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啊呀呀!”门口还没走掉的小鹦鹉顾不得什么规矩,惊声尖叫,“你你你——你不是鹤影哥哥!”
“哼!”高坐在丹炉顶上的“鹤影”轻蔑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花篱,收回手里的拂尘,厉声道,“内庭之内不许你们说话!还不快滚!”
小鹦鹉还想继续叫,听了这话吓得一抖身子,抖掉几根彩毛,紧紧地闭着嘴巴,转身逃命一样地飞跑了。
屋门“砰”地关上,“鹤影”一挥袖子,眉目俊朗的男儿脸顿时变作清秀娟丽的少女模样。
她冷眼看着趴在地上正摸着脖子努力想要爬起来的花篱,在他就要爬起身时一拂尘甩过去再一次把他打趴在地上。
“谁准你起来了?”她斥道。
花篱浑身都被磕得疼痛不已,脖子更是被勒得几乎要断了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他昏头昏脑地趴在地上,实在没有力气再爬起来,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遭了这无妄之灾。
“姑,姑娘……”他喉咙发疼,嗓音嘶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何,为何这样对我?”
“哼,你是没有得罪我,”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鄙夷不屑,“可是……你一个低贱的臭狐狸,居然胆大妄为,敢对鹤影哥哥心怀不轨!难道我不该给你点教训,好让你有点儿自知之明,知难而退?”
“鹤,鹤影?”花篱咳嗽两声,嗓子更加疼得难受,却还努力地想要出言解释,“我,我不是……”
“闭嘴!”少女厉声喝止他,“我知道你们狐狸精都能言善辩,少拿些花言巧语来唬我!我才不吃这一套!”
“我没有心怀不轨!”
“我让你闭嘴!”少女更怒,“你没有心怀不轨,会千里迢迢缠到我们家来?鹤影哥哥根本就不想见你,你还好意思一而再地递什么劳什子名帖进来——我呸!就知道你们这些狐狸精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花篱被她一口一个“狐狸精”骂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以前在山上大家说起狐狸精在外头的坏名声,他都还能当作笑话哈哈哈地就过去了,却没想到,原来在外面,狐狸精真的这么不招人待见,更别说,他还妄想能够和鹤影在一起。
他过去也听人说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笑话,现在看来,或许在别的妖怪眼里,自己就是那只痴心妄想的臭蛤蟆了吧。
“哼!”见他终于乖乖闭嘴,少女冷哼一声,“没话说了吧?我劝你还是早些醒悟的好,别以为我们鹤族看着斯文讲理就好欺负!我鹤彩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你们这些专会勾搭男人的臭狐狸精,哼,今天我也就给你点教训,好让你长长记性!”
她说完这话,轻轻起身一跃,雪白衣裙翩迁飞舞,落在花篱脑袋旁边,蹲下‘身子,捏住花篱下巴抬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黑漆漆臭烘烘的药丸,硬塞进他嘴里。
花篱下意识地“唔唔”抗拒,被她施法一推,整个人都往后飞去,摔在几尺外的地上,嘴里的药丸也“咕噜”一声滑进了肚子。
“你给我吃了什么?”花篱顾不得自己后脑勺磕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见那怪异药丸吐都吐不出来了,惊慌不已地问道。
“也没什么,”自称鹤彩的少女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好像刚刚推的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就是给你留个念想,好叫你以后都老老实实地别再打什么坏主意——否则,呵呵,你就等着肠穿肚烂而死吧!”
她话音刚落,一阵冷风突然吹得屋门洞开,门外响起的声音却比这风还要冷。
“你在干什么?”
九
花篱用力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再三眨了眨眼睛,才确定自己不是头昏眼花看走了眼。
——门外头一身白衣,脸色阴沉,坐在特制的轮椅上的人,可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吗?
“鹤,鹤影?”他满心欢喜,顾不得自己躺在地上一身狼狈,试图朝那边挪动,却只让自己浑身发疼,“鹤影,真的是你?”
鹤影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严厉地盯着鹤彩,沉声道:“你在我的丹房里做什么!”
