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打他名字:“林乔恩!”
林乔恩回了一条长短信:“哎,我真没跟她说,我只是说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估计让她看到了希望吧。沈江佑,你对周启崇的感情那么难断就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依赖,你现在得试着去照顾一个人——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摆脱他的阴影?”
“了了,今年回来过节妈带你去选点礼物,咱们直接去她们家。”我妈在那头建议道。
我简直焦头烂额,这都还没见面就快见家长了,以后可如何是好。
我立刻飞速打字让林乔恩救火:“她现在已经快让我去见家长了。”
狗头军师出谋划策:“你跟她说可以试一下,快点,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我帮你想办法。”
“了了?了了?”
“嗯?嗯,妈?怎么?”我赶紧抓着电话回答她,眼睛则紧盯着手机屏幕等待林乔恩或许会有的下一步指示。
显然她儿子的心不在焉并没有打扰她的积极性:“就是对门你张阿姨家那姑娘,今年刚准备从国外留学回来呢,学哲学的。”她说着,语带自豪地念起一堆学位名称,就好像这姑娘已经是她的儿媳妇了一样。
我却听得满头冷汗,忙不迭把这姑娘吓死人的学历发给林乔恩求他拯救,结果等我嗯嗯啊啊挂了我妈的电话,他才慢悠悠发来一句:“吃顿好的吧少年。”
要么弄死林乔恩,要么弄死我自己。
我忐忑地盘算了两周,背着行李踏上回昶城的飞机。
许久没有归来,昶城居然降了雪,航班延误了两个小时,我回到宁安街时已是凌晨一点,当然不可能回家再打扰他们睡觉,准备自己找了家招待所住下。
离我们家最近的一个招待所门口站着个女人,微探着身子在跟前台小姐说话。
“只有一间双人房?两百元?”
她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只有一个人,付一半好不好?”
前台小姐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吐出个“呵呵”来。
女人耸耸肩,无奈微笑了一下:“OK,OK,anyway。”她翻翻钱包,掏出一张美元:“可以用美元吗?”
前台小姐目光游离开,转向我,像是遇到救星:“先生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我愣了愣:“呃…是的,请问只有一间双人间了吗?”
女人没有生气或不满,只是笑着退到一边,轻叹一声:“好吧,真是糟糕。”
我转过去看她,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长发披肩,戴着黑框眼镜,眉目清秀而柔和,嘴唇很薄,但是一抿起来就像在微笑。她的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身材修长,身边有一个很大的行李箱。
我有些歉意地同她打招呼:“你好,你刚从国外回来吗?”
女人笑着收拾钱包:“是的,刚下飞机,我好久没回来了——时差真是要命,我忘了算时间,现在不可能回去打扰我的父母。”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一下子就感慨起来,莫名地就愿意帮助她:“你的钱不够吗?”
她调皮地眨眨眼,口气温和地调侃:“是的,绅士,你愿意借我一点吗?”
我笑起来,心里并不讨厌她这种成熟中带一点孩子气的动作:“你需要多少?”
她摇摇头,眼神温和:“你想流落街头吗?”
我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元:“不说女士优先,客观地说,现在的情况是,我还有钱,可以去其他的地方,但你没有钱,其他地方也没有更便宜的房间了——美元在华夏不通用,你忘了换钱吗?”
女人笑起来:“我出机场时没有想着需要立刻用钱,忙着赶回家,结果堵了一路,华夏币全给了出租车,到了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将钱递给她,冲她微微颔首:“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提供这项服务,按汇率六比一左右来算,你可以给我三十美元。”
她歪歪头,迟疑了一下,终于弯起眼睛来笑道:“好吧。谢谢你,你是一个真正的绅士。”
她找了三十美元递给我,大方地接过两百华夏币,冲我扬了扬手:“谢谢,希望你早点找到住处。”
据说好心的人一般都会有好报,据说英雄救美的人都可以有个好结局。
于是我在外面徘徊到凌晨三点才找到住处。过了时间我就不怎么睡得着,又在硬邦邦的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我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五点,现在回去又得麻烦他们多做一个人的晚饭。
我在外面找了个地方吃饭,顺便打了个电话给我妈,她大呼小叫地说查航班昨晚就到了,还以为我走丢了。我赶紧道歉,她又在那头张罗着给我弄东西吃,我解释说跟同事一起回来,昨晚陪他找地方住,现在又一起吃过了饭。
她终于放心,叮咛我晚上早点回去,她去给我收拾房间。
我听见那头有小孩的哭声和继父的训斥声,就问了一句:“怎么有小孩?谁家的?”
