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沟渠,是要作何用途?”慕晚歌侧身看着下边忙碌的人群,淡淡问道。
元宇倾眸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随即笑道:“面前这条河流,叫做胥河,是环绕流枫亭的河流里地势最低的。如今水已经淹没了村舍,若不尽快将水引流,后续的民生安顿事情根本就无法进展。”
“怎么引?”慕晚歌朝他挑挑眉,少有的谦逊问道。
元宇倾微皱着眉看了她一眼,随即缓缓说道:“引流,要么引外,要么引内。引外,湛城的地势本来就低,说不定会让湛城变成第二个胥城。引内,若是将胥河里的水引至其他河流,同样也要挖沟渠,筑堤坝,但人为的改变如此长的渠道,甚是不明智。而胥河与环绕流枫亭的其他河流是贯接的,若是将胥河里的水引至其他地势较高水位较低的河流上游蓄起来,既可做干旱时农用灌溉之水,又能减轻此时胥河沿岸的灾情。歌儿,你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慕晚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随即疑惑道:“胥河本来地势就很低,即便在挖沟渠时让地势低于胥河,那引至地势较高的其他河流时,你又该如何让沟渠里的河水流进去?河水可是不能逆流的啊!更何况,河水根本就没有减少,河流贯接在一起,到最后胥河的水还是会多起来的。”
元宇倾轻笑了一声,笑意里有着洞察一切的了然于胸,“我当初想出这个办法时,首要考虑的便是这两个问题。歌儿可能对胥河与其他河流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才会觉得这根本就达不到引流的目的。可我所说的引流,只是单纯将胥河之水引至地势较高的河流,并没有想过要将河水减少,从而达到减轻灾情的目的。胥城本就是大城,而流枫亭四周的河流,说是相距千里遥遥相望也不为过。而其中河流又蜿蜒多少里,其中的距离就连你我无法估算。再汹涌澎湃的河水,经过千里以上的奔腾后还不会减缓速度么?更何况,一旦将河水引至高处,就没有再将其尽数放回胥河的可能,否则还要水库做什么?”
慕晚歌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如何将低地势的水引入高地势的河流中,那就要借助于外力了。”元宇倾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慕晚歌,神秘笑道。
对于某人刻意的卖关子,慕晚歌只是瘪瘪嘴,甚是不在意。她当然知道要借助外力。而在不依靠任何外力的情况下,河水不能逆流的常识比牛顿三大定律还要真理得多。只是现代有发动机或电动机用以克服地心引力,而古代没电没油,又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
满脸怀疑的看着元宇倾,向来精明透顶的脑袋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尘,扑簌扑簌的沿着头顶落下,如今只等着元宇倾给她拨开灰尘的那一刻。
元宇倾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紧追猛打,不由得有些惆怅,女人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儿啊,一如现在根本就没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只是,惆怅过后,他居然退而求其次,想着自己能为慕晚歌解惑还是挺有用处的。
于是,一颗心浮浮沉沉里终于回归到中心平衡点,继续说道:“早年,我祖父做成了一样东西,利用这个东西,再通上水管,便可将水由低往高处运送。正常情况下,河水不能往高处流,却可以依靠外力往高处流。”
慕晚歌猛地抬起头看着元宇倾,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惊呼道:“你祖父做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能不能给我看看?”
她忽然有种感觉,元宇倾祖父所做出的东西,定然会是类似于发动机或电动机的机器。他祖父能做得出来,那说明了什么?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道,心中忽然有一丝窃喜,在悄悄的蔓延着。
一直站在远处不敢上前打扰的顾寻忽然捂了下心口,显然是被两名男子的举动给惊住了。不,不对,是女扮男装的慕五小姐和英明神武的左相大人。可是他怎么觉得这一幕如此怪异呢?
而两人均站在河堤上,且慕晚歌动作突然而力度也较大,抓着元宇倾手臂的同时她的身形也晃了几晃,直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的将慕晚歌拉下了堤坝,这才舒了一口气,薄怒道:“歌儿,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
“这不是没掉下去么?胆小鬼。”慕晚歌瞪了他一眼,扁扁嘴,低下头,不再说话。
顾寻匆忙赶来,一颗心惊魂未定,却在看到元宇倾眼里的宠溺时,不由得汗颜起来,想着左相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向慕五小姐表明心意啊!眼角偷偷瞥了眼径自低头沉思的慕晚歌,忽然又要仰天长叹一声,路漫漫其修远兮哪!
“歌儿觉得我的方法如何?”元宇倾轻笑一声,轻声问道。
“不如何!”谁想,慕晚歌却是果断的摇了摇头,完全忘记了刚才要问的事情,很是干脆的否决道,“你所采用的方法,在这个物资贫乏的时代里,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好方法。不仅耗费人力物力,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此次水位就是这么高,若是下次水位再高一点,你又该挖多深的沟渠才能不让水漫出来,祸害周边百姓?”
