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阿斯卡推开高巽的手。
高巽只是笑笑,把白板笔塞回口袋,离开窗边往前走。阿斯卡默默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后,似乎隐隐听到有负责清洁的员工正大吼大叫问是谁乱画玻璃。
「你,要不要试试看,在这里工作啊?」
「什……」阿斯卡本来想回嘴叫对方别开玩笑,但在对上那双藏在墨镜下,看不清颜色的双眼时,反抗的言语却停了下来。
「以你过去的所作所为来说,的确是该大脚一踢送你下地狱去啦,不过……那样有点可惜,而且你又是难得的资质者,要是让你到十王厅,会立刻被平正小妞拆成尸兵去使唤的,我怎能拱手将挖到的宝送人?」高巽开始摸着下巴嘀嘀咕咕,说的话有一半阿斯卡听不懂,但他只知道,这个家伙在爱惜他的才能……
就跟「那个人」当初一样。
他是忠犬,只要听从命令就行了,这么一来就能得到饲料与水,以及虚伪的温柔。
以前,他曾认为那是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要我乖乖听话?那就免了,我已经不想再听从那种令人恶心的命令了。下地狱也好,到枉死城也好,一切都随你,但不要忘记,因为我很强,所以只要找到机会我就会逃。」
高巽沉吟了下,露出苦笑道:「叫你来当个上班族有这么难吗?」
「上班族?」阿斯卡怪道。毕竟「普通人」的生活离他太遥远。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要叫你去干嘛?」
高巽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而阿斯卡也很明白眼前的男人知道自己的一切底细,虽然怎么知道的他不清楚。
「嘿、奇怪的大叔……」阿斯卡冷笑,却又感到一丝暖流注入胸口。
高巽温暖的话语彷佛要将阿斯卡整个人包裹起来。
这男人跟那家伙,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他早该知道了。
「我才不是大叔,内心是永远的十六岁!」
「这、这种丢脸的话也敢讲出口,明明怎么看都是个大叔!」阿斯卡退了两步,做出真的大吃一惊的模样。
「闭嘴,小鬼!别大叔大叔地一直叫!」
放眼望去,这里就是白色的房间。
苍白、洁白、死白。
「说得这么好听……什么『来当上班族吧!』结果还是要考试嘛。」拜托喔!他可是从小就在任务里来、任务里去的,除了专业项目以外,他可是能很有自信地说自己什么都不会耶!
根本没有任何的缓冲与准备的时间,在那之后,阿斯卡就被高巽带到这幢大楼的地下层,接着就像被放生的鱼儿,顺着排队的考生潮一起进入一个空旷的大房间。
而高巽则像个考生父母般,在阿斯卡进入考场前,耳提面命地叫他好好加油,自己会在外头等他。
对方说:要等他。在这之前,没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感觉还不错嘛……
之后,他轻轻打了下自己差点窃笑出来的脸。
「要参加位阶升级考试的人,请到这边领取分区号码牌。」一个身材特别壮硕,赤裸上身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电影「十三号星期五」中的白色杰森面具,高举一只青筋纠结的手,在大房间左侧用力挥舞,不过看来并不恐怖,反而有些滑稽。
一些人便往那边悠悠靠近,气氛却没什么紧张感。阿斯卡看是这种状况,也就温温吞吞地融入那种状态,慢慢朝杰森的方向过去,成为人龙里面的一员。
这时站在与猛男杰森相对位置,白色的房间另一侧,则伫立一名衣着与七姑娘身上套装相似的高瘦女子,她的脸上同样挂着面具,并非杀人魔款式,而是一副虽然微笑,但神情飘渺的日本舞蹈用的能面。
她安静地举起一只手,跟刚才相同,也有半数考生过去在她面前排队。
杰森与能面女开始发放圆形白底的号码牌,动作皆相当迅速,没几分钟,就轮到阿斯卡拿取,当他站在杰森面前伸手要收时,杰森突然粗嘎地朝他大吼:「你排错了!你是那边的!这边可是笔试!」
「咦?」在阿斯卡错愕地发现原来还有分别时,杰森又开始大叫说他浪费别人的时间。
看到所有人的视线都朝这边望过来,甚至还听见低低窃笑,觉得相当不自在的他,只得拔腿奔到能面女队伍的最末端。
好不容易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也快轮到自己领取号码牌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终于轮到自己接受牌子时,那能面女的手指似乎僵了下。
「往这边。」女人的声音阴恻恻的,却让所有人听得很清楚,她伸手将一旁的门拉开,率先走了进去。
阿斯卡记得刚才那里是一片白墙,没有门。
考生们鱼贯进入神秘房间,房间中央有个四方形高起的台,台的角落分别有着四根矮柱,矮柱之间连结着三条坚韧有弹性的护栏线……没错、这里是个完美的拳击擂台。
难道是要考拳击?
