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铮笑了,“好样的,你是郑家最有骨气的女儿……”
“大不了陪着你走就是了。”郑琳琅眼眶中有泪,却打着转不肯落下,倔强的像个孩子。
“胡说什么,还记得我们四世同堂的约定么?你要替我完成的……”安铮的眼睛里放出光彩。
“四世同堂……”
年少轻狂,读了老舍的《四世同堂》,雄心壮志的将来也要四世同堂,闹得长辈都是一阵好笑。
原来他一直记在心上。
郑琳琅笑了,好像是那个花开荼靡的盛夏,满是沉甸甸的花朵的凌霄花,她仰看着春花烂漫的脸,“凌霄,就叫他凌霄吧。”
年轻且事业有为的安铮意气风发,却偏偏对这个女孩子着实无法,眼神中都写着的是宠溺,“依你。”
繁密的深绿色,一直延伸到那边林荫的尽头,踩着地面上绿油油的毛毛虫,脚步都轻盈。
安凌霄一直紧紧地抿着唇,不说话。
苏浅怕是吵着正熟睡着的谙谙,轻声说道:“爸人好有福气,这次也定然能够化险为夷。”
安凌霄引着苏浅走向那边的石凳,拉着她坐下,“浅浅,我和爸别扭了十几年,现在我终于可以有家有事业有儿子,想要和他并肩站着的时候,我发现他站不起来了……”
血脉得到延续,看着这样两个粉嫩嫩的婴儿,体会到的是从心底里发出的欢喜。
当初,父亲对于他,同样如此吧。
只是是时间等不了我们,还是我们等不了时间……
苏浅静静的看着眉眼蒙着一层霜露一样的安凌霄,“不晚……”
“浅浅,我知道你也猜到了,以这样的情况,即使是国际上最知名的医疗团队,也不可能这么……”安凌霄的肩膀抽动,怀中的安谙翻了一个身,继续沉沉睡着。
“我知道……”苏浅伸出手,拍着安凌霄怀中那小小人儿的背,“只能这么说,而且,爸所希望的,一直是你能让妈妈过得好,他自己,一直是放在你两个人之外的……”
“浅浅,这样的感觉,和当初的感觉一样……”
苏浅愣了愣,她知道安凌霄说的是什么感觉,后悔的余白和害怕的惊悸,而当初,她也是有这样的感觉。“凌霄,有我们。”
苏浅拉着孩子们的两只小手,覆上安凌霄的手,温热成一团。
安凌霄抬眸,日光从树荫中倾泻而出,洒满斑驳的影子,沉淀出岁月静好的痕迹。他点点头,吻了吻苏浅的眉心,“浅浅,认识你,真好。”
“凌霄,你和爸都彼此放下,让他没有负担的走。”苏浅轻喃。
…………
……
傍晚,苏浅让保姆照看着孩子,去名业大厦门口等着安凌霄。
安凌霄从透明的升降梯下来的时候,就看见穿着一身紫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个流苏的小坎肩的苏浅,在那边的橱窗前缓缓地踱步,眉眼间静淌,携了山水的明净。
何非然笑,“凌霄,还欠着我这个表妹一个蜜月吧,许你的假了,带着弟妹四处转转吧。”
何非然说完不等安凌霄答话,便率先走了出去,路过苏浅身边,热情的打招呼,“浅浅,凌霄在后面。”
苏浅回眸,咧开嘴笑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叫大哥还是叫姐夫了,我姐刚才还给我通电话了呢。”
“随你怎么叫。”
何非然一开始却似不喜欢这个女孩子,心思太过于灵透,浑身上下恨不得长上七八个心眼儿,可是接触了苏梅,也就慢慢地明白了这个女孩子的苦,“凌霄来了,我先走了。”
安凌霄没有开车,他越来越喜欢的是这样岁月静淌的意味,携手在路灯下走着,仿佛可以走向地老天荒。
他戏言,“难道是老了?”
苏浅掐他,眼波流转的,“不许说老……”这样的静谧她很喜欢,就算前面是漆黑一片的深渊,也会义无反顾下去,。
因为,有一个人陪的感觉,很好。
到了安铮的病房,安凌霄尾随着苏浅走进,就听见里面带着颤音的一声,“安铮……”
安凌霄踉跄一下,匆忙间被绊了一下,苏浅扶住他。
“叫医生——”安凌霄冲着外面喊道。
安铮的手垂下来,好似飘落的枯叶蝶。
苏浅读过书里面的描写,看到过电影电视剧中的表演,但是,当这样的场景真正的出现在生活中,并且触手可及的时候,她仍旧是感到无法抑制的颤抖。
几个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门外奔进来,带起一阵凉风。
苏浅咬着下唇,走过去将大开的门关上,将一地的星光关在门外。
为首的美国籍的甄医生摇了摇头,“安先生已经走了。”
苏浅一下子哭出声来,却仍旧紧紧地咬着唇,下唇都发白了。
安凌霄走过去将苏浅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破碎的呜咽声从他的胸口溢出,床上的安铮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了一下。
甄医生赶忙看心电图,仍旧是平平的一条线,没有丝毫波动。
“怎么样?”安凌霄急切的问。
“不行……”
“可是……”
那边脸色都发白的郑琳琅忽然出声,“不许哭!”
苏浅猛然止住了抽噎的声音,安凌霄抚着她的背,“没关系。”他知道,苏浅对于死这样一个事请,因了十几年前的事情,仍旧是无法释怀。
郑琳琅坐到了椅子上,眼睛中却是涩涩的没有泪水,“打开门,让他走……”
苏浅一向不信鬼神魂魄,可是,现在她信了。
门外微凉的夏夜风吹入,即使苏浅偶尔发出抽噎的声音,床上的安铮不再动一下。
走了。
安凌霄和郑琳琅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两人依循着惯常的习惯,说话,告别,好似只是寻常的家居生活。
走在夜路上,苏浅的手臂搭在安凌霄的臂弯,看着他侧脸坚毅的线条,和郑琳琅独自一人转身走进病房时笔挺的背影,如出一辙。
“凌霄……”
“我知道,浅浅。”
苏浅停下了脚步,踮起脚尖,用手掌附上安凌霄的双眼,“我知道你痛,你哭吧……”因为他的母亲郑琳琅,因为是一个男人,对外,永远不能示弱,可是,“我不是外人。”
苏浅的手心被湿润,睫毛轻轻颤着扫着她的手掌心。
安凌霄的脊背开始颤抖,只是越发抱紧了苏浅。
“凌霄,一些东西,记得就好,认识更好,而放下,不仅仅是一种双方的解脱,更是超脱。”苏浅的声音好似一定安抚的药剂,注入了那颗倔强却坚韧的心,“爸爸会走得好,没有遗憾……因为,你还有妈妈,爸爸唯一的夫人。”
月光倾泻着,连同幽蓝的天幕,都蒙上了一层轻纱。
静夜中,那边一朵含苞的花吐蕊盛放,写出一个不老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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