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深吸一口气,踱到旁边去摩挲着那叠实体代码文件不做声了。
王竟摸着口袋找烟,找了一根叼在嘴上,又找不到火,最后只得叼着烟面无表情地发呆。
我问他:“有其他办法吗?”
王竟摇了摇头,又忽然想起什么,风风火火跑回他的办公室抬出一台笔记本来,一边开机一边问我:“你爸有没有跟你讲过那个智能语言?”
“没有,”我皱眉道:“他拿给我之后我才研究出来的,还看过一段视频。”
“什么视频?”王竟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等后台程序打开,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脑袋上的灯泡“叮”地一亮,想起来了:“我不记得我删了没,我回去找找。”
我当初背下程序后就烧了所有纸质资料并把电脑格式化,现在要恢复也不大可能。国安的人抱着我的电脑研究了三天,恢复了百分之三十多的资料文件——没有视频。
我只得自己给他们描述。
王竟原本的想法是,利用这个视频把智能程序引诱回来,现在视频被我删得渣都不剩,这让他十分泄气。
我问他为什么一定相信一个智能程序会为了一段视频冒着被人捉住的危险回来。
王竟很肯定地告诉我:“你看,按照你当时拿到的情况,这个程序甚至连一个完整的数据库和数据结构都还没有自我生成,就已经选择把它自己的出生视频放在核心程序部分自带——它很看重这个东西。”
我突发奇想:“既然这样,直接重新做一段视频不就好了?”
王竟愣了愣,道:“你可以全部记得这段视频内容吗?”
“不能,”我坦诚道:“但我们可以用这种语言写一段这个程序,录下这个程序出生的视频,李代桃僵。”
“不可能!”王竟道:“这种智能程序太大了,就算我们要写,也得花很长时间。更何况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对这种语言掌握娴熟。等我们写完,它早就把自己拆分成块,隐藏到不同的商用网站平台上了,那个时候就算再想找也不可能了。”
“不不,”我打断他:“我们没必要写一个完整的智能程序,对于做一个视频而言,它只要能够实现语言交流,像原本的视频上那样'出生',就足够了。”
王竟沉默了,半晌后摇头失笑:“你胆子太大了——不过可以一试。但我们可以提供的帮助很少,毕竟你最熟悉这种语言——如果让你一个人写,你需要多长时间?”
我想了想:“两天不到。”
王竟难以置信:“这么快?!”
“我写过一个实验用的智能程序,而且我背下来那段代码里就有这一部分的命令内容——你们还没看到?”我诧异地问道。
“没有,”王竟摇头,饶有兴趣地看我:“我们才弄懂它前十一段的内容。”
我亦是难以置信:“我都把C语言版的给你们了!”
王竟叹道:“问题是这两种不同的语言,C语言版的明显复杂啰嗦了许多……我拉了十七八行,才看完一句原式命令。”
我无言以对。
周启崇是不会理解我的行为的——这就像他当初指望我一个学计算机的去给他修手机一样。照他的说法,既然情况那么糟糕,干脆就派人去美国把那些个根服务器全部炸掉。我告诉他,这种暴力而愚蠢的办法只会导致全球的网络都瘫成死狗,美国只要再找个维修的借口好好动个手脚,过两天他电脑上的东西就会传遍天下。
他虽然不理解,但也不会妨碍我。
我把之前写过的实验程序,包括曾经装在华宇防火墙上的“天使”其中的智能部分全拆下来研究,有时候没头绪时就扯着他说一会儿,理清了思路就可以继续。
由于只需要这个程序能完成语言自我生成与改正,我写得速度很快——但问题就卡在程序实现人机互动的部分。
我毕竟不能完全复原,写出的与原来那个程序实是形似神不似。
我写的程序已经可以自己完成语言搜索和比对反馈——这是我背过的代码部分,然而它实际上不是通过搜索各种语言来表达的,它不是鹦鹉学舌——我记得很清楚,当初视频上的这个程序在进行如中文的象形翻译时;有过生成错误。
但它很快就自己改正了。
这才是当初令我震惊的——这是个真正的人工智能程序,它会犯错,还会自己改正。
人类是会犯错的,也是会自我修正的,当程序也可以做到这一点后,它的拟人程度就达到顶峰——犯错和改正意味着它会学习、会成长、会自我更新。
如果不让它在汉字表达上犯个错,整个视频就会漏洞百出。
