,服从安排总没错吧?她一向都是听话的好学生来着。
“……”萧牧廷抱起双手回头对她扬了扬下巴。虽然没说话,但叶双荷觉得他这个动作的潜台词就是“跟我走”。
萧牧廷的步速很快,叶双荷不敢耽搁,只能小跑跟上,跑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去把被萧牧廷丢在墙角的鸽笼子拿上,才一溜烟地追上去。
萧牧廷没走多远,但是叶双荷提着笼子行动不便,不免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停下来,却是在书房门口。
叶双荷抱了笼子跟萧牧廷进去。
书房中摆了一张很大的桌子,一面贴着墙。桌子是暗红色的,叶双荷暗自揣测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红木,可惜不敢凑近了看,再说就算靠近了,她也十有八九看不出来。
萧牧廷在桌边坐定,然后抬头笑看叶双荷手足无措的样子。
叶双荷被他的笑容搞得很不爽,不想露怯,走到他正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下。
因为心里赌气,坐下时的力道重了点,她的尾椎骨都生疼。为免被萧牧廷看出来,她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装作淡定地盯着桌子发呆。
萧牧廷坐在对面,心中暗笑。看来把叶双荷叫过来还真没错,看账看到崩溃的时候被她这么打打岔,还真是提神。
叶双荷低着头不敢看他,半晌笑声停了,萧牧廷没了动静,这才抬头,然后发现萧牧廷挑亮了灯芯正埋头看那本纸业泛黄的破账本。
本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信念,叶双荷也没指望了解到那账本里到底写了什么能把石原搞死的内容,环视了一眼萧牧廷的书房,里面基本没什么书,倒是账本放了一排一排,让她想找本书打发时间都不能够。
正想着,转眼就瞅到了抱过来的鸽子笼。
诶,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叶双荷想到做到,当下打开笼子的小门,想抓一只鸽子出来。可是到底没经验,打开笼子之后,她还没把手伸进去,却差点把鸽子全放飞出去。一只鸽子趁乱狠狠在她手背上啄了一口,她死死忍着疼没叫出来,怕打搅了萧牧廷。
“嘶……”她赶紧关上笼门然后缩手。
没办法……谁叫她天生跟小动物们无缘……
没办法就只能想办法,对面萧牧廷指望不上,她便向门外张望起来,想着要是看到莫明,就喊他帮忙。
门外面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或许这只是个萧府奇特构造造就的假象,但是就算暗中有人,她也不能冲到外面喊一声“有没有活人出来一个帮帮忙”吧。
她胡思乱想着,左手上忽然一暖,惊得差点跳起来。
她承认她是被吓怕了,战战兢兢地抬头向左侧看去,却见萧牧廷握着她的手,正往鸽笼边伸。
“萧、萧爷,真的不用麻烦你……”我这么纠结半天就是不想麻烦你老人家啊,你怎么不专心看账,反倒自己跑过来了。
羽毛笔
“萧、萧爷,真的不用麻烦你……”我这么纠结半天就是不想麻烦你老人家啊,你怎么不专心看账,反倒自己跑过来了。
叶双荷说得直打磕巴,萧牧廷就当没听见,按着她的手,开笼门捞鸽子关笼子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叶双荷的发言权被他完全无视,为了找点平衡,只好在咬牙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菜场卖鸽子出身。
叶双荷手里捧着鸽子一动不敢动,萧牧廷眼梢一扬:“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一根羽毛……”叶双荷现在整个神经系统都处在短路的状态中。她天生害怕动物,刚才拎着笼子还好,现在要她零距离接触,只能战战兢兢一刻不敢放松,一边怕鸽子扭过头来再啄她一口,一边又怕自己捏得太用力把这娇娇弱弱的鸽子给捏死。
“羽毛?”萧牧廷眯了眯眼。
“对……”叶双荷很窘迫地承认,她真的不是要这么多只鸽子啊……
还没等她回过神,手上空了,不知什么时候那鸽子又被萧牧廷塞回了笼子里。
“哎……”叶双荷想伸手阻拦,但为时晚矣:好不容易才掏出来的鸽子,你干嘛又把它塞回去!难道非要我自己再折腾一回不成?
萧牧廷半睁着眼一笑,手忽然从她头顶上一晃而过,接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坐回桌边埋头。
叶双荷的思维实在跟不上他的动作。等萧牧廷坐定半天,她的大脑才终于绕了一圈回到现实。现实就是——刚才萧牧廷是怎么抓鸽子来着的?她还得好好回忆学习一下。
想着她便凑近了去看笼门,忽然感到脑后有点坠坠的,伸手一摸,险些被扎到:她头上居然有一根鸽子羽毛?!
手舞足蹈地把羽毛从脑袋上拽下来,她狐疑地抬眼望向萧牧廷,却见后者忍笑忍得辛苦,看到她错杂的表情,彻底绷不住笑出了声。
敢情自己又被他给耍了!叶双荷忿忿然冲他瞪过去,却见他反倒笑得更开心,整个人都快俯到桌子上去了。
“哼。”叶双荷扭过头不理他,盯着手中的羽毛琢磨怎么下手。眼角瞥见萧牧廷的书架放了一块墨,也不管好坏直接拿了下来——反正这个死奸商有钱得很,就算自己毁他一块墨,也不会怎么样。
这样想着,愈发心安理得,又从桌上拖了一块石砚,加水研磨。
因为一直跟着如云的缘故,她对磨墨这种工作还算有经验,可是手中这块墨,怎么磨怎么不对劲。
为什么她磨了半天,墨块都像一点没动似地,基本没有一点墨水出现。过了半晌还是没有进展,她心中烦躁,不由暗道:“死奸商肯定是平常不读书不写字,这墨肯定是摆久了过期了。”
“过期是什么?”萧牧廷的声音凉凉地从对面传过来,“还有,你刚才叫我什么?死奸商……?这个称呼真不错啊。”
叶双荷悲催地发现……她怎么就一不留神把脑补的内容说出来了呢。
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叶双荷抬头,傻笑。她曾经听说一个经典论调:如果遇到什么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微笑就好。面对萧牧廷她没办法淡定自持地微笑,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傻笑了。
萧牧廷的笑容很阴:“死奸商是吧?要不要见识一下把人剥了皮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真正奸商?”
