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左手抱住娇娘,右手拦住朝云,她们三人就在人堆的最外围,而被她们围在中间的则是穿着娇娘白狐裘的采薇,此时她已经哭哑了嗓子,左边脸还是红肿的。
“都给大爷闭嘴!一群唧唧歪歪的臭小娘。”蒙面上呸了一口,又走近一步,凶道:“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见她们仍然没有人听话,他气的一把扯住素衣的头发将她单独拉了出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视她,“小娘,乖乖听大爷的话没苦头吃,要不然,你这美美的小脸蛋就给你划花它,让你一辈子做个丑八怪。”
素衣咬着嘴,瞪着他,一声不吭。
“呦呵,没想到这随手一抓竟然抓到个硬气的。”他冷笑一声,猛的将素衣的头死死按到地板上,“你说不说?!”
娇娘看着地上的素衣,整个人已抖颤的不成样子,握着的拳头,指甲已将自己的手掌戳出了血。
“素衣……”
“别动!”落霞猛的用力压住她的头,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想想你肚子里的小主子吧。”
孩子……我的孩子……泪蓦地涌上眼眶,害怕却令她怎么都流不出。
“找到没有。”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一身血腥的人,他先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继而嘲笑道:“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说罢,他端起桌上的烛台,把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亮了,冷扫了她们一眼,目光直接盯在采薇的身上,“这位小夫人,都已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自己出来吗?”
“不、我不是,不是……”采薇脸色僵白,嘴唇抖抖索索,一双眼转来转去慌乱不堪,尽是恐惧,她蓦地看向娇娘,怨恨一闪即逝。
“你不是什么?少啰嗦,给我滚出来!”蒙面人一震长刀,刀风从她们稚嫩的脸上扫过,冰寒刺骨,吓的采薇顿时尖叫,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人发出的。
额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子就流进了她的眼睛里,娇娘觉得好疼,眼睛疼,心也疼,她不要别人替她去死!
谁的命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是她!”采薇蓦地指向娇娘。
“我是!”娇娘猛的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千钧一发,蒙面人砍向娇娘的动作一顿,转变方向,手起刀落,采薇的人头一下就垂挂在了她身畔之人的肩膀上,血,溅了娇娘满脸。
死一般的寂静,顷刻之后,满头满身都是血的采苓甩去肩膀上的头颅,尖叫一声晕了过去,顿时,所有人都抱着头四散奔逃。
“都闭嘴。”原本压着素衣的蒙面上厉声一喝。
“要死啦,要死啦。”染上了一身浓稠血迹的鹦鹉被摔在地上嘶吼,突然奋力一扑凌翅膀没头没脑的撞上了一个蒙面人。
“这是什么东西!”蒙面人一惊,挥手就去打。这鹦鹉左突突右飞飞,哗啦一下子就尖叫着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落霞拽起娇娘就往外跑。
“站住!”压住素衣的那个蒙面人刚要起身去追,素衣一下抱住他的手腕就狠狠咬了下去。
“啊——”
所有的事故几乎都发生在一瞬间,朝云还来不及喊一声姐姐就被砍倒在地。
血腥味瞬息就充满了这个原本香甜而温馨的屋子。
珠帘碎了,桌椅毁了,那些嬉笑玩闹的小女孩儿们伤的伤,死的死。
院子外,大火冲天而起,领头人怒不可遏,吼道:“谁让你们放火的,蠢货!”
“大哥,不是我们放的火,大概是不小心碰掉了烛台或者灯笼。”一个黑衣人抬脚将死尸踹入荷塘之后,走过来道。
领头人一听更是气的胸腔起伏,一个窝心脚就踹了过去,“火光会把金吾卫引来的,你们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人呢,找到那个女人没有?”
“我看见老二和老三去追了。”他气弱的道。
“蠢货,蠢货,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是你说的,一个活口也不留……”
领头人一巴掌甩了过去,气的脸色铁青,“那个女人都跑了,这些人算个屁!”
说罢,也不再去管他,转身就追了上去。
剩下的三个黑衣人愣了一会儿,互相看了一眼,拔腿也追了上去。
“如夫人,你怎么样?”
