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好像已经不是属于我们的青葱和放肆,我却在这一吻之中庆幸地发觉,我还没有被时光磨去勇气和诚意,他还是周启崇,我也还是沈江佑。
我终于承认,世界上好像真的有这样的爱情,可以有时差,也可以等,因为无论分开再久,这种熟悉感都会使双方在一瞬间被对方打动,一瞬间意识到彼此一如往昔。
两年的时光,沧海桑田,我曾以为这种感情只要放在心里,用所有可能的现实把它压在最底下,就不至于影响我的理智或生活;然而我错了——爱情不是被掩埋了,而是被发酵了,就像如今,只是轻轻拨开压在上头的一点点,它所散发出的醇味就足以让我崩溃。
“周启崇,”我轻声念他名字,然后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因为我等了那么久,因为我还相信,其实可以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陌路两宽
我沿着人行道走,周启崇的车在后头被堵着,不住按喇叭想跟上来。
我在第三个红灯前被他挡下。
他将SUV的车门“嘭”地一声关上,追上来拉我:“了了。”
“你做什么?”我把手扯回来放在衣兜里:“没听清?还是你真的蠢?”
他沉默地站着,像头固执的熊。
我嘲道:“哦,要我再说一遍?”
周启崇的身子僵了一下。
我极为平静地说:“我刚才说,周启崇,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老子受够了。听得清吗?”
大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朝我们行注目礼,我面无表情地站着,周启崇拦着我的路。
“了了,”他低声恳求:“你不要这样。”
“那我要怎么样?”我怒极反笑:“要不要我以后再给你带带孩子?”我凑近他,压低声音说:“周启崇,老子干不出那么操蛋的事来,滚你妈的,你自己去玩吧,别再来找我。”
我说完,转身就走,同时冷冷道:“别跟上来,周启崇,给我留个好印象。”
我第一次那么恨蒋宜,恨周启崇和他母亲,恨到咬牙切齿,恨不得诅咒他们全都不得好死。
然而只是在几步之间,我的理智又立刻回笼,我告诉自己,这与任何人都无关,纯粹是我自己没事儿找事儿。
我为什么要鼓足勇气求他?
老子就是贱的。
我方才对他说:“周启崇,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回答我一句:“对不起,了了……你再等等好不好?”
我越来越讨厌这个“等”字,越来越讨厌周启崇说这个字的时候,那种愧疚又痛苦的表情。
他这句话一出口,我就又看到一个两年向我沉甸甸压来——我马上就三十了,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我真的得到五十岁时才看得清这段孽缘吗?我还有几个两年给他?
为什么爱情和相守不能是一回事?我有些绝望,甚至想去试试那个传说中的电击疗法——爱上女人也好,爱上男人也罢,只要不爱周启崇,怎么都好。
我不想在柜子外面了,林乔恩说得对,等我跌得狠了,我自然会找一边站队。
我不知道是不是会有同志和我一样,在爱得精疲力竭后,从此老去,不再想找一个相爱相知的人,只想找一个可以相扶相伴的人过一生,或许不会爱上她,却也不会爱上别的什么人,然后给自己一个依旧可以爱和可以被爱的错觉。
这是我等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从根本上全盘否定我跟周启崇德所有可能。或许是一吻之间的热忱与之后截然不同的现实的残酷,形成了巨大的落差,我感觉就像被煽了一耳光,曾经的一切自信与热情全化为了笑谈。
我跟自己说,沈江佑,你还想等什么呢?你还有几个两年可以等呢?他已经结了婚,你怎么用了两年的时间还没弄明白——男孩就是这样成为男人的。
他成了家,不论他爱不爱房子里的那个女人,他都有了一份作为丈夫的责任,若是来日有了一双儿女,他又会再有一份作为父亲的责任。他会越发眷恋不舍,这种感情可能与爱情无关,但他会把那个有女人为他洗手做羹汤、有儿女承欢膝下的地方叫做“家”。
那时候,你又算什么?
爱情不过是冲动而已,相守却有关更多。
你说你确定他还爱你,但爱情又算什么?
我半夜三更开车去找林乔恩,把他从床上拖起来聊天,喝了一宿黑咖啡,瘫在沙发上,就像死过一次。当朝阳升起来时,从帘间透进的阳光刺得我面无表情的泪流满面,然后我喃喃说:“林乔恩,我好了。你告诉我妈,我的病好了。”
林乔恩倏然惊醒,从沙发上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什么?”