“我……”在鹤影面前,鹤彩全然失却了方才的气势,像个真正的畏惧严格兄长的少女,“我,我来帮你赶走这个讨厌的狐狸精……”
花篱听不太清楚他们俩说的是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不是磕坏了。
“‘赶走’?”鹤影皱起眉头,“若非是你刻意幻化成我的模样放他进来,他此刻早就已经离开。”
“他才不会呢!”鹤彩连忙说道,“他又换了个名字想进来!他就是要缠着……”
“那又与你何干?”鹤影打断她,“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你现在,立刻给我离开这里。”
“鹤影哥哥……”鹤彩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十分委屈,“我只是想帮你呀!”
花篱半眯了眼,脑子越发不清醒,嗡嗡嗡地好像有一百只蜜蜂围着他转,晕晕乎乎的还头疼。
他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他在迷蒙间整张脸苦哈哈地皱成一团,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鹤影推着轮椅进屋,径自从鹤彩身前走过。
“你给他吃了什么?”他不经意地看了花篱一眼,突然问。
鹤彩低着头,小声说道:“什么都没有嘛……就是一只瞌睡虫卵……”
鹤影沉默了一会儿,浅褐色的眼眸里似有暗波涌动,低声开口:“算你还知道一点儿分寸……”
“鹤影哥哥……”鹤彩听他口气松动,又嗫嚅着想再说些什么。
“你还不走?”
花篱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白花花的帐幔,他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浑身又酸又痛,好像被乱石从头到脚地砸过一遍似的,脑子更是昏昏沉沉地不大好使。
他痛苦地等待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好像是坐在轮椅上神情冷漠的鹤影……
“啊!”
他大叫一声坐起身来。
他他他,他在鹤影的屋子里?!
想到这里,花篱顾不得自己一身的伤,连忙瞪大了眼睛四处瞧。
鹤影的柜子,鹤影的毯子,鹤影的箱子,鹤影的椅子,还有——鹤影的床榻!
他的心砰砰乱跳,闭了闭眼睛,确定了这不是幻觉,这才一脸幸福地张开双臂,扑回到褥子里。
这就是鹤影睡觉的地方呀!
他努力地嗅着褥子里残留的气息,想要从中找出属于鹤影的味道,好牢牢地记在心里,以供日后慢慢回味。
鹤影的味道,鹤影的味道……
“你在干什么?”
直到本尊的声音响起,花篱都还沉醉在“鹤影的味道”里。
“啊?!”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又因为碰到了伤处而“嘶嘶”直抽气,“我我我……我没干什么!”
他局促地扯着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规规矩矩地坐在榻上。
鹤影看都不看他一眼,推着轮子走到柜子旁边拿出一个盒子。
“没干什么就赶紧滚。”
“我……”尽管鹤影的冷漠无情都在花篱的预料之中,可是这样惨兮兮地当面被要求滚蛋还是让花篱有些难过,花篱揉了揉自己疼得不行的老腰,委屈道,“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呢……”
“外面的鸟妖会带你出去。”鹤影根本不理会他说了什么,自顾自说道。
“鹤影……”花篱撑着手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他的正面,蹲到地上抬头看着他,“我,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可能都不会相信,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已经,已经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我,我不奢求你也能喜欢上我,可是,可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做朋友?”鹤影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带上了淡淡的嘲讽,“你们狐狸精,都是这么勾搭男人的吗?”
十
花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鹤影的眼睛里流动的情绪让他心中又是惶恐,又是不安,好像并非单纯的嘲弄,而是带着某些更深的,他根本看不懂的东西,让他有些害怕,却又不愿意退缩。
鹤影坐在轮椅上,姿态随意,只有目光深深,面色沉沉:“你听不清楚?难道要我再说一遍?”
“我不是……”
“不是什么?”鹤影冷笑,伸手触摸到他的脸,指尖轻轻从他脸颊滑过,那触感比冷血的赤蛇还要更冰冷,“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难道……你不是在勾‘引我?”
“不是的!”
花篱心乱如麻,被他这样肆意地抚摸着脸颊,却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丝传说中的小鹿乱撞,反而像被一只大野猪狂躁地踩踏顶撞着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身体不由地微微打颤,根本没有办法说出“不是”什么来反驳他。
鹤影看着他的模样,再开口便带了些失望的口气:“枉我还以为你会有更多的手段——假装楚楚可怜这招未免也太上不了台面。”
他微微眯了眼睛,将手收回袖子里,敛去笑意,沉声:“既然无话可说,就给我滚!”
