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渊沉声,“我马上去店里。”说着掀被下床,飞快地开始穿衣服。
康天真惊醒,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爸被绑架了,”手机震动了一下,宋文渊一边穿上衬衫,一边抓起手机,打开微信,眼圈瞬间红了。
康天真爬起来,凑过去一看,只见照片上是一个阴暗的地下室,宋强被五花大绑,狼狈地趴在地上,身下一滩血迹。
照片背面是一行血色的字:想要你爸活,拿《锦绣万花谷》来换!敢报警他就死定了!
“怎么会这样……”康天真喃喃道,“宋文渊,是肯巴德吗?是肯巴德绑架了你爸吗?”
“我不知道,”宋文渊穿好衣服,“我得马上回店里一趟,和洪阳一起想办法。”
“我也去。”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冲到古玩街,洪阳正在店里急躁地来回踱步,看到他们进来,连忙上前,“该怎么办?”
宋文渊接过那个信封,来回翻查了三次,确定只有这一张照片,皱眉,“没有留联系方式……”
洪阳问,“怎么办?报警吗?”
“不能报警,”康天真道,“绑匪会撕票的!这些绑匪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可是没有联系方式,”洪阳道,“我们就算想交易,都不知道该找谁,文渊,难道你真打算把《锦绣万花谷》拱手让出?”
康天真道,“书哪有人重要?”
“可它不是普通的书,它是宋版,是海内孤本,是国宝啊,”洪阳艰难地说,“它比我们好几条人命加在一起都贵。”
“可是,”康天真难过地说,“那边是宋文渊的亲生父亲啊。”
“都别说话了,让我静静,”宋文渊眉头紧皱,挫败地坐在藤椅上,满脸都是绝望。
康天真伸手,轻轻为他按揉太阳穴,宋文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你,天真。”
“谢我干什么,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救你爸。”
宋文渊叹一口气,喃喃道,“到了这种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恨他……我怕他挨打、怕他被人折磨……就算是《锦绣万花谷》,我……”
康天真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道,“毕竟,血浓于水。”
嘟——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宋文渊一把抓过手机,只见一个陌生号码:今晚六点,扬花老巷14号,带上《锦绣万花谷》,不许报警!
“晚上六点,”宋文渊攥紧了手机,满脸痛苦,“天真,你说,我该怎么办?”
洪阳叹着气道,“必须报警,文渊,你听我一句劝,绑匪没那么大胆子闹出人命,《锦绣万花谷》却是价格上亿的国宝……”
“洪阳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康天真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万一绑匪撕票可怎么办?《锦绣万花谷》再珍贵也是身外之物,而宋伯伯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宋文渊这辈子都寝食难安啊。”
洪阳脸色难堪到了极点,他叹息着,“我何尝不知道,宋叔看着我长大,如果宋文渊是第一个不愿他出事的,那我就是第二个,可是……说句不好听的,宋叔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真的能和《锦绣万花谷》相比吗?”
“别说了,”宋文渊低声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洪阳痛苦地闭上眼睛,“你心意已决?”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锦绣万花谷》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宋文渊慢慢道,“雅昌艺术品论坛上曾为此书估价8。8千万,我将它的一半,也就是4。4千万打到你的卡上……”
“不行!”洪阳没想到他竟做出这样的决定,摇着头喃喃道,“文渊,不要这么见外,我们是兄弟呀。”
宋文渊道,“我不能亏待你,你马上要结婚,即使是入赘,花销也会非常大,我知道你一直不愿委屈了璧影。”
洪阳嘴唇颤抖着,他穷苦出身,这辈子都没见过4。4千万这般巨款,可是……他和宋文渊十几年的兄弟感情,怎能在对方父亲出事时这样划清界限?
“不……”洪阳按住宋文渊的手,苦口婆心,“你听我一声劝,文渊,你想一想,宋叔他这些年对你怎样?到底值不值得你用《锦绣万花谷》来换?”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金钱来衡量,”宋文渊抬眼,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哥,你已经被蒙蔽双眼了,醒醒吧,再珍稀的古董都有价格,可是感情是无价的。”
☆、第80章 再不是父子
事关人命,大家都迸发出了惊人的行动力,洪阳出面联系警方,康天真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王三笑,下午一点,王三笑从北京飞回南京,王家信息网高速地运转起来。
“我问了我爸的酒肉朋友,”宋文渊道,“他们说昨晚一起喝酒,玩到凌晨一点,后来就各自回家了。”
王三笑道,“那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被绑架的,你爸最近住的那个小区没有监控,但他回家必然要经过一个便利店,门口是有监控的,监控中没有看到他昨晚回家。”
宋文渊翻来覆去地看着手机上的短信,“这个扬花老巷我很熟悉,那边有一片小餐馆和粉红街,以前我爸经常和朋友在那里喝酒。”
康天真茫然地看着他,“粉红街是什么?”
