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的眸光映着澄亮的灯光,笑意却凝在唇边。
苏浅一直知道,有一些人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有的是自己生命中的配角,而真正能够同自己一起成为主角的,只能有一个人。
而现在,好像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演独角戏。
因为她没有等到该等来的人,却等来了原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
和一个更不该出现的人。
东北的某地,轰隆隆的飞机起飞声中,安凌霄与宋兮辰逆着人流匆匆奔向候机室外面。
“陈助理,先稳住他们,不管用什么方法,我和兮辰马上就到……”安凌霄的语气头一次有了波澜起伏。
宋兮辰紧紧跟着安凌霄,语气沉重,“安哥,池洛的势力已经蔓延到东北来了?怎么我的情报系统里面从来没有提到过……”
安凌霄隐约能够猜得到是谁,也能够隐隐感觉到这一次的黑势力的渗入究竟是针对什么。“不是池洛,他还没有手眼遮天的本事,是另有一股隐在东北的势力。在这一段时间我们将太多的精力放在了池洛乃至他身后的贵格身上,忽略了那一股势力……”
如果是当初,或者倒退回去五六年,带着那样的凌厉,洞若观火的觉察力,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现在自己究竟是执着于什么?
宋兮辰脑子中闪过一个名字,“难道是……不可能,他们有什么理由这样做。”不过,事实上,如果因为C市的照片事件而使得贵格与名业之间树立了一道火墙的话,那么有闲余的手脚能够伸伸展到东北,并且与贵格建立了盟约的,就只剩下他们了。
“想想我们此行的目的,本就是趁着C市被搅乱的时候拓宽商路,一旦被阻断,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安凌霄猫腰进了一辆计程车,“名业。”
东北分部突如其来的火灾将会是他们的名业在东北打响第一炮的严重阻力,直接受益者是谁?而间接受益者又是谁?
宋兮辰随着钻进了计程车,揉了揉太阳穴,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只是现在不仅这里有我们要忙的,大哥那里恐怕也是……翻了天。”
名业二十七楼灯火通明,于梁走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何老大正在厉声训斥杨琛,“你是怎么搞的,出了这样的大事竟然没有半点消息——”
于梁及时的拦住了一个砸过来的古董花瓶,咣当一声,瓷片碎裂的声音。他推了推垂首站在一边的杨琛,“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杨琛的头发乱糟糟的,外套里面能够看得见松松垮垮的睡衣衣领,看来是从被窝里钻出来就一路狂奔到了名业,他感激的看了一眼于梁,微微颔首。
于梁拍拍杨琛的肩膀,“路上小心点儿。”
杨琛点头,将身后的兜帽戴上,双手插兜,匆忙之间下了楼。
何非然已经冷静了许多,一手支颌,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眼光恍惚着凝望窗外的墨蓝。
“安哥那里来信说事态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损失会有,但是会降到最低。”于梁将手上的一份资料递给何非然,“哥,安哥和三哥的看法是……”于梁向何非然比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手势。
何非然看了一眼,低头将手中的纸页翻开,看的很是仔细。“和我的想法一样,这件事情一直是凌霄在办,可是终究是我高估了他对池洛的理性……”但是,一旦陷入了爱情的深渊中的人,又能够维持的是什么理性……
何非然拿出手机,翻开电话记录,翻到“苏”字开头的名字,然后一个个向下移动。最后,颓然的放下,深深闭了闭眼睛。
“致电给E市的三永总裁,说愿意与三永建立盟约,也将这件事情稍微透露一点,其中要特别提及贵格的池洛,还有跟我们名业有合资计划的九博,注明九博此次的负责人是……苏梅。”何非然顿了顿,每当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内心是一阵绞痛。“注意你的说话技巧……然后再匿名发过去信件,将此次的事情详细的告知。记住,要匿名,就是要他想查也查不到出处。”
于梁眼前一亮。果真,何老大就是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一出手就是不一样,这样一来,C市的那股开始盛起的势力不说消弭,最起码不会如此猖獗了。
他爽快的应了一声,转身正要打开门,却见唐王勃急匆匆的撞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怎么回事?谁……怎么了……”
于梁拨开他,“完事了,回去抱老婆吧。”
唐王勃鄙夷的看着他的背影,说这句话的貌似应该是本人七少吧……
“苏浅送回去了……”何非然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声来。本意是想要借此机会问一下苏梅的情况,却看见唐王勃摇了摇头。他吃惊的站起身,“你说你把她一个人留在机场?”