叶双荷浑身一个激灵:“不不不不用了……您老人家看账重要,看账重要,小的绝对不打扰您!”
萧牧廷左手撑着下颚,并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
叶双荷被他的目光炙灼得都快哭出来了:“萧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这是油烟墨。”萧牧廷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叶双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手里这块墨。
“油烟墨?”
“平日如云写字作画用的应该都是松烟墨,松烟墨和油烟墨的研磨方法不一样,照你之前的法子,不管折腾多久都是白费力气。”萧牧廷慢吞吞地解释。
“……哦……”叶双荷继续保持之前的呆滞状态。搞了半天,原来她才是文盲!
不过就算文盲,她也是个虚心求教的文盲:“那……这墨该怎么磨啊?”
“你自己想啊。”萧牧廷抛下这一句,又低头看账去了。
玩弄!红果果的玩弄!叶双荷感觉自己就跟萧牧廷的玩具一样,高兴了来逗弄一下,懒了还可以不理。真是身不由己啊……
不过叶双荷自娱自乐的能力也不能小觑,把萧牧廷方才的话当做提示,从另一个角度考虑。既然是油烟墨,那就跟油有关。松烟墨入水即化,而想要油烟墨出颜色,恐怕水要少加,此外应该还要加入点别的东西作为佐料。
看萧牧廷这么了解的样子,他平时应该常用这种墨,那要加的东西这书房中肯定有,想着在房里转了一圈,把所有觉得能用上的东西都拿下来一一试用,还真给她找到了。
就在书架本来放墨块的地方,旁边有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些粉状物,倒进水中,能让油烟墨快速溶解,水中顿时呈现出一片浓厚的墨色。
对墨基本满意,叶双荷转而捯饬羽毛。
这根羽毛大约来自鸽子翅膀上,长而平滑,照在火光下,上面还泛出一层光晕。
她记得以前看过,制作羽毛笔需要先把羽毛根部的皮肤组织和细碎绒毛刮除干净,然后放到火上烘烤硬化。刚才到处乱翻的时候,倒是看到了一把小刀,而火可以直接用面前的灯火。
这两个步骤并不难,除了把羽毛放到火上时,散发出的味道让对面萧牧廷皱了皱眉,一切顺利。
之后便是用刀子切割出笔头来。听上去容易,做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参考了钢笔的构造,削尖笔头之后还想再加一条墨水槽,单是这一步从笔尖向上划一道痕,就差点让她划到手。
等到完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拿笔沾了墨水又写了几个字,似乎还不错,以后还可以多做几根备用。不过她倒没想到要用这项“发明创造”来发家致富,毕竟这个时代,还是不适合这种笔的存在。
一切完成,收拾了桌子,叶双荷打了个呵欠,突然听见自己的胃里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好吧她承认,她是饿了。谁叫刚才吃放的时候萧牧廷坐在她旁边,害她什么都不敢吃,现在饿了又不好开口讲,只好闷闷地坐在边上摆弄刚做好的羽毛笔,希望藉此忘记饿。
“饿了就说,你以为藏着掖着能瞒过谁。”萧牧廷的笑声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叶双荷在心里狠狠地想,这么不专心,我看你明天怎么办。想罢反应过来这样咒萧牧廷就是间接害了如云,赶紧想着刚才说的话不算数。
萧牧廷大概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笑了笑,没挑明,却喃喃道:“差不多该来了吧……”
叶双荷莫名其妙:“来……什么啊?”
话音方落,就看见一个仆从打扮的人端着一盘点心走进来,放下之后没吭声又走了。
叶双荷这才想起,方才饭后萧牧廷貌似说过“送些点心到书房”这种话。原来他吃饭的时候还是留意到她基本什么都没吃的。
萧牧廷把点心推到她面前:“吃完东西困了就先去睡。”
“哦……”叶双荷见他又没了动静,这才抓了一块芙蓉酥在手里,半晌突然意识到不对,“那个……萧爷,我睡哪儿啊?”
萧牧廷头都不抬,指指书房里边的一个隔间。
“那……萧爷你睡哪儿?”叶双荷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问完之后才发觉这问题完全没有意义:这是萧牧廷他家,当然有专门卧房可以睡。
吃了两三块点心感到没有那么饿了,叶双荷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跟萧牧廷打了个招呼,也不记得他到底回应了没有,转身推开隔间的小门。
刚走进去,她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解了外衣就裹了杯子倒在床上。
她沉沉入睡之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刚才,明明没有这么困的啊……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还暗着。叶双荷抱膝坐起来,倒不觉得没睡够,正想着是现在起身抓紧时间继续睡一会儿,却听见门外有说话的声音。
一个女子道:“荷儿姑娘起身了吗?”
“没有。”听音色,说话的人是莫明。
“那要不要喊她起来啊?”
“少爷没有说。”莫明的声音一向不带起伏。
“啊,那算了。”那女子又道,“今天一大早少爷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呢。听说他昨天一夜都没睡?”
莫明“嗯”了一声。那女子又说了些什么,好像一边说话一边走远了,也听不清晰。
叶双荷回味着她刚才说的话,有点发愣。
什么叫“一大早就走了”……?现在不是天还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