这时候,周启崇这个门外汉又给我提了个建议:“犯错不就是病毒吗?你让它中个病毒,自己杀就好了。”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周启崇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但他聪明,这是毫无疑问的。
给程序随便写点什么病毒塞进去,再让它自己改回来,这就是我现在应该努力的方向。
用排列组合等一系列算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我又拿着以前找到的DUSKTREE SYSTEM的源代码用智能语言译了一遍,把那段疑似学习程序的代码加到我刚写好的程序里去,然后抖着手给这个自己写的智能程序源代码里加了一小段病毒程序。
我选择了部分程序,开始运行。
这一部分是计算部分。程序运转后,很快出现错误:“1+1=0”。
出现错误很容易,我屏住呼吸等待,看它是否能改正。
“搜查数据。”
“检查错误。”
程序一板一眼地一步步运行,一会儿功夫后,在我等得几乎要失望时,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1+1=2”。
它很快进行了后台代码检算,一堆程序算法结束后,出现最后结论:“1+1=2”,“修正完毕,将此错误进行记录。”
我欣喜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赶紧结束了程序把代码记录下来并进行改进,然后又运行了一次。
“1+1=2”。
程序很认真地又算了一遍,然后居然比上一次多跳出来一行字:“查找错误原因。”
很快,又出现一行字:“程序内发现错误代码,导致错误,删除备案。”
这是意外之喜。
我又重启了一遍程序,把同样的病毒放进去,这一次,程序很快就肯定地给出答案:“1+1=2”。我再次打开代码查看时,病毒程序已经被删除了。
这意味着同样的病毒已经不可能再进入这个程序。
智能程序的学习能力比我想象中要强许多,所有大的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我兴高采烈拉周启崇来看。
结果,周启崇反复看了好几次我更换各种病毒让程序自己删除后,诧异地问了一句:“了了,你在调戏它?”
我哭笑不得:“重点在哪里?!——它会自己改错了,看,看——”
我又换了一个病毒让程序自己改错,程序在改错之后突然多跳出一句:“错误次数达到上限,怀疑有入侵攻击造成。”
下一秒,我的计算机屏幕黑了。
周启崇爆笑起来:“人家不高兴了。”
我黑着脸重启计算机,仔细检查了一遍代码,杀了几个病毒,尝试重新运行程序,结果这程序居然已经无法再在这台计算机上运行——
“设备已被列入黑名单。”
周启崇嘲道:“看到没?人家也是有脾气的。”
我怒道:“我没给它写要反击的命令!还有什么黑名单——我根本就没设定过!”
周启崇笑起来:“那不更好?你不觉得它很聪明吗?小孩子走路摔跤总该下次绕开坑吧。”
不得不说,周启崇的劝慰很有效果,我举手认输,换了台机器继续编写这个程序剩下的部分。
午夜时分,程序完成,周启崇已经困得睡过去不省人事,我高兴地跳过去摇醒他:“三个月!”
周启崇茫然睁眼:“嗯?”
我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激动,于是“咳”了一声,直起身来面无表情道:“我写完了。”
周启崇似乎完全没醒,随手把我拉过去抱在怀里:“嗯,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会觉得智能程序略萌……
☆、李代桃僵
智能程序交给国安后,剩下的视频录制进行得很顺利,在进行象形文字表达时,智能程序又一次出现了错误——不过也只限于此了,它的智能若要继续发展,也只能到中央研究院去决定了。
剩下的就是李代桃僵和钓鱼。
“华宇捕获一个网络神秘视频”这条新闻,在国安的推波助澜下甚嚣尘上。
“只要网络抓取概率达到,它一定会来看,”王竟信誓旦旦:“这是它的程序缺陷——我们已经将网络后台接了过来,它只要进来,断了外网就不可能离开。”
“抓到了,你们会删了它吗?”我问道。
王竟顿了顿,没有说话。
我有些失望——我知道这样的程序具有非常大的研究和利用价值——从理智上来说,国安留下智能程序进行继续研究和实验无可厚非;从感情上来说,我却无法接受这个程序继续存在下去。
周启崇知道我心情不好,却并没有多加劝告,只是问我说:“了了,你觉得你爸爸把程序给你是为了什么?”
