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狼吞虎咽自然是不可避免,但看着大家都差不多一个德性的样子,原本陌生的众人,也开始变得熟悉了些。
晚饭过后,至少还有三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这些孩子,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批享受到蜡烛光芒的人。当然,蜜蜡做成的蜡烛不算……那玩意太贵了。
这五天的时间,张弘斌又和张氏商会做了一些生意,米面和茶叶自然是没办法出售,不过香皂的出售却是没有任何问题,这一次张弘斌直接把十万块香皂发了出去。听说不少外省的人,也来这里购买这种香皂去他们的省份进行贩卖。
同时张弘斌也打听到了,那些外省的客商,把香皂卖出了五倍于胰子的价格。不过若非如此,他们哪里会舍得千里迢迢来到外省这里进货?说不得更远的地方,七倍甚至十倍于胰子的价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卖香皂得了一笔钱,蜡烛的存在被张弘文得知之后,在确认了进货价之后,果断又购买了将近十万包的蜡烛。利润不多,但贵在这是消耗品,细水长流嘛。
前前后后,在超市里面花费总算是超过了五百两银子,看到这个数字,张弘斌不由得感慨五千两是那样遥遥无期。
有了钱,张弘斌又买了一批壮丁。都是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壮丁。他们和孩子不同的地方,就是年纪大的人没有早上读书的资格,但晚上可以选择是不是要在一旁听课。他们要负责西山别馆的杂务,同时要更加刻苦的进行训练。当然,肉自然是少不得他们的。
有读书的机会,这些壮丁晚上都会选择来听书。实际上晚上的时候,张弘斌说是教书,其实是不断通过教授知识的机会,潜移默化的给他们洗脑。让他们潜意识的觉得就应该效忠自己,不管自己做出怎么样的决定都是对的,哪怕是造反,他们也得乖乖跟着一起跳下火坑!
说真的,张弘斌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委,但要忽悠这个时代的百姓,还是可以的。
至少,大棒加胡萝卜的手段,他好歹还是玩得出来。
“少爷,可是打算干大事?”某天,张弘斌在批改作业的时候,王二来到他的身边,低声询问了一句。
第十章 天启七年初
王二不是傻子,或者说张弘斌的一切行动都太明显了,若说完全看不出来,那简直就是瞎了。
只是王二不敢明说,或者说身为这个时代的农民,他本能的害怕那种事情。这是这个时代百姓的通病,只要有一丝活路,他们就可以硬撑下去,而不会考虑要不要谋反。
“记得昨天我们说的是国家的概念对吧?你还记得不?”张弘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导师的身份向王二询问。
“国家就是一个利益妥协的产物,由上层的主宰放弃一部分特权,承担一部分义务,换取下层的百姓放弃大部分的利益,并承担大部分的义务。
通俗的说法,就是国家承担保护我们,在灾难到来的时候赈济我们,在我们没钱的时候想办法让我们发财,在我们没有工作的时候想办法给我们找工作或者创造工作;而我们则是为承担工作,耕种等社会工作,产生赋税上交给国家,同时以服徭役等形式,为国家义务劳动。
有了这样的形式,国家才能算是一个国家,否则就是纯粹的暴力工具。上层没有任何义务照顾下面的人,但下面的人却要承担一切的责任和义务,权利被最大限度的剥夺。”王二把张弘斌昨晚的教导背了出来。
不得不说,张弘斌对国家的了解完全是走了样,不过他却是用自己的方法,让这些学生明白了一件事情。
大明已经不具备称之为国家的资格,而这个资格,在中国古代一直称之为‘鹿’。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这八个字,在说书先生的嘴巴里,可不少听到。于是大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今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前提是如何绕开,或者破开大明这已经沦为暴力工具的机构。
“那么,你还有什么疑问?”张弘斌把问题又推给了王二。
“少爷说,在暴力机构的治下,百姓是痛苦的,但少爷家,似乎过得很不错啊?”王二表示非常不明白。
“因为张家,甚至明朝的士绅、贵族甚至是皇族,他们都是这个暴力工具的所有人,或者说是利益所得者。之前说了,百姓在这个暴力组织的压榨下,只有不断的付出。那么这些付出到底去了哪里,那就是进入了既得利益者的手中,说穿了,也就是我们这些士绅、贵族、官吏、皇族等少数人的手中。”张弘斌非常明确的指了出来。
“那若是少爷掀起反旗,岂非是背叛了你所在的阶级,同时不是要公开对你所在的阶级开战了?”王二其实真的疑问,就是这个。