花篱被他变化莫测的脸色震到,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不是的!我有话要说!”他拽住鹤影的衣摆,发觉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似地瑟瑟发抖,“我有话说……”
他低下头去,鹤影的目光微闪,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我是……”花篱闭着眼睛,忍住一阵一阵涌上来的酸涩,艰涩开口,“我是想……勾,勾‘引你……”
“哦?”鹤影语调嘲讽,脸色却冰冷。
“我……我喜欢你呀,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就算勾‘引你,那又有什么不对……”他埋着脑袋,胸口闷得发疼,“你这么好,就算我痴心妄想,那也是人之常情……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嘲弄我?”
“嘲弄你?”鹤影看着他头发蓬松的脑袋,勾起嘴角,“我何曾嘲弄你?难道我所言有虚?还是说……”
他摸到花篱的下巴,捏住了,迫使他抬起头来。
“确实如我所言——你这只狐狸精,着实手段有限?”
“唔?”花篱红着眼睛看他,似有不解。
鹤影目光沉沉,似有实质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呢喃般地说道:“你想让我怎么样呢……”
花篱瞪大了眼睛,几乎要以为那样温情脉脉的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
“嗯?”鹤影却再一次开口,凑近了他,眼神似能摄魂夺魄一般,“你真的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
花篱怔怔地点头。
鹤影轻笑:“你喜欢我哪一点呢?我这个样子……你也喜欢?”
他一边说着,一边执起花篱的手,掀开长长的衣摆,放在自己的右腿上。
花篱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白‘皙修长却冰冷的手,呆呆地点了点头:“我,我可以照顾你的……”
鹤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眸中暗影沉沉:“是吗……”
花篱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地,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急速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我会继续努力的,只要你别不理我……”
“嘘……”
他的话还没说完,鹤影挣脱了手,食指贴上了他的嘴唇,示意他噤声。
他目光流转,落在他略显苍白的粉红色嘴唇上,用冰冷的食指轻轻磨蹭着那里。
花篱身体轻轻颤抖,似是难以承受他这样暧昧的举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鹤影看着他渐渐染上薄红的耳根,食指不动声色地分开他的嘴唇,撬开微阖的牙缝,慢慢地伸到他的嘴里去,肆意搅动玩弄他的舌头。
“唔……”花篱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心神全部被鹤影带有魔力般的目光所攫取,根本想不起要反抗,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温驯顺从的态度所取悦,鹤影竟轻轻笑出了声。
“好,既然你愿意努力……”
他将手指从花篱的口中抽出,湿漉漉的指尖带出一丝透明的涎液,黏腻地顺着脸颊滑到了他的脑后。
他张开手指,缓缓用力,迫使花篱将头埋到他的胯下。
“那便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十一
直到鼻尖触碰到鹤影的胯下那团,花篱才惊觉鹤影所谓的“诚意”说的是什么。
他心下大骇,又惊又怕,努力地咽下一口口水,犹自带了一丝侥幸,艰涩道:“什……什么?”
他看不到鹤影的脸,只感觉到鹤影按在他脑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自己的头发。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他残酷的声音里带着显见的恶意。
“那就取悦我。”
“怎么?你一个狐狸精,居然连这个也不会吗?”
花篱浑身发抖,这些年春暖花开时他午夜梦回,也会悄悄幻想和鹤影做出亲密的事情,那时的心情总是温暖甜蜜又带着些许夙愿难偿的遗憾,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竟然会是这样地狼狈不堪。
“我……”
鹤影嘲讽地说道:“你连这个也做不来,还算什么喜欢我?”
“不……”花篱紧紧闭上眼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努力地摇头。
我是喜欢你的!
鹤影放开手,推开他,如炬目光灼得他似乎要化为灰烬。
“滚。”
鹤影看着瘫坐在地低垂着脑袋的狐狸精,放在扶手上的手暗暗地捏成了拳,他修为深厚,气息向来平和绵长,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丝毫不见动摇。
——讥讽也好,嘲弄也罢,情绪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这样的情况花篱怎么会听不出来,可他却分辨不了,鹤影究竟是因为厌恶还是因为压根就不放在眼里才这样对待自己。
他活了六百多岁,更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简直愚蠢到了犯贱的地步。
鹤影看他久久不动,目光里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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