“没事。”娇娘捂着肚子,难受的道:“走这边,这边是马棚,马棚旁边有个角门。”她初来乍到的那三个月,脑袋里想的就是逃出去,没事就在这府里逛荡,几乎把每个地方都摸透了。
落霞往身后的黑暗看了一眼,心一狠,背起娇娘就跑了起来。
远在京兆府之外的桃木镇凤来客栈里也在经历一场厮杀,只不过是一边倒。来了十个黑衣蒙面人,只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凤移花、关俊彦并另一个天罚的人抓了起来。
显然,这些黑衣人并不是专门的杀手。
“花大哥,这些人是奔着你来的?要怎么处置?”关俊彦道。
“不能留活口。”另一个天罚的人直接道。
凤移花看了一下这间被打斗毁的稀巴烂的房间,道:“我们暴露了,这些人不能留,但是不能让这家客栈里的住客们认为这些人是我们杀的,俊彦你身上不是有见血封侯的毒药吗,喂给他们吃,等衙差来了,咱们只说遇上了仇家寻仇,这些人都是死士,杀人不成,为防暴露,自杀身亡。”
“是。”关俊彦点了点头。
“七少爷饶命。”一个黑衣人突然惶恐的道。
关俊彦一怔,蓦地将这些黑衣人脸上的面纱都扯了下来,“你不是……”
黑衣人猛点头,“是我,七少爷是我们,我们是奉了世子爷的命来的。”
“你认识他们?”凤移花道。
“这些都是我们家的家将。”关俊彦惊讶的看向凤移花,“关青岳要杀你?花大哥,他为何突然要杀你?”
凤移花忽然想起什么,厉声质问,“他除了派人来这里杀我之外,是不是还派了人去贤德坊?”
“是、是的。”
京城,漆黑的夜幕里,一只鹦鹉咕咕叫着在天上乱飞,侯府,老太太的院子里,另外一只被蒙在笼子里的鹦鹉不断的叫着一个名字:尼尼、尼尼,把原本就睡眠浅的老太太吵醒了。
“喜儿,喜儿。”
“老太太,奴婢在。”就睡在旁边榻上的喜儿匆忙穿上衣裳就去点灯。
“老太太,您是要起夜还是口渴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就着灯光坐起来道:“你去看看挂在回廊上的那只鹦鹉怎么了,大半夜的也不安生。”
“奴婢这就去看看。”喜儿把老太太床前矮柜上的八宝琉璃灯点亮,就捧着另一盏琉璃灯慢慢走了出来。
夜空中俯冲而下一点黑影,把正开门走出来的喜儿吓了一跳,随即便听见了另一只鹦鹉的叫声:“桑桑,桑桑。”
就这般尼尼桑桑的叫了一会儿,随着喜儿的走近,她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心头一凛,她捧着灯凑近鹦鹉架,就看见了一只被血污了的鹦鹉,一双黑漆漆的眼珠正转悠悠的瞪着她,忽然扑凌起翅膀就疯癫大叫,“要死啦,要死啦。”
卧房里的老太太也听见了动静,把屋里值宿的另外三个大丫头也折腾了起来,搀扶着老太太也走了出来,询问道:“喜儿,究竟何事,我怎又听见了另外一只鹦鹉叫呢,我这耳朵不中用了不成。”
“老太太,确实是另外一只鹦鹉,也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浑身是血,味道冲的狠,您千万别过来。”
“受伤了?赶快给它包扎包扎,可怜见的。”
“桑桑,桑桑。”
“尼尼,尼尼。”
两只鹦鹉隔着笼子互诉衷肠,倒是给老太太提了个醒,便问道:“喜儿,花儿是不是说,他送来的鹦鹉是一对,另外一只在谁手里来着?”为这个她还吃醋来着。
“在那位玉姨奶奶手里。”喜儿一头一阵不安,捧着灯走过来忧虑道:“老太太,我粗略给那只鹦鹉看了看,发现这血似乎不是它自己的,它并没受伤。可它却被染了一身的血,老太太您看?”这是不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我心里也透着不安,那边那个肚子里还怀着我的曾孙子呢。这样吧,喜儿,你赶紧的去找司先生,就说我说的,让他多带几个人去那边看看,他去过那边知道路。”
“是,老太太。”
从府里逃出来,娇娘也顾不得脸面了,一路跑一路喊救命企图把邻居叫醒,可她似乎高估了左邻右舍的同情心,任凭她喊破了嗓子都没一个人出来,反倒是暴露了她们所在的位置。
“如夫人,没用的。”驾驭马的落霞急着道。
“有用。”娇娘灵机一动,张口再喊便是:“着火了,来人啊,着火了——”
加上从姜府蔓延上来的浓烟,她这一嗓子彻底把那些躺在床上睁着眼见死不救的人喊起来了。
冬日,天干物燥,又正是刮西北风,这火一旦烧起来,遭殃的可就不仅仅是失火的那家子了。
率先有反应的是坊官,带着手提水桶的役使就冲了出来,也不知他哪里弄来的犀牛角号子,呜呜就吹了起来,大吼道:“着火了,都出来救火啊——”
他这是小坊,要是烧起来,火借风势,风借火势,不仅整个坊都毁了,便是连他这小小绿豆大的官都得丢了。
“大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撤!”避在黑暗里的领头人咒骂了一声蠢货,率先沿着来时打探好的路径跑了。
落霞看见了陆陆续续跑来的人,顿时拉住马缰绳,把娇娘抱下来,道:“如夫人,这会儿应是安全了,您先在这儿等着,奴婢去找朝云。”
“好,你快去。”她知道落霞心里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朝云。
见她一走,娇娘就捂着疼起来的肚子跪到了地上,脑袋也晕眩起来。
“小娘子,可是你家走了水?”坊官走来问询。
“救我、救我的孩子。”娇娘只觉眼前一黑,瞬息便没了意识。
68、拉尸人
“如何?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有恙儿?”老太太见诊脉的大夫松开了手便急着问。
“小出血;情况不大好。”
“你父子两辈都在我府上供职;你们都是一个毛病,但凡说是不大好;那就是极为不好。你给我说实话,这孩子能不能保住吧。对了;我手里还有一盒参茸保胎丸;这可是好东西,若是都给她用上,可有效果?”