“删了它。”我不耐烦道。
周启崇摊手:“这只是你自己推测的。我猜他只是因为知道当时国安里有内鬼,他希望你能在最恰当的时间把这个程序交给国安。”
我知道他说得八成是实情,只是依旧气不过,于是摸着他的下颔随手抓了把桌上的小刀欲给他剃胡子,威胁他闭嘴。
周启崇身经百战,刀子在眼前晃来晃去,眉毛都不动一下,漫不经心道:“这是信任,了了,你看,军人天职是服从命令,我们有时候出任务只是为了这个任务成功,根本不会管什么前因后果——因为我们信任自己的国家。”
我想起他躺在惨白的房间里人事不省的模样,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周启崇似乎意识到我在想什么,帮我拢了拢衣领:“你父亲也是,他信任这个国家,所以愿意潜伏那么久,所以也会愿意你把程序交给国安——他不会在乎国安将用这个程序去做什么——他信任华夏。”
我没说话,良久,深呼吸后捏着刀背在他脸上拍了拍,眯着眼睛问:“你还想说什么?”
周启崇看着刀面的银色反光,正色道:“当然,他们完全不顾及你的感情,这是不对的。”
我满意了,将小刀放下:“很好,准许你用正常的刀片刮胡子。”
周启崇摸摸我的头:“高兴点儿了?”
“还好。”我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双目无神地发呆。
周启崇道:“别想了,还有两个月就走了。”
“只有两个月了?”我问。
周启崇勾着我的手指晃了晃,银色的戒指在阳光中划出漂亮的一道光弧。
他开始转移话题:“想去做什么?”
我想了想,坏笑道:“去撒哈拉?你不是想在那儿当野人吗?”
这是周启崇高中时的梦想,自从班级活动看了部纪录片后,他就迷上了那里的黄沙和野兽,曾经写过篇作文说他的梦想就是放逐自己去沙漠流浪。
周启崇没脸没皮地道:“那是以前,现在得养家了,怎么还能去那种地方。”
我鼓励他道:“你当然可以去,记得每天拍张照片告诉我你还活着。”
他捏了捏我的腿:“唔,反正你们这些高材生是只喜欢呆在家里的——等着把你身体调理好,”说着,他挑着眉揉了揉我的肚子:“到时候带你去看极光。”
“极光?那有什么好看的,”我不以为然:“又亮又刺眼,还不如——”
“——还不如躺在家里好好睡觉。”周启崇接道。
我笑着把他的手拿开,嘴上反驳道:“本来就是,我都好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周启崇眉头皱了皱,露出些心疼的神色:“你在想什么?——晚上翻来覆去的。”
我抿了抿嘴,否认道:“没想什么,就是睡不着。”
周启崇“嗯哼”了一声,站起来去翻药柜:“你不会又买安眠药了吧?”
“没有,”我有点恼火他总抓着这件事不放:“你自己翻,翻出一片来我跟你姓。”
“你本来就跟我姓,”周启崇一边说一边将几个药瓶全部打开检查:“周沈氏。”
我“哈”了一声:“难为你还记得该怎么排名字。”
周启崇翻箱倒柜检查安眠药半天,终于悻悻住手去洗手弄水果,一边给我提建议:“你就没想过数个羊什么的?”
我蹲在冰箱旁的篮里找想吃的水果,头也不抬地拒绝:“数了,没用。”
周启崇道:“怎么可能没用!”
我怒道:“节奏不对!”
周启崇奇道:“要什么节奏——有什么好不对的,顺着数不就好了?你又不是小学生,难道还有什么数字上限不成?”
我被他逼得脱口而出:“你自己呼吸不对!”
水声停了,周启崇擦着手,饶有兴味地打量我:“你等会儿,”他带着些痞气地吹了个口哨,笑眯眯地“嘿”了一声:“了了,你数我呼吸?”
“谁数你呼吸!”我恼羞成怒,索性一口气说完:“本来就安静!你呼吸一下长一下短的!我怎么睡得着?!”
周启崇不笑了,静静地看我半晌:“你在担心什么?了了——我好了,真的。”
我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颓然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周启崇一语不发地拉我坐下,给我削苹果。
他削得很狠,果肉被削了大半——我有点希望这个苹果是给他自己的。
苹果还是被递给了我,周启崇拿着水果刀把玩,随口又问了一次:“了了,你在担心什么?”
我拿着苹果难以下咽,被他追问,只得慢吞吞答道:“我只是怕你什么时候呼吸停了。”
我都觉得自己矫情得足够可以——但自从周启崇上次受伤,我就意识到,单是我们两个愿意和希望能够在一起,是远远不够的。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子弹离他的心脏只差一点,我现在看他都觉得有点像赚来的。
令我焦虑的是,这种不安感并没有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