宋文渊没有回答。
“嗯?是什么呀?”康天真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
洪阳无奈,“就是红灯区。”
“……南京还有红灯区?”康天真一脸震惊,“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别他妈跑题,”王三笑叼着烟,没好气地呛了一句,他是在梦里被康天真的夺命连环call给喊起来的,宿醉的头疼还没退,顶着俩肿眼泡就飞来了。
康天真鼓了鼓腮帮子,把到嘴的疑问咽了下去。
王三笑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屏幕,淡淡道,“找到这个陌生号码背后的人了。”
众人围过来,王三笑将手机上的视频点开,“现在工信部要求手机号码都实名登记,这个手机号是在小通讯店里买的,非法套用了别人的身份证,根据开户时间我们查了监控,文渊,这个人你认识吗?”
监控视频模糊不清,宋文渊来回看了三遍,确认,“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没见过也正常,能被派出来买电话卡,应该也算不上主谋,”王三笑道,“这人真名叫杨建设,我派人查了一下他的人际关系,文渊,他是你父亲的朋友。”
宋文渊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什么?”
“熟人作案!”康天真气愤地说,“最熟识的人往往做最无情的事,很多恶劣的案件都是熟人见财起意,这就说通了,大家都知道你和你爸关系不好,真要绑架,也该绑我啊,一定是爸爸经常和朋友吹嘘你多有出息,才会使得这个杨建设铤而走险。”
洪阳咬牙切齿地说,“查一下这个杨建设的家庭情况,等把宋叔救出来,立刻绑架他的老婆孩子,让他尝尝亲人被绑架的滋味。”
“犯法的,哥们儿,”王三笑凉凉道,收起手机,“走吧,我的人已经把那个扬花老巷14号彻底包围,只要一声令下,能在十分钟内把你爹救出来,现在是下午四点,救出来之后还能喝个下午茶。”
驱车前往的路上,康天真攥紧宋文渊的手掌,感觉他宽厚的掌心布满了冰凉的手汗,用力攥了一下,“别担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文渊满眼都是痛苦,“自我懂事之后,就对他百般嫌弃,可……不论怎么说,他到底是我的父亲,我……我真后悔自己的幼稚。”
“不怪你,这不怪你,”康天真吻吻他的手,“等把爸爸救出来,我们好好孝顺他。”
宋文渊点点头,“嗯。”
康天真看向王三笑,“你真的能在十分钟内救出来?万一绑匪撕票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有枪?”
“你当这是在美国?”王三笑嗤了一声,将最初的那张照片随手一扔,“就这卑劣的手段,他们要是能搞到枪,叔叔早玩儿起原子弹了。”
车队飞速驶进破旧的老巷,两边都是烂尾楼和脏乱的小餐馆,还有几个白天大门紧闭的小美容院,康天真从车窗外看着这般杂乱的场景,惊愕,“我从来没来过这里。”
“这不是来了吗,算是长个见识吧,”王三笑睡眠不足导致眼泡水肿,郁闷地闭着眼睛轮刮眼眶,淡淡道,“等以后拆迁了就见不到了。”
车子挺住,王三笑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下车,抬头看向眼前的烂尾楼,低声问,“这就是扬花老巷14号?”
一个保镖点头,“是的,三少,我们的人已经摸进去,只等您下令了。”
宋文渊拎着保险箱,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宋版书,他用力攥紧把手,舍不得……真的舍不得……这是半个多世纪之前太爷爷费尽心思才保全下来的古书,而如今就要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可是,另一边是亲生父亲的性命。
再贵的书也贵不过人命。
走进阴暗逼仄的烂尾楼中,康天真环顾周围,紧张地揪着王三笑的衣袖,“你确定已经万无一失?”
王三笑咬着雪茄,“确定。”
“方方面面都已经想到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一点纰漏都不能出现……”
“你哪来这么多话?又不是你亲爹。”
康天真扁嘴,“是宋文渊的亲爹啊,那和我亲爹有什么区别?笑笑,你不能因为不是我亲爹就不上心,宋伯伯对宋文渊来说非常重要……”
“歇会儿吧你,”王三笑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大步上前,对着前方紧闭的铁皮门抬脚踹了上去。
军用皮靴踹在铁皮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小门应声而开,斑驳的墙壁上抖落大量灰尘,康天真捂着口鼻一阵咳嗽,定睛看向门内,顿时怔住了。
只见狭小的室内几个老男人席地而坐,正吃着烧鸭喝老白干,正对小门的那个男人,左手拿一个鸭头,右手端着酒杯正送到嘴边,抬头看到破门而入的他们,整个人都凝固了。
——不是宋强,又能是谁呢?