“你小安妹妹的。”我妈笑着说。
我惊得一口汤就喷在面前的桌上,赶忙找纸来擦,震惊得近乎结巴:“谁…谁?谁的?不是,我是说…她不是还没结婚吗?”
我知道苏安自小文静不爱说话也不叛逆,结果一叛逆起来就吓得人够呛,两年前为了个男人离家出走,可怎么如今就有孩子了?!
“还不是她那个男朋友,你爸不喜欢那个,喏,人家两年前走了,领了证,现在给他抱回来个大胖小子……我就说你爸呀是口硬心软,前些天见面的时候还暴跳如雷呢,今天就在训斥人家不会换尿布了。”
我妈说着,又开始朝我抱怨:“人安安都有孩子了,你跟平平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啊,”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是都分了吗?别难过,啊,林医生都跟我说了,妈给你找那姑娘模样可周正哩,今天还来了我们家拜年——就你不在!”
她埋怨了一会儿,最后说了句要去劝架就挂了。
我收起手机,不胜唏嘘——我跟周启崇开始谈恋爱那会儿,正是一向乖巧的苏安向她爸爸坦白高中时的早恋和她那个男朋友的时候,继父当时不太在意,只道是青春期萌动,不必当真,谈就谈了吧,反正高考成绩也不差。
然而苏安与她的小男朋友居然真的从高中恩恩爱爱到了大学毕业,期间只有过两次大吵和一次闹分手,直到两人开始谈婚论嫁,继父才慌了,他一直觉得那小子农村出身配不上他乖巧懂事的小女儿。
苏安跟着她那个小男朋友离家出走那会儿,我跟周启崇分手。
现在苏安抱着孩子回来了,继父从训斥他们不该在一起到训斥他们不会带孩子。
原来两年时间已经这么长——长到苏安即使背井离乡吃尽不再是大小姐的苦,还是义无反顾与相爱的男人结婚生子;长到继父从宁愿自己心爱的女儿去外面吃苦也不愿她跟那个不讨他喜欢的男人结婚,到默然接受他们的婚事并开始教这小两口带孩子;长到我跟周启崇从坚定地相爱到决绝地行于陌路。
时间真是把杀猪刀,在你还没感觉到时就开始磨砺,等到你反应过来时再狠狠给你一刀,然后悄无声息地遁去,留你一个人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在原地茫然四顾,却不知是从哪一步开始踏错,又或是可以从哪一步开始弥补。
我跟周启崇当时其实可以在一起,像苏安那样两个人背着行囊离开,谁也不告诉,然后等回来时,就会看见我母亲两鬓斑白,或者他母亲已经与他天人永隔。
我其实早就可以看清,也早就看清,我只是过于轻信自己。
人是群居动物,我应该长大,我得学会去照顾个什么人,像周启崇对蒋宜,或许一辈子谈不上爱,却也不会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不会有人觉得沈江佑太磨磨唧唧?举手,我可以解释。
沈江佑确实是属于依赖心很强,还没有长大的人——这是他的性格缺陷。
单亲家庭长大,父亲的缺失,使他失去了青春期很重要的一个成长机会,不是每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都会这样(——比如周启崇,周启崇是可以算早熟,过早就开始与父亲斗争造成过早成熟),但也不是每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都会在这个恰如其分的时间遇上一个周启崇。
我现在想写的,就是他这种即将长大的心理,没有周启崇的沈江佑才算真正从象牙塔里出来踏进社会,他必须要逼迫自己的心理成熟,所以我要给他一个人,一个让他成熟起来的人,林乔恩不能算是,这个哲学系的高材生“女朋友”才是。
等他成熟起来,再让他们相爱一次。
这时候的爱情应该不会像之前那么纠结,熟能生巧嘛(?)
所以沈江佑,快点长大吧!
亲妈在摩拳擦掌等你们两个手拉手呢!
☆、学神方雯
我回到家时,家里只有苏安一个在哄咿咿呀呀的孩子睡觉,其他人出去散步了。
我与她两年不见,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也不敢太大声,冲她笑着点点头就要去我的卧室放东西。
苏安小时候就有点林妹妹的样子,不爱说话,心思细腻敏感,虽然那时不喜欢我跟我母亲,却也没有怎么闹;现在她黑了些,也瘦了些,冲我微笑点头打了招呼,垂着头哄孩子睡觉,时不时微笑着轻轻咬咬孩子挥舞着的白嫩的小胖手。
那小婴儿不像要睡觉的样子,奋力地伸头来看我,苏安也不生气,索性把他抱起来,捏着他的手朝我招:“来,跟舅舅问好…叫舅舅…舅、舅…”
我摸摸鼻子,走过去些低头看那孩子,问她:“会说话了吗?”