阿斯卡暗暗先松了口气,刚刚他还在想,要是考作文还是古文之类的,他大概就只能交白卷了吧?
不过拳击他也不是很懂,不知道能不能在上擂台前先领本规则手册看看。
能面女轻飘飘地踏上擂台,「总之,就是,打赢。」
「欸……这次的形式又不一样呢……」阿斯卡身边的考生低语。
「还有其它形式吗?」阿斯卡悄声问。
「嗯嗯、上次是棒球、上上次是相扑、上上上次是街舞。」考生神秘道。
「……喔。」完全没有脉络可循嘛、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运动类」吧。
「不过就算输,也是有考上的机会,所以只要尽情发挥就可以了。」考生又道,「我看你是新来的吧?这种测验以后还会有,就算一次没考上也不用太紧张,像这里很多人都考过五、六次了。」
阿斯卡点点头。
这时又出现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这次是狐狸造型),他们拿着一卷海报纸,没一会儿就在空白墙面贴上了考生们的赛程表。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口,目光急急在表上搜寻自己的号码,然而阿斯卡的余光却瞄到在擂台右侧,正摆上一条长桌,三位像是评审员的人物陆续就座。
「三号与六十四号,到这里来。」能面女依旧用阴森的声音这么说,感觉像松弛了很久,最近才刚重新上紧发条的人偶。
两名考生遵照指示各选了一边角落站好,角落没有区分颜色,自然也没有助手。阿斯卡正在看会不会有工作人员来分发拳击手套,结果能面女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大出意料之外。
「可以,使用武器。」
……呃、所以不是比拳击,而是「无差别格斗」吗?
当!
比赛开始,阿斯卡只瞄了眼擂台上还不敢做大动作,彼此有些客气的两个考生,直觉过程会很无聊,便悄悄退到远处的墙旁靠着休息。
果然如同阿斯卡所预料,台上的两人非常没技巧地扭打在一块儿,直到能面女喊停。在阿斯卡眼中,这种打架简直就跟儿戏没两样,既不是以任务为优先的击倒,也不是为了荣誉而拚命,更不是想超越自我而以性命相搏,所以连点可看性也没有。
这样到底要怎么判断何者录取呢?
无聊的比赛继续,阿斯卡觉得索然无味,干脆将眼睛闭起补眠。他在哪里都能很快熟睡,却也能很快清醒,若非如此,他又怎能熬得过死亡行军的洗礼与任务的磨练。
阿斯卡对于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但同时也知道,单打独斗的能力在面对需要共同作业时会是多么无力。他又想起了「那个人」。曾几何时,对于处在领导地位的他,从投以艳羡的眼神到逐渐转化为浓厚的依恋。
只要得到称赞,头脑就变得恍惚,就像打了强烈麻药一样舒服。虽然在自己还是属于那个人的日子里,绝对不算好过,事后回首,那些爱慕与执着简直可以说是恶梦般的惨剧。因此比起在确切感受到是与非之前,他先尝到的是被夸赞的满足,并以为这就是他生命的一切。
所以,一旦得知在自己接受称赞的背后,是有如此多的尸体与血腥堆积,丑恶与背叛构筑,他便就此陷入纷乱与支离破碎之中。
不知道时间经过了多久。
咚、咚咚……
脚步声来到面前。
阿斯卡突然睁开眼。
生硬而锐利的气息,吓到了一名来叫他的考生,他的身形与神态,瞬间像极了一匹正待伏击的狼。
「那个、请问你是不是……」考生吞了下口水,有些胆怯地望着对方。
「嗯,接下来是我。」阿斯卡毫无表情地道。
尽快结束这种无聊的比赛吧。
缓缓踏上阶梯,对手已经先行在对角的位置等待了。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从以前就这样了,他永远不知道,会被他杀死的人,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不是记忆的问题,他能准确辨认对象身上所有特征与数据,但那些就是不能确实地进入心里,好像被他所抹杀的,不过就是张照片、一组代号,甚至什么都不是。
「开,始。」能面女的手挥下。
瞬间就结束了。
阿斯卡抽回拳头,他很高兴自己没尽全力,并能清楚地看见对手倒下的瞬间,扭曲痛苦的脸。
攻击胸口,心脏因为顿时受到压迫,使得全身的血液循环窒碍而导致全身麻痹无法动弹。
「抱歉。」阿斯卡说。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而他背过身,准备走下擂台。
「慢着。」能面女不知何时,居然闪到阿斯卡前方。
「有什么事吗?」
「你,身上有,地狱的臭味。」
「是吗?」
所以她要他怎么样?