“敢问老太太手里的是民间药堂仿制的;还是宫廷里赏赐下的?”
“那还用问,自然是正正经经的宫廷御药房出来的东西;这还是上次你们志大爷的媳妇生长子;因她怀相不好,我怕我的嫡曾孙夭折,特意去宫里求的皇后娘娘赏赐下的,统共三盒,给志儿媳妇用去一盒,怀德媳妇用去一盒,现还剩下最后一盒。”
“有用,太有用了。”他起身笑道:“有了这参茸保胎丸,我再给配上几副药剂,让这位姨奶奶卧床静养三两个月,但凡不发生意外,基本上便能保住。”
“你和你老子一个样儿,说出来的话油滑油滑的,让人逮不着一点把柄,得亏了你们有真本事,若是滥竽充数的,我早把你们用粗棍子打将出去了。”老太太心头一松,就有心情说笑了,“罢了,內帷里容不下你久留,你且走吧,回头你煮好了药汤,我让我房里的黄鹂去取。”
“是,老太太看过病人便也早些去睡吧,外头天还黑着。”说罢,他打了个哈欠,躬身作揖,便后退着走了出去。
“喜儿,你快去拿热帕子给她把脸擦擦。”老太太实在不忍直视她脸上星星点点布满的血迹,真是吓人得紧。
“来了。”喜儿细心的试了试手帕的温度,这才往娇娘脸上放,边擦边同情道:“这玉姨奶奶到底经历了什么,怎把自己弄成这般吓人的模样,奴婢只是看着都渗得慌。老太太您是没见玉姨奶奶脱下来的那一身衣裳,我恍惚看着怎么连、连肉沫子都粘在上头。”
“你快别说了。我这心还噗通噗通的直跳呢。”老太太沉吟半响,拿红木兽头拐杖一戳地面,冷着脸道:“这事儿不算完,我明儿个就让老大去京兆府问问,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强盗,也忒的大胆,竟敢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
喜儿给娇娘擦干净了脸,又把被子给她掖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便笑着道:“老太太,怨不得大爷喜欢,这玉姨奶奶长的真是好呢。”
“我瞅瞅。”
喜儿连忙起身来扶,继续笑道:“您看看,这肌肤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似得,再看看这黛眉朱唇,不用描画涂抹便鲜亮极了。”
“太艳了些。”老太太蹙眉道。
“大爷喜欢便罢了。”喜儿接口道。
“是啊,只要她能伺候好我的花儿,安守本分,我也不管她长的什么样儿。”老太太打了个哈欠,“为她竟是折腾了我半夜,不行了,撑不住了,我先去睡会儿。喜儿,你知道那盒子参茸保胎丸在何处放着,去取来喂她吃了,再把汤药给她灌下去,照看好她,花儿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给照看着,可不能把他的儿子给弄没了。”
“奴婢记着了。”喜儿应声点头。
耳朵里尽是那一老一少杂杂碎碎的说话声,床上,娇娘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了一老一小的背影,她这是在哪儿?
落霞呢?素衣呢?
凤移花你快回来,快回来……
眼睛慢慢闭上,她又陷入了沉睡,恍惚中似有人掰开了她的嘴,一口苦涩的东西被塞了进来,好难吃,她不想吃,可那个女声说吃了才能保住孩子,我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的,我吃,吃……
破晓清晨,早膳之后,娇娘睡的后罩房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关心话,又都摇摇曳曳的走了。
床上的娇娘却开始发高烧,浑身没有一丝热乎气。
喜儿来喂药时发现了异状连忙去找老太太,老太太暗呼一声不妙,赶紧打发人去请扁素,即原本为娇娘诊脉的大夫。
这人来看了看,把了把脉就一脸凝重的对老太太道,是惊着了,她腹中还有胎儿却不能用药,若是用了怕是那孩子便要不保,只能她自己扛过来。
“这是个没福气的丫头。”老太太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她一直喊冷,老太太,奴婢再去抱一床被子给她盖上吧。”
“你去吧。”
星夜赶路,凤移花终于在初四的午后潜回了长安,直奔贤德坊而去,迎接他的不是那个他彷佛期待了一生的家,却是一片冰冷的断壁残垣,枯架灰烬。
不见娇颜,不闻欢笑,更嗅不到那淡淡的始终萦绕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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