我静了一下,扭过头去定定看他半晌,说:
“我会结婚的,你告诉我妈,就说我好了。”
苏平买药回来时,我躺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电影,头上贴块降温贴,嘴里含着只温度计,身上压了两床被子,动也不动地用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从房间左边移到右边。
“拿出来,多少度?”她插着腰问道。
我把体温计从嘴里拿出来,瞟了一眼:“三十七度六。”
她满脸不相信:“真的?”
“嗯哼,”我把温度计提到她面前:“你要看看吗?”
苏平抓狂道:“拿走!你不要…那么恶心!好好消毒哦,别下次病毒还在上面。”
我叹气道:“你肯定生物很差,”我用消毒纸巾擦着温度计:“病毒离开活体就不能成活,像这种小小的感冒病毒…”
“也能把你弄到生活不能自理。”她抱着手接话。
我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又把目光放到笔记本的屏幕上。
男主角抱着生死不明的女主角,撕心裂肺地喊她名字,然后掏出起一把□□,对着镜头喊:“我要杀了你——”
眼前突然一黑,我惨叫道:“你做什么?”
“睡觉!”苏平收起我的笔记本电脑,把我身后垫着的靠枕抽走,压着我的肩膀把我塞到被子里,像哄小孩一样说道:“宝宝乖,睡觉觉哦,要念个睡前故事吗?”
我黑线道:“不用了。”
苏平满意起身:“我晚上来看你——给你带粥,不要吃方便面了。”
她嘟哝着走到门边:“真是个小孩子。”
我全身一僵,默默把被子拉过头顶。
林乔恩对我说:“沈江佑,你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你的理智像一个成人,感情上却还是个孩子。”
他开始从专业角度评价我的情感,他说,一般男孩在长大时,总有两个最重要的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童年时代,崇拜自己的父亲,模仿他,并且从他的身上获取安全感;第二个阶段是青年时期,与自己的父亲斗争,建立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和地位。在斗争的不断胜利中,男孩会获得安全感,于是成长,从而自我肯定——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保护好自己,甚至可以保护好别人。
“然而你什么都没有,”林乔恩认真地说:
“巧合的是,在你的青年期,有另一个男人进入你的生命,他照顾你、保护你、尊重你,为你做一切,你对他的感情早已不止是爱情——只是现在,他不能再陪你。”
“我很高兴你愿意自己放下,”林乔恩说:“我之前没有与你细说,是因为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会听进去——沈江佑,你不能再等他,你得自己活。”
我昏昏沉沉睡过去,下午时分被疼醒,捂着肚子满柜子找胃药,喝了半壶温水,终于消停。
于是我安安稳稳睡到苏平来,喝了粥,却莫名其妙开始胃疼,吐得昏天黑地,甚至呕出血来,骇得苏平当机立断把我送去医院。
诊断为急性胃穿孔,苏平打了电话给我妈,然后做主给我做了胃切除手术。
我在打麻醉之前都还有意识,莫名想起我妈那句——“更甚者,你们其中若是有谁出了意外,在手术室门口,你们甚至无法为对方签字。”
我一瞬间百感交集,忽然大彻大悟,只觉得一切悲凉得荒诞而可笑,又茫然到无趣而冷漠。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我与周启崇纠纠缠缠那么久,终究还是不该强求,这里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亦不会有什么拟定好的大团圆。
陌路两宽,谁也不是谁的故事,谁也没在谁的结局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我是爱你们的么么哒
☆、白鲨袭击
胃部被切除了近三分之一,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胃病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严重,苏平列了单子给我念:
“熬夜、过度劳累、饮食不规律、情绪压抑、吃方便食品…不要看你的被子,我警告你沈江佑,沈姨那儿我只说急性胃炎住院,我没说你急性胃穿孔切了三分之一,你要是这几天再敢碰电脑,我就剁了你的手。”
她买了个监视器放在我病房里,叮嘱各个时段的值班医生和护士:“别给他碰任何电子设备,一根电线也别给他,他学计算机的,闲不住,手痒。帮我看着他,见一次打一次。”
实际上我也根本不想碰计算机。
刚清醒那两天头昏眼花,我半点食欲也无,甚至吃了就吐,流质食品吐完,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就开始干呕,然而一天要进食五六次,胃管插着难受得让人发疯,我只觉得一闭上眼就疼,一睁开眼又吐,简直没法支持下去。
等到伤口愈合拆线,我肚皮上多了条四五厘米长的疤痕,像一条狰狞的蜈蚣。我还是什么都不能吃,苏平调了奶粉给我喝,忧心忡忡地担心我即将变成一个大头宝宝。
“你只喜欢鲜奶味的吗?”她兴致勃勃地提议:“我那天有看到卖草莓味的,你要不要试试?——啊——张嘴。”
我抿了一口,尴尬道:“你…你不要…你放着,我自己喝。”
“不不,我不累,啊——”她兴高采烈地举勺来喂。
我悲愤道:“不——我不是,为你考虑…你放下…”我被她强灌两口营养奶,挣扎无果,累得侧趴在床上直喘气。
她歪头看我,摸摸我汗湿的脑袋:“不错,今天多吃了半碗,晚上买碗炖汤给你带来。”
她开始收拾奶粉罐并去清洗食具:“我待会儿有培训课,你不要在床上乱动,拉扯到伤口,一会儿张姐会来推你出去晒太阳。”
我侧趴在枕头上郁闷道:“为什么搞得好像我是个老头子一样?”