唐王勃讷讷的点头。
“东北那边出了事情,凌霄兮辰后天才回来……”
安哥今天不回来了……
唐王勃华丽的晕了,漫天都是璀璨的星星……
但是在此之前,还是要把安哥的宝贝去接回来……
、第二十三章
“苏浅,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浅懒洋洋的靠在靠背上,打着呵欠,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哥,这句话你问了第三遍了……”
苏麦看着苏浅眼睛下面的阴影,以及眼球上的血丝,不禁摇摇头,语气和缓了许多,“浅浅,你以为我会信你么?”
苏浅转过头来看苏麦,“哥,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苏梅姐?”
苏麦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姐姐告诉过我你会来,呵呵……”苏浅轻笑,“恰巧逛到机场就碰上了,你说是不是巧得很?要不总是无巧不成书呢,世界上的事情就是他妈的一个一个的巧合组成的……”
苏麦皱了皱眉,“又说什么傻话——”
“哥,换我问你了……”苏浅靠过去,扯了扯苏麦紫条纹的领带,俏声说道:“你怎么勾搭上池洛的……啊……哥,你想要谋杀亲妹呀。”
后视镜中,苏浅看到计程车司机的脸色都成了绿色,忙正色做好做诚挚的认错状,“哥哥,我错了。”
“我说过,是公司的事情。你这丫头心里整天想的是什么?”苏麦说话的时候,眼神已经飘忽到了窗外。
一辆辆车从地面上的水中碾压过,经过略微干燥的地面,拖出两道水印子。
苏浅住了口。不是她调侃苏麦,而是苏麦自从接手了三永之后,半点女色不近,整天和一帮男人在商场上打拼,才算有了今天的不大不小的成就。
“哥,你现在来了什么时候走呀?”苏浅调皮的眨眨眼睛。
“死丫头,你的事情还是我帮你遮掩过去的呢,怎么,刚来就盼着我走?”苏麦推开苏浅的脑袋。
苏浅微蹙眉,“那哥,你住哪儿?要么,住我姐那里……哦……我又错了,哥。”
计程车内压抑的沉默,苏浅最终淡淡的说:“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一个嫂子呀……”
苏梅傍晚回到家,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打开客厅的灯,然后轻声唤了一声“苏浅……”没有人答应。
她不是不担心苏浅的,毕竟是有心病,便从包中摸出手机给苏浅打电话。
《You Raise Me Up》的前奏声音从卧室中传出,苏梅微微摇摇头,目光定格在一个角落,直到苏浅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姐……”
苏梅按掉手机,然后向卧室走去。
苏梅摸索着打开卧室的灯,就看到苏浅脸色苍白,满脸的细汗反射着灯光明晃晃的一片。
苏浅下意识的用手臂去遮挡灯光,声音哑哑的声线有一些破碎,“姐,关了灯……”
苏梅顺手从饮水机中接了一杯温水,走上前递给苏浅,“吃饭了没有?”
苏浅半支起身子,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抿抿嘴唇,然后砰地一声倒在枕头上,翻了一个身闭上了双眼。
“浅浅,你睡得好么?恐怕是梦魇了一天吧。”苏梅将杯子搁在床头柜上,伸出手拨了拨苏浅乱糟糟的头发。
“姐,我饿了,想喝粥。”苏浅将脸埋进枕头中,伸出手臂挥了挥,“快去煮啦。”
苏梅无奈的说:“浅浅,安凌霄后天回来,东北那里的分部出了一点问题……我以为你知道,苏浅,该面对的终究都是要面对的……”
苏浅没有说话,只是肩膀上下的耸动。
苏梅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苏浅从枕头下面传出的闷闷的声音,“那么姐,你面对了没有?”