“不会,”她弯着眼睛笑起来:“有时候听起来像在叫'爸爸妈妈',其实什么也不是。”
我伸手小心碰了碰孩子的脸,孩子眉发稀疏,五官却不错,黑溜溜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我看,张开嘴“啊啊”了两声,就流下一条哈喇子。
我笑起来:“很可爱,很漂亮,恭喜你。”
“谢谢。”苏安温和地答道:“你要抱一会儿吗?他很喜欢你。”
“不不…”我赶紧拒绝:“他…嗯…我不会抱孩子。”
苏安微笑了一下:“是不是觉得小孩子太软了?”
“嗯…”我尴尬道:“嗯,感觉很脆弱……我也没抱过孩子。”
小孩子又咿咿呀呀地叫起来,朝我伸出手来“啊”个不停。
苏安抱着他轻声哄,一边对我说:“旭封一开始也不敢抱他,说是怕摔了。”
“起名字了吗?”我把一根指头伸给小孩握住,轻声问苏安。
“没有,旭封说要给爸起,”苏安侧头来看我:“我说我爸就是个臭铜味儿的商人,怎么会懂怎么起名字,给沈姨起都好。”
我顿了顿,有些捉摸不透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听她说:“哥,我年轻时不懂事,出去这两年才知道沈姨已经足够好,当年我要做了什么让你们不高兴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我对上她略显忐忑的目光,微笑道:“没有的事,你要把这句话说给妈听,她高兴还来不及。”
她释然地一笑,又突然想起什么,说:“你还记得你高中那个同桌吗?他可厉害了,当年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就威胁他们说,我哥哥认识周启崇。”
我开玩笑道:“你还利用过我?”
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哎,你又没什么损失——后来旭封就警告那几个女生说如果再拉着别人孤立我、说我坏话,他就要找人来揍她们。”
我了然:“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苏安不说话了,脸有些红,良久以后才轻轻说了句:“我胆子小,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就是坚持跟旭封在一起。”
“爸现在已经接受你们了,”我直起身,衷心地祝福她:“你们会幸福的。”
如果说苏安最勇敢的事是坚持跟梁旭封在一起,那我这辈子做得最勇敢的一件事就是去跟方雯见面。
那是元宵刚过,我妈把我从床上提起来整装以待:“见了面要说什么?嗯?”
我困得下一秒就会再睡过去,困难地回忆半晌,不确定道:“说你好,方小姐很漂亮?”
我妈毫不客气赏我两下耳刮子:“太轻浮了!你不能婉转一点——夸她裙子漂亮!”
我疑惑道:“如果她不穿裙子,怎么办?”
我妈怒道:“怎么可能不穿?!相亲可是很重要的事!快起来!把你眼旮旯里的东西擦了,被子折了,要穿的衣服我给你放在这个凳子上——快点啊。”
我揉着头发跟我妈出门的时候,苏安在给孩子喂饭,苏平在逗孩子,那孩子很喜欢我,见到我就“啊啊”地伸手要抱,苏安小心地把他嘴角的白粥刮干净,哄道:“宝宝不闹哦,舅舅去给你找舅妈。”
苏平笑而不语。
继父一脸肃穆地提醒我:“女孩子要哄着点。”
梁旭封在一旁给他老婆剥鸡蛋,口上十分狗腿地附和他岳父大人:“对对,爸说得对。”
我妈伸手把我揉头发的手拍下来,用指头帮我梳了几下头发,同苏平说:“中午了了不回来吃饭了,我也说不准,你们自己吃。”又指着继父说了一句:“别喝酒,我昨天可是称了酒瓶的重还量了高的,我回来发现少了一丁点儿……”
继父默默低头吃早点不吭声。
苏平幸灾乐祸朝我挥手,比了个“祝你好运”的口型。
我完全不觉得我需要特别注意什么,人家高材生学历堆起来可以玩塔罗牌,我去相亲完全就是去打酱油。如果不是我妈威胁我初见不成功就要让我洗马桶,我才不会大清八早起来去给别人评头论足。
相亲地点是一个小茶吧,从门口走进最深的角落,两个女人背对我们坐着,其中一个转过来:“阿媛,这边。”
我默默跟着母亲过去,然后在见到传说中的“高材生”时吃了一惊,愣了半晌才讷讷道:“啊,是你啊。”
高材生居然就是那晚我在招待所遇到的那个与我处境相同的海龟姑娘。
“你们认识?”高材生的妈笑着问,我连忙打招呼:“张阿姨好。”
高材生拉了把她妈:“不认识,妈,我们自己聊。”
张阿姨跟我妈对视一眼,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