“一个国家的构成,至少上层永远都是少数,但不否认的是,每一个国家都必然会有上层。而士绅和士人这个级别,在大明这个暴力机构里面,并不占据主流的地位,他们有一定程度会改变自己的立场,投入到新的国家之中。实际上每一个朝代,这两个阶层,是相对稳定,而不必担心会被彻底毁灭的。”张弘斌不是一个演讲家,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学者,他只能够用自己的话,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说出来。
但王二明白了,新的朝代同样会有士绅,同样会有官吏,从前朝反叛过来的官吏士绅什么的,在说书的情节里面也经常会有出现。比如三国的张辽、张郃之类,大唐的秦叔宝和尉迟恭等。
王二算是明白了,少爷就是想要反,而且已经考虑到了很多方面的问题,甚至如何处理士绅和官吏,只怕也有了腹稿。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太多虑了,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自己需要思考的东西,偏偏自己就是那么的在意。
“别有什么思想包袱,实际上在我这里之前,你也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百姓。你的认识很低,你甚至和所有的百姓一样,有着得过且过,撑着过苦日子的想法。在这个基础上,只要还活的过去,你并不希望造反,因为你对官府有着天然的畏惧。”张弘斌早就看出了王二的心情,故而认真的开导到。
“少爷,那不反可以不?”王二试着询问。
“我们不反,别人会反。你是一个农民,应该看得出来,明年依然会是大旱。或许每一户百姓家里,都还藏有应急的粮食。但你是不是把明年的春赋给忘记了?而若是百姓不得不反,那么若是小规模,那还好,但如今整个陕西都是这样的情况,只怕规模是少不了。
规模若是大,朝廷就必须派重兵围剿,派重兵需要粮饷,朝廷缺少的就是粮饷。故而唯一的结果,就是如同万历年间加派辽饷的情况一样,向天下的百姓加赋。如此,你觉得那些在这一次造反之中,依然不敢造反的人,明年甚至后年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若是接下来的几年,陕西一直都是干旱的又该如何?”张弘斌没有直接回答,直接披头盖面的问了一大堆的问题。
每一个问题,都让王二留下一阵冷汗,这是怕的。
因为他知道,少爷说的一切,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虽说,连续几年大旱什么的,暂时还没有能够证实。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少爷不是要反,而是不得不反。
不反就要被反贼给祸害,就算活下来也有可能会被过境的官兵祸害。最关键的是,若是反贼成了气候,成为真正有资格问鼎天下的存在,那么到时候再反,就没有多大利益可言了。更糟糕的是,谁也不知道这群反贼,会怎么对待张家这样的老牌势力。
王二却是知道一点,至少能够反的都是穷苦的百姓,穷苦的百姓都会仇富。张家很富有,所以甚至会被毁得一点渣都不剩。这不是可能,而是很大概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想死,不想窝囊的活着,就只能够反了,这就是三少爷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王二突然开始认同这个想法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三个月过去,告别了天启六年,时间来到了天启七年。
今年八月,天启皇帝就会驾崩,八天后信王朱由检就会上位,改元崇祯。
在这三个月里面,张弘斌加快了家丁的训练,让他们更快的熟悉战阵的一切。同时适当补充一批新的家丁,反正他如今赚的钱,足够支撑他那么做。更别说最近的流民越来越多,这人价跌得厉害。
一个名为修罗的蒙面男子,开始在同州的大小山寨、有名望的佃户中间访问,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年反了。
蒙面男子出手也阔绰,而且为人也豪爽,故而倒也得到了不少道上人的认可。更别说随着他的联系,越来越多人加入到这个约定之中后,后续的邀请也变得越来越容易起来。
大家都商量着,在收秋赋之后,由蒙面男子背后的势力率先揭起反旗,然后他们再起兵响应。
而作为友好和信誉的证明,蒙面男子在各处调来了数以千计的枪头,分发给了各大势力。对于武器管制相对严格的明朝,有枪头好歹也算是有了武器,好过用农具和木棍。
收到了这些枪头的势力,自然也非常高兴的许诺,只要蒙面男子背后的势力造反,他们二话不说就跟着行动。
得到了这批人的承诺,蒙面男子在白水县与澄城县两地来回绕了几次之后,这才回归原来的面貌,回到西山别馆。
“欢迎回来!”张弘斌热情的上前迎接了他。
“幸不负使命!”王二彻底的松了口气。
第十一章 碍事的阉人
西山别馆,和以前比起来已经空了许多。孩子们已经不知所踪,家丁也只有三十人左右在这里训练。