「来玩吧。」能面女发出声银铃般的娇笑,本来阴森森的感觉一扫而空,她利落地抓下面具往天空抛去,露出一张陶瓷娃娃般素净的脸孔。
跟谁的气质有点像呢?
「七……姑娘。」阿斯卡低喃。
「不、我是八姑娘的珠香,原来威胁玲翠的人就是你啊?果然有点程度。」她单手撕开裙装边缘,暴露出大腿侧面,又踢去一双高跟鞋,踮起脚尖,双手握拳,摆出攻击姿势。
太花俏了。
阿斯卡想。
那种细皮嫩肉的肌肤、飘逸的乌黑秀发、摇晃不稳定的动作,要说有多少破绽就有多少破绽。
「这是考试吗?」阿斯卡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警戒着。
「如果你不比,我立刻就判你失去资格。」八姑娘微微一笑,勾着纤细手指。
阿斯卡转头望向擂台下三个评审员,一个拚命吃着爆米花、一个撑着笔杆打瞌睡,最后一个满脸堆着无趣的表情,视线虽然看着这里,但魂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喂!装装样子也好,好歹阻止一下吧!
「我要喊开始了。」八姑娘扬声。
开始你个头啦、你不是裁判吗?啊、对,的确是裁判喊开始。
阿斯卡握紧双拳护在胸口,做出防守用的战斗姿势。
「开,始。」
八姑娘声音一停,阿斯卡立刻冲向前,使出刺拳往她脸上冲去,隐隐听见擂台下的考生们惊呼,八姑娘扭头避过,白嫩的脸上却给擦出道血痕。
她眼里闪出错愕,脚尖踮起,还给阿斯卡一道踢击,阿斯卡看得精确,有些想试试这个女子的力道,便没有用力回击,,只是用臂拨开,于是八姑娘的脚踝正中阿斯卡的臂膀;而他在受到打击的瞬间判断,对方尽全力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自己等于是赢定了。
如果说,他的身上会有地狱的味道,那也很正常。
因为仅仅在两周前,他的全身可都是浸泡在地狱腐臭的汤汁里啊。
阿斯卡发足加速,绕到八姑娘身后,出拳往她背心打击,八姑娘发出惨呼,一个踉跄往前跌,但他仍不愿放过,挥掌往她颈后斩下,就算不伤性命,也要弄得对方失去意识,这样才符合作战原则。
八姑娘的颈项硬生生挨了一下,往下趴跌,正面撞上地板。
太轻易了。
阿斯卡瞪着自己的掌心,好像正从上面飘来阵阵血腥味,视线染上薄红色,突然他想立刻跳下擂台,离开这个空虚的大房间,回到有高巽等待的地方。
万一,他没有等自己呢?
心脏抽疼,胃空空地在绞着,不断从内部腐蚀的感觉由中心开始扩散,之前燃起的一点希望正随着已经溃烂的行为剥落,化为丑陋的泥泞。
他才认识高巽不久,却觉得对方像真正的朋友,并真诚地重视着自己。
咻——!
身体比思考更早反应,感觉危机的瞬间,他将头往后仰,几根头发被扫落,像是被锐利的刀削过,若是再晚一步,他的鼻子可能就没了。
八姑娘已从地上拔起身形,额角撞破了皮,正慢慢淌下鲜血,只见她的十指化为坚硬锋锐、宛若弯刀般的利爪,连神情都变得肃杀。
阿斯卡一开始是惊骇,人类的手怎么可能变成那样呢?然而在小心戒备着的时候,才又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他本来所认知的「世界」。
这下对方有着可以伤人皮肉的武器,对自己倒是有点不利,而且既然那凶器是直接附着在对方手上,这样就不能夺为己用了。
不过……
「喝啊啊啊!」八姑娘的动作比刚才快了不少,在她被阿斯卡击倒前,大概是在保留实力吧。勾爪闪到阿斯卡额前,要是放任不管的话,能直接将他的头骨打洞拉掉,看来是避不了了,但正因为是从上方攻击,所以对方的胸前露出了空隙,阿斯卡穿出右拳,用了擅长的心脏攻击,手下再也没留情,狠狠揍了下去!
杀意。
从内心蔓延开来的,正是杀意。
他想杀了她。
「呜呃……」
八姑娘发出很不像女人的粗重叫声,但阿斯卡并不讶异,要是普通人听见自己肋骨一根根断开的声音,肯定也会吓得六神无主。
阿斯卡把八姑娘软绵绵的身体扔到擂台地板上,脸上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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