“姐,你知道不知道,我哥来了……”
苏梅头顶上的那片晴天,顿时乌云遍布,云絮低垂……
苏浅知道,一些时候苏梅对她说一些很伤人的话,其实一直是在将给她自己听。
医院中白色的墙面,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单,白色的天花板,苏浅苍白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眼神异常空洞的看着输液的瓶子向下缓慢的滴水,滴答,滴答,然后在倒挂的输液瓶药液面上漾开几波涟漪。
苏浅恍然间想到了死亡,那种神圣而不可为的过程,每一个人一生中必然接受的洗礼。程温温听到这样的话,手脚慌乱的翻找手机给陈谌打电话,“阿谌,苏浅不正常,吓死我了……”
其实这不是不正常,而是原本就是如此。
苏浅一直认为,人生所没有享受过的经历就是神圣,譬如死亡。或者你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就是神圣,苏浅一直认为神圣的地方是西藏,而现在认为是天堂。
因为活着的人,从来没有去过。
程温温那天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原本到嘴边讽刺挖苦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苏浅惨淡的转过头,看着程温温笑笑,“你来了,温温……”
程温温差一点眼泪就掉下来了,连忙别过头,快步上前,“你这死丫头,黄金的十月说好咱们四人帮要去九寨沟的,现在放我们鸽子,你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过的好快活啊……”
苏浅撇撇嘴,眼光若有若无的瞟了她一眼,“温温,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话,亏你能够说出来够喜感……”
程温温愣了一下,等到苏浅扑哧一声笑出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大声叫喊着呵她的痒痒。
“温温,我现在是病人,你虐待伤残人士,我要和你打官司……”
苏梅的声音从门口阴测测的传过来,“苏浅,我警告你……”
程温温忙垂下手,转过头,她对苏浅的这个姐姐,一向是又敬又畏又爱。
苏梅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拿着药袋,面色阴沉的简直浓的和黑色的套装一个颜色了,程温温不禁收敛的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梨,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苏梅将袋子一股脑儿的堆在桌子上,按下了床头的无线呼叫,等着医生过来给苏浅换药。
好好地十一假期,就这样全部耽搁在医院里了。苏梅狠狠的瞪了苏浅一眼,“多大的人了,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明明知道自己天一凉身体抵御能力就下降,还淋雨,你真是吃饱了撑的,整天你的小脑袋瓜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苏浅微微笑着,任苏梅不留情面的骂她,可是,她觉得很幸福。
就是前天吧,苏浅神清气爽的出门,在C市逛了一个大圈,然后终于碰巧到了机场。可是,真正的碰巧,巧的不能再巧,她意外的撞见了一幕,或许她永远不应该看到的场面。
长身玉立的男人身边,依偎着一个面容精致,身材绝好的女人,长长的披肩直发披散在安凌霄的肩上,两人有说有笑,好像是一对十分登对的恋人,两人吸引了机场中大多数人的目光。
那个女人,苏浅恰好认识。
而那个男人,苏浅也恰好认识,而且还熟得很。
最后,是池洛来接苏浅的,苏浅长长的眼睫上滴答下的水珠,湿了的头发粘在颊边,可是眼睛中的清新灵气却似丝毫未减,她笑着对他说:“池洛哥,你来干什么呀,是来陪我的么?”
池洛看着坐在淋湿的台阶上的苏浅很是心疼,“浅浅,你会感冒的……”硬要拉起她上车。
苏浅甩开他的手,声音提高了三分,“不用你管。”
池洛愣了片刻,这样任性的话语,在四年前就不曾听过了吧。无奈之下,他拨通了苏麦的手机,然后陪着苏浅轻声的说话:“浅浅,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浅抬头看着池洛,眼神中再没有当年的热切与炙热,有的只是如同看待一个陌路人一样的淡然,“池洛,我说过,你不要拿以前的事情再来困扰我了,次数多了,只会让我感到恶心,而不是温存……”
池洛双手握成了拳头,“浅浅,你以为,那张照片是我放出去的么?”
苏浅轻声笑了,“当然不全是你的功劳……如果没有名业的默许,你们的贵格又怎么能够成功的利用名业而声名鹊起,提高在C市的知名度呢?”
池洛吃惊的看着已经浑身湿透的女孩子,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她一直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是自己从黑暗中寻找她,发现她,可是现在,她却属于的是另一个人。
他不允许这样,不能允许。
“浅浅,我们之间,绝对不是过去……”
“可是,有一些事情,不是你不允许就不可以发生的……就像今天早上我也不允许自己过来,来了之后也不允许自己坐在这里,可是,就是这样做了,有什么办法……”
当苏麦阴沉着脸走下车的时候,苏浅瑟缩了一下,然后低低的叫了一声,“哥……”
苏麦将苏浅扯上车的后座,然后扔给她一块毛巾,将热气开到最大,紧接着是一顿臭骂。
苏浅也只是沉默擦干头发,眼光忽闪的看着窗外的雨帘,然后不停的打喷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麦和苏梅更像是一对兄妹,一样的干练,一样的霸气,一样的大气凛然。苏浅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她能够看得出,苏梅与苏麦之间的不正常。
白珊和郝师兄过来看了苏浅,留下了大包的营养品,程温温大声嘲笑苏浅,“浅浅,你已经沦落到要和营养品过了,哈哈哈……”
三道鄙视的目光,外加一道更加冷寂的光线,程温温住了嘴。
苏梅因为取消了原本的旅游计划,便申请了加班,便和白珊一同走了。
用程温温的话说,就是,“有三倍的钱可以拿,不要白不要。”
当病房中重新恢复清寂的时候,影影幢幢的黑色影子倒影在白色的窗帘上,苏浅想到了那样的一句话,热闹,是别人的,孤单,是自己的。
还有一个词语,形影相吊。
她侧了侧身,然后眼光望向窗外大片灰白的天空,看到了枯死的颓靡树枝上,画家用翠绿的油彩点染成的一片油然翠碧的叶子,垂挂在枝条的梢头,随风翩跹,那是她的希望。
门把转动,轻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