连避讳都顾不上的顾寻连忙小跑着过来,面色凝重道:“水位若是高起来,那便不让它高起来,不就可以了么?”
只是,越说到最后,声音却是越低了下去。
、卷二 我命由我 第十九章 你要我给
慕晚歌看了面色凝重的两人一眼,继续不赞同的说道:“若是一次两次,且水位不持续上升,那此举倒是可行。只是,当水位逐渐升高时,你能保证胥城的士兵能及时将沟渠里的水引入高处的河流并蓄入水库么?你能保证胥城的官员及时发现水位的上升异常,从而快速的做出相应的措施?”
答案自然是,不能!
居安思危,冲上前线,并不是每个官员都能做到。否则就不会有胥城如此严重的洪灾,也不会有刘钧置全城百姓生死于不顾的临阵脱逃,更不会有元宇倾等人刚入胥城之时的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顾寻和元宇倾同时皱起了眉头。顾寻所在意的,只是想要解决此次的问题,几乎没有想过日后还会有水灾泛滥的情况;而元宇倾想是想过,但他却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至少,挖通沟渠是最有效而最保险的方法,唯一不足之处,只是需要耗费一些人力物力罢了。
只是,慕晚歌所提出的问题,不仅统筹全局规划,还心思细腻的从细节与意外发生机率上提出了相应的问题,如此认知,顿时让两名优秀的男子唏嘘不已。
慕晚歌瞬间便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素手指着未成型的沟渠,语气淡然中隐含着满满的自信与坚定,“挖沟渠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丝毫没有防患于未然的作用。在水位急剧上升时,人能不能走到此处,都是一个问题。若是让我选,定不会选这种方法。”
元宇倾顿时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将慕晚歌所考虑的问题都听入了耳中,一时间竟少有的沉默不语起来。
而顾寻则是满脸凝重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慕晚歌,急急问道:“慕五小姐如此说,是否已经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有是有,只不过是个雏形而已。若是有张胥城和湛城的山川河流分布图,那就好了。或许我还能看看,自己所想的是否可行。”慕晚歌幽幽叹了一口气,似是极为苦恼。
闻言,元宇倾眼里忽然划过一丝莫名的笑意,看着她状似怅然的神情和低眉敛目下偶尔划过的一闪而逝的亮光,心中一乐,嘴角一勾,引诱道:“府衙里也许会有,不如跟我们去看看?”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慕晚歌心想,随即讪讪道:“那好吧。我就跟你们走一回。”
于是,一行三人往胥城府衙走去。
走之前,元宇倾还特意招来督工的几名官员,声称是计划有变,让忙活着的众人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
众人面面相觑,可一国左相的威名早已享誉全国,自是令行禁止。成百上千道热烈的目光目送着元宇倾三人缓步离去。
走入府衙后,见到了胥城城守刘钧,正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什么。当看到元宇倾三人走入大门,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甚是恭敬。
元宇倾一脸的笑意,只是笑意很是惊悚,刘钧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根本就不敢直直迎上去。而顾寻则是一脸的和气,只是和气里透着冷冷的疏离,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儿。
慕晚歌却是仔细的打量了刘钧一会儿,却发现他眸底深处少了相府初见时的那份傲气。想来,此次胥城的失职,倒是让他安分识趣了不少。
直到元宇倾的目光就要将刘钧逼入地缝里时,她才慢悠悠的收回视线,负手向前走去,边走还边点评着府衙内的景观,只是那点评当真是让刘钧吐血的心儿都有了。
比如“呀,这府衙里竟有七星菊啊,那可是价值万金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跌倒声;
又如“这假山雕工精致,惟妙惟肖,想必是妙手雕花第一人林春所做吧。刘城守可真是好风雅,据说,林春的见面礼都要纳上白银一万两啊”,身后一尺距离传来撞柱的咚咚声;
再如“哇,这地上铺着的竟然是东海特产的珍珠琉璃板,刘城守可真是会享受生活啊”,随即身后没有传来什么声响了。
慕晚歌回头一看,嘴角微微扬起,随即潇洒转身,大步离去,将趴在地上装死的刘钧留给那两人处理。
元宇倾你淡淡扫了顾寻一眼,也跟着慕晚歌潇洒而去。
顾寻嘴角狠狠的抽了抽,长吁短叹后认命的将眼前这烂摊子处理好,并把刘钧拖到那尊贵的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去。
穿过几道门,元宇倾和慕晚歌终于走入了一间房间。
只见里面简洁明亮,桌子上还摆放着几本合上的折子,显然是元宇倾办公的地方。元宇倾轻车熟路的走至桌案后,拿出两张图纸,小心的摆在了桌上。
慕晚歌走上前,拿起胥城的山川河流分布图,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起湛城的分布图对比了下,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许久,待慕晚歌将两张分布图都压至桌面时,从外面传来一道气息不稳的声音:“慕五小姐,可是想出了解决的方法?”