“少爷,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王二风尘仆仆的走回来,却是显得非常的精神。
“恩,接下来这大半年的时间,我们每一步都必须要谨慎再谨慎,所以倒是辛苦你了。”张弘斌笑道。
“没事,以前浑浑噩噩的活着,如今好歹也有有了一个人生的目标。如今想起,只觉得之前三十年的时间,算是白活了。”王二憨厚的挠了挠脑袋。
张弘斌就是他的导师,带领他进入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让他看到了许多以前没有看到过的景色。之前几个月,他走遍了周边的大小势力,同时更是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凉情况看了个通透。
百姓挣扎在死亡线上,但是城里面的达官贵人,甚至那些有点地位的乡绅,依然过着醉生梦死的好日子。以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没本事买地,没知识考举人,活该受苦。如今却是觉得,自己那么苦,未必就是必然的事情。一个国家在看到百姓如此艰苦,却不给予任何帮助不说,还加大了对百姓的盘剥,这本来就违背了身为一个国家应该承担的责任。
实际上他也明白了,朝廷的诸公,包括皇上,只怕都懒得承担义务了。既然有权利可以享受,为何还要计较那所谓的义务?义务就代表着付出,谁又会喜欢付出?更别说,就算不付出,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东西的情况下。
想明白了,就铁了心的跟着三少爷走造反这条有前途的路子。他这段时间听的都是三少爷的教导,三少爷的知识渊博让他佩服,尤其是对世界和国家的理解方面。既然三少爷那么能干,想来预料到大明将亡的事实,也不会有错吧?
“只是少爷,我就是想不明白,春赋的时候百姓只怕就已经按耐不住想要造反了。可为什么,我们要等到秋赋的时候,才动手?”王二最终还是提出了疑问。
“因为现在指点江山,决定朝廷政策的人,依然是魏忠贤……他不下台,这把火烧不起来。”张弘斌摇了摇头。
实际上,他一开始也也把朱由检即位的时间算错了,今年的确是崇祯元年,但八月份他才登基,随即改元。其实是要到明年1628年,在铲除了魏党之后,朱由检同学才彻底失去了对大明朝政的掌控,地方被东林党祸害得厉害,这才逼得百姓不得不反。
今年春赋,大家的日子或许过得还很艰难,但既然魏忠贤还在位……只怕这位公是不会坐看百姓受苦的。
不否认,他是一个贪官,掌管朝政怎么看都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实际上大明在这最艰苦的一段日子里,这位还坚持处理灾情,救助穷苦地区的百姓,这和他出身微寒有一定的关系。
历史只为胜利者书写,而史官却都是读书人。魏忠贤是阉人,他很大程度就站在了读书人的对立面。故而身为读书人最大的敌人,魏忠贤在大明的名声,就只能越来越坏,读书人会把最邪恶,最阴狠的名词,都套在他的头上。
“少爷,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如今到处都说魏忠贤独揽朝政,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乃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为什么反而在你的嘴里,还成了我们的救星了?”王二想不明白。
“舆论的引导,这也是国家赖以统治的关键。就说以前,若非他们不断引导你们,说百姓耕地交税天经地义,你们会乖乖的耕地交税吗?同样的,在一部分人,主要就是那些出身士人的官员,他们也有属于他们的利益述求,同时如今他们也掌握了大明的舆论引导的权利。故而在舆论的引导上,必然会向他们有利的地方进行引导。”张弘斌知道王二的眼光还差点,于是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我明白了,那些当官的,觉得魏忠贤碍了他们的事情!只要魏忠贤倒台,他们才有资格重新掌控朝政,获得更高的权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本来是魏忠贤干的好事,就通过引导放在他们的身上;而他们做出来的坏事,却是引导着舆论,把脏水都泼到那所谓的阉党身上!”王二也不是白学的,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是啊,魏忠贤他很碍事,他的存在同样碍了我的事!”张弘斌叹了口气。
“那,为什么秋赋的时候,又可以起事了?”王二就想不明白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有些事情,你必须自己去想,我未必会完全告诉你!”张弘斌没好气的说道。
若是让属下,把自己的想法弄得清清楚楚,那如何保持一个上位者应该有的威严?
王二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