宋文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死死地看着眼前吃吃喝喝的男人,嘴唇紧抿,紧紧咬住后槽牙,一言不发。
洪阳崩溃地大叫,“宋叔,你是疯了吗!!!”
宋强显然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提前两个小时到达,傻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大群人,怔了半天,张口,发出无意义的一个单音,“……啊。”
“这是……自导自演?”康天真不敢相信地皱紧眉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转头看向宋文渊,只见他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满眼都是痛彻心扉的悲伤。
洪阳冲上去,夺下宋强手里的酒杯,用力掼在地上,在一地碎片中怒吼,“你!你真是太过分了!你知道文渊有多紧张吗?你知道别人有多关心你吗?你知道大家这一天是怎样度过的吗?我们这一天的担惊受怕、文渊这一天的殚精竭虑,你都没有考虑过吗?宋叔,你……你怎么能这样?”
宋强仰脸看着这群人,大脑一片空白,又单调地“啊”了一声。
宋文渊攥紧保险箱,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哎……宋文渊,”康天真连忙追出去,拉住他的胳膊,“宋文渊,你……你冷静一下。”
宋文渊哑声道,“我很冷静。”
宋强见宋文渊离开,觉得心头的压力顿减,站起来,抓着鸭头又啃了一口,对洪阳道,“小阳啊,这事是个误会啊……”
“什么误会?”洪阳痛苦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啊,宋叔,你到底有没有拿文渊当你的亲生儿子?你这是把他对你最后的一点依恋都消磨殆尽了,你知道吗?”
“哪有这么严重……”宋强讪讪地说,追出房间,看着前方宋文渊瘦硬的背影,叫了一声,“那个……儿子啊。”
宋文渊停下脚步,头也没回,淡淡地说,“我们以后再也不是父子了,我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你胡说八道什么!”宋强大怒,“老子养你这么多年,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畜生,翅膀硬了就敢跟老子叫板……”
洪阳恨声,“你闭嘴吧,还嫌他不够生气嘛?”
“对,你养了我这么多年,哈哈,这么多年……”宋文渊仰天,放浪形骸地大笑了半天,低下声音来,“我今年22岁,按一年一百万的价格,算作2。2千万。”
宋强怔住,“你说什么?”
“我会让人给你账号转2。2千万,买断这22年的养育之恩,”宋文渊漠然地说,“从此,我们再也不是父子。”
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哎,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康天真追出去,“宋文渊,你太冲动了,父子恩情哪有买断的,你不要胡闹……”
两人走出阴暗逼仄的烂尾楼,深秋的阳光铺洒在身上,宋文渊抬头,看着湛蓝高远的天空,半天没有说话。
康天真难过地看着他,“宋文渊,你不要太难过,这事宋伯伯也许有什么苦衷。”
“我不会再相信他了,”宋文渊揉揉他的头发,抬腿走进车里。
康天真跟着他上车,刚要说话,突然被宋文渊一把抱住,紧紧抱进了怀里,他伸手环住宋文渊的腰,感觉到有泪水落在了自己的肩头,眼睛忍不住一阵发酸。
宋文渊浑身都在发抖,这是被至亲背叛的彻骨之痛,如若钻心。
烂尾楼中,看着儿子的背影走远,宋强啐了一口,抬步要追上去,突然一根手臂拦在自己身前,转头,看到是一个咬着雪茄的年轻人,脸上似笑非笑,眼神却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心头腾起一阵诡异的恐惧感,怒道,“好狗不挡道!”
“那我可不是一条好狗,”王三笑懒洋洋地说,他淡漠地扫一眼那几个已经被保镖控制住的“绑匪”,轻笑,“绑架勒索,蔑视法律,你一把年纪了还想去监狱吃牢饭,可真是志向远大。”
宋强后退一步,“你什么意思?”
“敢玩儿绑架的游戏,你以为警察都是吃//屎的吗?”王三笑嗤笑一声,抬步往外走去,宋强刚要走,突然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扑上来,将他死死控制住。
听到身后暴出的叫骂,王三笑瞥了一眼,对身边保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