她“咯咯”笑起来:“我走啦,老头子。”
我背对她挥挥手以示告别。
临时护工张姐下午四点来叫醒我,给我喝了点东西,然后把我扶到轮椅上推我下楼晒太阳。
我在楼下遇上李峰,他抓着张姐问在哪里可以查到病房,我就在他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他。
然后他转过脸来,看到我,“哗”地悚然一惊:“老三!你怎么这么瘦?!”
我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嘛…”他手上提着两大袋东西,提起来些冲我努嘴:“喏,据说你现在只能吃流质食品,给你带了点奶粉,大伙儿一起买的。”
我整个人都快要不好,愤然道:“是谁告诉你们的!?”
“你姐,”他坦然道:“她去找许世昌,她说许总奴役你。”
我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压着怒气咬牙切齿问:“她还说了什么?”
李峰目光迷茫地回忆:“她说…你已经虚弱到如同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我怒道:“你们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
李峰答道:“许总信了呀,哦!”他忽然想起什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低头去翻袋子,半晌后翻出一罐粉红色的奶粉:“看,这是他买的!”
我难以置信:“他怎么会跟着你们…这是什么?”
李峰把罐子举给我看。
奶粉罐上写着三个大字:草莓味。
“你可以滚了!”我把奶粉罐拍开。
李峰抬着罐子磨我道:“打开看一看喔,有惊喜等着你。”
我打开罐子——满满粉红色的票子。
我大喜过望,继续翻下去——下面全是绿色的面值一元的钞票或其他颜色的零钱。
“你们这群无耻的…”我骂道。
李峰“诶”一声:“绝对不是我换的!”
我逼问他:“其他的钱呢?”
李峰狗腿道:“全换成了奶粉。”
我鄙夷道:“借花献佛…你怎么还好意思来?”
李峰道:“你以为许世昌好么?那是提前给你的加班费,他下个月要去美国出差,他让你身体好些了就去公司守着。”
“去美国?”我疑道,怎么现在就确定了?
李峰冲我挤挤眼:“我好不容易打听的,跟国安的人一起去,还带着上次逮到的那个人。估计是去协商。”他高兴道:“华宇真他妈牛!都已经跟国安搭上线了,指不定以后还会合作。”
这对我来说,完全不能算一个好消息。
李峰对我说这句话,无异于对一只老鼠说,太好了,家里即将有一只纯种的波斯猫。
而且这只老鼠方才在自己的某部内脏器官上切了一刀,跑也跑不动,逃也逃不了,凶残的主人居然还想把已经半残废的老鼠提到波斯猫的鼻子前给它闻两下。
我一直知道华宇是有背景的,可这种搭上国安的背景着实让我措手不及,稍一思量,便不寒而栗。
若要不畏惧,必须去考虑最坏的后果。我不得不开始逼迫自己回忆有没有黑过哪一位重要人物的电脑,答案是有。
我黑过军队的控制台,篡改了周启崇手机上的跟踪病毒报告。
我黑过中央电台的电塔,为了借信号跟正在出任务的周启崇视频通话。
我还黑过国安某位管理员的电脑,用他的管理权限到资料库里去找超智能程序的资料。
……
罄竹难书。
虽然都不是什么影响恶劣的事情,但那些地方毕竟都是国家内部系统,我若是真被抓到,虽则罪不致死,最好的结果也莫过于被招安。
我不是一个信守黑客公约——自由至上的人。
我不想被招安,但是更不想一个人坐牢。
我的脑袋乱了一整晚,却因为刚被开膛破肚,半点儿不敢辗转反侧,只得僵直地躺到黎明。
一个月后,苏平回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