元宇倾瞪了瞪顾寻,暗恼此人竟抢先说了自己的话;而顾寻则是真正的冤枉,也不想想是谁将刘钧交给他处理的,他跑上跑下的容易么?
慕晚歌却是径自点了点头,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待发现此二人均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但也没有计较太多,而是淡淡道:“从刚才的比对来看,胥城的地势明显要比湛城的地势高。那么,即便胥河的地势如何低,相对于湛城的其他河流而言,都会变成高的。胥城本身就灾情严重,若是依旧将水囤在城内,根本就不利于胥城的水患治理。而即便是用元相所说的方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倒不如将胥河的水,更甚至是流枫亭周围的河水都引到湛城的河流里。”
说完,慕晚歌征询的目光看了二人一眼,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寻猛地揪起了眉头,沉声道:“湛城的地势虽然低,利于引流,可万一出现了什么意外,岂不是祸害两城百姓?”
“湛城排水措施十分完善,根本就不会出现胥城的情况。这也是此次胥城水患严重而湛城丝毫不受影响的原因。”慕晚歌纤细的手指在湛城的分布图上划出一道道曲线,随即淡淡道,“我此次到湛城,途径几个地方,都仔细观察了它们的排水设备。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处地方的排水措施堪称典范。若顾大人不信,倒是可以亲自前去查看一番。”
闻言,元宇倾若有所思的看着慕晚歌,一时间竟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而顾寻被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扫了一眼,随即后背一凉,连忙摆摆手道:“不是我不信,而是那么多水排到湛城,若是淹没了农舍庄稼,又该如何?”
“湛城也不全是水量充足之地,”慕晚歌长叹了一口气,在二人的不解中手指迅速移动到某处地方,指甲在泛黄的图纸上划下一道浅淡的细痕,刚好就是她所走的最短路线里的那条河流,“此处有一条河流,尚未被收录在册。这条河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此河长年河沙积沉,因没有足够的灌溉水源,两岸的村舍长年干旱无雨,更甚至是颗粒无收。”
“这里有条河流么?图上并没有标注也没有说明,慕五小姐是否弄错了?”顾寻突然插了话进来,皱着眉嚷道。
当初为了能够胜任“工部尚书”的工作,他可是将紫启国内的河流山川分布图都记得滚瓜烂熟了。如今乍一见慕晚歌划出分布图上不曾记录的河流来,心中颇有些不平衡。
谁想,慕晚歌只是微抬起头,淡淡看了顾寻一眼,清冷的声音缓缓吐出:“顾大人,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我从湛城走至胥城,便是沿着此河而走的路线。这一点,元相的暗卫想必也告诉过元相了。”
元宇倾眸光闪了闪,随即嘴角一勾,点了点头。
而顾寻则是怔怔的看着慕晚歌,一时脑海里都是她那句“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她一个深闺女子,竟能如此坦荡的说出那句话!
转念一想,不,她不是深闺女子!深闺女子胆小如鼠,怎么敢手挥匕首迎战敌人?深闺女子头顶上方只有那片四角天空,何曾有过如此广博的见识?
“歌儿,继续。”元宇倾淡淡瞥了暗自盯着慕晚歌发怔的顾寻一眼,心中却有股喜悦在悄悄蔓延,想着这就是他所欣赏的女子啊,不仅英气逼人、胆量非凡,还有着惊人的才华、渊博的见识、独具一格的见地,竟是将自己和顾寻生生比了下去!
对顾寻的异样情况,慕晚歌心中一片了然,知道他肯定会心存别扭。一个不专业的人,都比专业的人懂得多,并能将理论与实际结合起来,融会贯通,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的。
只是,她却没有要等他缓过神来才继续分析的打算,而是淡淡看了元宇倾一眼,继续冷静分析道:“此河便是所有问题解决的关键。若是将此河疏通,铲除河床上铺沉的泥沙,将胥河之水引入其中,既解决了胥城的水患问题,河中所流之水用于两岸百姓的良田灌溉,挖出的沙泥用于筑堤坝,同时也多了一条由胥城来往湛城的水路,岂不是一举多得?更何况,我敢保证,这条水路打通后,定会比其他去往湛城的水路更为热闹繁华。”
顿了顿,慕晚歌又继续说道:“当然,若是湛城其他河流的水量不